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头七针书(锁情篇)(下)——暴妖蓝
暴妖蓝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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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尔玛抬头,冲我尴尬一笑:“有多久……没有穿过这男人的衣物了啊!”

  我张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本来应该有好多事情要问,却终于开不了口。

  尼尔玛走进了一步:“我……吓到你了吧?”

  我咬咬牙:“尼尔玛,你……”

  尼尔玛忽然一抬手:“叫我尼尔吧!这个才是我真正的名字,却……自打出生,便很少有人叫过!”

  我点点头:“尼尔!”

  尼尔点点头,抬眼看了看远方。然后幽幽轻叹了一声。

  “战争……应该结束了吧!焱部的生死存亡之战,我却没有赶上!”

  我看着他的脸,凝重之余,淡淡的一丝超脱,红色的焰火印在眼中,晶晶亮。

  “二十三年,纠结了那么久,应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他转头看向我,然后惨然一笑:“想不想听听我和兀突骨的事情?”

  说着,也不等我答话,幽幽说道:“诚如你所见,尼尔玛根本就是个男人!廿三年前,我的母亲,生下一胎双子,便是我和兀突骨。但按焱部族训,双生子者,女孩便罢了,若同为男丁,便为恶魔转世,需火焚当场,一干亲属,皆为陪葬!当时父亲是族中左护法,分娩当天,便杀了脕婆,然后对外宣称,生了一对龙凤胎!”

  我听了一愣,虽是自保,但这左护法所作所为,终是残忍了些。

  尼尔继续说道:“你道龙凤胎在焱部意味着什么?天神赐佑,一凤一凰,凤者雄霸天下,凰者得配神明!于是……父亲便以此为贵,不出三年,继承了上代族长的衣钵,掌管焱部。但孩子会一天天长大,男性的体质也会显露出来!于是,他便在双生子中挑出一人,每天喂以极阴的药物,用以压制身上的极阳之气!”

  说着,忽然一转身:“那个被挑选出的孩子,便是我了!二十年的药物调理,便生成了这样的身体!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兀突骨,一胎所生,本来我应该如他一般的……”

  我凝眉问道:“兀突骨……他是知道的,对不对?”

  尼尔点点头:“我自小性子虽刚,却对父母之话极为顺从!不似他,知道此事后,在十四岁之时,愤然离焱部而去!”

  说着,他叹了口气:“受害者本不是他,却不知他为何那样的激动。一走便是八年,直至父亲归天,才算被强自召回!”

  冷气入胸,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面对兀突骨之时,总觉得他对于焱部有着一种天生的排斥。

  忽然忆起,当日兀突骨在祭坛的石洞前,曾说有人为了焱部毁去自己一生,便是指的这尼尔吧?

  我看向尼尔:“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坚持着,会不会付出太多?”

  尼尔抬头望了望远处的火光:“我的家,我的族人都在凤城之中,父亲临死之前,于榻上给我跪下,那一刻,恨怨也都撒完了,你道我又能怎样?既已许下了不离不弃的誓,便要穷其一生的……守护着吧?”

  92

  我曾经恨怨过上天对陶木然的不公,觉得自己背负的太多,有时近乎喘不过气。

  今时今日,看着尼尔远望的神情,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的那些抱怨显得有些可笑了。

  天下背负着不公者,远非陶木然一人。有多少这样的人,于夜阑中,划过心头的泪,无人擦拭?

  有人怨天尤人,有人默默忍隐,然后变得愈发坚强。

  我定定地看着尼尔:“你今后……准备怎么办?……我先声明,今天之事,我是绝然不会跟别人说的,就让它永远烂在肚子里!”

  他回过头看我一眼,笑着点头:“我信!刚才弥留之际,虽不能动,神志却是清明的!那个童儿说的对,宁次之时,我曾几次三番与你交恶,然而你心中,竟是一点芥蒂都没有!否则的话,也不会对你说这些!”

  我点点头:“如此,回凤城吧!”

  说着,伸手去拉他,却被他闪身躲过!

  “凤城……我回去,又有何用?你也知道,我身上的武功尽失,又有什么能力去保护我的族人?”

  我愣了愣,不会去的话……

  尼尔笑道:“焱部的劫数,应该暂告段落,便让我……歇一歇吧!”

  说着,自颈上取下一个银饰。

  “帮我告知兀突骨,就说尼尔玛已经死了!若他不信,将这个交给他!”

  我接过,一个桂圆大小的银章,上面两个娘胎中的婴孩,紧紧靠着。

  我看向尼尔:“你是要躲着焱部,还是躲着兀突骨?”

  尼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可能都有吧?他是个天才,虽有些懒散,但若尽心行事,定能是个优秀的领主!焱部的今后,便让他去操心好了!也算他当年无端落跑的惩罚!”

  我眨眨眼:“就这些?”

  尼尔想了想,叹了口气:“凤城之时,你应该看出些端倪了。他自小便是这样,行事极尽疯癫之能!各宗教条从不曾入他的眼睛!顺道一提,我并不是他的妹妹,也不是他弟弟。若论出生顺序,他应叫我一声哥哥的!所以,他发疯便是,我却……还不想遭那九雷轰顶的天谴!”

  说着,尼尔看了看那银章,说道:“双生蛊,出生之时便带着的,致死方能拿下。刚才一劫,发现竟掉落了!也不知道那个童子用的什么咒,似乎算重生了吧?这样也好,见到这个,由不得他不信!”

  我顿了顿:“你究竟……要去哪里?”

  尼尔想了想:“北苔原,西大漠,东沧海,南秦淮,中皇都,那些只在墙上看到的东西,着实让人神往!他一走八年,各处奇观看了个遍,如今轮到我,天下之大,难道没有尼尔可去的地方?”

  说着,毅然回头,大步走去。夜风,带动发丝,飘然若仙。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高叫道:“你是想让他也等八年,还是永世不见?口口声声不愿遭天谴,死了一回的人,天谴有那么可怕吗?临走之时,你问过自己的心?”

  尼尔的身体突然震了一下,却终于没有回头。白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于夜幕。

  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陶木然言尽于此,接下的路,怕是要他们自己去走了!

  回转身,看向远处的火光,烈焰熊熊,红了半边天。

  眉头不禁皱起,喊杀声已弱,却为何火光不止,算算时间,怕已经烧了有两个时辰了!

  想着,也顾不上管那离去的尼尔,转身向着火光之处走去!路很远,望山跑死马,等到了近前,已经立竭,却还是被生生吓了一跳。

  丈余高的火墙,绵延数里,焰苗飞舞,将天空烧成通红。未曾接近,便已被炙得不能前行,攀上一个高坡,望着脚下一片火海,在这剧烈的烘烤中,却打了一个冷颤。

  大地似乎也被点燃,毕毕剥剥,竟是岩石被灼烈的声音。轰隆隆的巨响,感觉脚下的地,正一点一点地沦陷。

  深吸口气,怎么会这样,方圆之内,引火之物早已被烧得花成飞灰,却为何这火还是没有停?

  93

  “木然!”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呼叫,转身看去,寥寥数十人,狼狈地相互搀扶,向着我这边靠来!

  “哥!”我急忙冲了上去,抓住慕容左慈。

  白色的袍子,已经被烧出几处焦黑,慕容左慈发髻凌乱,自认识以来,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身后,兀突骨站着,面上也满是愁云。再向后,认识的,不认识的,均是灰头土脸。

  苏菲被吉祥如意架着,似乎已经晕了过去,满身的焦黑,烧伤十分严重。

  我回头望望那火海,问向慕容左慈:“哥,这火……好生奇怪……”

  慕容左慈惨笑道:“天火,祭坛那次,你不是见识过了?”

  愣住,天火以人之灵魂祭祀,可焚万物而不灭,直至怨气化尽,方是个终结。想着,我看向他身后众人,一个可怕的预感浮上:“该不会,你们被火困住了……”

  兀突骨一跺脚:“烈吉那贼,临逃之时,竟下了这个毒咒,赤尤部上万人引发的天火,威力当真可怖!”

  我瞪大了眼睛:“军……军队呢?南营的军士,凤城的苗兵……”

  “都在!都在那里面!”兀突骨伸手一指那火海,“临时建了个结界,快撑不住了!师兄跟我用尽全力,也只救了这些人而已!”

  我看了看他们身后,不足百人,头都要炸开:“几千人,如今还在那火场中?”

  周遭静了下来,在场人皆低着头,不时瞟向那火海一眼。

  慕容左慈看看我,猛然一转身,向那火场冲去:“我……再去一次!”却是脚下一个趔趄,被兀突骨一把拉住他:“你还要不要命?跟烈吉拼了个重伤。又撑那么大的结界抵御天火,还想将人一个一个救出,这已经来来回回几十次了,避火咒再精也熬不过!天火连石头都烧得化,你手段再高也是血肉之躯!况且,里面的结界还要你来撑!”

  说着,一把将其推到我怀中:“看着他,我去!”

  身形一飘,已在数丈开外,然后消失在烈焰之中。

  众人皆秉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远处飞腾的火焰。

  脚下大地忽然发出剧烈的震动,伴随轰鸣的巨响,前方火海处正在一点一点下陷。平地之上,竟是烧出一处大坑。

  约是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兀突骨的身影出现在火海中,架着一个人跃了过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众人冲上,为两人扑打着焰火,兀突股全身数处烧伤,而被救之人,满身焦黑,早已没了生机!

  慕容左慈摇摇头:“纵使从结界中救出,怕也冲不出来了!这火……越来越强了!”

  我望向那火海,南营,凤城,还有蚩尤部残军,近两万人,到最后……却落了个同归于尽。

  忽然,耳边响起嗡鸣之声,尖锐,刺耳。

  我转头四望:“什……什么声音?”

  众人一愣,皆盯着我看,慕容左慈问道:“木然……你听到了什么?”

  我一甩头:“哥,你听不见吗?这刺耳的嗡鸣声,是什么东西发出的?”

  慕容左慈摇摇头,我回身望向众人,皆一脸的迷茫之色。

  他们……听不到?

  声音更加尖锐,几乎将耳膜刺破,我下意识四处寻找。不知为何,痛苦之余,发自内心,竟是有种兴奋之感,仿佛什么东西埋藏于体内,呼之欲出。

  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叫了一声,循声而望,吉祥架着重伤的苏菲,一脸的惊慌,指着苏菲的怀中:“这个东西……在动!”

  我扑过去,探手在那怀中,取出了一个物件,那拿出,顺手一丢。

  “好……好烫!”

  物件“当啷”一声落地,正是那“重生”面具!银白色的金属,此刻已变得通红!额上那处宝石,闪耀着七彩的光芒。

  吉祥说道:“军师出征之时拿着的,想是应该有什么用处,却不知道怎么变得这般样子!”

  我定定地看着地上的面具,没有错,那嗡鸣声,正是这面具所发,红色光芒之中,似乎一种独特的光晕在慢慢流转!

  兀突骨被慕容左慈扶起,皱眉看了看:“这东西……现在凑什么热闹?”

  我抬手止住他说话,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伸手将其拾起。初时巨热难当,渐渐地,红光自面具,慢慢延伸至我的身体,手掌的巨痛便不见了。

  嗡鸣声退却,取而代之,一声一声的禽类鸣叫,似自远方清晰传来。

  恍惚之间,火海之中,阴司之鬼,哀叫连声,一道红色的影,飘飞于烈焰之上。

  西山有鸾,修仁人之心,念世人之痛,集天下之大苦大难者,引阴司之火,炙烤七七之日,褪凡羽,羽化升天。绕天三匝,降祥瑞以闵众生之苦。故世有云: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口中不禁碎碎念道:“凤凰涅磐,浴火重生。古来之事,置之死地者……却可活!”回身看向慕容左慈:“哥……我想……试一试!”

  说着,将手中面具戴到了脸上。

  面部一阵刺痛,身上却仿佛轻了许多,轻轻点脚,身子竟凌空飞起,悬于天上。

  深吸口气,顾不得脚下人们的呼唤,将牙一咬,向着远处漫天的火海,冲了过去!

  94

  普兰村的时候,我的依靠是封云陵,遇到委屈的时候,总是要找他倾诉一番。他的肩膀很宽,靠上去的时候,心中一片温暖。

  而当云陵离开,陶木然曾一度以为自己的天塌了。还好碰上了慕容左慈,当他的手搭在我的肩头,那是一种坚实的感觉,微微的暖透过肩膀,让潮湿的心渐渐干燥起来。

  此后,封若柏,苏菲,甚至于琉璃井和稼轩先生。

  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总是喜欢将自己藏于别人身后,望着前面的背影,一步一步走下去。

  至少那样……没有那噬骨吸髓的孤单。

  而今天,当所有的人都矗立于绝望边缘,上天却选择了陶木然去独当一面。

  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众人。

  那么……今天,就请你们看看我的背影吧!

  重生面具戴在脸上,散发的红色光芒将周身罩住。衣衫猎猎,如一只扑火的蛾,向着火场急飞。一股股的热浪扑袭,几乎将身体的水分蒸干。炙烤之下,身上的灼痛如一支支锋利的箭,刺向脑海。

  忽然,嗡鸣声再起,循声而望,西北天忽然出现两个绚烂的红色光团,向着我所在的方向飞来。

  感觉到脸上的重生面具开始微微的震动,那两个光团飞得更急,瞬息间撞到了我的身上。

  闭眼,待挣开之时,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多出了两件事物。

  红色的盔,火色的甲,脸上的面具。

  封季礼曾经说过,昔日凤族三大神器,涅磐盔,浴火甲,重生面具。合称“凤凰涅磐”!

  许是神物气息相通,三大神器,竟是聚到了一起。

  看了看身上的盔甲,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夕阳照耀,汗血马上,云陵手中握着长柄战刀,向着我一步一步走进。

  云陵,你的盔甲,如今穿在陶木然身上!那么,就让你我并肩而战吧!

  咬咬牙,努力平衡了身体,向着前方飞去。时刻不大,前方忽然闪现出半个蓝色的光球,方圆数十丈,如一口大锅,倒扣在地上。光球之内,密密匝匝,数千人如蚁攒动。

  到了!却,如何救援?

  忽然,面具上的红色宝石发出一道七彩光芒,身子忽然一重,自空中便要摔将下来。

  下意识伸手挣扎,竟然发现挥手之间,发出风雷之声。

  结界中的人群,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带着惊诧的目光望向天空。数千根手指,齐齐地指向了我。

  “凤……凤凰!不死鸟!”

  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刚才的光芒,竟将自己的身体幻化成一只彩凤,展翅之间,丈余长,风云变色!

  张口呼唤,却发现已不能言语,高亢的凤鸣,如九霄中传来的天籁。然后试着深深吸气,那肆虐的天火,瞬息化成一条火龙,被生生吸入彩凤腹内。

  炎气入胸,胸膛一阵巨痛,却见周围的火势,竟是退去不少。

  原来,可以这样!

  挥动双翅,围绕着那蓝色的结界飞行,同时将蔓延至光球近处的火焰,一一吸进口中。

  结界之内,人群开始缓慢地骚动。每个人脸上均浮现出兴奋之色,焱部的苗人,均都放下手中武器,向着天空膜拜起来。

  每吸一口气,火势便少了几分,火海被撕裂了一处破洞,以结界为中心,一点一点退却。

  绕天三匝,火势虽退,却依然不能掉以轻心,呼吸之间,不断吸食着靠近的焰火,然后展翅摇翎,拖着七色的长尾,慢慢将范围扩大。

  炎热的气息,入口,过喉,至胸。所经之处,火辣辣的疼痛,牵动着每一根神经。仿佛自内而外,有一团火,将内脏焚为焦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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