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交近攻(第三部)+番外——梅花五
梅花五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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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安平瞪着自己两个的儿子:同样雪白粉嫩的小脸上,两对黑葡萄也似的眼珠子咕噜乱转,眨巴眨巴地眉目传情,那种带着孩子狡黠的憨顽实在是可爱可笑的紧。本来事情也不大,看他们这样,郑安平想要做出凶相的脸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嗤地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威慑的气氛全无,修文修武得了令似的,也咧开小嘴傻乐上了。郑妻恰好从窗子里看见他们,便叫道:“你们仨在那里做什么呢,饭都摆上了,郎君,快带他们进来。”

  郑安平敛了笑,一抬下巴:“走。”

  然而他既笑了,再怎么凶也便不像了起来,两个孩子并不害怕,集体猴到他身上,腻腻歪歪往里走。

  吃过饭,郑安平板起脸来,把蝉儿和儿子好一顿数落,叫他们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二次。三个人虽然嗯嗯啊啊的答应,可看样子却也是不以为然阳奉阴违的。郑安平无奈,捶打着地面,又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给王稽胡编了一通恶行,把那王稽形容的魔鬼一样,直讲到仨孩子露出恐惧之色,方才满意起来。妻子见他今日异于往常,颇为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郎君,我怎么一点不知,到底哪里来的疯子,能把你气成这样?”

  郑安平不拟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然而他说“过去”似乎算不得数,第二天从宫里办完事回来,眼前的情形差点让他直接疯掉。屋内塌上,父亲和王稽相对而坐,正谈得专注恳切,热火朝天。郑安平强抑情绪,迈上一步:“你们这是……”

  王稽见他前来,连忙起身:“贤弟,你总算回来了。若不是我在门口遇到令尊,还不知要等你到何时呢。”

  郑安平碍于父亲,不便发作,冷冷道:“你等我做什么?”

  父亲见他如此,斥道:“安平,怎么对使臣大人如此无礼?”

  郑安平心骂狗屁使臣,早知如此上次就不该带他到家里去。他昨天还暗自庆幸自己近来和父亲他们分了家,否则过去那个家人多眼杂王稽来闹腾势必很快被人看出端倪,结果今天就给他来这么一出,也不知父亲和他怎么就那么巧地碰到一块了!

  若有孽因,必生孽果,上次因为推荐范雎父亲见过王稽,对这位秦国来的大人印象还不错,这不,留下隐患了吧。

  他是个孝子,不敢违拗父亲,低了头道:“没有。”

  王稽道:“郑伯父,没关系,我和安平又不是外人,他在秦国跟我相处甚好,哈哈。”郑安平听着无比别扭,又无从驳起,轻哼一声不说话。

  王稽厚着脸皮道:“刚才都和伯父说了,这次来的目的呢就是想请贤弟去秦国发展。不然等晚上再和贤弟详谈,现在还得劳烦贤弟先替我准备个住处歇一歇了。”

  他一口一个贤弟,郑安平听得火大,正待拒绝,却听得父亲道:“安平,还不快去。”郑安平张了张嘴,终是没敢违拗,无精打采唤小丫头:“蝉儿,把这位给领到客房里去吧。”蝉儿跑过来,看见王稽先是一喜,而后又收起喜色,退后半步:“疯子……大叔。”“什么?”王稽和父亲齐声问道。

  郑安平暗暗叫苦:“别胡说了,快点,听话。”

  蝉儿想起郑安平讲述的此人恶行,不明白为何他又登堂入室来到身边。还要教自己带他去住,难道姑老爷不怕自己被他吃了吗?她鼓起勇气,离着王稽八丈远:“走吧。”

  王稽一笑,朝郑安平的父亲拱拱手离去。

  郑安平却被父亲留住:“安平过来,为父有话要对你讲。”

  郑安平心乱如麻地跪上去:“父亲,有何话?”

  郑父道:“你与这秦国的使臣私交不错?”

  郑安平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愿太露痕迹,答道:“哪里,一般。”

  郑父道:“我看他对你倒是不错,言谈之中对你也颇为了解关心。方才我和他聊了很久,觉得他说的很有几分道理。”

  郑安平惊道:“什么有道理?”

  郑父道:“就是让你去秦国的事。……你从前一直不也有要走的意思吗,最近怎么不提了。为父也想了,你向来有做大事的想法,我在魏国却是个无权无势的小角色,帮不了你什么忙,害你现在还是个趣马。魏国讲究出身,像你这样的以后要出头很是困难,现在秦国越来越强盛,既然这位大人跟你不错,有心提携引荐,你倒可以跟他过去……”

  郑安平听到这里,道:“父亲,这不妥……”

  郑父道:“有何不妥?你那个朋友范雎不是过去了吗,刚才听他说你推荐去的张禄现在在秦国混得如日中天,是不是就是范雎改了名字?”

  郑安平暗骂王稽大嘴巴,含混道:“是啊。不过父亲,这个事可不要向外边说去。”郑父道:“这个我如何不晓得,所以刚才我才什么也没问。我知道范雎是逃过去的,自然要万事小心。这正是我要说的另一条,你和范雎那么久的朋友,又费心尽力地救了他,把他推荐过去,他在那边既然得势,你过去投奔他,有他接应岂不更是好上加好?至于我们这边,便是以后你有了升迁之路,他曾因为叛国的罪名被处死,你难免也不会受到牵连,何况他今后若身份暴露,你这里又是不好办……”

  郑父说得有理,郑安平又何尝没有想到过,只是一想到那边有个王稽,要过去的念头就登时烟消云散了。此时见父亲分析地滔滔不绝,垂着头道:“我再想想……”

  郑父道:“是,你好好想想吧,为父只是替你担心。”

  郑安平道:“我如今也挺好,都跟我不错,没什么可担心的。父亲留下来吃饭吧。”郑父道:“不了,我今日只是路过你这里,耽搁了这么久,我还要去苏明那里坐一坐,先走了。对了,安平,你对那个秦国使臣客气一点,以后说不定要靠人家帮忙呢。”

  郑安平烦乱不已,顺口答应,送走了父亲。

  却说王稽见小丫头蝉儿总是与自己保持一个很远的距离,笑道:“你怕我?”蝉儿偷眼看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别吃我啊。”

  王稽失笑:“我为什么要吃你?谁告诉你的?”

  蝉儿怯怯道:“姑老爷说,你吃过人,会吃了我们的。”

  王稽更加憋不住笑,心想我倒是只吃过他。他对着蝉儿做出极为和蔼的表情:“别傻了,我要是会吃人你那个姑老爷怎么会让我住到家里来,他是骗着你们玩的。我跟他很好你知道不知道,你看,刚才我还和他父亲说的那么高兴呢。”

  蝉儿想想也是,一时间心中纠结尽去,笑道:“我觉得也是。”

  三言两语把小丫头收服,王稽又惦记上那两个粉雕玉砌的双生儿了:“你叫蝉儿对不对,我这里有些新鲜玩意,我们去找修文修武一起玩会儿怎么样?”

  听到玩小丫头自然高兴:“太好了。”

  4、辰宿列张

  郑安平对王稽讨厌得要命,虽然留他住下,但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把他彻底赶走,所以到了吃晚饭时自然也不会叫他。

  没想到王稽自来熟悉,领着蝉儿修文修武喜笑颜开打打闹闹自行走过来了:“开饭了?”郑妻愣了一下,她本不是什么大户的小姐出身,何况当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讲,所以直起身来低头施了个礼,便又跪了下去。

  郑安平怒从心头起:“你怎么自己来了?”

  王稽道:“这不该吃饭了吗?”

  郑安平见孩子手中拿着众多小吃和玩意儿,与那王稽甚是熟络,心中愤懑又不知如何发出,同时还怕他把那丢人的事情给张扬出来,只得闷闷坐下,埋头吃饭。

  郑安平是个有趣的人,家中气氛向来活跃,如今他虽然不说话,但来了个王稽毫不逊色于他,谈天说地嬉笑怒骂逗得孩子们咯咯直乐,连饭都忘了吃,就连郑妻也忍不住抿嘴而笑。郑安平憋着气吃完这顿饭,把王稽一拉:“来,我有话对你说。”

  他把王稽一路拉进柴房,一甩他的衣袖:“你到底想怎么样?”

  王稽满不在乎地道:“住几天再说了。”

  郑安平怒道:“住到什么时候,你还想干什么?”

  王稽道:“也不干什么,住到你肯跟我走吧。”

  郑安平道:“你做梦。”

  王稽不以为意:“怎么,连令尊的话也不听了?”

  郑安平看看外边,恨恨道:“少拿我父亲压我。”

  王稽走上一步,几乎和他贴了脸:“那我压你好不好?”

  郑安平又惊又恐,毫不犹豫地一个巴掌打上去:“无耻。”他推开王稽,跑出门外,“你再乱来,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王稽追到门口:“我不乱来,今天可不可以去找你?”

  郑安平丢下一句:“你敢。”一道烟走了。

  王稽当天晚上没去找他,平时也表现得老老实实,天天带着郑安平的儿子们到处玩耍,跟郑家的猫儿狗儿都打成了一片,住得倒是越来越如鱼得水了。

  可怜郑安平打又打不得,赶又赶不走,天天被他搞得气呼呼的,神经如同绷紧了弦的弓,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没奈何只能朝着家人发发无名火了事。家里人受了无妄之灾,反倒更向王稽靠拢了。

  这天早上用饭时,郑安平看小丫头蝉儿跟王稽眉来眼去,一副情窦初开恨不能以身相许的模样,又生了半天闷气。

  勉强吃了几口,换了衣服要去公干,抬头看看日头还早,便拐到墙角处靠着发呆。王稽却不知何时无声无息来到旁边,一把箍住了他:“在这里干什么?”郑安平吓得一哆嗦,弹将出来:“你干什么!”

  王稽凑上来:“想你了,想跟你亲热亲热。”

  郑安平一下子拔出佩剑,凶狠地道:“王稽,你若敢乱来我跟你拼了。”王稽好整以暇地抱起膀子:“我就不信你能打得过我。”

  郑安平急了眼,当真挥起佩剑砍了上去。王稽连忙躲开,举起双手:“哎,怎么真砍啊,我是逗你玩得,这青天白日的你看。……”

  郑安平拿剑指着王稽,看看四周,又警惕地盯回王稽。

  王稽道:“别乱来了,如让人家看见,没有也有了。”

  郑安平想想也是,收了佩剑,恐吓道:“你敢再动我!”

  王稽依然举着手:“不动不动。你看,小脸都吓白了,就这么害怕我?”郑安平气哼哼地道:“我怕你?笑话!现在我是地头……龙。”

  王稽噗嗤一声笑出来:“还地头龙呢,我看你是地头猴,小猴儿。”

  郑安平不屑地扭过脸去:“恶不恶心。”

  王稽笑道:“不恶心。……你也太倔了,太绝了!就不能试着接受我一点?其实你家里人都接受我了,我又不危害他们,你就把我当个小妾看还不成吗?”

  这下郑安平是彻底被雷到了,一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嘴里挤出两个字:“疯子。”落荒而逃。

  王稽在身后喊了一声:“不听我的话,可是会吃亏的啊!”

  郑安平哪里听得进去,边走边骂:“你奶奶的,老子这辈子吃的最大的亏就是在你那儿!”

  没想到王稽一语成谶,郑安平今天过得果然很不顺利。

  他先是临时被派去接一位以难伺候著称的爵爷,慌慌张张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还挨了顿臭骂。等到精疲力尽地赶回来,又发现署中几个同僚小徒们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亏得他素日人缘佳,死党多,不一会儿就有跟他交好的猫过来跟他透底:“安平,刚才太仆大人来打听过你了,你小心准备着,没准待会他会叫你过去问话。”

  郑安平心中疑惑,嘴上还没忘开玩笑:“太仆大人打听我干什么?难不成看我勤勉,要把他的位置让给我?”

  那人皱皱眉头道:“你小声点,他不让我们向你透露的。他问我们你平时都和什么人来往,问我们见没见过有外国人来这里找你……”

  郑安平闻之心头一紧,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那你们怎么说?”

  “我们能说什么,本来也没见你和什么可疑的人来往啊。”

  郑安平又问:“那太仆接着说什么?”

  “他说以后有事会再找你问话的,还不让我们把这事说出去。你有和什么外国人来往吗?现在查外国的细作奸细查得挺严的,你可别闹出什么事来啊。”

  “好,我知道了,那就等着呗,我就奇了怪了,这事太仆大人他管得着吗。”郑安平故意做出不在意的样子。

  打发走透信者,郑安平陷入了沉思:的确,最近新王初即位,内政外交风声鹤唳(超越了年代的成语)如履薄冰,对于国外混进的奸细更是加倍提防,别说王稽曾经作为大使来过魏国,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百姓,整天那么张扬地在自己家出出进进,也难免不引起别人的疑心。他本就抱了一丝要走的意思,这么一想更是心虚紧张起来,范雎因为诬为叛国而被打得死去活来的惨状又涌上脑海,使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该死的王稽,你这是逼我啊。”郑安平暗自咒骂了一句,左右为难。一直到晚上该与人交接的时候,太仆大人也没有传郑安平过去,这么一来他更是心慌意乱起来,匆匆交待了几句,就快速地朝家中走去。

  还没进家门,就听见王稽那兴致勃勃的大嗓门。推了门进去,但见他一副要倒拔垂杨柳的架势,正对着一棵树比比划划。身后是自己那两个跟屁虫一样的儿子和一脸崇拜的小丫头,王伯父王伯父的叫得十分欢实。

  郑安平看见这鸠占鹊巢的一幕就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去重重干咳一声:“我有话跟你说。”王稽回过头:“正好,安平,我也有话跟你说。”他对身后的跟屁虫们笑了笑:“改天再给你们好好讲解,现在我要和你爹商量点事情,蝉儿,你们先在这里玩着吧。”

  “走吧。”王稽伸出手来想拉郑安平,却被他甩开,先行一步走了出去。“安平,你先讲还是我先讲,我们总是那么心有灵犀。”王稽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看得郑安平头皮发紧。

  “别跟我说你那些破事。”郑安平退后一步,皱着眉头道。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破事,我想说的是今天午后你们宫里来人盘问了我半天呢。”“什么?”郑安平一惊,“他们都来家里查过你了?”

  “是啊,安平,他们是看你和我关系那么密切,怀疑你和我这秦国人有什么勾结吧。”郑安平气哼哼地看他一眼:“你害死我了。”

  王稽嬉皮笑脸地道:“我怎么舍得害你呢,跟我走吧,我会保护你的。”郑安平遇到他这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当真是什么聪明机智灵活也发挥不出来了。他烦恼地闭了嘴,不想再和他多说,心里却越来越是惶恐,竟有一种危在旦夕的感觉。

  不知道明天,他们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如果被认定,那真是有口也说不清了。“那你说怎么办?”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向王稽示弱了。

  “好办。跟我走呗。”王稽正等在那里。

  “说得轻巧。”郑安平没好气,“我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办?这会子又要到哪里去找车?”“太好了。既然安平你现在就迫不及待了,这事就交给我了。”王稽笑嘻嘻地道,仿佛一切都在他计划之内。

  “你能找到车?”郑安平狐疑道,心想我都找不到那种大马车,“没想到你有那么大能力。”“我现在是真没什么大能力,不过为了你,我是说什么也得硬着头皮上了。”王稽说着,转身就走,“你等着我吧,叫家里人赶紧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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