朱雀 中————卡门
卡门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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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弓箭手来到洞口,对着同一个目标拉开了弓。

“不!不许碰他!”
天寒叫道。他开始聚集灵力,如果他们放箭的话,他就攻击。即使可能会伤到母亲,他也顾
不得了。

他们瞄准地正是坐在山洞中的凤凰。这个时候的凤凰和幼儿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本能以
外,什么都做不了。凤凰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他睁着碧绿的眼睛,笑了起来,伸出双
臂,发出“啊啊”声音。

但是在另一边,第四拨飞禽族人被推出来。利箭架起,闪着杀气腾腾的寒光。

天寒大惊。这样,他如果救了凤凰,那些老弱妇孺就会牺牲,而如果救了那些老弱妇孺,凤
凰一旦再次涅槃,自己以及这里所有的人,包括那些飞禽族人,母亲,龙族士兵,统统都会卷
进三昧真火中尸骨无存。


 


“你是谁?”乌龙梓童看着天寒,“你想做什么?”


 


凝扣的灵力忽地消散了,天寒终于明白到母亲的用意。一咬牙,他对着弓箭手们大叫:“快
住手!这是命令!这是命令!!”

这话一出口,就代表他承认自己是父亲的儿子,是水族之长常俊的世子,是即将登基的天帝
的皇子,就是说,他推翻自己先前断绝父子关系的宣言。但是他别无选择,要他眼睁睁看着这
些无辜的飞禽族人被杀而不阻止,他做不到。更何况凤凰现在就在他身后。

天寒从没像现在这样充满无力感,两个月前带在和凤凰走的决然没有了,带着凤凰流浪的毅
然没有了,天塌下来自己顶着豪气没有了,现在的他,连几个飞禽族人也保护不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在他和凤凰婚礼前夜,母亲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那不是要他不忘父母
的养育之恩,而是提醒他别得意忘形,别对自己的能力产生错觉。

离开了父亲,他什么都不是。只要父亲有心,随时都可以来将凤凰带走,别说阻拦,他连开
口劝说的份都没有。


 


举着弓的弓箭手们就将弓放低了,退后,列队,静静地侍立着。

“这就是权力。”乌龙梓童淡淡地说道,“你可以没有强大的灵力,不懂高深的法术,也没
有聪明到能运筹帷幄,但只要有权力,你就可以保护想保护的,得到想得到的。所有的梦想都
能够实现。”

掏出锦帕,乌龙梓童为儿子擦拭着满是污垢的脸。

“逃避不是办法。你父亲活了一千八百年,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现在又即将成为天帝,
统御四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你能逃到哪里去,你能避到哪里去?
无权无势,你凭什么和他斗?凭什么和他争?”

天寒听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梓童为他擦去眼泪,继续说道:“如果你爱凤凰,就重视他所重视的,保护他想保护的,利
用一切能利用的,为他……撑起一片天。”

收起手帕,乌龙梓童最后用一种极低极无奈的语气说道:“你的父亲为了得到能够实现梦想
的权力,努力了一千五百年,而你,就因为是他的儿子,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他为之努力
了一千五百年的东西。如果不是顾虑着骨肉之情,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只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他就只能忍让,甚至还必须为你张罗一切。你以为他好过吗?”

天寒讶异地抬头,却看到母亲已经别过脸去,缓缓步去。

“天帝的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带上凤凰跟我来吧。”


 


*********************

登基大典,普天同庆,四方朝贺,八方拜服。

沐浴更衣后,天寒看到了一身帝装的父亲。原本以为父亲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却不想父
亲却只是笑了一下,还拍拍他的头。

“你没有错。如果换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常俊看到坐在椅子上像个孩子一样东张西望的凤凰,于是他对天寒说:“我今年一千八百岁
,还能活七百年。这七百年里,我把飞禽一族的生死大权都交给你,是让他们自生自灭还是发
扬光大,就看你的了。对于与飞禽一族有关的事情,不论是喜是忧,我都不会吭一声的。但是
,只有七百年,你最好祈祷我在两千五百岁生日那天归天,一天也不多活。”

“……不……”天寒有点被父亲的最后一句吓到了,他呢喃着,“孩儿盼父亲万寿无疆……

常俊大笑起来,摸摸他的头:“不要勉强说违心之语。”


 


太合殿前,完成登基礼的常俊出现在列队朝拜的臣民们眼前。“万岁!”的欢呼声顿起。

常俊挥手,他们立即安静下来。身着皇后宫装的乌龙梓童出列,大声道:“今日是天帝的登
基大典,是何等重要的大日子,但是却有人擅动刀兵,滥杀无辜,用鲜血玷污了今天,你们说
,应该怎么办?”


 


天寒看着母亲,母亲依然像以前一样。她没有美丽的外表,没有喷火的身材,不懂琴棋书画
,不会诗词歌赋,可是她却是父亲的结发之妻,无论父亲有多少个花容月貌的爱姬,无论那些
爱姬生下了多少个儿子,她依然稳坐正室之位。如果母亲只是温柔贤良厚道,只是会洗手做羹
汤,那么在过去一千五百年间,早不知死过多少次了。母亲之所以是母亲,之所以是父亲的正
妻,凭的就是能与父亲患难与共、并肩作战,而不是在危急时刻抱着细软和儿女哭哭啼啼,争
相逃命。


 


就像今天,能用最卑鄙却最有效的方式逼自己回来。为了逼自己回来,竟然牺牲了那么多无
辜之人的性命。母亲看准了自己绝对不会对老弱妇孺被杀无动于衷。

凶手……

即使是自己的母亲,他也不禁想使用这样的形容词。凶手!


 


 


“罪该万死!滥杀无辜者就该千刀万剐!”
殿前轰然一片。


 


乌龙梓童点点头,拍拍手。广场一角的数十名龙族士兵立即拔剑自刎。顿时血流如注。广场
上的人群被这可怖的景象吓的寂静无声。

天寒注意到,那些士兵就是今天射杀飞禽族人的士兵。

为什么?母亲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算是赎罪吗?他们不过是依照命令行事,不过是替罪
羊!她想用这样的方法为自己开脱吗?

卑劣……卑劣!金眼少年暗暗磨牙,他垂着头,不想去看那让自己恶心的画面。


 


 


“你们大家都听着,”乌龙梓童继续说道,“他们虽然是滥杀无辜,但却是受人指使,那个
人就是我,乌龙梓童!”

天寒猛地抬头,看向母亲,他全身都被震惊笼罩住了。

殿前广场一片嘈杂,然后是哑然。

天寒扭曲的视野中,乌龙梓童提着剑走到了他面前。恐怖的不祥感觉化为麻痹感爬满了他全
身。

乌龙梓童微微欠身,对儿子说道:

“计策是我梓童定下的意思,你父亲是按照我的意思办的。如果要恨,就恨为娘我吧。不管
有什么罪过,由我梓童一人承担。”

话音未落,她抽剑一横,动作之快,根本没有天寒阻止的余地。等天寒抓住他手手腕,已经
来不及了,剑身深深地陷进了咽喉处。

“不要!不要啊!娘!”
天寒用力扳着母亲的手腕。

什么‘卑劣’,什么‘凶手’,全部都烟消云散。三百岁的金眼少年此时只是一个试图挽回
母亲的幼子。

但是他没有成功。腕上即使带着儿子的手,妇人还是将陷进咽喉处的剑身狠命一划拉,红色
的液体像喷泉一样喷到目瞪口呆的金眼少年脸上、身上……


 


母亲无声的话语在天寒耳中回响:娘为飞禽一族偿命……


 


天寒看着母亲的身体软了下来,倒在自己面前。

四周的东西全部消失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眼中只有母亲的逐渐失去温度的
尸身。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要怎么杀了父亲,好为凤凰报仇。但是现在同样是至亲的母亲的尸体就躺
在自己眼前,他发现,原来亲眼看着父母死去是那样恐怖的一件事情……他再也无法想象自己
对着父亲举起利刃是什么样子……


 


 


常俊走了过来,步子缓慢而沉稳,每一步都似完全确认脚下有后才抬起另一脚。到了三步远
的地方,一撩衣摆,新登基的天帝对着妻子的尸身双膝跪下,双手撑地,一叩首,再叩首,三
叩首……动作缓慢而有力,隐约能听到额头与玉石地砖相碰撞的声音。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形成逐渐推移的波浪。

只有青龙天寒一个人站着,呆若木鸡。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起,跪,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第十九章结束

《四神天地书》——《朱雀》第二十章


 


凤凰靠坐着,低着头。金色的长发挽成高髻,缀满了珠翠,宽大的衣袖一丝不苟地摆在两侧,裙摆如同团扇般平铺展开。就如同一个制作精美的木偶,无法感觉到丝毫生气。

常俊抱着女童来到凤凰跟前,女童睁着青金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
“来。水华。”常俊牵着她的小手,向凤凰伸去,“这是你亲娘。”
“亲娘?”
“是的,你要记住,霞母妃是姨娘,这才是生你的亲娘。”
“娘好漂亮!”
小脸绽开花般笑靥,从常俊的手中脱离,径自摇晃着小手向凤凰伸去……
原本半阖碧绿眼眸突然整开了,一手猛地抓住向自己伸来的小手,将女童拽倒在坐垫前,另一手迅疾卡住了那细弱的颈脖。没有一句言语,只顾在指间出力。女童在喉间发出咯咯之声,双手乱抓着,双腿本能地踢动。


常俊大惊,扬手向凤凰打落,终于使其松开了手,他抱住女童,后退出几步。

女童没有号啕大哭,瞪大了眼睛,似乎因过度的惊吓而忘记了。常俊抱紧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缓解她的恐惧。凤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因方才的冲击,几枚金步摇从发间脱落,散在地上。


常俊将女童交到一名中年嬷嬷手中,嘱其带出。他走向伏在地上的凤凰,揪住那金色的长发,使凤凰的脸对着自己。

“……这是我的错,”看着那空洞的眼睛,常俊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声音说道,“把水华带来见你是我的错。”

嬷嬷抱着女童,形式性地轻声哄着,也不考虑这样是否有效。女童僵硬着身体,手脚绷地直直的,抗拒着嬷嬷的怀抱。拧抓着嬷嬷衣物的左手掌不断渗出红色的液体,在嬷嬷的衣服行留下暗浊的痕迹。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
嬷嬷发现了异样,急忙查看女童已经鲜血淋漓的左手,费了好大劲才让小拳头松开,看清了罪魁——一支细小的花钿,细小锐利的金针张牙舞爪,嚣张无比。


 


当从昏迷中清醒,听说了所发生的惨事,朱雀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只觉得胸口堵的发慌。这该怪谁?谁算是罪有应得?他禁不住抬头望去,却吃了一惊。
有着金色眼睛的男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将手罩在脸上,别过头。
朱雀没有说话,只是退开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直到让自己脱离对方一伸手就可以掌握的范围。这个时候,朱雀本来非常想好好地嘲笑一下拼命拦住自己的这个男人,嘲笑一下因他的天真所招来的这个后果,可是当那张脸映入眼底,朱雀发现原本想说的话突然烟消云散,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永远也忘不了方才瞥到的表情,各种感情颜色与图样混合在一切,颤抖着,不断扭曲变形……那是一种从心地冒出的寒冷的具现化。

一转身,朱雀快步离去。没有特定的目的地,他只是想尽速离开他身边。
这是他自己招来的后果,他就得自己去承担。谁让他要拦着自己呢?如果不的话,现在也许就是又一个普通的元月初一,只有大红的春联,没有雪白的丧幡。

栖霞宫中,丧旗高挂,灵堂上哭嚎声一片。三日后,就要为天帝第八皇子小郦龙天辉出殡。
结束守岁的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们纷纷前来吊丧,然后陆续返回辖地。
对外正式发布的死因是骤染恶疾,不治而亡。半公开的真相是侍从八哥玉科为泄私愤操纵年幼的水华公主将小郦龙天辉杀害。飞禽一族与对于龙族的臣服程度,向来为人所质疑,从这个角度来说,‘泄愤操纵说’的可信度似乎很高。于是对于这个已经算是内幕真相的说法,大部分人虽然仍在信与不信之间摇摆,摄于天威,也只好就这么认为了。

对真正的事实,就算有所猜测也不好多说一个字。

人来人往,忙碌的侍从宫女和侍卫们向朱雀致意,朱雀丝毫没去注意,只顾向栖霞宫前进。
对那个单纯的少年,朱雀没有什么坏印象,甚至因为其对水华的照顾而颇有好感。虽然是常俊的儿子,但他不过是个小孩,又有什么罪过呢?本能地前往,也许是为了凭吊,也可能只是为了见那名女童一面。


突然听得一声呼唤,朱雀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天帝常俊就在自己背后不远处。朱雀急忙跪下行礼。
“参见陛下。”
“爱卿可是去栖霞宫?”
“陛下圣明。”

会遇上几乎已经算是退隐的常俊也不奇怪。儿子死了,作父亲的如果连丧礼都不出现,那才叫希奇。

“呵呵~~不必了,心意到了就行。那里现在人流稠的很,像你这么小的身子骨,恐怕一下就被冲没了。”

这是什么意思?朱雀闻言抬头,只见常俊正向自己招手:“来来,到这里来。”

朱雀只想尽快离去,对常俊的招呼感到实在为难,但不听又不行,正犹豫间,对方却已经来到了自己身侧,并旁若无人地搂住了自己的肩。

朱雀微微皱眉,侧过肩膀,甩掉他的手,不想对方又放了上来,并且加大了力道。常俊完全无视他的抗议,朱雀只有硬着头皮在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古怪目光中被带着走。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想再与这个男人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最好连面对面的机会也不要有。


转过几个弯,赫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水瀑布。五头金稳兽口中衔着巨大的宝珠,发出的光芒连接成一个五芒星,相成巨大的水幕将中间中间的建筑覆盖地严严实实。远远地,便可以感觉到从水幕上散发出的巨大能量。这里便是禁闭着凤凰的披香殿。


朱雀不明所以,心跳却开始加速。牵引着朱雀,常俊站到了水幕前面,水幕平滑如镜,映出两人的样貌。原本亦步亦趋的宫女和侍从们远远退开。
常俊将手放在水幕上,片刻后,就像帘子被掀起似的,水幕上出现了一个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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