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出书版)上部 ——罪化
罪化  发于:2009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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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那种,虽然不能过分地亲近,做个好友该是不成问题。」
    垂丝君听他这么说,又想起昨天酉时撞见的那件事来,叹道:「帮朋友帮到
    了床上,还真是用心良苦。」
    小季故作惊喜地反问道:「你这是在吃谁的醋?」
    垂丝君冷笑道:「谁的都不吃,你们两只狐狸演戏,虽然叫人气恼,却也不过
    是那点伎俩,谁也压不住谁。」
    「你果然是不糊涂的。」小季抚掌笑道:「反倒是小常被你逼急了吧?事情摊
    开说倒也有好处,起码你该知道他也有等不下去的一天。」
    垂丝君没有再回话,只是苦笑。
    小季不管他心里又在乱想,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警告道:「别的我不管,只
    拜托以后别在我面前显出卿卿我我的样子,我怕我会忍不住肉麻与妒忌,杀了
    你们中的一个呢!」
    垂丝君失声笑道:「这世上就数你最古怪。」
    小季道:「这就是三个铜板的孽缘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就采备了酒菜,提得满当的。小季笑道,应该顺便
    把小常也叫了来。正回转到义庄门口,就看见常留瑟被着厚厚的狐裘,孤零零
    立在门前。
    「哟!」小季老远招呼道,「来得可不正好?一起填了肚子,我也正好有事交
    代你呢!」
    小常见了二人,起先一怔,很快就在冻僵的脸上挂了笑容出来。
    「是有点饿了呢,我闻到了荷叶扮蒸肉的味道。」
    三人进了长屋,将酒菜一样样放在炉子上温热了,摆在桌上。角落里的花
    蛇嗅见香气,竟蠢动起来。被小季当头凿了一下,抱起来扔到了别屋。
    垂丝君见常留瑟除了外袍,似乎有些单薄,便将火钵头移到他脚边,又询问
    道:「感觉可有不适?」
    常留瑟知道他所指何事,淡淡地回答:「昨夜,大哥很温柔。」只此一句,便不
    再开口。垂丝君记起来,上次青楼事后,常留瑟也是淡然以对,然而这次看起来
    更像是在赌气。
    垂丝君心中了然,常留瑟无非是想讨个明确的说法,可他并不想在此时此
    地惹起事端。于是也闷声不响,只是帮小常将狐裘掖到了腰后保暖。
    少时桌上酒菜齐备上人不分主客地坐了,菜色丰富,且大多是荤食。常留
    瑟怏怏地立了箸,一番游走之后,只提了调羹盛一碗汤,却还是刻意避开了里面
    的笋段鸡丝。
    垂丝君见状立刻有所了悟,只与小季打了个招呼,便推门出去。少顷,提着
    一个食盒归来,层层打开,是一碗白粥配着几个清淡的小菜。
    常留瑟红着脸道了谢,将那些菜并成两碟挤在面前,垂丝君又体贴地替他
    挪了空地儿。边上小季依旧挂着笑容,碗里的一块东坡内却已经被戳得不辨原
    状,直到后来常留瑟无意中夸赞了墙角的那瓶白菊,他才又慢慢活跃起来。
    这顿饭一直吃到日落,三人说好了明天一早交接陆青侯的事宜。
    回到客栈,进了房中,垂丝君立刻取来药膏,要为常留瑟疗伤。小常忸怩不
    过,只好乖乖褪了亵裤趴在床上,所幸伤势的确轻微,相较于初夜的惨烈,实在
    算不上什么。上了药之后将养,明日依旧坐了马车启程,不会有什么大碍。
    第二天一早,二人便赶着马车往义庄去了,陆青侯的棺材交给垂丝君打理,
    小季则将常留瑟拉进里屋,将一只银色的鸟笼塞进他怀里。
    「我把这只柳叶青送给你,它比飞鸽更机敏,以后你我就以书信往来,如
    何?」
    常留瑟看了眼笼中的青鸟,青鸟也正扒在笼壁上看着他,乌溜溜的小眼睛
    眨了两下,竟将蓝色尾巴伸出笼外叫常留瑟抚摸。常留瑟从未见过如此依人的
    鸟类,心中自然怜爱不已。
    而小季也再次贴上来,啧啧称奇道:「我家宠物,向来只对主子示好。见了
    你却意外亲热,可见你我该是相似之人,也难怪如此投缘。」
    常留瑟听了这番话,虽然并不觉得自己与小季有多么相似,却也有几分感
    动,像是找见了知音。他从未遇到过年龄相当的朋友,即便是后来有了小芹,也
    被调教成了个应声虫儿。若是季子桑真心与他结文,倒的确不失是一位有商有
    量的朋友。
    这样想着,常留瑟便将柳叶青端稳了,垂丝君也把棺材抬上了马车,二人告
    别了小季离开临羡城。
    走水路,四日之后就来到了空盟山下的小城外。
    小常这时候已经好得差不多,也不愿再留在马车内对着陆青侯的尸首,于
    是出来与垂丝君并排坐在赶车位上。也正因如此,他看见了一驾驾的马车牛车,
    载着木材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可是城里最近的一件大事。」城门口的老头笑着说道:「有位大善人,要
    修佛道一家的殿堂呢。」
    常留瑟笑道:「佛道一家?这事可稀奇,不知这城里哪位善人对两教都有信
    仰?」
    老头道:「小哥是在开玩笑吧,这小城里怎么会有出如此阔绰之人,那建殿
    的事主,据说是个年纪轻轻的道士,只可惜腿脚不方便,要靠轮椅往来。似乎住
    在距此不远的空盟山里,会点石成金的法术呢!」
    垂丝君听了,立刻明白那道士正是殷朱离。沿着水路从谷里游出来容易,
    叫他在陆上奔波,却端的是为难了。
    「那道士他......」
    边上常留瑟还想问个明白,却被垂丝君一把揽了腰肢,低声道,「等回了山。
    当面问他不是更清楚。」
    马车于是继续行走,很快上了空盟山,借着盘桓而上的山道,常留瑟看见
    了远处正在修造的殿堂,虽然仅仅平整了土壤划分了区域,但端正与大气的感
    觉依旧从广义的占地上体现出来。
    常留瑟意识到殷朱离或许早就筹划着这项工程,以至于有心将所有财富化
    为金银。然而一个修道之人,若是建座道观自是无可厚非,然而把释教牵扯进
    来,实在有些古怪。
    思想间,马车已停在了山宅外。常留瑟下了车,帮垂丝君将棺木抬进门。立
    刻有粗使的杂役过来帮手,却都被垂丝君拒绝了。
    两人一直将棺材抬到北屋才放下,这时院子里已围了一堆人,都怯生生地
    观望蓍,不知是个什么局面。直见到二人走出来,才看清楚垂丝君极自然地捉
    着小常的手腕。
    众人惊讶之馀,气氛顿时热烈起来。首先是小芹孩子气地楼了常留瑟的腰,
    棋书茶叟不说,就连那三只大了点的猫儿也凑了上来。这倒是提醒了常留瑟,
    忙回车上抱了柳叶青在怀里,回头叫人在屋里作了三重竹笼,又别出心裁地叫
    小芹找些猫薄荷种在宅子另一头。此后常留瑟屋里就换了新宠,连垂丝君都有
    些嫉妒起那只晚上睡在丝绒小枕上的娇客来。
    回了山宅,开始两天便用作修整。常留瑟的伤,早巳好得七七八八,唯有肩
    上那块削掉的皮肉,始终生长缓慢。垂丝君便要带常留瑟找寻殷朱离问诊,顺
    便询问关于佛道一家的事。
    两人下崖,却见到好端端的谷地里一片狼藉,到处散落着各种材色的木料
    瓦块,想来都是殷朱离拿了来细细比较的建筑用材。
    二人在谷中喊了殷朱离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人从水里游来。一派倦
    容,黑亮的长发上甚至还黏了刨花屑,俨然亲力亲为的模样。
    「你们来得正巧。」他话里难得带着七分的高兴,「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
    时候回来的,这几日我大都在山外的城里。」
    垂丝君道:「我们回程时已经知道了你的工程,的确出人意料。」
    殷朱离了然地笑道:「出人意料的是佛道一家吧?这事我也考虑了很久,拖
    着也不是个办法,想找的人,只会慢慢老了死了而已。」
    常留瑟忽然插嘴道:「原来殷大哥是想要找人过来,难道是要找和尚?」
    殷朱离这才将目光移到常留瑟身上,虽然依旧没多出什么好感,却还是淡
    然道:「这事是在我搬到崖下之前发生的,对你们来说该是没有任何交集。」
    常留瑟好奇得紧,怂恿道:「殷大哥不如说了,垂丝君经常在江湖上走动,若
    有相识的,也好帮着寻找。」
    「这......」殷朱离蹙了眉有些犹豫。非是不想通过垂丝君打听,然而人情债
    欠来还去,实在非是他的本意。
    这常留瑟是何等精怪上刻贴上来道:「再说,垂丝君也未必就听说过那人,
    殷大哥也就当作闲聊这么一说,帮得上忙自然就立刻帮了,若不认得,也就至多
    是日后留十心眼,毫不费力的东西,殷大哥又何必介怀?」
    这话正说到了殷朱离的心坎里,他终于抬了头,问垂丝君道;「我来到这崖
    下居住已有多久?」
    「七年。」
    殷朱离略一沉吟,回忆道:「那事便是七年前的中原大旱,我原先定居的水
    潭干涸,不得已之下长途跋涉。我腿脚不便,又带着些美酒金银,路上现了财,
    结果遭人洗劫。我原修的是内法,毫无伤人之能,又断水数日。眼看就要被结果,
    半路却被一个游方的和尚所救。我当时脱水昏厩,那和尚便与我同路。」
    听到这里,常留瑟暗付:「果然是个和尚了。」
    又听殷朱离接着回忆道:「我修天师道,荤腥不忌、亦好美酒,而那和尚偏偏
    是古板迂腐。我生性孤高,七年前脾气尤胜今日。与他和尚两语不合,多有龃
    龉,最后竟上升到释道之争。现在想来也实在有些意外。」
    垂丝君道:「释道本不同路,素不闻历朝历代兴佛而必抑道、灭佛而必扬道
    的典故?你们这一路,怕是很快就散了的吧?」
    殷朱离却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比了个数道:「两个月,我与他争辩了两个月。
    虽然可谓相看两厌,然而旅途寂寞,却又正需要人作陪。何况我行动不便,一路
    上有和尚照顾我周全,他做事沉稳可靠,没了他,我倒觉得不适。」
    听到这里,常留瑟已品出了一丝见怪味来:明明是一个和尚一个道土,为何
    听起来总有些暖味,倒像那清高小姐与冷漠书生一同落难的折子戏。更不用说
    眼下这事隔了多年的寻找,不惜千金修建释道双修的殿堂,只恐怕......
    常留瑟在心底暗暗发笑,边上垂丝君只瞥了他一眼,就暗地里伸手过来在
    他背上拧了一记。小常慌忙收摄了心声上本正经地问道:「可不知接下来发生
    了何事?」
    「后来......」殷朱离知道他是要听结果,便直截了当道,「后来和尚破了戒。」
    垂常二人一怔。
    股朱离继续道:「我与和尚来至一个村庄借宿,休浴时被人见了鱼尾,便以
    为是海中蛟人,竟说吃了我的肉能长生不死。于是整个村来堵,和尚带我逃,半
    路上被围住,很有些人上来张口便咬......」
    说着伸手撩开了衣袖。
    浅蜜色的胳膊上,三个铜钱大小的粉色瘢痕,微微凸起,倒有点像花辦。
    「后来将养得太好了些,肉长过了。」殷朱离轻描淡写地说。
    常留瑟猜测道:「和尚调养的?那些憎家素食也能长肉?」
    殷朱离没有答话,依旧循着记忆道:「马车被十来个村民堵在盘山小道上。
    我被几个人拖下来咬了几口,和尚来救。那道不过两丈宽窄,下面撑的老松木,
    哪里经得起这么多人折腾?没一刻钟便塌了。和尚只顾抢了我,十来个村民大
    多跌落山崖没了性命,和尚后来去教,也只捞上来三四个尸首,他便认为是犯
    了杀戒。把我撇下就不知去到哪里了。」
    垂丝君听到这里,总结道:「那和尚的确有些过于刻扳,这事岂能自己身上?
    日常往来,他们又如何不知道山路的状况,只能说是糊涂送死罢了。」
    殷朱离摇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倒我能体会一二。」
    常留瑟啐道:「那种吃生肉的也配与伯仁相提并论?我说是那和尚太迂腐。
    让他喝一壶老酒就什么都想开了。」
    话音刚落,立刻被殷朱离狠狠瞪了一眼,垂丝君也在背上又拧了一下,他忙
    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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