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断声声繁华梦(下)+ 100问——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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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有来生,还要做结发夫妻,共享一生。

    又:给吾儿取名做“睿宁”,合睿智,宁静之意,望他继承何氏的忠孝节义,做一个真正的男儿。

    写完又放到眼前细看了几番,我吹了吹,塞进信封里,走到他面前,扔到他面前,说:“我求你最后一件事,把这封信给夫人,不能亲手也好,被别人看到也好,总之给我送到!”

    他拾起信,高举过头顶,含泪道:“遵命!”

    “按我说的去说,就说我死了。”

    “将军——”

    我回身,背对着他,他轻微的抽噎声在帐篷里回荡,我忍住心疼,低声道:“走吧。”

    抽噎声渐渐的消失了,只听重重一声,我侧脸,看到他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转身出了帐篷。

    长叹一声,我无力的靠在帐壁上,无奈的闭了眼睛。

    该来的,总会来。

    该结束的,也总会结束。

番外胤琅篇(二)

刚入夜的皇宫一片寂静,只有太监宫女行走时的衣角悄悄的带起了一阵微风。偌大的宫殿里,烛光摇曳,反倒映衬得更加漆黑如夜。

    推开成山的奏折,我懒散的伸了伸懒腰,眼角余光看到一支蜡烛已经即将燃尽,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惆怅。

    和衣躺在榻上,闭眼假寐,心里却依旧如翻涌的海浪一般,各种情感翻上又沉下,无法停歇。

    轻微的脚步声传进耳朵,我微微睁了眼,却看到一个漆盘敬了上来,摆着写有各级妃嫔名字的木牌,都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上面。

    心里怒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掀翻了托盘。

    纤巧精细的木牌在地下翻滚,砸出清脆的声响,铭昭伏在地上,瑟瑟的发抖,我怒道:“你就连一点点眼头见识也没有?没看见朕心里烦?”

    铭昭不住的叩头道:“皇上息怒,小的……”

    “传朕的旨意,今晚朕就在这明净殿里歇了,哪里也不去!”

    铭昭惶惑的退了出去,我的眼睛又落到了桌上,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诏书,还有一封尚未拆开的书信。

    伸手,想要拿过书信,手悬在上方,却又停住了。

    这不是给我的信……不是给我的……是他给那个女人的……

    心底一股怒火陡然腾起,一把将信抓了过来,我是皇帝,是这天下的主宰,没有什么东西我不能看!

    抽出信纸,他凝练浑厚,气势充沛的笔迹顿时映入眼帘,就像是那个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人,又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刚看了开头,我就不由得冷笑一声,“墨岚吾妻”……叫得还真是亲切!

    越看越恼火,再也忍耐不下去,一把将信掼在桌上,我站起身,在寝殿空旷的地板上走来走去,使劲的跺脚,仿佛要将明净殿跺塌才能解恨一般。

    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都放下天子的九五之尊,去和那些蛮夷们谈条件。

    金银财宝随他们挑,挑到什么给什么;粮草牲畜任他们要,要多少就给多少;甚至,就连漠北的土地,我都可以拱手送出,我都已经做好了担起这万世骂名的准备!

    莫说漠北的土地,就是朕的半壁江山,只要他能够好好的回来,也照样可以拱手送人!!

    他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

    还让人传话,说他死了?

    只给那个女人写信,连一个字,也舍不得给我!

    他到底要我怎么样?

    他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能回来?才愿意回来?

    玄色的黑袖扬起,我退开三步,举手就狠狠地击上一旁的立柱,满腔的怒火再无法按捺。

    一盏烛火猛地跳了一下,“噼啪”一声,烛芯迸裂溅开,仿佛烟花,美丽且又短暂。

    盯着那盏烛火,朦胧中,他温和又淡淡的笑容猛然出现在昏黄的烛光里。

    漂亮的眼眸,暗含着一点点忧郁,却又浅浅的笑着,温润如玉,模糊的面容在火光里不断的闪动,我疾走上前,伸手想要触碰,指尖顿时传来一股尖锐的痛感。

    捂着手后退,我仍然盯着,一时竟痴了。

    记忆潮水般的涌来。

    记忆中,他那两片薄唇,总是苍白的干燥着,抿成温柔的线条,让人很想将它们一齐含着,润成湿润的柔软。

    我不由得浅浅笑了,既依恋又心酸。

    自从我收了他的虎符,他就很少笑了,即使是笑,也是勉强的,不情愿的笑,嘴角偶尔弯出一个精致的弧度,却不再有着任何的情感和温度。

    他真的认为我是在忌惮他么?在刻薄猜忌他么?

    笑话!

    我怀疑他,还不如去怀疑自己!

    端坐在高堂之上,我将底下的情形一览无余,也听到,无数的人在窃窃私语——大将军是如何位高权重,如何功高震主!我听到了,我也曾害怕,却不是害怕他一手遮天的权势,在军中庞大的影响,而是害怕,有一天,我将走到不得不舍弃他的地步!

    那个冷风袭袭的夜晚,成了我保护他最好的时机。

    收了他的虎符,让他闲赋在家,从那天开始,每个人看我的眼睛里,都隐隐的带着几分害怕和不安。

    敲山震虎。的确,我是需要借着他来打击那些趾高气扬的世家大族,但最重要的,是我要好好的保护他,不要让他受到那些流言蜚语的伤害。

    但我似乎错了,他从此不再对我笑,本来就已经暗淡的眸子更加的沉了下去,若是我不问,他可以整整一天,面对皇宫里的奇花异草而坐,静默不语。

    那种平和淡然的眼神,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每当看到他平静如水,不起涟漪的模样,心里就好象被人扎了一根毒刺,这种尖锐的疼到骨子里的滋味,让我几乎发狂。

    我最恨的,就是他那波澜不惊的性子。不管责罚他也好,不管奖赏他也好,他总是荣宠不惊。作为一个臣子,这种性情自然最好,但谁也不知道,我真正想看的,是那个幼时在御花园里和我一起恣意欢笑,飞扬洒脱的少年。

    他……

    他让我既爱不得又恨不得,总能将我的一番好意作践得点滴不剩,其实,我也只不过想让他对我笑一笑而已……

    他在外四年,四处漂泊,我知道他在怨恨,怨恨我强要了他,可他又知我在帝都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被众人前呼后拥,权力无边,风光无限,暗地里却是阴谋诡计,处处陷阱。朝堂上的臣子结党营私,各地诸王心怀叵测暗里观望,我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他,只有他!

    四年里,我一个人无数次的行走在空荡无人的九转回廊上,遥望重重华美的宫宇,看着天边的漆黑越压越低,月亮被迫隐进夜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清冷的夜风吹拂起宽大的袖摆,手被冻得发冷,我多希望,这时会有他,如幼时一般,将我的手包裹在他的手里,然后牵起我,一起走回寝宫。

    斯林苑事件之后,我不时唤他入宫,依旧对他如常,放下姿态温言细语,只想让他知道,我收他虎符是不得已的行为,并不针对他本人,我对他的眷恋一如往常。

    他为何老要对我若即若离?还变本加利?

    招他入宫议事,我从恍惚的睡梦中醒来,微微睁眼,看到他正拾起毯子,尔后轻轻走上前,展开来就要给我往身上盖,脸上没有了往日冷漠和疏离,只有脉脉的温情,简直能温柔的溢的出水来。

    翻了个身坐起,我下意识的去抓他的手腕,他反倒愣了一下,温情随即被惯常的表情所取代,跪在地下。

    臣惊扰了陛下睡眠,臣有罪。

    看着他一贯谦逊低伏的身影,我当时心里涌上了一阵不甘的怒火,想要拉他的手硬生生地收了回来——早知他现今离我如此之远,那时就算不顾一切,也要牢牢抓住他的手。

    凌熙二年春天,携了王公贵戚、朝中重臣一起欣赏春雪,是看他闷在家里,怕他憋出病,想要让他到宫里来散散心。他可倒好,丢给我一个背影,自己在一旁闲适不已,莫了还不打招呼就走人,我的怒火,简直要烧到心外。

    罚他跪在雪地里,看着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暮色愈加浓暗,我在屋子里简直是坐立不安,从帷帐里偷着看了一次又一次,无奈帝王的矜持让我怎么也下不了台阶。心里盘算,要是他说几句服软的话,我就立马给他认错。

    他和我一样的固执,他没有说,我也没有让他起来,直到他就那样缓缓的倒在了雪地里,将他抱上床,盖好了被子,吻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我的眼泪却不禁一滴一滴落下。

    想到这里,我才发觉自己的面上已经一片冰凉,用袖子擦了擦,却还是湿漉漉的。微微的叹气,腿脚酸软的靠着柱子坐下,将自己蜷成一团。

    烛火愈发黯淡了几分,将我的影子映在墙上,扭曲不已。寒气从脚底涌上,一路窜进了身体,我不由得裹紧衣服,又把自己往里缩了缩。

    我知道他不高兴什么,我知道他的沉默在抗议什么。

    他不是那种人,他筋骨里的胆色,眉宇间的神情,言语中的志气,还有那双动人心魄的眸子中,仿似定格的苍山莽荡,怎能他仅仅委身床笫,屈颜事上……

    我从没有把他看作是佞幸,我是真的爱他啊……

    也许……也许他想用战功证明他的存在,但是,他的每一份战功,都在冒着死亡的危险!是的,我接到他的捷报高兴,可是我却必须为等待他的捷报,而寝食难安!

    他在千军万马中厮杀,血水在他四周横飞,刀光在他四周暴长,让我怎么能在皇宫里好好的睡觉?好好的吃饭?

    他去打仗,我的心也跟着去了。

    他军帐下的如血残阳,在我这里,就换作是明净殿上的西坠红日。

    他大漠里的熊熊篝火,在我这里,就换作是承明殿里的飞焰流光。

    他刀尖上的凌厉白光,在我这里,就换作是碧林池中的粼粼波涛。

    他的身体本来就有寒疾,这次出征的时间又是秋天,漠北苦寒,八月飞雪,他又是那种把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的人,我怎么能够放心?

    倘若我命令医生随身跟随,他岂不是又怀疑我刻薄猜忌?

    我不想被他恨。

    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我无力的笑了笑,掏出里面的东西——他的一捧青丝。

    放到鼻下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爽的味道沁人心扉。

    青丝——情丝。

    他明不明白呢?

    我还记得,每次的欢爱过后,他总是疲倦的伏在枕上,闭着眼睛气喘吁吁,青丝散乱,通体是汗,无力言语,只能顺从着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挑逗,将再次袭来的呻吟死命的控制住,不让它逸出口。

    我坏笑着凑上到他耳边,一边吹气一边说,以轩,你就说说话嘛,好不好?

    他咬牙摇头,面上一片绯红。

    烛火灭了大半,我很长时间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其实,我从来不介意明光,因为那样我可以更清晰的欣赏,在情热时,他眼里的迷蒙水雾和面上的羞怯潮红。

    但他是个面皮薄的人,千军万马当前面不改色的何大将军,却总会在那样的时刻里畏光畏甚虎狼,不但要咬着牙闭着眼,还要用手死命遮着,好似只要自己看不见,便总可稍稍避过两人裸裎相见的尴尬,和最后意乱情迷时的放纵。

    搂住他的腰,我用撒娇的声音说,以轩,就说一个字,一个字也可以。

    他仍然摇头,固执的要死。

    无奈,我只能用手熟门熟路的探了过去,轻轻含住他的耳垂,一只手伸到他怀里黯熟的抚弄。

    我真地想听他的声音,即便不是可爱的呻吟,叫我的名字,也是好的。

    一阵红晕迅速的爬上他的脸庞,眼神也渐渐的迷离起来,喘息粗重,身子弓起,他却仍然尚有一丝理智,紧紧攥着床褥,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中,不让嘴边的呻吟泄漏。

    又一轮情事过后,我也没了力气,只能侧睡着,看着他丢给我的背影。无奈的笑,将他揽在臂弯,解开发冠,长发散开,如丝缎垂覆,铺满我臂弯。

    几绺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他的背后,我拈起一绺,放在鼻下闻了闻,开口问,以轩,你的头发上什么味儿也没有。

    臣又不是女人,要香味做什么。

    话音虽然低沉无力,但还是有微微的恼怒飘过来。

    我笑,放下头发,将他的腰环住,故意蹭着他的背,手暗暗的摩挲着他全身光滑的皮肤,滑过一道一道或轻或重的伤痕。

    他罢了不再与我言语,犹自沉沉睡去,我起身,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面容。

    闭住的眼旁,停留着点点撩人的泪光,我心都化了,俯下去,轻轻的碎吻,一颗一颗的拾起他的泪珠,细细的吻他。

    我搂着他,就像搂住了一切一样。

    还没有谁在我的龙榻上真正躺过,也还没有谁的身体得到我如此的温存缱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概也是这样。

    那一个瞬间,仿佛整个世间的芬芳,都凝结在了我的唇边与他的眼旁。

    面颊上再度留下温热的液体,我已经不再试图去擦。

    将那捧青丝托在脸边细细的蹭,我想笑,可嘴里却是苦苦的,大滴大滴的眼泪在光滑的地面上蔓延开来。

    把鲤鱼锦囊给他,我和他要一个念想,他摇头,说,臣一介武人,哪里会有这种东西?陛下强求了。

    我赌气说,你不给?那朕自己拿!

    把手伸进他的朝靴,拿出那把匕首,猛得一挥手,打掉他头上的簪子,黑色如水一般的倾泻,意外的为这种僵持添上一丝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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