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原本一心笃定方然的痴情，会永远的等待着他，却在下一刻，推测着自己可能已经被放弃了，这如同以为中了彩票，才发现买的号码是上一期的一样的惨痛与懊悔。

　　心中迷漫着某种茫然若失的无措，总觉得失去了很多，很多。

　　方然……方然……

　　黄彬仰头望着灰暗的天空，那灰厚的云层似千年的风吹散不去，层层压在他的心头。

　　他喃喃的对着虚无空茫轻声低诉：“若是你再坚持一下，那么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又有何妨……”

　　黄彬将车子停在收费的停车场，然后来到最繁华的街道，打算购买新年的大衣。

　　虽然未来的一年可以预见是难捱的一年，但是人的精神绝不可能被压垮。

　　新年就要有新气象。

　　黄彬正在挑看几件大衣，但是他不经意的侧目，却发现专卖店的橱窗外似乎站了一人。

　　他迅速的放下手中的衣物，却状似悠闲的到店门外，假装意欲去逛下一间男装衣店。

　　事实上，他只想看清楚那个站在门外之人的相貌。

　　只觉得此刻的心竟怦怦直跳……原来自己竟是这般的期待……

　　只见门外之人面朝橱窗站着，双手都搭在玻璃上，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上面一般，仿佛橱窗内的衣物十分的吸引人。

　　这人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且用围巾掩住了口鼻。因为这件及膝且雪白色的羽绒服，整个人活脱脱似个雪人般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黄彬微微一笑，紧绷着的面孔也似冰山遇见初春的阳光慢慢的温柔了起来，心中的冰冻消融着，变成脉脉水流，最后只觉暗潮涌动，汇成了激流彭湃。

　　“真的好巧，竟然在这里又遇到了。”这回黄彬当仁不让先开口了。

　　只见那‘雪人’‘嘣——’一声，额头撞到了玻璃橱窗上，显得十分僵硬。

　　黄彬心道：别说是装成雪人了，就算是化成了灰，他也会认得了罢。

　　真是奇怪，明明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现在仅仅凭着一个背影，几绺发丝，或者一声低低的叹息，便可轻而易举的认出一个人来，更甚者连脚步声都会变得与众不同。

　　这样的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久到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原来他的心还是温热的，就算是放纵过，就算心碎过，绝望过，原来他还是能够再次爱上另一个人。虽然爱情让他如此恐惧，就算最初的甜蜜让人沉溺，可是痛苦却比甜蜜更让人刻骨铭心。纵然如此，他还是决定要再试一次……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那‘雪人’额头贴着玻璃窗，就这样径直站着，不转过身来亦不动。

　　这算什么？假装不认识，又假装没听见没看见？

　　黄彬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的伸手拍拍那人的肩膀。虽然他的手触及的是冰冷的衣物，但是他竟感觉到衣物底下的躯体一瞬间的绷直与僵硬。

　　他有这么可怕么？

　　最后，那人怯生生的转过身来，脸上的五官，被围巾裹着，仅仅就露出一双眼来。一切的雪白更实衬得双眼水泠泠沾泪，目色似漆。

　　那眼里有疑惑，有怯懦，有羞涩，更有的对未知的恐惧。

　　第 31 章

　　方然的双眼愈睁愈大，他真的十分的震惊。

　　当黄彬从店里面出来直到站在他的背后，这期间他从透明的玻璃中看到时，只觉头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没有想到要逃跑。

　　事实上，他百无聊赖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但不知道自己是否认错，便鬼使神差的跟上前去，趴在橱窗上往里偷窥，结果还是被逮个正着。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一切要被拆穿了……

　　试着回想黄彬的多次警告。

　　在地下停车场，在面馆……黄彬都清清楚楚的表明，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黄彬的那些话，每一句每个字他都深深的记得，几乎是烙印在心脏之上。

　　对方根本不喜欢自己这样的纠缠，这对于黄彬来说，他就象一只扰人的苍蝇，应该很惹人厌烦罢。

　　可是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都莫名其妙了。他不想的，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总要去想，总要去追寻……

　　哪怕只是远远的瞄上一眼，都觉得心跳加速，他是爱上这种心跳的感觉么？

　　而现在，他被发现了？连这唯一可以做的事，也要被剥夺了么？

　　虽然只是远远的观望，也会造成对方的困扰？

　　象他这样的人，难道真的已经没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了么？就算暗恋也不成？

　　方然将围巾拉下来，既然已经被对方看穿了，现在再想遮掩也无济于事。

　　寒冷的空气一接触到口鼻，他忍不住浑身颤栗。

　　这样跟黄彬近距离的站着，紧张，很紧张。

　　他的脚步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小步，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拨腿便跑，逃之夭夭。

　　不要怕，不要慌——他完全可以说，经过之时看到橱窗内模特身上穿的衣物十分的合心意，所以才驻足细看。

　　只是现在的他想要完整的表达出一句话都做不到。

　　黄彬似乎看到他的窘迫，嘴角噙着笑意，却又似毫无痕迹。

　　“你也是来买衣服的么？”既然都假装，那么就假装不知道缘由，一切就当作是偶遇好了。

　　方然一听黄彬这么说，忙不跌的点头称是。只是他行动突兀，四肢僵硬，说话结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

　　“是……是，经过这里想看看衣服……过年了嘛……”

　　“你好象有看中这里的衣服，干嘛站在外面看，何不到店里面穿穿看。”

　　“啊……哦，这里的衣服感觉很贵……我……”方然心道，这里的衣服都是上千的，自己口袋里根本只带了几百块钱，别开玩笑了，而且这些衣服的风格跟他完全不搭啊，对他来说，太成熟了一点。拜托，他才二十来岁……甚至还有人以为他是初中生……

　　黄彬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指着下一间：“要一起逛逛么？”

　　“啊？！”方然抬头瞪大眼，他再一次呆若木鸡，只觉得他现在仿佛正坠入了一个奇异的梦境之中，一个遥远的不可思议的梦境之中。眼前之人，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黄彬么？

　　真的是那个冷漠而高傲的黄彬么？

　　“还是说……你现在有事？”黄彬已经纡尊降贵的提出了邀请，若是被方然拒绝，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他眼见方然这般结结巴巴，木讷迟钝，不禁眉头微蹙，心里感到十分的不豫。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自作多情了，难道方然并没有暗恋他，之前的一切果然只是巧合，全都是他凭空想象的？

　　他都糊涂了。

　　蓦的，方然只觉脸上火烧，血气只往脸上涌动。

　　渐渐的一个认知在他空白的头脑中凝聚着，空茫的双眼闪着难以至信的神彩。

　　黄彬主动的邀请他……是不是表示……

　　黄彬愿意接受他了？难道此时的黄彬也喜欢他么？

　　就算自己头脑发晕，浑身高热，也明白这绝非事实。

　　不可能的，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从第一次见到黄彬开始，他便在想，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这个男人的心，可以吸引他的目光？

　　事实证明了，他试图所做的一切行为，都是妄想，只是痴心妄想。

　　得不到丝毫的怜悯，却遭遇了无数的嘲讽与嗤笑。

　　黄彬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在内心深处，定然在默默的讥笑他的不自量力罢。

　　在最初因罗自新的关系而引起黄彬的注意，那种注意反过来引出他内心的渴慕，一再的胆大妄为起来，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是何许人，只知道盲目的追求着。

　　等他清醒过来了，明白了，只得躲在暗处窥视之时，黄彬又再次伸出手来。

　　这算什么？

　　黄彬是否在测试他？或者黄彬是为了让他彻底的死心，才提出的邀约？这只是为了更深切的打击而所做的准备？

　　那么现在他该如何面对呢？

　　黄彬唇边微薄的笑意渐渐的敛去。

　　方然真的拒绝了，他竟然被拒绝了？！……方然并非暗恋他，就算是暗恋也完全没有到那种一见钟情的地步，看来倒是他自做多情了。

　　竟然会有这种乌龙的事……

　　黄彬变得面无表情，整个人乃至灵魂在这一刻暗淡下来。他叹了口气，刚想转身之际，便听到一声迟疑的回应。

　　“好、好的。”

　　黄彬猛然低头望着方然。

　　见后者又是睁大眼，正怯怯的望着自己。

　　两人的眼神都在审视着对方，相互猜测着彼此的想法，却又捉摸不透各自的心思。

　　最后黄彬指着前方的店铺道：“那一起逛逛。”

　　方然赶紧点头。

　　果然就算等待着他的是更痛苦的折磨，这一刻还是不愿意舍弃。

　　在最繁华的街道两旁，都是装修非常奢华排场甚大的时装店。

　　方然平时穿的衣服，都是松松垮垮的嘻哈装或是朋克风的样式，何时到过这种店买过衣服。

　　他的目光却还是打量着这些衣物，仔细的挑选着，心里想着，什么样才是最适合黄彬的。

　　这样高级的面料，时尚而又典重的设计，真的完全适合黄彬啊。

　　感觉每一件都很棒，黄彬穿起来一定好看。

　　他望着正把一件大衣直接套起来试穿的黄彬，觉得这男人是不可思议的英俊，充满了儒雅的气质。

　　他不觉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黄彬时的感觉，穿着米色休闲衣的黄彬，让他充满了幻想。

　　这位一定是医生？律师？或者是位老师罢……

　　虽然不苟言笑，但是气质却是如此温文，充满了书卷味。

　　直到听到别人口口声声的称呼黄彬为‘黄老板’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想象，黄彬竟然是个生意人。

　　难以致信，又说不出的失望。

　　只是通过无数的观察，发现黄彬跟某些大老板诸如金老板之流的，完全不同。

　　那种好感又慢慢的充盈起来，最后竟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你要试穿这件衣服么？”服务员小姐甜美的声音在方然的耳边响起，也唤回了他的神智。

　　“啊……不……”转头见黄彬已经脱去了方才的衣服，正在挑选下一款，他忍不住开口：“要不试试这件罢？”

　　黄彬向他这边望过来，那目光让方然瑟缩了一下，只觉得害羞万分。忙将推荐的衣服挡在身前，以缓减这种目光对他造成的威力。

　　“好啊。”黄彬于是叫服务员拿来适合自己码子的这款衣服。“你觉得怎么样？”

　　方然心情激动，忙不跌的点头。

　　“很帅，这件穿起来帅极了。”突然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低下头，脸上菲红。

　　黄彬低低一笑，将试穿的衣服脱下。

　　“就这件罢。”

　　黄彬提着衣服的包装纸袋，两人又重新站在街边。

　　“你还没有买到……你平时都是到哪里买衣服的啊？”

　　方然的衣服都是在自由市场买的，父母认为他还小，根本没有到穿昂贵衣服的年纪。而且象方然的工作，那基本上是与品牌衣服无缘的。更何况他不是女生，对这种事根本不热衷，还会觉得买衣服其实很烦，随便挑几件，连试穿都免了，就这样还可以穿好几年的样子。他倒是也有几件体面的衣服，是母亲给他买的，为了过年时走亲戚家时才穿的。

　　最重要的是，他穿着一点都不舒服，不自在。

　　可是面对着黄彬，他却说不出口。

　　试想一下，那种廉价、吵杂、雍拥、杂乱不堪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会带黄彬去。

　　“我虽然出生在这里，但是对这里一点也不熟，只知道这条街还有几个大商场有衣服卖。”黄彬的目光四下观望了一下，又回到方然的脸上。

　　商场……

　　“我一般也是在商场买衣服的。”方然觉得今天的谎话比以往加起的都要多。

　　“那我们就去商场罢。”

　　第 32 章

　　从进入商场方然挑选第一件衣服开始，黄彬的目光便只停驻在他的身上。

　　正试穿着由黄彬亲自挑选出来的衣物的方然，有些羞怯，深怕这些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达不到黄彬预期的效果。

　　“哇，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哦，好帅哦。”

　　“是啊，每件穿起来都好看，怎么办才好哪？！”

　　二个店员小姐围着称赞。她们倒没有说违心的话，事实上，方然本身长的就很漂亮，五官精致，长材纤瘦，无论穿哪款衣服，都显得格外俊俏。 不过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恨不得方然他们能够买下全部。

　　“怎、怎么样？”有些期待又十分没有自信的询问，方然忐忑的目光望向正优闲状的站在边上的黄彬。

　　“这件没有刚刚那件好。”

　　“是那件么？”方然将搁在收银台上的试穿过的大衣又拿起来，放在身前比了比。

　　“是。”

　　方然偷偷看了一下标签，要一千八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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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气一直冲到脑门里，整个人都昏沉起来。他身上总共就带了……方然极力回想，他甚至连皮夹都没有带，只塞了二三百块钱和一些零钱在口袋里。

　　完了……

　　怎么办？

　　他忍不住抬头看看黄彬，朝对方尴尬一笑。

　　这可是黄彬挑中的衣服，真的好想直接穿着不脱下来。可是现在，他囊中羞涩，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啊。若是不买的话，又怕黄彬看出他的窘迫，真是急死人了。

　　店员小姐热情的说道：“要帮你开票么？”

　　“等、等一下……”

　　“给你打个八折罢，现在买衣服很实惠的，象这样的大衣才一千多块钱，真的很便宜呢。”店员小姐笑容不败，锲而不舍。

　　方然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打个八折也得一千四啊，很便宜？开什么玩笑。

　　店员小姐想拿过方然手上的衣服直接给他包装起来，偏偏方然紧抓着不放，两人暗中较劲。

　　“我帮你开小票啊，那位老板都说你穿起来很漂亮了……”店员小姐一使劲，大举获胜。

　　方然只听得店员小姐提到黄彬，一下子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以致一败涂地。

　　事实上，他心里真的好想买下这件衣服的。

　　最后，他颤抖的接过店员小姐开的小票，觉得人生唯此时最为煎熬。

　　店员小姐指了一个方位，笑的如春花一般：“收银台就在那边，衣服已经帮你包了好，等你们哦。”

　　黄彬道：“走罢。”他率先走了出去。

　　方然忙不跌的跟上前去。

　　事实上，两人已经在商场男装部逛了许久，方然试穿了许多的衣服，但是黄彬都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