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黑脸粗汉毫不客气的居高临下,直指霍云桢的鼻子。
「不知天高地厚的怕不是尊驾吧?」霍云桢冷笑道,丝毫不为所动。
黑脸汉子浓眉一拧,伸出巨掌朝霍云桢一推,打算直闯内堂:「让开!小鬼!」
说时迟那时快,粗汉的手才向前一伸,立刻大喊一声缩了回来,只见他大手五指僵硬的曲著,呈现不自然的状态,色泽青紫,看上去像是得了严重的冻伤。
是轻度的冻寒咒。寒冷的北国擎天人最擅长的,因为环境和体质,他们和寒气有关的咒术发展的极有名,至今在他国仍少有与之相对的敌手。
「不赶快涂药可要难受好些天喔?」霍云桢笑道:「便让我来为您医治如何?」
那大汉大声怒骂,旁边另一个人面部微微抽蓄,脚步前移,显然也打算要跟著出手。
我一旁瞧著,有些好奇霍云桢会怎麽面对,霍云桢袖口些微震动,几屡银白雾气由内向外轻烟似的流泻著,那是只有术者和璇士才见到的,施法术的蓄劲之气。
眼看接下来这人显然也要吃上一记苦头了。
「葛谦,别这样对霍少侠无礼!」方才站於边侧,一直保持沉默,身著暗红袍子的青年此时开了口,葛谦一旁本来打算要出手的男人也跟著停止了动作。
说话的红袍青年,身型修长却显瘦,在众多凶神恶煞的面目中相当突出,方才我就注意到他了。
这人斯文清俊中隐隐显贵,实在不像是在江湖中打滚的人。
红袍青年向众人道:「霍少侠既是曲大夫的得意弟子,还是英雄出少年的术者,又来自盛名远播的上官世家,想来应该是极高明的,就放手给霍少侠一展本领如何?」
说著,竟躬著身,客客气气的对霍云桢拱手:「如果众弟兄的伤病不需曲大夫处理的话,便请霍少侠代为诊治!」
一番客套,使霍云桢皱起眉头。
我心中暗暗喝采,这青年这一开口,表面上是退让,事实上却在提醒著霍云桢顾及自己身分,若在诊治上出差错,不但影响曲迎彦的名声,还连带的要丢上官家的脸。
给彼此留下面子,有一点些许威吓意味,但其实又隐隐带著善意在其中,
真高明!而且厚道。想不到炽龙帮内有这样的人。
这下使霍云桢便不得不让步了,叹道:「我去请示师父一下....」
霍云桢正转身入内,外边那位叫葛谦的大汉马上就大声道:「这傲慢的臭小鬼果然吓唬一下就滚进去找师父了,还是二帮主有办法!」
霍云桢进来看到我,外边的声音他自然也听见了,只一挑眉,没说什麽。
这小子也真沉的住气,我大为赞许的拍拍他的肩,轻笑道:「不错啊!能屈能伸的!」。
霍云桢冷著脸道:「眼前景况有些复杂,我是不想再多生事,那葛谦我早看不顺眼了,分明只是狐假虎威,那天看我不给他颜色瞧瞧....」
向我低声道:「这些炽龙帮的人也不知是怎麽受的伤,来这也不是只有一两天的事,但最近特别勤,尤其是向荧风正式登基後...炽龙帮和向荧风有关,师父现下和他们来往实在不妥,四峰六谷的人必要说话.....」
「那个姜姓青年是谁?」我问道。
「他是炽龙帮的二帮主,姜翊清。大概是这群野蛮人中比较讲理的...」霍云桢道:「现下怎办呢?师父怎麽说?他真要出来吗?」
「你师父自然要出来的。」我说道。
「咦?可是....」霍云桢对我直接的回答为之一怔。
「可是什麽?你师父不就是我吗?」我笑道,将面纱拉下遮住脸,走向大厅一群黑压压的人影。
姜翊清见我出来,并不意外,只对我拱手道:「有劳曲大夫了,诸多打扰之处还请见谅,日後姜某必定补偿!」
我故作不适的轻咳几声,不正面瞧他,也不回应,便迳自查看躺在地上的伤患的伤势。
说也有趣,原本一直吵吵嚷嚷的大厅此时竟异常安静,原本那些跋扈的气焰竟已收歛,包括那个叫葛谦的都乖乖闭著嘴,神色恭谨。
我一边穿梭在病患间,默默看诊、把脉、开药方,交给一旁霍云桢,由他嘱咐旁人帮忙包扎收拾著。
大家对这过度安静的凝重气氛似乎不以为意,只配合的帮著搀扶伤者,完全没有开口多问,想必曲迎彦在这种情况也都是闭著嘴不多说一个字,而这情况...应该蛮常出现的。
虽说曲迎彦高绝的医术名满天下,但能让前炙火宫的狠角色们这般模样,也难怪四峰六谷的人要在意了。
「好啦!现在可以让我们安静些了吧?师父还病著呢!!」在诊疗总算告一段落後,霍云桢叉起手,指著大门道:「天色已晚,恕不送客!」
「你这臭...」葛谦正背著一个伤患要离去,闻言又回身,怒目瞪向霍云桢。
「葛谦,带大家先回去。」姜翊清道:「我还有事和曲大夫说!」
葛谦看看霍云桢,道:「姜大哥,这小鬼法术厉害,你可得小心他施暗算...」
姜翊清原本温文的神色一沉,挥手打断葛谦的话,只见他垂首後退,低声咕哝著离去。
霍云桢道:「师父累了要歇了,姜二帮主有事请择日再谈吧!」
姜翊清淡然道:「我是来告知怯情玉的消息的,就不知这事能不能等了?」
我心中一惊,转身面向他,隔著黑色面纱仍能清楚瞧见他眼神中的异样。
这人消息未免来的太快了?!
姜翊清见我止步回头,只道:「我听闻了曲大夫需要怯情玉的事,大如卵石的怯情玉虽然难找,但恰巧在皇上登基时,由他国权贵的即位贺礼里有著不少大型的怯情玉,其中也许便有符合曲大夫的需要的....」
霍云桢惊奇道:「姜二帮主怎会知道这事?就算皇上有怯情玉也未必肯让出,宫中禁地常人难入,更别说能拿到手了.....」
姜翊清微笑道:「皇上人虽在深宫,但礼贤下士,若要求这怯情玉原非难事,如果曲大夫愿意从此任职炽龙帮,效忠皇上,以高绝医术帮助我们的话....」
喝,想不到他竟在这毫不避讳的直指著炽龙帮和向荧风的关系?曲迎彦长年与四峰六谷的人有往来,江湖上是众所皆知,他这麽挑明著讲,若不是自信过剩,便是别有用意了。
我正思索著如何回姜翊清的话,霍云桢已道:「这事就免谈了!师父说过只要是病患他一视同仁,没什麽厚此薄彼的,你们炽龙帮有人伤病他救,但你们的对头不管是谁,被他碰著了也是救,师父是不会离开这个颖冱固定的诊治地的!」
姜翊清道:「我并非要求曲大夫离开这里,只是我们有些伤病不宜移动,希望曲大夫能亲自移驾到我们那儿看看,这儿只是我们分舵,在沛梁的总舵那儿有几个人已请过几位名医,甚至透过关系找宫中御医了,都还是不见起色...」
「我们老这样带著一帮人登门打扰,其实也很是惭愧,因此才希望以优渥的条件,请曲大夫定时到我们炽龙帮的沛梁总舵那儿看诊,那儿虽说离这要两天路程,但让我们帮著施瞬移,定可当日往返,绝不会耽误曲大夫在颖冱的问诊时间。」
我将霍云桢拉一旁,低声在耳边叮咛几句,霍云桢点点头,向姜翊清道:「师父说他眼下正累著,没心思多说这个,若姜二帮主所说是真,空口无凭,把怯情玉送来再谈,否则也是白搭。」
姜翊清微一扬眉,有些意外的望望我,显然是觉得这些话语和他预期中的曲大夫说话方式有差别。
霍云桢你这笨蛋!不会把我刚才说的语气和用词改改?
不过据说这人和曲迎彦完全没交情,碰过的几次面,都是在今天这样的景况,而且几乎没交谈过,应该不可能知道是我取代曲迎彦的身分。
哼,就是知道了又怎样?我医术可没比曲迎彦差,给我看诊算是便宜你们,我平常对诊治病患可没那麽热衷....
怯情玉吗...这条件真是诱惑人....如果怯情玉是真的,我就是帮曲迎彦去看看诊也无所谓,四峰六谷找碴的话,说是我去的,反正只要和曲迎彦无关就成了....真恢复内力了谁能耐我何?
姜翊清见我始终不作声,也不再多说,只道:「曲大夫愿意考虑已是给姜某机会,姜某近日内定会给曲大夫好消息,」说著深深瞧我一眼,道:「还望届时那枚怯情玉能带给曲大夫莫大帮助,让曲大夫的面容重见天日....」
他的眼神瞧我瞧得有些异样,太深沉了,不像只是道听涂说的样子,我思索著,他今日下午难不成也混在人群中,看见张沱扯我面纱那一幕了?
我没有回答他,他朝向霍云桢一点头,转身离去。
「他是术者还璇士?」瞧著他离开我问道。他的走路身法竟让人完全瞧不出来。
霍云桢愁眉苦脸:「目前没见过他出手,我也不知道...不管是什麽都没差了....事情一样是麻烦大了!早知道下午就别在那儿瞎搅和.....」
我摘下面纱,故意无辜道:「搅和?我又没砸你师父的招牌?」
霍云桢翻翻白眼正要回答,曲迎彦从内室走出来,手里夹著张纸和一个形状特别的飞镖。
「有你暨晴阳在,我怕的哪会是被砸招牌?真正棘手的是这个...」
曲迎彦苦笑著:「这东西打从姜翊清刚一进门,就在我屋里了。」
黝黑锋锐的飞镖尾部是一朵梅花的形状,六瓣梅花中央四个蕊心,是四峰六谷的标志。
信纸上也印了一样的浮水印子。
『清晨,今棱山脚,恭请曲大夫亲临一谈,如暨二少爷愿意赏光,四峰六谷不胜感激。』
这四峰六谷的情报网还真不是盖的啊......不过,既然他们知道我在这儿,事情可真要有趣起来了。
我迳自沉思著,假装没瞧见霍云桢懊恼瞪我的样子。
#11
睡了一会儿,天将破晓之际,我恢复了原来装束,和曲迎彦师徒一道来到今棱山脚,霍云桢的瞬移术让我们节省许多避开耳目的麻烦。
我们在曲迎彦位於今棱山下的小屋外,曲迎彦的小屋面著一片平静无波的湖,湖边柳树在清晨未散的雾气中轻轻的摇曳著,今棱山绿意盎然的山色清清楚楚的映在如镜的湖面上,景致美不胜收。
曲迎彦在这边取下帽纱,红艳发丝随著翠绿柳枝在晨风中拂动著,在这美景中不但不显突兀,更是画龙点睛,和周围湖光山色相容著,像是ㄧ幅画。
「这儿真是不错啊!」我不禁赞叹:「想不到热闹嘈杂的颖冱周边,有这样一个清幽的地方!」
霍云桢道:「因为有个传闻让寻常百姓所忌讳,所以人烟稀少,其实这儿的山中有著不少好东西可以作成药材,师父想休息或静心研修时都会来.....」
「什麽传说?」我好奇问道。
原本默默瞧著湖的曲迎彦回过头:「相传有颖冱城民来这儿打猎时,不时看到一位绿眼红发的白面妖怪,对他们说这儿生物稀少,再来这儿任意杀生的话,将惹怒上天,引发颖冱城的灾难,当时本没有人相信...」
瞧瞧我的脸色,曲迎彦微微一笑:「後来时至寒冬,颖冱城民们只要一来这今棱山回去便得了风寒,虽然冬季得风寒很是平常,但他们却具有嗓子嘶哑、全身酸疼,还有发色变淡的迹象.....」
「我怎麽觉得这症状很熟悉呀?听起来像是中了我的『降雪夜』...」我一阵失笑打断曲迎彦:「原来你也会用这种招式啊?想来那年冬天你的生意一定好得很!」
「为了避免山中的树林和珍贵植物滥遭破坏,只得出此下策...」曲迎彦微笑道:「毒手华佗飞仙妒暨晴阳的药,效力真是惊人!」
「是啊!所以我一旁就跟大家说了这是山神显灵以示警告,因此颖冱太守便规定一般百姓未经许可,不得靠近这儿...」霍云桢笑道:「平常人还是会把术者当作巫师或祭司般看待,所以这样说说他们就信了,反正这儿采的药材还不是用在他们身上嘛....」
「这鬼主意怕不是你出的吧?」我笑骂著一捶他的肩头,真结实啊,我这年纪时还浑身是骨头的,老被齐旭嘲笑.....
曲迎彦轻笑道:「但还是不比你暨晴阳的足智多谋...真服了你,竟想到利用我的病患们传消息找怯情玉,只是没想到炽龙帮会用这作为交换条件,要我去他们总舵诊治...」
我道:「想必是极重要的人和极难医治的病,而且这还是一件不可公开於世的秘密...也难怪他们找上你。」
曲迎彦医德服众,不但医术相当,并且向来守口如瓶,加上本身不会武,与世无争,是江湖中人心目中不可多得的好大夫。
「但想必四峰六谷的人并不这麽想不是吗?否则也不会这样质疑我....」曲迎彦叹道。
「这个嘛,就得请你们好好出来解释了吧?在旁的诸位?」我微微冷笑,虽然身体内残馀内力加总起来不过一成,但有多少人靠近,还是算的出来的。
「暨二公子真好眼力....」数位人影在淡淡雾气中现身,隐身术虽然不易察觉,但是身上的剑气还混著其他的气息,可瞒不过我。
四峰六谷的人常年接触药品,和行医的曲迎彦,霍云桢及我相同,一辈子都沾著只有同道中人才知道的药材和植物的味道。
齐旭常说我身子有蔘药、草花的气味,总是跟条狗一样凑近鼻子直说好闻的嗅个不停,这恶习从小便有,常招我一顿臭骂追打....
唉!现在想他做啥啊...
边暗自懊恼,边站直了身,我对眼前现身的三个人影道:「好啦!你们三不五时的写信邀我到四峰六谷去,现在我人在这儿了,是不是应该展现起码的礼貌?曲迎彦是我的朋友,跟你们交情不错,对医术也大有贡献,你们别翻脸不认帐的为难他!叫人家看四峰六谷的笑话!」
第一个中年男子躬了躬身,看来是三人的领导:「暨二公子言重了,我们四峰六谷其实是担心曲大夫被奸人利用,毕竟焰火掌有操控人心智的奇效,令人堪虑啊!我们这样也是在保护曲大夫....还有暨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