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高 (中)——浮生偷欢
浮生偷欢  发于:2009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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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唇吻住我左边的颈,舔吻着那旧时伤痕,那人已是语带哽咽,“那一次看着你气若游丝,我也像是死了一样……生离别……那种感觉太过可怕,我再也不要经历……”


这人哪……


端起他的脸,不意外的看到他红红的双眼已然湿润,又怜又疼的斥责他道,“真是,你几时变得这般婆妈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那人闷声闷气的回答,“反正我就是不要你再上战场。”


有意逗他展颜,我故意皱着眉道,“那可不成。我一直呆在你身边无所事事,像极了你养的小白脸,叫人家怎么看?人家会说,我的一切都是天嘉皇帝给的,韩子高什么也不会……”

剩下的话在看到那人瞬间变得有些铁青的脸色后,自动吞了下去。那人恼怒的瞪着我,大声质问道,“陪在我身边就让你这么为难?”


好好的,怎么忽然的生起气来?我有些头痛的说道,“茜,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啊!”他蛮横的说道,“既然你都说了,那,从今以后,你就什么事也别做,就守在我身边,陪着我就好!”


“你不要不讲理好不好?”我耐着性子给他分析,“现在侯瑱、侯安都都已经死了,剩下的大将中,吴明彻不会处理协调内部关系,再派他去与陈宝应对决,势必会无功而返。陈顼对敌缺乏经验,他勇猛不假,但他还没有统筹全局掌管一切的魄力。而章昭达头脑太死,勇大于谋,他往往只会以暴力镇压、一昧猛攻,而绝不会想到用谋略。你只看看他这回讨周迪所遇到的窘况就会明白我所言非虚。”

顿了顿,见他凝神思索我的话,我满意的笑了,继续说道,“而我长于谋略。若由我和章昭达联手,以我的机谋善断,加上他的勇猛擅战,何愁陈宝应不手到擒来?”


那人脸上阴晴不定,显然是在认真权衡利弊得失,渐渐的,他的脸色舒缓下来,微笑着,那人告诉我,“我承认你分析得都很对,但,我就是不要你去。”


“你!”我为之气结。


握住我的手,与我十指交缠,那人笑得皮皮的,“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让你再上战场涉险。”


我愤怒的甩开他的手,无奈那人把我握得太牢了,根本挣不开。见挣扎无效,也只得由他去了。


“不要跟我生气,好吗?”长叹一声,那人抚着我的颈,轻轻说道,“不用你多说,我也知道,作为一个皇帝,我应该派你上战场,可是,舍不得啊!阿蛮,我舍不得你去啊。”


“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怕你,再有什么意外啊……”


“人说马革裹尸,是军人无上荣耀。但如果当那马革裹回来的,是你时,你叫我情何以堪?如何是好?”


“我虽是帝皇,但我也只是凡人而已,生离死别,我哪里经受得住?”


心软了,心痛了:茜,是我不好,让你为我担心了。我从来没有面对过他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苦痛,自然从来没有感受过那种像是把心生生剔掉的痛楚。而他,却经历过……


叫曾差点失去我的他,要承受可能会再一次出现的那种可怕状态,的确为难他了……


“……可是……”我犹豫了,“茜,你我皆知,单派章昭达,我军胜算并不大……”


“……是啊,单派章昭达去,胜算的确不大……”放开我的手,他起身,在室内缓缓走动着,眉头紧皱着,显然是在认真思考解决之道。


过了很久很久过后,他停下了脚步,定定看着我,他的神态是不忍却坚定的,然后,他开口了,“蛮,且让我们再看看。如果战事需要,你,就直奔前线,与章照达共同对敌。”


是,此时的我们,只能再观察一下战局了。如果章昭达能取胜,那自是一切安好。若不能,不管陈茜再怎么不舍再怎么伤心,但作为一个皇帝,他就必须派我前去——这已经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我点头,沉沉应道,“好。”


 


天嘉四年十二月,丙申日。


天嘉帝大赦天下,诏章昭达进军度岭,取建安,以讨陈宝应。并诏益州剌史余孝顷督会稽、临海、永嘉诸军自东道会之。


趁章昭达屯于建安讨陈宝应之机,周迪复出东兴,镇军东兴的宣城太守钱肃因惧周迪往日威势,故向贼人投降。吴州剌史陈详出兵取周迪,详兵大败,陈留太守张遂等人战死。迪众复振,声势一如从前。

南豫州剌史周敷兵至定川,与迪对垒。周敷周迪昔年曾联手大破王琳、熊昙朗,交情素来不浅。后因政见不合而疏远。此次周敷讨周迪,周迪写信告诉周敷,“吾昔与弟戮力同心,岂规相害?今愿伏罪还朝,同弟披露心腑。先乞挺身共盟。”

周敷念着旧情,遂许之。却在登坛结盟时,为周迪所害。


于是周迪军声势更盛。


天嘉帝遂传令程灵洗讨周迪。


陈宝应则据建安、晋安二郡,以水陆二路为栅,力拒章昭达。我军与陈宝应军屡次交战,屡次失败。


消息传至京城时,我和他对望一眼,彼此都明白,到我上战场的时候了。


 


定了出征日程,很快的,我即将踏上征途。


 


夜里,他躺在我的膝上,由得我把玩他一头青丝,神态慵懒得就似一只猫般。


“蛮。”


“嗯?”


“再过几天,你就要出征了。”


“嗯。”


“这一回,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嗯。”


“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我轻晒,“茜,上战场后,是很难让人不受伤的。”见他张口欲言,我忙补上一句话,“我答应你,我不会让自己再让重伤!一定会好好回来见你!”心里偷偷道:我只承诺了保证不受重伤而已,受些小伤,那可就不能怪我啦。毕竟一上战场,哪里可能真正做到毫发无伤?

“说定了?”


“嗯,说定了。”


“……真的很不想让你再上战场……你上战场,我哪里放得下心来?虽然,我也知道你的能力,可是,却仍忍不住为你担心啊,阿蛮……”


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我低低说道,“茜,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生擒陈宝应,送到建康来。”


他点头,“我相信你。”


都没有再说话,静静的,我们享受着临别前这温馨时光。


过了很久,他开口唤我,“……蛮……”


“嗯?”


“明天,我们放一天假,暂且不理国事,咱们到外面走走。”


“为什么?”


抬起头来,他笑了,“我们到庙子里去。”


“啊?”


“我们到栖霞寺去吧。那里据说是有求必验。我要去为你祈福,让你毫发无伤。”


“呵,”我笑了,“茜,我从来不信这世间有所谓神灵,更不信有会保护世人的神灵,我才不要去――我命由我不由天!”


“不!你要去!”他深深看着我,眼中带着恳求,那神情是极为渴盼的,“你会去的,是不是?”好看的凤目中尽是祈求,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更透露出他的不安。


我心里一痛,茜,让你,为我担心了!


看着他,那个“不”字哪里还说得出来?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上他的眼睛,我柔声说道,“好,我们明天就去。”


 


次日一早,换了便装,只带着伍成、罗起两个心腹侍卫,我们便往目的地出发。


栖霞寺离京城约十里,位于群山环抱之中。


我们就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往上行去。


打量着沿途风景,我才发现,这栖霞寺附近的景色相当不错,层峦迭嶂,林莽苍郁。那沿着林间淙淙而下的清泉,欢快奔腾得就像现在我快活的心情。


嘿嘿,在风景这么优美的地方吃吃斋菜,也不错,权当是和他一起外出游山玩水嘛。反正我们还没怎么一起出来玩过。于是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愉快的听他告诉我建康掌故。


 


依陈茜的意思,是要广为布施后令寺里众僧为我大作法事祈福,不欲这般麻烦费事,我坚定的拒绝了。那人拗不过我,只得无奈依从。


用过斋饭,我们开始参拜了。


那人拜在释尊脚下,口唇微启,似在喃喃念着什么,神情是虔诚到了十二万分。


这人哪……


除了拜祭天地,这人几曾下过跪?而如今,却为了我,在神前拜倒祈求……


陈茜,你啊……


说不出翻腾在心中的到底是什么感受,我只能看着那人为了我,在一个又一个神灵脚下跪下、参拜……


 


拜完寺中所有神佛后,我们往回路走去。


下山的时候,我们与一欲下山的游方僧结伴同行。


那僧人名唤明空,面目俊美,气质高雅,令人见而忘俗。


一路走一路闲谈,说到我们为何上山时,陈茜说,“他要上战场了,我怕他会有什么意外,所以特地到这栖霞灵寺来为他祈福,望他能安稳无伤。”在这陌生人面前,他毫不掩饰的表现了对我的担忧。我二人都是不畏世言的人,对我们之间的爱情,向来不会刻意隐瞒。更何况与明空同行的这一路上,我们那亲呢默契的神态举止,早已经说明我们的关系,自然,更用不着遮掩什么。

明空僧微笑,“韩施主为大福之人,自有天人保护,实在不需再另行祈福。”


“真的假的?”那人来了兴趣,“真有什么天人神人保护他?”


明空僧说,“韩施主自幼即屡次犯险,却总能全身而退,”看定了我,他问,“可是?”


我点点头。


陈茜好奇的问道,“大师如何得知?”


明空僧低首道,“自韩施主的面相、形于外的气,即可得知。”


那人嘿笑道,“那大师不如也给我看看相,如何?”


明空僧笑了,“您是贵人。命数为九五,可是?”


从古至今,命数为九五之人,只会是天下至尊皇帝。陈茜身居禁宫之深,寻常人难得一见,他是如何得知?――今日,这和尚出现得未免也太巧了些!而且,寻常人见了皇帝,谁不是三叩九拜,哪里有人会如明空僧这样随口说出,漫不经心?――这明空……

我心中杀机陡现,却见明空泰然自若,安详的看了我一眼,平和的说道,“君王命系于天,天子之气云蒸霞蔚,贫僧又怎会不识?韩施主莫要疑些有的没的。”


我冷笑一声,并不答话。神鬼天命一说,虚幻飘缈,我是向来不信。若世间真有所谓神灵,那苍茫众生为何仍在吃苦?若世间真有所谓神灵,那这纷乱人世为何从不见有过天下大同那一日?

那人却好兴致,一迳追问着明空,“大师既能观相,那就请你给我们推推命,如何?”


明空摇头,“您是命系于天的,生死寿数原已天定。但您既遇上韩施主,与韩施主二位一体,命数已然有如丝萝藤缠,再也分不开。所以,您的寿数,贫僧看不出来。”


“哦?”陈茜奇道,“难道他的寿数大师看不出来?”


“请恕贫僧直言,”明空双手合什,宣一声佛号后,方道,“女子生得貌美,多难逃红颜薄命。若男子生得有如韩施主般倾国倾城,要想颐养天年,长寿而终――难!更何况韩施主不仅绝美脱俗,骨格非凡,偏又生性偏激,机心深重,兼且造下的杀孽太重,按说,韩施主必然活不过三十一岁……只是……”细细审视着我,明空发出疑惑之问,“韩施主福缘深厚,身受天人庇护……以贫僧之力,无法看出韩施主的寿数啊……”

我自己也知道,以我所造下的杀孽,想得善终,的确很难,只是,长得貌美之人,居然就难得善终?――荒谬!这样说来,岂非只有长相丑陋,不问是非的行善,随波逐流,由得命运拨弄的人,方能安享天年?

――我,不相信命运!


――我只信命运尽在我手!


――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命由我不由人!!


 


“韩施主,”明空的一声轻唤,唤回了我游离的神思,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明空语重心长的说道,“但望你能好自为之,莫再妄造杀孽。”
“贫僧就此别过。”


原来一路说话间,不知不觉中,我们已到了山门前,低宣一声佛号后,明空飘然而去……


 


我二人慢慢往回路上走着,似在思索着明空的话,他一直不语。


走了很久后,他问我,“蛮,你说,我们的命,真的就像明空所说的那样,已经缠在了一起吗?”他的目光幽深莫测,似在酝酿着什么。


“怎么?你不希望?”


他低喟一声,“我,是多么的希望能与你同生共死啊。生,我要你陪在我身边,死,我也要你仍在我身边!--绝不离开。”


“茜,如果你死了,阿蛮绝不独活。”平平淡淡一句话,我就将命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眼睛霍然一亮,璨然笑道,“阿蛮,这可是你应承了我的,可不许反悔!”


他眼波流转,光华四溢,便纵是天上繁星,又哪里及得上他双眸的明亮?!他那一笑,有如百花在风中齐齐绽放,只是百花纵美,在我眼里,又哪里及得上一个陈茜?!


那一笑间的风情,只让我神魂迷醉,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点点头,由衷应道,“嗯!”


心情大好的他牵起我的手,开始和我说起话来。


“上战场后,要记得每天想我。”


“知道了。”


“要记得定时写信回来。”


“知道了。”


“要记得爱护身体。”


“知道了知道了!”我无奈的说道,“你都说过好多次了!相信我,我会注意保护自己的。好不好?”


“一定要注意!”


“是是是!”


他又问,“此次再上战场,可有必胜把握?”


我微笑,“一切交给我好了,茜,我不会让你失望。”


“嗯,我相信你。”随手折了路边垂柳的一条枝在手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那人说,“这回跟陈宝应交战,我调了那么多人前去,可说是倾半朝之力。章昭达却仍是束手无策!”冷哼一声,那人道,“你去了后,只要你看着可行的,就自己拿主意好了,不必顾虑章昭达太多。”

“那可不行。章昭达虽说欠谋虑了些,但他却是此次出征你指定的统率诸军的总帅,我若自行拿主意,那必会造成政令不合,属下们不知该执行谁的命令好的混乱局面,久了,定会导致军心不稳、人心不合,所以,无论做什么,怎也要和章昭达好好协商一番才下决定。”

“的确,”他颔首道,“若是上面的人政令不合,确会导致军心不稳、人心不合……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到了那边,你自己好生拿捏吧——但如果他真不堪担此大任,就直接把他杀了,由你作主——到那时,应如何安抚人心,自是用不着我再赘言吧?”

“嗯。”他所说的倒的确是我所想。如果我和章昭达一直一致,那自是皆大欢喜,但若他的想法他的谋略会误了大军战事,到那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妨碍到我。


“不会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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