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第一&二部)————水之银
水之银  发于:2009年0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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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说向上走好象是受伤之前的事情了……算了,信他一次好了,死就死,活就活,原本也没有什麽了不起。
更多的箭矢飞来,被我用力拔开,紧紧的挽住沈静的右臂,脚下使劲,我飞身跃出了悬崖,呼呼的风声划过耳边,眼前的景物快速的变换著,越来越快,从没有象现在一样体会过飞起来的感觉,最後眼前是一片白亮的水光,我举手护住头部,和沈静一起深深的扎进了冰冷的潭水中。

 
 
 
第二十章
 
现在这个时候,北蛮可能已经开始攻城了吧。
潭水寒冷刺骨,吊在手臂上的沈静可能晕过去了,重得象块石头一样。我拽著他费力的爬上岸,冷风吹来,并不比刚刚暖和。
抬头看了看这天然而成的一方小天地,四面皆是陡峭的山崖,掉到这里,标准的坐井观天,下来容易上去难,这里自然也绝不会有人家。靠著内功护体,我还不觉得什麽,但是沈静受了重伤,再经过这样的折腾,脸色已经由惨白变为青紫,眼睛紧闭,浑身不住的抖动,不用我来杀他,只要就这麽放著他不管,十个沈静也熬不过一个时辰。
只要我不去动他,那麽他就已经死定了……
看著沈静那张没有防备的脸,我明白自己动了杀机。
城中现在有沈渊在,看样子裴幕天江潭都会听他的话,真的跟拓邑打起来,虽然胜负难分,但是眼前这个垂死的人,却已不再是或不可缺的人了,而他,就是带给我生命中最大的屈辱的那一个。
如果真能亲手杀了他,那麽一定会是一种相当愉快的感觉……
我的手缓缓的伸了过去。
可是就象是能感应到我的杀气一样,本来陷在昏迷中的沈静却突然睁开了双目,我的手停在半空不动,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准确的望向我的方向,奇异的像是有一把火焰在里面燃烧,虽然其中并无焦距。
沈静动了动嘴唇:
“楚寒你要知道,普天之下真要有一个人能救得了中原,那个人也只会是我!”
“……”
他的声音极低,我要侧著耳朵仔细听才听明白。话音未落,他的眼睛又闭上,重新晕了过去。看著曾经意气风发,而今憔悴难言的脸,我不由得沈默,过了半天终於低低的笑了出来。
如此自信,会利用机会的沈静,楚寒沈渊两个加在一起只怕也比不过他一个人。我又怎麽能够舍得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杀了他呢?
找了一个小小的山洞把沈静拖进去,我以最快的速度升起了一堆火,熊熊的火苗一下子点亮的整个山洞,驱散我满身的寒意。脱去彼此粘在身上的湿衣服放在火上烘烤,我这才有空去料理沈静的伤口,一道二寸长的伤口,血肉外翻,深度超过三寸,鲜血仍不断的从里面流出来……应该还没有伤到内脏,不然他就是再能忍,也不会支持到现在,他还真是命大。
敷上止血的外伤药,我把沈静的衣服撕开紧紧的绕著腹部缠了几圈,带子被染得通红之後,血总算是被止住了。他的手却仍然象是寒冰一样,呼吸之间,也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
勿勿忙忙将衣服烤好,我只披了一件外衫,把多出来的几件都盖到他身上,又添了一大把柴,把火堆烧得更旺,忙活了大半天,沈静身上却仍是冷冰冰的,这样下去,仍是必死无疑。
叹了口气,我终究是无法看著这个人就这样死去。
既然没有杀他,那就救到底吧。
扶著沈静勉强坐起来,我盘膝坐在後面,手抵上了他背心的大穴为他运功打通经脉,这麽做对我自己的功力有极大的损害,对他却有很大的好处,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是不愿意用在他的身上。
半个时辰之後,沈静终於身上渐趋温暖,我把他转过来,又点上他胸前的几处大穴,汗水一滴滴的顺著我的脸淌了下来,沈静的眼睛却突然睁开了,眼珠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著我,也不知道是睡是醒,睁了一会儿又闭上,过了一会儿却又睁开,茫茫然不知道在看什麽。
昨天一夜撕杀力气本就所剩无多,随著他的脸色渐渐的红润起来,我越来越觉得精疲力尽,我们跌下来的时候是早晨,太阳的光线折射入洞,一点点的西移,渐渐的太阳落山,月亮攀上天际,洒下银辉,最後几个大穴却始终没有冲开。
疲累至极,到了不要紧的时候我也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再看的时候却发现沈静又在愣愣的盯著我看,只是不复刚才的呆滞,眼里多了一份灵活。
他可是已经清醒了吗?
我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沈静……?你觉得怎麽样?”
沈静眨了眨眼睛,哼了一声把头歪在一边,也不说话,隔了一会儿,眼睛却又闭上了。
我手接触到他的身体,只觉得他心跳得极快,血流加速,内息紊乱。这个时候如果走火入魔,他一定是必死无疑,我连忙集中精神用功,那一股走岔的内息却怎麽也回不到正路来,我又累又气,冷冷的喝道:
“沈静!我不管你在想些什麽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专心一点儿!我不想千辛万苦救一个死人回来!”
沈静的身体一震,倏的睁开眼睛,黑眸定定的瞅住我,像两眼深潭,却是古井微波,有兴奋,有懊恼,有慌乱,有无措,最後又都转为平静。
呆了半天,睫毛复又垂了下来,全身的血流如同百川归海,身体一点点的渐渐回复正常,我轻轻的吁了口气。
火光映照之下,只觉得沈静的脸微微的发红,很好奇高高在上的他究竟是想到了什麽才会走火入魔,如果是我自己,那麽一定是想到了师兄或是在七王府中地狱般的那一夜。
而我正在救加害我的罪魁祸首!
阻滞的经脉畅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把沈静顺势推倒在地,我也跟著躺在一边,从出生到现在,练功的时候都没有这麽累过,想不到第一次这麽下力气,却是要用在这个时候……抬腿踢了沈静一脚,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声,我终於放心的沈入了梦乡。
沈静活不活得成,是他自己的事;
京城能不能守得住,就让沈渊去烦心吧。
我实在是有点累了。
好久没能睡得这麽沈,以致於不知过了多久,梦中恍恍惚惚又回无忧谷。师兄们都笑著向我走过来,我掐了一下自己,感觉到痛,这是……真实的,那麽我记忆中的那些又是什麽呢?师兄们自相残杀,我被沈静的人轮暴,都是我无意识中所做的梦吗?
再掐一下自己,好痛的感觉,我安心的笑了,或许那些,真的只不过是一场恶梦吧。我狂喜的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四师兄,语声有点哽咽:
“师兄,太好了,原来你们都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大师兄奇怪的问道:“我们能有什麽事啊?”
“没,没什麽,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面你们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好你们都没有事!”
我激动不能成言,幸亏都是假的,不然的话……我又该怎麽办呢?二师兄却突然以一种诡异的笑声说道:
“怎麽会都死了?……那麽我们又是什麽呢?”
他突然倾身吻住了我,我只觉得嘴上温温热热,缠缠绵绵,象是有什麽东西探进来了,大惊之下忙奋力挣扎,执拗的嘴唇却坚决地吮住我不放,我只觉得象要喘不过气来一样,好不容易把他推开,春花三月,万紫千红却在这一刹那都消失无踪,寒风扑面而来,一张张熟悉的脸都露出惨淡的笑容,一个个飘向远处,我飞身追过去,却怎麽都追不上,心里面只觉得一阵的痛苦空茫,泪水潸然而下。
“师兄!师兄──!!”
师兄们已经死了,这是真的;
二师兄绝不会吻我,这个却是假的。
所以这只能是……一个梦罢了……一个永远都不会在现实中出现的梦境。
庄周晓梦迷蝴蝶,如果能永远不醒,就是这样的梦我也会很高兴。突来的刺痛却一下子把我从迷梦中给唤了回来,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我耳边急叫著:
“楚寒!楚寒!”
我猛然睁开眼睛,沈静那张足以引发我噩梦的脸映入眼帘,他的面色红润,气色明显比昨天好得太多了,呼吸略有些不稳,眼里面却又带了三分怒色,不知怎麽搞的,我们两个人间的距离竟然近得只在呼吸之间。
我只是睡在他旁边,可不是睡在他身边,更不是睡在他的怀里!
难道真是太累了以致於睡得昏头涨脑了?厌恶的感觉油然而生,不习惯跟他这麽靠近,我起身想要站开一点,却又被他拉住头发给拽了回来,
“你在叫谁?!”
“……”
这个时候竟然还敢来跟我挑衅,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惊讶出现在愤怒之前,一把摔开他,我压抑住随之而来的杀意,冷冷的说道:
“想死的话就早说,不要到了这个时候还来挑战我的耐性!”
沈静被我一推之下牵动伤口,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吸了口气,却像是毫不在意一样,仍是满脸怒容的继续对著我质问道:
“你在叫谁?你说的师兄又是哪一个?!”
“……师兄只是师兄,我为什麽要告诉你?!你凭的又是什麽,想要来管我的闲事?!”
奇怪於他对於这个问题的执著,我忍不住压下怒火问道。我的师兄是谁,与他何关?他为什麽会是这麽一副反常的样子?!
沈静闻言也愣了一下,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有多没有道理,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说不出来的迷惘失意,喃喃的说道:
“你说的不错,本来就跟我没有什麽关系……”
在我眼中沈静向来都是意气风发,胸有成竹的模样,从来都想过他会有这样不知所措的时候。不过只要他能恢复神智把蛮族赶走就好,他在想什麽却都跟我无关。懒得再理他,我一转身向外走去,沈静虽然陷入沈思之中,却还是一下子就觉查了我的动作,问道:
“你到哪儿去?”
“去找吃的东西 。”
已经做到现在这个地步,难道我会放著他不管?头也不回,我没好气的说道。只觉得沈静的视线象是一直跟著我一样,直到洞外,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才去掉,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清晨空气清新偏凉,呼出的气都成了一团团的薄雾,山谷中长年没有人来的缘故,有树的地方落叶都积了约有半尺多厚,冬天里百花凋零,但还是有松树的绿做为点缀,湖水的颜色也偏於淡绿,有的地方结了一小圈的冰花,微波荡漾,怪石排列在岸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妩媚,很难想象这等出离尘俗的美景是在京城的近郊,只是现在这个时候,淡淡的苍凉,多於平时的秀美。
一切只是因为冬季。
疲劳象是去了一大半。天边露出朦胧的亮色,新的一天又要到了。现在只怕京城的战事正打得如火如茶吧,不知道最後会死多少人。
如此乱世,偏安在这里虽然非我所愿,但是对著这等美景,却也算是别有洞天。
可能是长年没有人来的缘故,水里的鱼又大又肥,我折了一根长树枝,对著有水泡的地方挥了几次之後,串上来的鱼已足够我们两个人吃,回到洞内窜在架上,不一会儿整个山洞就飘满了诱人的香气。
如果能让剑琴来尝尝我亲手做的烤鱼,只是用想的都是一件乐事,可惜,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平安到达卫家庄,什麽时候才能把蛮族驱出中原,再跟他们相见,那个时候,信兰威远一定能长得跟我一样高了。
虽有惆怅,但是想著再跟信兰威远剑琴重逢时的情景,我仍是忍不住有了一点笑意,如果现在跟我在一起的不是沈静而是他们……那可该有多好!
沈静忽然有点闷闷的说道:“楚寒,你再这样心不在蔫,鱼可就全都焦了。”
恍然回过神来,果然先烤的两条鱼一面都已经变得发黑,这样的美味被我弄成这样实在有点可惜,幸好还可以送给沈静,我用树枝把黑的地方刮掉,堂而皇之的递给他,倒也没有觉得太大的愧疚:
“给你。”
我烤东西还能算他一份,本就是他不该有的福气了。只是凭他七王爷高贵的身份,想来是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
沈静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麽,再想想却又闭上了。接过鱼低著头吃了半天,脸色黑了一半。
“沈静,你知道该怎麽出去,对吧?”我问道。
这里在无争小庙附近,来到这个绝地也是他的主意,知道悬崖底下有水潭的人,不会不知道该怎麽上去。
沈静皱了皱眉,看上去满心不悦:
“你就这麽急著要出去?”
“你不急?”这种紧要关头,正是他表现的时候,京城安危也与他的利益息息相关,我不信他会不在意,窝在这个小山谷里看我的脸色想来更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情:“不怕你梦魅以求的皇位被别人给抢跑了?”
“那也要他们抢得成才行啊。”
沈静轻轻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来,话里面却是狂意十足,眼中更是充满了势在必得的光芒:“只要是我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时候!”
“……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的好,”看不惯他那种张狂的样子,我哼了一声:“就如卢陵死前曾经说过的,天下事并不能尽如你所愿。早晚你会明白有些事并不是只靠权力就能到手的……也或许以你的为人,一辈子都不会明白吧……”
对於这样心狠手辣的沈静,我有一丝的不确定。
如果真能那样,反而倒是他不配有的福气。
人世间有太多的无奈,当师兄们死去的那一刻我已经很清楚了。很多东西,都是想要而不可得,那麽从一开始就“不要”,自然就会是另一种幸福。
本以为沈静会出言反驳我,谁知他却奇异的沈默下来,好半天才说道:
“得不到的东西……你指的是什麽?”
话里隐隐带著探询的意味,我失笑:
“楚寒才质平庸,可不敢来做你七王爷的师父。每个人挂心的东西都不相同,等你遇到了自然就会知道什麽是能让你痛苦了……要是有一天你得不到皇位,大概就能明白了吧。别的人你不在乎倒也没什麽,沈渊不是普通人,你把一切都交给他,就不怕他抢了你的皇帝梦?”
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想刺激他小小的出一口气,我问出自己的问题,沈静却是丝毫都没有担心的意思:
“在我所有的兄弟当中,只有三哥才是对帝位最没有兴趣的一个,我相信他。”
“……没想到天下间还有人能让你相信!”
我的意外货真价实。知道沈渊跟沈静关系不同寻常,但是还是没想到会好到这种地步。
“我也相信你啊。”
沈静说的半真半假,只有鬼才会信他!我没好气的说道:
“那可真是多谢你了!……你还没有说该怎麽上去?”
“虽然我相信你,但还是怕你会在这个时候抛下我,所以等我伤好了,一定就告诉你秘道在哪儿。”沈静熟悉的狐狸一样的笑却又回来了。
“随便你好了。”就算他告诉我出口,要是他的伤没有好,带著这样一个大麻烦上路,只怕活下来都会很艰难。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把衣服脱了。”
“呃……?”沈静眨了眨眼睛,我恨恨的说道:“我要给你重新裹伤上药!”
他的伤虽重,经过我昨夜那样为他打通经脉之後,已经能够自己动手,能做的事不做,难道还想要让我来侍候他不成?
“……哦。”
似乎有一点点的失望……?沈静慢慢的一件一件的把衣服脱下来,看著他可以跟蜗牛媲美的速度,我失笑:
“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你那样龌龊的人,对男人也能有兴趣,还会想出那样的刑罚。”
我说得并非毫无怨气。
沈静正在脱衣服的动作停了一下,突然说道:“你……很在意那次的事?”
“当然。那种事只要是男人就不会不在意吧?我又不是你那样的变态……你要是有兴趣,就自己来试试看好了!”
我没有好气的说道,真难为他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沈静没有说话,盯著熊熊跳动的火苗看了半天,才叹了口气,拿起一根树枝拔了拔火堆旁边的灰烬:
“楚寒,如果一个人伤害了你,你会不会有原谅他的一天?”
不知为什麽,他的声音给我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我想了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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