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远(奇侠)————金阿陵[下]
金阿陵[下]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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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我莫过太傅,我又说:“……但是一直让我过着逍遥安逸的日子,现在却让我直面复杂的朝廷内争,过那种日理万机的生活,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太傅看着我明显愣了一下,居然低着头开始认真思考我的话。
    我的话中有几分调侃的成分,倒也不完全是虚话。太傅对我严格却不苛刻,他教我读书,更教我为人处世之道,作为皇子,治世之学更是教授的重点,甚至,我可以说,我学到的并不比现在的皇上少一分,但是如果作为君主,我也许并不如他。

    我说:“太傅待我不似君主,更似亲人,否则您如何会冒上大逆不道的罪名而封了我的部分记忆?”
    他叹了一口气说:“秦王之乱时你只有七岁,懵懵憧憧的年龄,什么都是一知半解,你亲身经历了南隅的那场政变,你的母后又为你挡剑死在你的面前,一名七岁的孩童如何能承受这样的变故?我是担心这样的巨变会为你造成巨大的影响,造成你性格上的不完全,甚至为你的整个人生罩上阴影。”

    我点点头,我能理解太傅的用心。其实,说实话,如果太傅不为我封了这段记忆,我不知道现在会变成什么样,但肯定会与现在不同。想我现在以这样心智成熟的年龄来接受这样的事情依然觉得很痛苦,何况是一个七岁的小孩?

    太傅用心良苦,但掺杂了太多的私心,很明显,他关心我本身超过了南隅的江山,因此,他忽略了也许这样的经历是一个君主成长所必须的磨练。

    我并不认为我比皇上苯,只是我心机不如他,手段不如他而已。而他这样的心机和手段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在他数次变故中磨练出来的。太傅只道我失了母后难受,他却没有想过,父皇为了保住双子互换的秘密而杀了皇上的亲娘,他会不会痛苦?而在我在众人的保护下,隐居在浈河边关的神武将军府时,他却独自面对秦王余党的数次刺杀,他害不害怕?而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用功,最后父皇还是放弃了他,只是将他当作我替身,他失望不失望?正因为他经历了这么多,所以他才能在太傅手中夺取了唯一证明我身份的遗诏,所以才能在太傅和萧千誉的重重算计下,坐稳南隅的江山。

    在他接受生死历练的时候,我却因为太傅的私心生活在宽大温暖的羽翼之下,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我是无法与他相比的。
    我说:“没有经受历练的我当一名太平之世的皇帝还勉强可以,但是现在各国联合的联合,分裂的分裂,骤变将至,有多少有心人在对南隅虎视眈眈,现在的皇上比我更适合来治理南隅。”

    太傅想了一会儿说:“你是怕承担责任……”
    一语中的……
    我老实的点点头,不愧是从小看我长大的太傅,在他面前我是无所遁形。
    我说:“这其中也有这么些原因,说实话,最开始恢复记忆时我还满有雄心壮志的,一心一意的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其中也确实狠下心放弃了一些东西,后来时间长了,发现自己也许并不适合这个位置,老实说我还觉得自己离当一个治世明君还有点儿距离,并非是我不想努力,只是突然觉得为了这么一个自己不适合位置放弃有些东西不太值得。”

    为什么会说是突然觉得的呢,其实,真正下定决心来说这些话就是在刚才,躺在床上看着尹秋临俊美的面容时我是那么的不舍得,我发现我简直无法想象有一天无法看见这张脸的情形。所以,就在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

    我接着又说:“玩算计太累了,我又不擅长这个。瞧皇上就知道,照理来说,他明明年纪比我小,但如果说他是我兄长大概不会有人怀疑(事实上我自己也相信了),也许再过几年说他是我叔伯辈的,大概也没人提出反对意见。”

    想太多容易老,容易英年早逝,其实,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太傅马上心领神会,瞪了我一眼,“你这小子!”
    我笑了笑,这几话虽然没什么正经,倒也是真心话。
    无论读多少圣贤书都不能代替成为一个帝王必须的历练,这和纸上谈兵其实是同样的道理。正因为太傅私心太重,舍不得我吃苦受累,所以我才在不知不觉中落后皇上一大截,这就是太傅教育中最大的失误。

    也许,他也并不是真正的要我走上王者之路。否则他为何不在我进京之前就恢复我的记忆,让我最开始就无法选择的去争夺皇位,也许,他只是想给我个机会,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让我选择自己的人生。

    太傅虽然还是一副不满的模样瞪着我,但我觉得他的眼中并没有愤怒,只是有些不甘和不舍。
    与太傅聊天聊到天明是好久都没有过的事情。
    我从来都认为他是一个极好的聊天对象,与一般的大儒不同,他的知识渊博却不死板,对他我可以畅谈我所有的想法,我甚至不避讳的向他说起与尹秋临的事情,他也很吃惊我能与尹秋临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说缘分这样的事情真是天定的,毫无道理可言。

    当整个营区之内开始炊烟缭绕的时候,我向太傅告了辞,看着他我还真有些舍不得,这一辞别不知道何时才有再见之日,无需言语,他也明白我的打算,他只是说:“记得写信给我,有困难之时也不要一个人硬撑。”

    我点点头,然后恭恭敬敬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我知道,也许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人像他这样全心全意的对我了。
    回到帐篷的时候没有看见尹秋临。虽然有点儿失望,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他平日也很早就起床去练功,练功回来还能陪着我睡上几个时辰呢。

    于是我问守在帐篷外的两人,他们说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心中郁结已解,只想急急找他分享心中的喜悦。
    我边走边猜想他可能的去处,没想到却在营区的边上遇到了丁雨砚,他身后跟着他的兄长,还有……宇慕华?这三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真是蛮奇怪的组合。

    丁雨砚远远的看着我便冲我招手,然后亲亲热热的跑来牵住我的手,拉我到一旁说话,完全不理会在旁边磨牙的两人。
    两人正欲开口,被丁雨砚狠狠的瞪了一眼,“我有话与青衍说,你们不许跟来!”
    两人看着我十分不友善的翻了个白眼,居然乖乖的听话,还真的没有跟来。
    我实在是很好奇,昨天的比试,究竟是谁赢谁输了。
    丁雨砚笑着回答说:“我赢了。”
    “……”
    这个答案很让人吃惊,却不算意料之外。突然想起在西锦谷口天下第一人决裂的那一幕,连尹秋临都不是丁雨砚的对手呢。
    看着他秀美的脸,我很想告诉他我即将进行的计划,但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住没说,虽然很不够兄弟义气……
    倒是他开口问:“你欲言又止,是为何事?”
    “唔……”我唔了半天,一时没有想到应对之言。
    他说:“……你要离开?”
    我有点儿吃惊的看着他,这家伙会读心术吗?这也能猜出来?还是有人告诉他的?知道的人也只有太傅一人啊,但是他并没理由告诉他啊……

    他苦笑了一下,“当年,你也是这样离开的,离开时什么也不说,表情和现在一个模样,想忘也忘不了……”
    “唔……”我又唔了一声,现在恢复记忆了,我多多少少能记得以前的事情,当然还有以前不能敏感查觉到的情愫。
    因为不能回应这样的感情,所以只有很鸵鸟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有时觉得自己挺卑鄙的。如果明确的拒绝,让对方彻底的死心是不是要来得好一点儿?但是他又没有主动说出来,我如果就这么说拒绝的话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也许丁雨砚他并没有那种意思呢。

    他拉着我的手站了半天,最后只是说:“记得要来看我……”却没有问我要离开的原因。
    我没有否认,只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再抬起头来时,发现他已经红了眼睛。
    我慌张的伸手去摸他的眼睛,“小砚……”
    伸出的手被握住,带着我拉近几分,还没反应过来,修长的手指已经轻抬起我的下颌,嘴唇被一个柔软馨香的物事触碰了。
    轻轻的一点,转瞬即逝。

    我愣住了,我听见远处的两人在大呼小叫,我还听见丁雨砚低低的道歉声,“对不起……”
    我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动作冷冰冰的,面无表情,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其实,这个吻并不是讨厌得非让我这么转身就走不可,只是我不想拖泥带水,这么明显的拒绝之意应该不会让他怀着无谓的希望了。
    六十一  互诉衷曲
    我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其实,我还可以表现得更夸张一点儿,态度更厌恶一些,表面上冷漠却做不到无情,毕竟,他的那个吻并不讨厌,唔,准确点儿来说,应该是没什么感觉,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轻轻一触,转瞬即逝。

    在转身的同时,我害怕丁雨砚拉住我,或者是追上来,毕竟不是真正的发自内心厌恶他,我害怕自己一时心软无法甩开他。
    可是,丁雨砚并没有追上来,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稍微有点儿担心,这个兄弟待我不错,除了太傅、屏婷等人再难有人如此真心实意的待我,如果因为此事就失去这段友情这位朋友,倒有点些可惜,然而最终我还是忍住没有回过头去。

    我想,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与他好好沟通,一定要合好,这样想着,心里稍稍舒服了些。
    我继续寻找尹秋临,围着营区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这倒奇怪了,他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临时离开了?为何不留下书信或者是口信给我?自从我们这次分离,他明显比以前更重视我,照理说他不该没留下任何讯息就玩失踪啊……当思绪开始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时,我的心也开始慌了……

    等等,也许在那个地方……
    我稍作思考,便往营区外走去,等我看见他的身影时,已经走出营区好长一段路程了。
    果然是这里,我安心的呼出一口气。
    此时,他正背对着我站在一个小塘边,那小塘的水是附近的一条河流分流汇成,现在所驻扎的营区喝的就是这条河流的水。
    这个地方隐在重重树丛之中,没来过的人不是很容易找到,挺幽静的,是他平日练功的地方,他心情好时带我来过几次,每次都被我当作洗澡游泳的地方。

    美人临水而立,背影潇洒动人。
    “尹秋临!”我欢快冲他奔去。
    没走出几步,就突然听见他大喝了一声,“别过来!”
    我一个急停,差点刹不住跌倒在地。那呵斥的声音中明显的夹杂着怒气,以及一股古怪的沙哑,扯风似的。
    因为他背着身,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难道是他正在练功?听说练功之人若处于紧要关头被人打扰是会走火入魔七窍流血而亡的。但是,以前他打坐敛气时我也曾恶作剧蹲在一旁往他身上泼水,也没有见他这么吼过我……

    我不明所以,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虽然感觉有点委屈,但还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他的指示。
    等了半天,结果他还是一个姿势不变的站在水塘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肩膀似乎微微有些颤抖。
    我在想,这个紧要关头还真是漫长啊……
    我耐心磨尽,试着向前迈了几步,见他没有出口反对,又试着多迈了几步,他依然是一声不吭,我知道像他这样的高手十几丈内飞过一个蚊子都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动作,想必他是默许了,我大着胆子往前走,直到靠近他身后。

    我看见微微颤抖的肩膀时愣了一下,原来刚才并不是错觉,几乎是不假思索,我从背后抱住了他。
    手背上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落……
    尹秋临……是在哭吗?他为什么要哭?
    虽然不明原因,这个模样的美人惹我心疼,我想将他抱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安慰他,可惜,我比他明显矮一个头,身体也比他单薄,完全没有能力抱他入怀中。

    他说:“既然决定要跟江显走,为什么还来找我,是觉得心里愧疚不安特意来跟说我告别的话吗?如果真是这样就免了,我不用你来同情,你来可怜……”

    我愣了,他在说什么?
    我说:“我为什么要跟江太傅走?”
    美人回过头来瞪着我,脸上明显有哭过的痕迹,眼睛红红,还有一滴泪珠挂在睫毛上,表情虽然凶巴巴,却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脑海中立刻冒出“楚楚可怜”这四个字。

    他说:“你昨夜不是扔下我去找他吗?”
    我说:“我昨夜是去找太傅,但只是想去跟他说清楚我的想法而已,他从小看我长大,又是我的授业恩师,算是这个世上我最亲的人,我不能什么都不说就一走了之啊。”

    他又说:“可是你一直到天亮都还不回来……”
    我搂住他纤细柔韧的腰肢说:“因为好久没有看见太傅了,所以一聊起来就忘了时辰……”
    他恨恨的说:“你……枉费我一夜没睡的等你……”
    我说:“……你一夜没睡的在等我?”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别过脸去,不开口了。
    看见他别扭的模样,越发觉得他可爱,怎么以前都没有发现呢,其实尹秋临表面上清冷,却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有时丰富得让我觉得孩子气般的可爱。

    他的嘴唇不满的微微抿着,淡色的唇如花瓣一般动人。我突然萌生了好想吻他的感觉,但是他比我高一个头,这时又因为别扭将头微仰着,我就是垫着脚也不一定能够得着,于是我冲他勾勾手指头。

    我俩什么默契,他看了我一眼,立刻什么都明白了,他叹了一口气,有些认命搂紧我的腰俯下身……
    如愿以偿吻上甜美的唇,引来激烈的纠缠,直到浑身无力挂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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