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们的故事(当土鳖遇上海龟后续)—— 恩顾
恩顾  发于:2009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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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产妇虚虚弱弱地搂着儿子,泪涕交流状:别想把我和儿子分开!
  老太太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偏偏在这件事上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道,硬是固执己见,非得留下孙子不可。
  那么解决方案是什么?母以子贵,过气的小明星有了洪家的独苗,又听说洪安东的男老婆半死不活了,暗喜得很,一心想留在兰亭由小妾转为正房太太。
  洪安东冷笑:想用孩子要挟我?没门!
  这样耗了半个来月,洪安东三五不时会被老爸老妈强行拖去兰亭谈判,谈来谈去都没有谈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浪费了一大把陪韩谦的时间--现在除了工作就是陪韩谦复健,其他什么事都他妈浪费时间!
  原本涵养度就为零的败家子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地劝说,最后耐性尽失,蓦然狂性大发,一天干脆揣着把枪到兰亭,进门就将茶几一脚踹翻,朝天连放两枪,然后直逼过气小明星怀里的儿子,丧心病狂地吼道:毙了他算了,毙了他你们就都别争了!
  屋子里一阵死寂,过气小明星抱着婴儿吓得花容失色,连老爷子都被儿子唬住了。洪安东亡命之徒般持着枪在厅里来回走动,面目狰狞,缓了许久才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婴儿的小脸蛋,不由笑了笑,笑得小明星四肢冰凉脸色惨白。
  洪安东丢下枪,不由分说抱过儿子亲了一下,然后对小明星说:我最后对你说一遍,我不和你争孩子,算我求你,带着孩子赶紧走!我会叫小潘给你安排,不会亏待你的。对不起,我只能用钱补偿你,要是遇到好男人趁早结婚,别指望我了,孩子不用跟我姓,只是请你逢年过节带孩子回来看看我爸妈,顿了顿,又说:我的遗产全部都是留给韩宝宝的,想要钱最好趁我没死时多要一点。他把孩子交还给小明星,不再多看一眼,尽快给我消失。
  解决掉这个大麻烦,洪安东如释重负的回到家里,正巧遇到韩谦在大发脾气。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洪安东早上出去时嘱咐护工给韩谦洗个澡,近来他忙得脚不点地,这类事都是护工做的,于是到点时护工就敲门进来劝其洗澡,韩谦原本一直都是很顺从的,可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态度强硬地要自己来。护工觉得他没有这个能力,执意要帮他,两个人较劲的过程中韩谦从轮椅上摔下来,这一摔不得了,韩谦像受伤的动物一样含糊不清地大吼大叫,不让任何人靠近他,一个人在地上笨拙地爬了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护工和保姆们手足无措,连厨师和门卫都被喊来帮忙,观赏他难堪的围观者越多,韩谦就越是激怒,洪安东冲进卧室时他正抓着床单奋力攀爬,全身发抖,脸都涨红了。
  洪安东扑过去狠狠抱住他,朝身边的人大喊:都滚!
  卧室里很快安静下来,洪安东在韩谦没有丁点血色的唇上吻了一下,柔声安慰道:乖,别闹,我扶你。
  韩谦摸索着抱住他的腰,讨好地唤声:洪安东。
  洪安东撩开他额前被冷汗浸透了的湿发,温温和和的应道:唉。
  韩谦抬眼望着洪安东,张张嘴,话未出口,先红了眼圈,他扬一下唇角,压抑着颤抖的嗓音,一字一字说:你,多花点时间陪我。第一次,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向人示弱,原本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可这样的日子让他生不如死,他不知道抓牢什么可以让自己不那么寂寞恐惧,话说出口,眼泪便也磅礴而出。
  洪安东紧了紧手臂,心里酸涩的无以复加,他低头吻韩谦脸上的泪水,带着无尽的愧疚歉然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肯定会多花时间陪你的,我除了陪你还能陪谁呢,不哭了......韩谦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浸湿了洪安东胸口的衣裳。是不是流了泪,把苦说出来,就会有人心疼?那我就舍弃自尊,讨取你的同情和重视,毕竟除了你对我仅存的一丝怜悯,我一无所有。然而洪安东没安稳几天便离开他飞往美国,那里的确有重要的生意,不得不去,少说得一个多礼拜才能回来。洪安东前往机场之前,在家里磨蹭了许久,他坐在韩谦的轮椅下面,一边啰啰嗦嗦的介绍他此去的行程,一边给韩谦穿袜子,先套一双雪白的棉袜,再套一双彩虹花纹的毛线袜。韩谦穿着暗灰色的棉质便裤,上身是藏蓝色长袖T恤,外头披一件长式黑色薄棉袄,脚上那双彩虹毛袜就显得尤其好笑。洪安东抱着韩谦的小腿笑了一阵,把下巴支在他的膝盖上,不知害臊地撒娇舍不得走。韩谦摸摸老小子的脑袋,对他说:注意身体。
  洪安东握着韩谦的手,放在唇上呵一口气,又贴着脸颊捂热,笑容灿烂的道:那当然,我得强壮身体才能照顾你一辈子,不然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韩谦很不满的反驳道:我有宝宝。
  洪安东失笑道:笨,宝宝以后有她的家庭,我们俩老头子要自觉点别拖累孩子。韩谦僵了一瞬,声音暗哑:我会不会康复?
  洪安东并不正面回答他,而是吻吻他冰凉的指尖,自顾自呢喃:韩谦,就算你永远不会康复我也不在乎,你昏迷的时候我就打算守着你一辈子,而你醒了,老天对我已经够眷顾了,我很知足......
  洪安东自认自己这番话完全能够安抚韩谦,只可惜他不在乎的韩谦在乎,他知足而韩谦不知足,这话无疑是暗示韩谦永远不会康复了。韩谦神情漠然地听着,只觉自己脚下的路瞬间坍塌,而自己跌入万劫不复,这一辈子都得钉死在轮椅上。
  洪安东走后,韩谦慢慢转动轮椅,毫无目的地在楼上的各个屋子和阳台上游荡,面寒如霜,不主动向任何人寻求帮助。
  洪安东意外地候机大厅巧遇小明星和儿子,不是搭同一班次的飞机。当爸的人忍不住捏捏儿子的小脸,很是不舍,干笑几声对小明星说:我不是东西,但你也别和儿子说我的坏话。洪安东上了飞往东京的航班,小明星上了飞往新加坡的航班,而拍到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狗仔队们大显神通,很快查到这俩人的最终目的地都是纽约,只是到不同的地方中转而已。当天娱乐新闻狂轰滥炸的播报这则花边新闻,家里的几个保姆看到了,手忙脚乱地将电视关了,人人都抹一把冷汗,庆幸韩谦没有看新闻。
  洪安东到了纽约第一件事就是给韩谦挂电话,黏糊了半天,韩谦终日寒冰一样的脸色有点儿消融,虽然话不多,眼神却柔和了。
  放下电话后,韩谦转着轮椅滑到楼梯口,想喊保姆开饭。楼下大厅里的电视在转播昨天的娱乐头条,他在楼梯口处呆呆地听着电视里绘声绘色的描述,并没有很大的情绪起伏。接着电视声戛然而止,传来一个保姆的低骂:要死啊你,怎么开着这个台?另一个保姆委屈的说:我在厨房帮忙,没听到......
  小心点!
  知道了,没关系的啦,他在楼上......
  韩谦无声无息地退回房间里,当晚他什么都没有吃,家庭医生只好把他扶到床上躺平,给他挂了一瓶营养液。
  19.关于韩谦(14)
  深秋天凉,韩谦半夜开始咳嗽,天亮后家庭医生惊恐地发现他在发低烧,忙自作主张地给他换药水挂上。韩谦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挂完药水还有营养液,他望着点滴一点一滴的敲打,等着时间一点一滴从他的生命里流逝,他没有多大的想法,除了消磨时间,他的未来没有别的事可做。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止一次劝服自己放稳心态,可他是一个如何如何骄傲的人!以前站得越高,如今跌得越惨。
  服药输液,护工们给他做按摩,然后将他脱得一丝不挂,给他翻背擦身,他不需要羞耻,自己就像个活死人,一无是处,真的没有必要醒来。
  他的感冒治疗及时,隔天就没有大碍了,然而他却躺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起来也是发呆,躺着也是发呆,起来还给人添麻烦招人嫌,何必呢?他任人摆布,谁的电话都不接,不开口说话,能做的只是望着天花板。洪家俩老带着宝宝来看过他一次,他闭着眼睛装睡,连女儿他都不忍心再看--女儿这么小就注定要负担一个瘫痪的爸爸,多可怜!
  刚开始两天,他回忆以前的事,想想开心的事,想得凄凉,想想难过的事,想得悲伤,昼夜颠倒,度日如年。后来,他对这种生活麻木了,什么都不想,数着一分一秒度过他望不到头的孤寂人生。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他也不需要别人理解。
  洪安东的行程安排是十天,可他去了五天,什么事都没办成便风尘仆仆往回赶,韩谦不接他的电话,他问家庭医生出了什么状况,家庭医生也解释不清楚。生意和老婆有什么可比性?天大的生意都先滚一边去!
  韩谦漠然面对洪安东的归来,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生气,洪安东俯身抱住他,亲热的吻他的额头,说:宝贝,想死你了。
  韩谦合上眼睛,对他的拥抱和话语完全无感。
  洪安东愣了,回身询问保姆最近韩谦的胃口怎么样,保姆战战兢兢的说:自从你走后第二天,他就什么都没有吃,光靠输液......
  洪安东震在原地,随之勃然大怒,他也有气,他也很疲倦,他也无处发泄,便像疯狗般将保姆护工家庭医生一个个骂的狗血淋头,直骂的嗓子都哑了。
  韩谦冷眼看着,看着洪安东摔东西掀桌子吼的震天动地,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他闭紧嘴巴,同时也闭上了眼睛。
  韩谦再也没有和洪安东说过话。他不是为了赌气,说话很辛苦,舌头运动跟不上大脑思维,一句话他要磕磕碰碰酝酿良久才能说出来,以前迫切的想和洪安东交流,他就努力说,现在觉得没什么可交流的,便也懒得说了。
  洪安东精心煮了一碗配料合理的粥,搂着他哄着求着,韩谦就是不张口,洪安东假惺惺的关心体贴让他恶心,他开始讨厌这个男人了,不止是讨厌,是恨。他这样宁死不愿低头的人都低头服了软,他已经付出一切连尊严都抛弃了!可洪安东拿什么给他了?
  他在想,洪安东抱着愧疚的心理伺候他,还能伺候多久呢?
  他在想,等洪安东厌倦了这一切,再也不来看他,那么生活不能自理的自己可以依靠轮椅去哪里呢?这样无助而寂寞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他在想,他醒来有什么意义呢?
  洪安东拥着他,细细碎碎的吻他的发鬓,嗓音发颤:韩谦,求你了,求你吃一口。韩谦无力扭头,他侧过脸望着洪安东通红的眼睛,气若游丝的勾勾嘴角,目光暗沉。洪安东勺了一调羹的粥,强笑着说:亲爱的,你一定是生我的气,我怎么了?你告诉我啊,我改,下次再也不敢了!
  韩谦挣了一下,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能力脱离洪安东的怀抱,于是他放弃了,只是往下滑一滑,低头阖目。
  洪安东说:韩谦,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洪安东说:宝贝,就吃一口,算我求你。
  洪安东眼眶潮湿了,他埋头吻韩谦冰冷的唇,哀求道:韩谦,你不吃东西不行的,求你了......
  两个小时后,洪安东深吸一口气,不敢长叹,缓缓的,断断续续的吐出这一口气,然后把调羹放回碗里,算了,不吃就不吃吧,明天再说。
  然而捱到第二天,第三天,洪安东丢下一切公事呆在家里绞尽脑汁地哄着韩谦,终于在低三下四没完没了的劝说乞求之后发狂了,他发狠用调羹抵住韩谦的牙齿,猛然口无遮拦地嘶吼道:我操你的,你到底要怎么折腾我才够!
  韩谦突然被惊醒般,眼神忽地闪动一下,在洪安东脸上近似于饥渴的搜寻了片刻,又暗下去,继续维持一副不死不活的状态。
  洪安东冲出门外,一把揪进医生恶狠狠的往床边推,给他输液!
  医生颤巍巍的在韩谦手背上涂点酒精,扎了两针才扎上血管,正要贴胶布,韩谦伸出另一只手强硬地将针头拔出来,面上依旧漠然。这样无疑更加刺激狂怒的洪安东,他一时理智失控,扬手赏给韩谦一个巴掌。
  韩谦一头栽进枕头里,一动不动,露出的半张青白的脸上逐渐出现淤红。洪安东整颗心脏几乎都要停跳了,他把韩谦扶起来,颤抖着捂进怀里,像搂着一个已然破碎的绝世珍宝一般,无能为力而又痛彻心扉。
  洪安东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眼泪潸然而下,刚开始想忍,可他摸着韩谦的脸,再也忍不住了,换了几口气,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对不起。他抓住韩谦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连打了几个巴掌。他说:对不起......对不起......边说边哭,既委屈又自责,彻底束手无策了。韩谦挨巴掌的从始至终,连神情都没有半点波动,眸子虚空无神,不像一个活人。小潘赶到江景别墅时已是深夜,她坐在洪安东身边帮忙想法子,将韩谦可能赌气的因素一个个罗列出来,苦口婆心地劝洪安东耐下性子解决问题,急是急不来的。
  洪安东摇摇头,他意识到这回韩谦不是赌气,而是寻死。
  小潘推了推他,你别乱想,这样,明天我把韩宝宝带过来,他和你赌气总不能连女儿都不理吧?
  洪安东抓到救命稻草般顿时来了精神,不要明天,今晚就去把丫头接过来!小潘看看时间,十分为难,这都十二点多了,来回要三个小时,我倒是没什么,孩子早睡了!顿了顿,又道:你们真是......唉,我先上楼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了,明天也好教丫头怎么哄他。洪安东摆摆手,没有心思搭言。
  小潘上了楼往里走,过一会儿,楼上蓦地响起一阵仓皇的跑步声,随着小潘的喊声:洪安东!韩谦人呢?
  当下不止洪安东一个激灵一跃而起,整个屋子里小心翼翼地无所事事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小潘的声音发抖:洪安东!韩谦不在床上!轮椅也没用......
  洪安东三步两步冲到楼上,保姆和护工等人也隐约有种深深的不祥之感,慌忙不迭地跟着往楼上跑。洪安东迅速将二楼的十几间屋子都查了个遍,有两间房间是上锁的,他等不及保姆找钥匙便一脚踹开,可到处都找不到韩谦!小潘愕然而惶恐地问:这......他能去哪啊?洪安东血红着眼,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法思考问题,缓了几秒后,他扶着墙弯下腰连连咳嗽,咳得连气都顺不过来。
  三楼传来一声怪叫:韩先生--
  洪安东腿脚不由一软,趔趄着推开众人一口气跑到三楼--三楼只有两间存杂物的小隔间,韩谦从来只在一楼和二楼活动,怎么跑到三楼去了?
  三楼黑沉沉的阁楼,一个保姆摸索着打开灯后陡然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当即吓得面色煞白地往后退到门外,嚷道:韩先生......你干什么?洪总--
  洪安东跑到隔间门口,站住了,他看到韩谦灰头土脸地坐在保险柜旁边,斜斜的举着一把枪。他愣了一瞬,条件反射的问:韩谦,你想干什么?
  韩谦眯眼适应了骤然而来的亮光后,用两只手托着枪,像只陷入绝境的动物,恐惧而神经质地将枪口一阵比划,最后直捅捅地指向洪安东。
  跟着追上来的小潘尖声喊道:韩谦,你疯了吧?把枪放下来!
  洪安东一步跨进门里,反手把门关上。两个人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相对无言,这么多年来戏剧化的相遇相爱恍如还在眼前,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韩谦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爱?洪安东跪了下来,握紧拳一字一字说:韩谦,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韩谦的双手簌簌发抖,他直勾勾地逼视着对方,一言不发。
  洪安东将手伸过去,蕴在眼里的泪水一颗颗落下来,他说:把枪给我,韩谦,有什麽事我们不能好好说吗?以前我不是人,可我改了,我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相信我!韩谦笔直的脊背往下塌了一点,脑袋自然而然地向后倾了倾,枪口依然对准洪安东,食指摸索着挪到扳机上。
  洪安东释然地笑笑,我知道我欠你的,如果打一枪能让你消气,你就打吧。他指指自己的胸膛,笑得比哭还难看,别把我打死了,不然没有人照顾你。
  韩谦的手在拼命发抖,他望着洪安东,他每次每次这么望着他,希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些什么,他看到的每次每次都是真诚的热切的让他不得不心软,可是那些话每次每次都是哄他骗他。对方说的话怎么煽情怎么感人肺腑,他不相信,他能够信任对方的心死了。他明明应该泪流满面,明明应该对洪安东说一句恨,他动了动嘴唇,什么话都没说,滴泪未掉。那个恨之上,残留多少爱,多得他开不了口。等待一份感情,等来的是自己耗尽心血,付出健康,如今,他连等待的资本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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