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宠物 第三部 yin妖————细嚼相思
细嚼相思  发于:2009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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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毕业的暑假母亲终于搬到了船厂的宿舍,说是宿舍其实是二三十年代的一个两层四合院,全木质结构,楼上说话夜里女人上马桶的声音楼下听的清清楚楚。我们一家六口就住在其中一间靠近大门的楼下厢房,除去常年跑船的父亲和即将升学的我,就母亲和姐姐们住,挤是挤了一点,倒也凑伙。
四合院楼上楼下总共住了六户人家,先搬进来的就占据两间厢房,后来的只能住一间。六户中有四户是木船社的:秦向荣家,邵万华家,黄林家和郑三家。其他两户,陆勇家和沈志青家,我不太熟悉。
四合院中小孩颇多,秦向荣家的两个孩子:秦萍秦辉;邵万华家的两个孩子:曹文娟曹文维;黄林家的:黄丽;沈志青家的:沈俊。郑三和陆勇新婚不久,没有小孩。沈家其实有三个孩子,只是两个女儿早已出嫁。
孩子多了,玩起来也带劲,最多的是打八十分,这边吵那边嚷的,整个院子里闹哄哄的,没有一刻安宁。母亲每天对我耳提面命:不准和别家小孩作搞(注1)。想想我也不会跟别人闹别扭,母亲只是多此一举罢了,她说归说,我还是听着。
小黄丽是整个院子里年纪最小也最不讨喜的一个,嘴巴特脏,经常挑起事端,最后还恶人先告状。秦辉沈俊非常看不惯黄丽,没事两人就以欺负她为乐,秦辉还怂恿我一起加入,我没有答应。
秦向荣的妻子邵秀芳跟邵万华是亲姐妹,邵万华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拉拔着一双儿女。曹文维患有小儿麻痹症,左腿比右腿细小,走路一颠一跛,最糟糕的是他还患有间隙性羊巅疯,说不准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母亲再三嘱咐我不准去惹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如今想起,万华阿姨确实命苦:在家是老大,什么活都干;年纪稍大,父母为了彩礼,硬是把她嫁给了一个神经病的男人;生了儿子,不仅患有小儿麻痹症,还患有羊巅疯。好在她的女儿文娟没什么大毛病,丰满娇美,长大了找了一个有钱的老公,这算是万华阿姨唯一的幸事。
万华阿姨的丈夫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记不起来,一个人住在木船社,大家都叫他曹疯子。曹疯子跟万华阿姨结婚的头两年还好,脑筋也算正常,好像是生下文维不久脑袋瓜子就开始不太好使,动不动就打人砸东西,说是神经病复发,最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幸好木船社搬了,万华阿姨带上儿女一起来到了丹徒,留下曹疯子一人在江边疯疯癫癫。曹疯子的父母是大户人家,自从他结婚后就像丢了一块烫手山芋一样,不闻不问。文娟文维是他们的孙女孙子,他们也从来不管,一分钱也没给过,这点到有点像我家的那位老太婆。
我问过母亲万华阿姨的父母怎么这么狠心,为了点彩礼将女儿一辈子给坑了。母亲想了想,说是有些父母就是这样,虽说都是自己生的,但就有偏有依。我想母亲当时肯定想到了奶奶,才说出这种话来。


姨住在柬壁,离丹徒很近。今年年初姨父脱离丹徒县航运公司自己买了一条船单干,姨也从船上转到了航运公司下属的一间皮革厂上班。如果母亲姐姐下班的早,大家就带上一些菜到姨家开伙,两家人其乐融融的吃饭看电视。姨的儿子邵嘉(注2)有点人来疯还卡强(注3),我们姐弟四人都让着他。姨啊,有点太宠腻这个小表弟了。


平时在木船社早上睡到什么时候都没人管,如今不同了,大院子里这么多的孩子,母亲特别要强,她早早起来买了菜之后就把我叫醒。
“妈,我很困,再让我多睡一会。”我闭着眼睛。
母亲揪着我的耳朵拉到小厨房让我刷牙洗脸:“晚上不肯睡,早上不肯起,太阳都晒屁股,你还睡!”
我迷迷糊糊的上牙膏开始刷牙,心里气的要命,死要面子活受罪!每天整个院子里的小孩就我起的最早,难得放假,也不让我过个舒心日子,美美的睡个早觉!心里气归气,可是瞌睡虫被母亲这么一弄全部自然死亡,只好认命拿牙齿出气。
此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大学毕业。工作了,很少回家,每次回家母亲从来不管我睡多久,偶尔会睡到吃中饭的时候,母亲这才敲门让我起来吃饭。
我会跟母亲开起玩笑:“老妈,从小你就虐待我!”
母亲笑骂:“你这孩子,说话要凭良心,你说我怎么虐待你了?”
我咕哝:“从来不让我睡早觉!”
母亲拿勺子敲我:“不让你睡是对你好,早睡早起身体好!”
我笑着躲开:“骗人了吧?你为了面子只好牺牲我了。”


四合院前面是运河,京杭运河的一个分支。搬来不久,母亲开始在运河岸边开荒种菜。我们一大家子五口人全体出动,只要空闲,除草翻地建篱笆,干得热火朝天。此种事情,对于我们姐弟来说,就轻驾熟,短短一个月就开垦了一大片菜田,种上了蔬菜。
也不知道是我家轰轰烈烈的干劲感染了其他人,还是他们眼红我家的菜田,就在我们开荒没多久,院子里的其他人也开始了革命大生产运动,大有“大跃进”时期的遗风。
我每天除了做饭拖地之外,又多了一项使命:在母亲晚上下班之前将菜田浇好水。我考虑过养些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到时不仅有新鲜的鸡蛋吃,过冬还可以当年货。这个想法还没成型就给母亲否决掉:你上学了这些鸡怎么办?我说:杀掉,腌起来。母亲还是摇头:你想养,还没地方。想想也是,四合院又不是我一家的。


房子虽然老旧了些,除了湿气较大,但夏天很阴凉。木质结构的房子容易招惹虫蝎,以蜈蚣为最。好些次半夜醒来都发现帐子外面爬着绿绿的小蜈蚣,怪吓人的。
秦向荣就没这么好运了,一天夜里他被蜈蚣咬了一口,疼的哭爹喊娘,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被他的叫声给吵醒了。我和母亲姐姐一起跑到他家去看,秦辉手里抓着一根大蜈蚣,已经死了,黑绿黑绿的,头是鲜艳的红色。秦向荣的小腿肚子肿的老高,大家都建议赶紧上医院,母亲则说快点找一只小公鸡,抠出涎囊涂在伤口之后再去。
大半夜的到哪里找小公鸡,母亲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说来也巧,沈家正好买了一只小公鸡,以为女儿过来的,谁知临时有事改在明天。
沈俊拎来小公鸡,邵秀芳将手指伸到鸡嘴里面一阵捣腾,抠出一黄白黄白的东西,抹在了她老公的腿上。秦向荣说挺清凉的,没有刚才那么疼了,母亲立即接嘴自我吹嘘一番,还不忘催促邵秀芳将病人送医院。
秦向荣夫妇走了,大家也散了。沈俊向秦辉要来蜈蚣瞧瞧,看完后夸张的对秦辉说:“你们家以后可要小心了!”
“为什么?”秦辉不明白他所指为何。
“为什么?”沈俊哼了一声,“蜈蚣老祖宗被你们给杀了,她的子子孙孙不来报仇啊。”
我笑了一句:“鬼话,你这样糟蹋他们老祖宗的遗骸,他们也会报复你的。”
沈俊没有说话,冷不丁的将蜈蚣扔到我的身上,之后大叫一声:“啊呀,还没死!”
不过我确实被他吓到了,一边尖叫一边掸掉蜈蚣,再狠狠的踩上一脚,蜈蚣烂了。他俩哈哈大笑的指着我:“你也完了!”
我狠狠的瞪了他们两眼,拍拍屁股走人。

注1 作搞 打架或者吵架。


注2 姨父跟父亲是表堂兄弟,姨和母亲是亲姐妹,两家人关系特别好


注3 卡强 无理取闹的要强,具体怎么解释一时半会想不出来,有点这个意思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始为期半个月的新生军训,母亲说等有空就给我买一只箱子,我说不用了,就买那种蛇皮袋的大红包,既便宜放的东西又多。结果,母亲真的买来一个十元钱的蛇皮袋。我当时是否后悔过所提的建议?应该有吧,只是没有多少印象。
报到那天,母亲请了半天假将我送到大港镇的大港中学。母亲相当的侉(注1),背上扛着棉被床单枕头,胳膊夹着草席,手里拎着蛇皮袋脸盆,就跟逃荒一样。
来到报名处交了钱,领了绿军装,就转往宿舍。一年级的宿舍在第一层,我的宿舍是107。门口贴着名单和各自床位号,打了星号的是舍长,我仔细的看了看,一个叫王海兵的家伙,心里有些酸酸的不甘。
其他人还没有来,母亲将床铺收拾好,东西整理完毕就给了些生活费匆匆离开。我放下帐子,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陆陆续续的同学都过来了,大家相互不认识,不怎么说话,我探出脑袋看了看下铺的老兄——王海兵,这人长了个大蒜鼻老鼠眼,典型的贼眉鼠目。
下午三四点的样子,一个自称为班主任的中年男子挨个视察宿舍,离开宿舍楼的时候,吩咐四点半到教室集合。我跳下床铺,跟着人群来到教室,大家都靠后坐着,我也挑了个比较靠后的座位和一个男孩坐在了一起。这个男孩也是107宿舍的,叫杨涛。我和他彼此交换了成绩,他除了英语和政治比我高以外,其他的一般。我的英语政治向来就差,如果这两门也强,岂不是县状元轻松的手到擒来。
班主任老朱絮絮叨叨地说了些有的没的,跟着走进了一个军人,不知道是谁先鼓掌的,大家接着都鼓起掌来。老朱介绍是张教官,已经是第二年带高一(1)班,屁屁拉拉的,我都没听进去多少,只记得老朱说解散的声音。


军训期间,饮食采用包伙制,散了会大家都冲向了食堂。港中的食堂和礼堂二位一体,桌子一摆就是食堂,桌子一撤就成了礼堂。每八个人一桌,按班级的名次排列。首次聚餐,大家都很客气,你推我让,剩下了好多饭菜;第二天早餐,情况有所改观;第二天中餐,场面就相当激烈,个个如狼似虎,就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一只胳膊一张嘴。


晚饭过后,大家都挤到筒子楼末端的大盥洗间(也是唯一一间)冲凉。一排边的胳膊屁股大腿,光溜溜,黑白相间,形态各异。我正光着屁股打肥皂的时候,有人拍我后背:“邵。”
我当时确实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眼花耳鸣碰到鬼了。“你怎么在这里?”我用手狠狠的捏了那人的脸一把。
他重重的拍掉我的手,放下脸盆:“下手都不知道轻重!”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当然要检查一下是不是真的。”我满脸堆笑,高宝这个玩笑开大了:“你怎么跑到港中来了,不是上的冶金技校?”
他睥睨的看了我一眼,脱下短裤:“港中你家开的,就准你来,不准别人来。”
他能来我当然很开心,也没管他说话的口气,就想知道他怎么混进来的:“快说,快说,等会我帮你擦背。”
“今年港中第一年收自费生,我叫我家老头子给钱,就来了。”高宝说的轻描淡写,但我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虽说他家现在有点钱,但他老爹老妈对他怎样我还不清楚,会给钱让他上自费?除非脑壳坏掉。
“骗人的吧?你家老头子会真的花钱让你上自费?”我用怀疑的眼光看他。
高宝没有做声,用脸盆接了盆冷水就往身上冲,溅的我身上的肥皂沫也流光了。我推了推他:“说呀。”
高宝丢下脸盆,面对着我:“我爸花了六千块,我就在五班。”
“不会吧?”我瞪大了眼睛看他,“六千块,你家老头子什么时候对你这么好?我一直以为你是你爸捡来的,要么你妈二婚,你是拖油瓶拖过去的。”
高宝反瞪我一眼:“你妈才二婚!就会乱说。”
我将手边的脸盆端起泼他一脸水:“我只是说说,你怎么当真,还骂人。狗日的,不想混了!”
他也将刚接过来的水向我身上泼来:“就不想混了,怎么着!”
我俩的混战也引起了其他人的兴趣,大家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光着屁股相互泼水。啧啧,真壮观,都长毛的人,还跟小孩一样赖皮。不过裸体打水仗这种限制级游戏,竟然是港中住校男生的一大传统,不光只是新生专有,而是代代相传。每年,男生们好像都在热烈期待着夏天的到来,一下晚自习大家好索性扒光所有的衣物赤裸裸的坦然嬉戏。


军训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顶着个大太阳,还有变态的教官。每天早晨5点饿着肚子跑三千米,晚上吃饱了撑得集体开会比嗓子:“一班的来一个!一班的来一个!”“三班的来一个!三班的来一个!”
幸好有高宝在,不然我就挂了。
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拉着他到操场上乘凉,往他肩上一靠,就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操场上有三三两两的人群,不过不是一对对的野鸳鸯。天空很高,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的繁星,还有到处飞舞的一闪一灭的繁星——萤火虫。
“高宝,你为什么要来?”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想来就来了。”
“毋——,算了不想说就算了。”
“我说了你也不信!”高宝扭过我的脑袋,看着我,“怕你被人欺负!”
“哈哈!”我大笑两声,“这个理由太假了!现在谁会欺负我,我又没招睡惹谁。只有你跟小卞三才会没事找我麻烦。”
“你就这么记仇?”高宝的本来一派严肃的脸变了两变。
“没有了!”我托起他的脸,“如果我记仇,现在那轮到你跟我讲话,早被我碎尸万段了!来,笑一个!本来就很丑了,现在纠的跟老头似的。”
高宝扯起嘴角,夸张的笑了起来:“你这鬼头,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啊呀,人家想你了么。”
“有你这样想的!”高宝拍掉我不规矩的手,“小心被同学看到!”
“谁敢看过来,你就去打他!”我给他提个建议。
“你——”高宝眼睛瞪的圆圆的给我一下,“我现在就打你!”
“你要死啦!”我打了回去。
高宝一下子握住我的手腕让我无法动弹。
“死人,放开我!用这么大劲干嘛!”现在这家伙简直不把太上放在眼里了。
“不放怎么的,你把我吃了?”
“好,你说的!”
“我说的!”
我张开大嘴向他脖子咬去,他眼疾手快把我一举,我只能咬了一口空气。嘴没有还有腿阿,我就乱蹬乱踢。
高宝看我跟个刺猬似的,到处扎的慌,索性将我往草地上一丢,自己一溜烟的向宿舍跑去。
“小高宝!你给我记好了!看我怎么整你!”我爬起身子,土也没弹,直接追了回去。


注1 侉 很难形容这个词,一般都说南蛮北侉,跟不修边幅有点相似


军训人人都要吃苦,此话当真?狗屁!有人就每天捧着西瓜躲在阴凉处看着我们吃苦。此人就是镇江边防站站长的公子,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忘了,只记得他姓安,权且称呼他为安公子吧。
安公子在短短的十五天内人气迅速飙升,校园里角角落落的都会听到对他的评价:“靠!拽什么拽!他老子也不过就是个边防站站长而已!”“这群势利的小人,狗屁教官,叫他们一句教官,那是抬举他们!妈的,还不能不叫!”
我听着只是觉得好笑,如果让他们家里也有一群势利的亲戚和冷血的老太婆,那他们不是不用活了。
不过有人还真的有点土性子,我班的汤鸿亮就当着教官的面扔下帽子:“我不干了!”
“给我回来!”张教官当时气的脸色铁青,有点黑猪肝的颜色。
“凭什么?!”汤鸿亮头都不回,“我回家了。”他居然真的回宿舍换了衣服乘车回家去了。
晚上开会,老朱痛批鸿亮同学,目无尊长,目无法纪,说什么这是港中开办军训以来第一次有人逃跑,还恐吓开学以后一定会要他的家长过来,一定要记大过。那嗓门大的,整栋教学楼都会被他给震塌。
经过这次会议之后,我对老朱敬重有加:有气势!够威风!
其实,不然!
开学后,鸿亮同学回到学校。第一次全班集会,鸿亮就给老朱来了个下马威,彻底揭露了老朱喉咙大屁眼小的本质:
“你今天就回去把你父母叫过来!”
沉默,两分钟。
“你给我出去!我们班没有你这个学生!”
沉默,三分钟。
“你给我坐下!”
喧闹,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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