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我的镜子坏了?"
我瞪了他一眼,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啊,照不出原形的解释不就一个吗,就是我根本不是什么妖怪嘛,简直不想和
他说话了,我继续照镜子。
这时我才发现,我光溜溜的下巴上,多了好些青色的胡渣,这样的变化让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一摸,
竟真的有扎手的感觉,浅浅的刺刺的,却让我惊喜万分,这代表什么?我成年了吗,长大了吗?我还沉浸在成长的
喜悦中,那个嘈杂的声音又响起了,不,他根本就没停过。
"那这么说来,你不是妖怪?!"
我不耐烦的扭头看他,他的眼睛清澈明朗,甚至还有几分洗不去的青稚。这让我想起仿佛许久以前的我,心下不禁
一片颓然,道:"是啊,我是人,只是在林中走得久了,才变成这个模样。"
他长吐了一口气道:"我就说嘛,我的照妖镜怎么会坏,这可是玉竹姐姐送给我的礼物。"他说起这话时眉目间神色
飞扬,仿佛他口中之人是他所敬仰之人,满满的向往崇拜。我仔细端详这镜子,果然打磨得细腻精致,不同凡品,
佩带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突兀。既然是他的宝贝,我忙递还给他道:"还你。"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先别走啊。"他爬起身来将我手臂拉住,"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有人能从林子那边走过来,你也算是个了不起的
人啦,去我家休息休息吧。"
从他的眼睛里,我只看到干净的清泉,看不到任何污浊和阴暗,这样的单纯,我怎么好意思拒绝,而看他的阵势,
如果我不答应怕是不行的,再者,走了这么多天我也累了,能在床上睡一觉也好啊。想到这里,我便点了点头,同
他一起朝前走去。
路途上他不停的说着话,我才了解到,这孩子叫三叶,今年刚满十五岁,家住在竹村,是个孤儿,全靠村里的人把
他养大,最疼他的就是送照妖镜给他的玉竹姐姐。
我们刚走进村子,便碰到一大群抄着家伙的村民正急匆匆的朝村口走来,一看到我和三叶便将我们团团围住,满脸
是警戒之色,看来他们是来救三叶的。果然,三叶笑着朝领头的男子跑去,说了一会儿,又扬了扬腰间的照妖镜,
似乎是在讲我不是妖怪。
看得出村里人很喜爱三叶,对他腰间的照妖镜也很信任。不多一会儿,领头的男人挥了挥手吆喝了几句,村民们便
分散开来,只剩下领头的男子和三叶、我站在村口。
那男子和三叶一起朝我走了过来,走得近了,我才察觉三叶只到他肩膀高,而我已经竟与他差不多高了。
"嘿,这是我们村的村长,明顺。"三叶冲我笑道。
我便朝来人点了点头,道了声:"你好。"
"听三叶说,你是从林子那边过来的?"我看得出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和不信。我点了点头,并未多做说明。
"又准备去哪里呢?"
是在盘问我吗?我皱起眉来,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明天就走。"
明顺似乎看出我不愿多说,便将三叶拉到一旁细细说了什么,只见三叶听着听着就有些不耐烦起来,大声回了句话
,便朝我跑来,拉了我的手朝村南走去。我用余光扫到,明顺的表情满是焦虑,不像是单纯的在担心三叶,似乎还
有更深的原由包含其中,这让我有些疑虑,莫非这村里有什么事情发生?
(二十五)夜伏
三叶的家在村北,一个小院子,房子不大,总共三间房子,收拾得也还算干净整洁,他抱了床被子给我,便跑去厨
房给我准备洗澡水了。
无奈的抱着被子,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很快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走进院子里来,我侧头看去,是村长明顺。这么不放心吗?又来。或许是感觉到黑暗中我敌
意和防备的目光,明顺和三叶说话的时候不时朝里屋看来,可因为天色太晚,反倒看不真切。
"你说什么?"三叶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带着明显的担心和惊恐。
难道出了什么事,我有些不放心,忍了又忍,还是走了出去。明顺村长看到我出来,似乎有些吃惊,一时也不知道
要摆出个什么表情来,一旁的三叶早哭了出来,噙着泪水问道:"玉竹姐姐她,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
听到他这么说,我把目光投向一旁锁着眉的明顺身上,在心里思忖或许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一定,但这毕竟是别人
村中的事,原与我无关,只是三叶这个样子,让我于心不忍起来......
"怎么了?"我还是忍不住探询道。
三叶又哭开来,边抽泣着边道:"玉竹姐姐,她......她已经三天没回来了。"
我没有马上接话,这样不清不楚的回答实在让人费解,还是听多一些再说吧。
可三叶的哭声有增无减,浓厚的哭音严重的干扰我听清他的话,只有"孩子......猎骑兵......玉竹姐姐。"几个被
扯得七零八落的断句,相信没人能听得明白,我看到明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似乎难以开口,不由得朝明顺问道
:"三叶这个样子怕是说不清楚了,还是你来说吧。"
说话间眼睛一直看着明顺的眼睛,相信是人都能看出我的诚恳并没有什么恶意。明顺犹豫了一阵才道:"虽然不知
道你的来历,但是玉竹的照妖镜照过你,三叶也这么相信你,我想你应该不是坏人。既然你来到这里,也不妨告诉
你,最近这几月来我们这个村子出了一件怪事。"
一听说怪事,我不知道从何时养成的对所谓奇异古怪之事特别感兴趣的嗜好又在体内抬头了,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道
:"什么怪事?"
明顺村长的眼睛从我发光的面孔上扫过,迟疑了一下继续道:"连着三个月,我们村子里几乎每天都有婴孩不见了
,起初我们以为是被外面的人抱走了,于是加强了防备派了许多人看守,可孩子总在一阵青烟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这么古怪?专门偷婴孩。"我喃喃接道,忽然间一个念头在我脑中显现,我的映莲,会不会也是这样被掳走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着急道:"实不相瞒,我就是为了找我失踪的孩子才从密林来到这里的。"
"啊"此言一出,他两人都极其吃惊,"你,你都有孩子了么?"三叶好奇道。"不知道他是怎么不见的呢?是否和我
描述的一样?"我摇了摇头道:"他不见的时候我并不在他身边,所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还是继续说吧,让我听
听看有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大量孩子的失踪让我们这个村的人惶惶终日,出现许多谣言,有的说是妖怪施法,有的说是天灭竹村,但其实谁
也说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便托人将这事告诉了我妹妹玉竹,她是猎骑兵的一员,我想她
比起我们这些普通人来会厉害许多,如果真的是妖怪作祟的话,还可以请猎骑兵帮忙。"
"猎骑兵?"这是什么组织。
"猎骑兵是一个以除妖为己任的猎人骑兵组织,他们终年游历于奎城和黄沙岗之间,任何人都可以参加他们的选拔
,但只有通过严峻考验的才能留下,玉竹姐姐就是能留下的一个。"说这些话的三叶眼中发出向往的光芒来,紧接
着更是激动的道:"而且他们之中每年都将选出五位出类拔萃的猎手加入猎盟。"
"猎盟又是什么?"
"猎盟是......"
"好了,小叶,这些可以以后再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你玉竹姐姐。"明顺打断已经抹干泪水兀自兴奋的
三叶道。
"玉竹不见了?"我抓住他的重点道。
"是,玉竹回来之后,当天夜里就到有婴孩的人家埋伏去了,也不要人跟着,只是那夜之后就没再回来过,她保护
的婴孩也失去了踪影,我们也觉得事态严重所以立即派人去通知了猎骑兵,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赶来了。"
我沉吟片刻道:"你能带我到婴孩丢失的地方去看看吗?我想那里总会留下什么。"
于是我和明顺带着三叶一起朝村南走去,那里有一户刚丢了女儿的人家,因为时间相隔并不久远,说不定还有线索
留下。
远远的就能听到屋里传来的哭声,震动着我的耳膜,听声音是位年轻的母亲,还夹杂着男子沉重的叹气声,我又一
次想起映莲来,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有望能找到他。
"就在附近看看吧。"说着,我朝房子四周查看着,借着夜色依稀能看到在房子周围的草丛上有许多粉末,我用手指
拈起一点闻了闻,一股腐败的夹杂着硝烟的味道刺鼻扑来,呛得我连咳数声,这粉末肯定有问题,我在心里断定。
叫上明顺和三叶一起沿着粉末的痕迹走到了村西一户人家前。
粉末在这里就消失干净了,我抬起头来看着漆黑一片的房子,"里面住着什么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么。
"是个寡妇,叫常秀,半年前逃荒到了我们这里,村民们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她平时和什么人要好?"
"没有,她似乎很看中寡妇的名声,整日独进独出,不与任何人交谈,更别说要好了。"
"既然她没有什么朋友,对名声又这么在意,三更半夜的怎么还不回家来呢?你刚才说过几个月前才有婴孩开始丢
失,这和她来到这里的时间很吻合,再者我们沿着最近丢失婴孩房子外遗留下的粉末一直走到了她门口,这都足已
说明,她有古怪。"
"你怀疑是常秀?"
我点了点头道:"她是很有嫌疑,可我觉得,这不像是她一个人就能做的事情,要盗取这么多婴孩,至少先要找到
一个很大的藏人之处吧。"很明显的,这间旧房子不可能是她的窝。
明顺赞成道:"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去通知人来吗?"我摇了摇头道:"不好,我们不清楚对方的实力,普通的村
民恐怕也对付不了,还是不要做无谓牺牲的好。不如这样,明顺和我守在这里等她回来见机行事,三叶回去等猎骑
兵,带他们到这里来,如果我们不在这里,会给你留下方向记号的。"
三叶在我和明顺的双重压力下只能回房子去等猎骑兵了。
我和明顺趴在离常秀家不远的地方等待着,沉默了一阵,明顺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笑了笑道:"我叫木凉。"
明顺笑了笑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得很,面貌古怪,对人戒备和防范都很重的样子,可分析起事情来,又这么
头头是道,思路清晰流畅,真让人看不透啊。"
我看了他一眼道:"我自己都看不透自己呢,何况你。"
"我这次是真心实意的问你,你从哪里来又准备到哪里去呢?"
我知道这次他是好意,也不好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得道:"我从奎城来,准备去找我丢失的孩子。"
听到我的回答后,明顺便不再说什么了。
夜越来越静,越来越黑,阵阵微风从四处吹了过来,我从变幻莫测的风中忽地觉出一些极其熟悉却又带着不同从前
经历过的阴暗冰冷仿佛多了一些炽热的味道,这味道越来越浓,如同一张大网正朝我们涌漫逼近过来,全力将我们
覆盖。于是我绷起神经道:"我想,这次,真的是有妖物在作怪。"
(二十六)儿歌
浓郁的烟熏火燎的腐败味道已经让明顺睁不开眼睛了,我也在强忍着喉咙涌起的异样,努力朝这股怪风涌来的方向
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影子在黑暗中朝房子走来。
"是常秀。"明顺捂着鼻子辨认道。
"她身上的异味太重,不像是人类。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妇人已经进了房子,刹那间,灯光从窗户透出来,我匍匐到台下,朝里面观望。她背对着我正理着床铺,似乎是准
备入睡了。看了一会儿,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她理了一会铺盖后,就蹲下了身,桌子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到她在
炕下做什么,不会儿她又站起身来,手上多了一个艳红色的大包袱,她将包袱层层打开来,一边剥一边口中轻声哼
唱道:"孩儿乖乖~皮乖乖,今夜子时拿命来,皮剥了,筋抽掉,不是红心娘不要~。"这夜半三更的如此可怕的儿
歌从她口中唱来真真让人毛骨悚然,背脊一阵发寒。包袱剥开了,里面竟是一件件做工精美的婴孩小褂,她一件件
取了出来,平铺到床上,摇头晃脑的欣赏着,嘴里一边继续唱着那首恐怖的儿歌。
这些古怪的举动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这妇人必定和村里的婴孩失踪有关。
"一定是她错不了了。"冷不丁的,明顺在我旁边甩出一句。
"你怎么过来了。"我惊道,不是要他留在原地不动吗。
"我不放心你。"
我心下暗道不好,我能用法术收敛我的气息,可明顺一介凡夫,不做任何掩饰的走过来,多容易被发现啊,果然,
屋中的女子几乎是在同时,将床上的衣服收进包袱,一股脑的塞进炕下,大步朝门口走来。
"哟,是村长,半夜三更的,你趴在我窗台上做什么呢?"常秀站在门边朝我们道,眼光却一直上下的打量着我。
"常秀,别装了,快把孩子们都交出来。"明顺一点也没有掩饰的意思,贸然的道,这个傻子,把我说的话都抛到脑
后了,这么多孩子失踪哪里是常秀一个人就能办到的事呢,就怕惊扰了这幕后之人,反而还找不到那些孩子了。
"村长,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常秀面不改色的回道。
明顺直冲上前去将她一把推开,朝炕边奔去,那常秀似乎也没想到事发突然,连拦截都没来得及就让他进了屋。
明顺翻出先前那个包袱扯出几件婴孩的衣服大声道:"这是什么,你还要装吗?""村长,怎么了,这些都是我给我
的小侄女做的,难道不许吗?"说着她一跺脚道:"再说了,你们两个大男人,这么晚了还跑到我房里来,我寡妇的
名节,还不全毁了。"说罢便大声哭了起来,生怕没人听见一般嚎啕。
"这......"明顺明显已不知如何应对了,只能看着我干瞪眼却说不出任何辩白的话来,我瞪了他一眼,意为谁叫你
逞强了,现在可好,被推得一干二净了吧。这常秀也真狡猾,明明是她有问题,被这么一闹反倒是我们的责任了。
我只得躬腰道:"大嫂,实在是我寻子心切,夜深至此,真是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开,请大嫂原谅。"退出门来。
明顺还想说点什么,不过还好他转过弯来,只得纳纳的跟着我走了出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侧了侧身道:"夜已经深了,大嫂这么晚才回来,早些歇息了吧。"这样说着,注意观看常秀的
面色果然变了一变,冷冷回道:"不劳费心。"
走离她家几里,明顺才急道:"我们这样就走了么。"
我摇了摇头道:"不,我已知道她去过哪里了。"这浓郁的烟熏火燎的腐败味道,是坟场特有的味道。因为在忘川之
谷中没见过人类的坟场,所以在奎城附近的山冈上第一次见到坟场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那么多的土包碑石,冥
纸香烛燃烧未尽的味道和泥土下腐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那气味独特之极,想不留下深刻印象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