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不知不觉就深陷于对他的爱恋中不可自拔。
"对了......远至,你的乐队需要键盘手么?"却突然是拉回全部思绪的这么一句话,光年依旧没有看着我。透过衣领传过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你知道的......我会弹琴......所以......"
"不行。"
让自己都有些惊讶的斩钉截铁的声音。或者,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虽然乐队是确实没有键盘手,盛夏也跟我商量过要找一个。但是,是光年就不行。无论我有多清楚他从五岁起学起钢琴电子琴,技术甚至好过不少专业的人。
因为完全可以清晰地想象。若光年这般为别人比为自己想得多的人,是盛夏最为喜欢的。再加上,他有光年这个名字。
"可是......!"他有些激动地抬起头,但却又突然转向一边,"......对不起。"
"现在连我都回不去乐队那边诶......等你高中毕业考上好大学我就带你去见我们队长吧。"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才见他眼里的失望化作欣喜。
果然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啊。
那么,就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吧。盛夏。就这一次。
你经常说,你不是个好人,但是你很善良。可是我呢,连善良都没有啊。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只默默数着阶梯往上走。似乎连夜晚都一同沉寂下来,年久失修的楼道灯间断地闪烁着,突然间就黑暗降临。
光年似乎是被着突如其来的黑暗给吓了一跳,一脚踩空了便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不偏不倚就落入他身后的我的怀里。
连外面工地的嘈杂声也听不见,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心跳。他的身体有些微微发颤着,像是想要挣开我护着他的手,但又眷恋我的怀抱。
"远至......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声音穿梭过耳际。
工地的探照灯缓慢地转动,光线贯穿了冬日寒冷的空气。而光年在光射进来之前却猛地推开我向楼上跑去。
是觉得问题突兀得有些可笑么,还是怕听到我的答案呢。
自己喜欢的人有再多缺点,只要不是不可原谅,对于自己来说,那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无缺的人,那些缺点在自己眼里也会变成优点--因为他也喜欢着一个人,所以他是明白这点的。
所以我们都很清楚,自己与喜欢的人的理想恋人的差距。
首先在道德伦理关上就被三振出局。
所相隔的那个距离。
是远至宇宙深处的虚无。
遥远到无穷无尽。
Side.C 此去光年。(一)
似乎远至一直站在楼下没动。
光年这么确认着,从被握出汗的钥匙串里挑出一把胡乱地往门上插,胸口依旧随着剧烈的心跳不断起伏。
为什么要问这么蠢的问题呢......但如果刚才没有跑掉,就可以听到远至的回答了吧。远至......是一定会回答的。
那又为什么要逃呢。
门终于在九次插错之后打开了。光年完全没有去思考家里为什么会没有人,只是缓慢地走进屋,关门,上锁,换鞋,放书包。
然后就那么呆呆地站着--直到由远到近的脚步声停下来然后隔壁的门一声响之后,一片寂静里突然电话铃声大作。
远至其实很清楚,如果在光年逃掉之后如果马上跟上去一定会让对方很尴尬,所以等到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之后,才开始缓慢地往上走。
吃饭的时候电视上在报晚间新闻,大头条是一场车祸,新闻记者很是激动地说着"公车正常行驶的时候撞上了失控的货车死伤惨重"。看着自己母亲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说着坐公车都会出事真是是祸躲不过,远至毫不关心默默地吃饭准备待会儿去多少为一诊复习一下。
车祸这种东西对远至来说,只要没有危及到他重要的人,哪怕有一天全世界的车子都撞了还是跟他无关。
在门铃突兀地响起自己打开门光年突然冲过来抱着他就大哭之前,远至是这么想的。
"妈妈被碎掉的窗玻璃刺进胸口当场死亡......爸爸还活着,不过因为伤到了后脑......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医院能联系到我们......是因为爸爸手机的SIM卡上面存着家里的电话......"似乎是在远至怀里哭掉了所有的眼泪,又或许是身为男孩子本身的坚强,相较于还在哑着嗓子嚎啕大哭的流年,光年显得异常冷静地说着这些话。
医院特殊的消毒水味道让远至有些不舒服。他望着一边抚着流年的头一边抽泣的自己母亲,一边拍光年的肩一边皱起眉头拼命忍住泪水的自己父亲,头脑里是彻彻底底的空白。
"光年......今天开始以后你和流年都到咱们家来吃晚饭吧......中午饭的钱也可以给你们......"远至母亲用纸巾抹了抹早就通红的双眼,拼命地稳住声音。
"对......还有医疗费......我们也会尽量帮忙的......"远至父亲说完之后,就再也忍不住泪水,把手放在了眼睛上。
好像这样的事从来都离自己很远,却也从来没想过对于每个发生这样惨剧的家庭来说,也同样是认为这样的事遥远到不真实。更何况,来承受母亲已经死亡,父亲生命垂危而且需要大笔大笔的钱来支付医疗费用这种事的,是两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
远至说不出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光年,看着那个十五岁的少年突然抬起头。
"凌叔叔,医药费不用帮忙了,你们家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包括流年的学费,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那双眼睛里写满的,是远至怎么也无法看透的决意。
□□□自□由□自□在□□□
从那之后光年就像是脱胎换骨了那般,变成了远至几乎不认识的人。他劝服流年回去上学之后却又自己办理了休学;每天虽然确实会带着流年到自己家吃晚饭,视线却很少落在自己身上;再也不会腼腆地抿着嘴笑;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一个微笑就脸红心跳;再也不会因为自己小小的一点暧昧举动就混乱得不知所措。
那个青涩到近似透明的清澈少年,恍若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就连他的外貌也开始了一天一天的变化。
而在一诊之后远至就几乎再也没有见过光年了。不仅仅是因为教育局突然下来的初中生朝九晚五制度连上学都和他们错开,学校又加了一堂晚自修,九点五十才下课,那时候光年和流年早回家了。
对于光年唯一的了解便是爸妈所说的"好像他在一家咖啡店当服务生"和"好像他早上很早就出门去送早报然后回来接流年上学",总之是一天到晚都在忙。而似乎"上个月赚了几百块吧"又"长高了好多呀都到你肩膀了吧还瘦了好多"。
远至在一个随堂小测验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思考这些的时候,突然想念起了那个自己所熟知的少年来。
是不是就这样下去,那个夏光年就再也不存在了,去向了比光年之外更加遥远的地方。
就那么到了期末考试前一个星期的周六。学校里几个同学缠着讲题,也正好爸妈去探望奶奶这个晚上不回来,远至就在学校多留了一会儿,没想到便如此凑巧地在楼道口见到了光年。
若不是探照灯的光一下子把对方的脸打得雪白,远至差点认不出他来。
之前也就一米六差点的光年,似乎这个月就长高了很多,确实足够达到一米八三的远至的肩膀那么高。大概是因为长高的缘故瘦了很多,以前充其量不过用清秀可爱来形容的脸,此刻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漂亮。这个年龄还未明确有着分明的轮廓和性别界限的外貌,却又可以清楚地知道他是男孩子。外加上已经留到齐耳的中长发和异常夸张的穿着,让远至有一时间差点失了神。而光年在发现是他之后脸色一变就飞也似地跑掉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远至在光年跑掉之后立刻追了上去,而似乎在几十秒后被追上的光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可能也只是对光年为什么这么晚还出门感兴趣吧。这个时候完全忘记了身上挎包重量的远至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不远处那个单薄的少年。
走了大概有十来分钟的路程,远至看见光年停下来朝四周望了望就闪身进了一条小巷,他跟过去之后发现那条巷子里似乎只有一间酒吧。
因为有大衣套在校服外面,而且自己也确实成年了,远至便没管那么多推开门。在那一瞬从里面射出的光让他看见了门外贴着张纸,好像是一个乐队想找键盘手,而整张单子上又被打了个大大的红叉。
"为什么今天不能演出啊?!我们不是驻店的么!!"
尽管台上有个女歌手在唱着一首伤感情歌,酒吧里面还是喧闹一片。就是这样远至也听到了站在离门不远处的吧台旁,背对着这边的光年那一声大吼。
"靠,又不是我们不想演......今天店里来了个倒红不红的明星来占场子,你对我们发个头的气!有本事你叫那个女的滚下来啊!"说话的人看起来刚二十出头,身上挂着把电吉,插线的另一头只是随便地被丢在地上。
"后天要交我妹妹下学期的书本费......要是只拿得到明天的部分......"似乎也觉得有些理亏,光年咬牙压低了声音说。
"妹妹,妹妹,妹妹又是妹妹,你还真是个妹控么,管她那么多搞啥啊......"这回说话的人相较于另外几个什么都没拿,声音还不错长得也好看些,照远至看来应该是主唱,"不过呢,看你长得也不赖,你妹妹肯定很漂亮咯?要不我借你钱,你带你妹妹来陪我们几个一晚上......怎么样?"
这一席话说下,让坐在酒吧角落里喝着啤酒的远至有了从心底而起的愤怒感,而从他这里看来,光年只是背脊有些微微发颤着。
"我们出去说。"异常冰冷的声音。另外五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便也跟着站起来。除了鼓手还拿着一根鼓棒和一瓶喝了一点的啤酒之外,其他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乐器。在他们走出去之后,远至连忙一口喝光结了帐混在人群里也跟着出去。
他到外面的时候先出去的六个人只是沉默地对望,似乎在等人走光。远至趁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那群嬉笑着的客人身上时,躲到了路旁可以看见那些人的阴影里。
"喂,可以说话了吧?"主唱模样的人丝毫不爱惜嗓子地点燃了一根烟,一边说着一边朝光年脸上吐了一口白气,让强忍住上前去的冲动的远至心里不停冒出"同样是主唱怎么就比盛夏差那么多呢"之类的想法。
可是那之后的发展,是远至怎么也没有想象过的。
光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摸出钱包之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和流年的合影。
"这个就是我妹妹,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跟我一样高。Lucia,先把钱给我吧,下周末我再带她来,她下周要期末考。"
"切,看你那么激动地要演出费,还以为你有多在乎她呢......"站在后面,还在玩着鼓棒的青年小声嘀咕着。
"呵呵,可能是这小子想得太简单了吧。"那个被叫做Lucia的主唱从钱包里抽了五张一百塞到光年的衣领上,嘴角挂着抹似有似无的带着嘲讽的笑,"记得你答应的。"
"嗯。"光年把钱抓下来紧紧地攥在手里,然后放进了钱包。
"夏光年。"
就在那五人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光年突然听见了那个在心里不知道反复了多少回的声音。
"哟~这位小哥,长得这么白白净净的还穿着校服裤子就跑这儿来逍遥?不怕被学校逮住,记个大过没得大学读啊?怎么,还找咱们光年有事?"故作亲密地搂过一脸木然的光年的肩,Lucia用调侃的语气对远至说。
"对,所以你们可以滚了。"没有一点温度。
光年猛地被对面穿透而来的,那甚至饱含着莫名愤怒的视线惊住了。
那......那是那个温柔的远至哥?
可是的确。透过路灯昏黄的光,可以看见朝这边走过来的凌远至脸上是他一贯的笑容。
"好,好,我们滚,这瓶酒就当作招待给你们吧~"说着便拿过鼓手手里的啤酒从光年头上倒下去再把酒瓶子朝远至一扔,Lucia就带着五个人欢呼着跑掉了,只留下深冬里全身被啤酒打湿的光年,和保持着微笑的远至。
"......流年是女孩子,脸再怎么还是跟你有差别的吧?而且......她明明连一米六五都没有啊。"
正在光年只是傻愣愣地在冷风里望着远至发颤时,突然对方这么说了,还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他湿透的身上。
"......我们回家吧。"并没有后文,接下来的话是这么一句,远至扶着光年的肩朝着家的方向走。
这样的场景会让光年不由得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作为孩子的最后一个晚上。作为学生的最后一个晚上。拥有幸福的最后一个晚上。能够放心去爱远至的最后一个晚上。也是离远至最为接近的一个晚上。
而那让他本以为会是最后的最近的距离,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超越了。他感觉久久没有再用力跳动过的心脏似乎又沸腾了起来,本来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冰凉的脸又有了些微热。
果然就算是现在也还喜欢他。这个温柔,英俊又敏锐的少年。他本以为就算温柔如远至会对他劈头盖脸一阵骂,等来的却还是他一贯给予的暖意,还有带着他温度和身上柠檬香皂味道的外衣披在凉透的身上。
"电视机......电脑......还有我的钢琴电子琴,值钱的东西都卖了,也找了不少亲戚借钱,才能交爸爸的医药费......医生说在病危期能撑到现在都已经是奇迹了......"面前的是唯一愿意交予一切的凌远至。光年渐渐地放掉了这些天来不自觉所形成的坚强外表,神色也慢慢柔和起来。"钱......我赚来的钱全部都用在流年身上了......爸爸的保险金也要过几天办点手续才能去取......我其实都不能否认......我觉得一直到现在才死掉的爸爸是累赘......流年是累赘......虽然......我还是想爸爸妈妈都活着......可是他们抛弃我和流年了......我......我是哥哥......是哥哥啊......可是我又不想......这么痛苦......的活着......"
刚刚走进楼道,光年就再也忍不住地抽噎起来,一步一步地蹒跚着随远至往上走。
Side.C 此去光年。(二)
远至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是有些麻木。虽然光年的父母对自己很好,但却对他们的去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流年对他来说也是无足轻重,他甚至希望光年能这么抛掉一切只为自己活着,像之前那样单纯快活地活着--这样的想法都快让远至有那么些之于光年父母和流年的罪恶感了。
"来我家吧,我爸妈不在,你也该洗个澡,要不得凉着了。"在光年颤抖着手摸钥匙的时候,也不管他同不同意,远至就拉过他的手,把他带进了自己家,然后轻轻关上门锁起来。
带着光年走进自己房间,开灯那一刹那的明亮狠狠地扎进了两人的眼。等远至睁开眼之后,才彻底看清光年现在的样子。
可以说成是有些狼狈。身上一股难闻的酒味,头发湿湿地搭在两颊,本来就穿得不多,又被酒给打湿了,就算是披着远至的大衣,也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但就算是这样也掩盖不住那张因为生长期的抽条而瘦下来,然后变得如同流年一般漂亮的脸。加上有些微红的双眼和涣散的眼神,又有那么别番的迷人味道,让刚喝了不少酒的远至都觉得身上有些发热。
他竟然可以为别人牺牲到如此地步。e
因为没有可以替换的内衣,远至就只为光年准备了一条大浴巾和新的毛巾,并替他试好热水之后,一头倒向沙发。
这样的牺牲,倒有些像光年在作践他自己了。
在又觉得光年果然配不上这个盛夏所执着的名字的同时,却竟然也有那么一丝丝隐隐的心疼。又或者,心里面的那份苦楚,实质上只是对光年的嫉妒?因为他有光年这个名字,他可以做到如此为别人牺牲,他现在有足够漂亮的脸,而且他可以做键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