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器材科,花长纶又接到副驾驶的电话,急急火火的问他毕业论文写得怎样了,他有几篇文献需要到国家图书馆去查。花长纶想到自己刚好也有几本新书想看,于是一口应下同去。
"我师弟也要开题,需要查文献,他也去,你那车能不能解决?"副驾驶接着问。
"没问题。"
"俩轮的可载不下。这可是大白天,仨人一摩托,让警察逮了,不是闹着玩的。"
"别担心,你花大爷有的是家当。"
副驾驶、陪练就在医院门口等,一会功夫就听里头传来震天价的马达声,就像拖拉机消音器掉了一样,二人大惊,回头一看,竟是花长纶开着一辆日本鬼子进村时候骑的"电驴子"--侧斗三轮车,耀武扬威的过来。他那细瘦的小身板和这辆彪悍的车形成鲜明对比。
陪练跨上车,副驾驶跳进侧斗里,中气十足的吼了声:"出发。"
"是,太君!"花长纶一给油门,这车就带着炮弹发射般的突突声,窜了出去。
冤家路窄狭路逢
"猪头小队长,"副驾驶笑问,"这车你从那捣鼓来的?"
"报告犬养太君,此车非走私,非盗抢,手续齐全,户籍清楚,良民大大滴。"
"就知道贫,我问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么辆车?"
"跟朋友借的,他是票友,玩车族,飚过迄今为止几乎所有型号的摩托车。你看这车这装饰,豺狼虎豹,应有尽有。看这儿:‘别吻我,否则我咬你!'"
副驾驶、陪练咂嘴,眼神来回在花长纶和这侧三轮之间瞄,贼笑不止。
"小花,你再长50斤开这车才合适。这么沉的把,你握得住么?"
"兄弟咱一身精肉,堪比李小龙。"
"去吧你,全剔下来没二两。"
三人说笑着进了国家图书馆,很快找好了自己要的材料。这才发现在国图复印,价格比外头贵一倍还多。副驾驶、陪练还在讨论能不能报销,花长纶贼笑着拉他们走进角落,翻开书,进行间谍活动一般,身体挡着外面的视线,掏出手机,对着书页就拍。
看着这边角落仨大男生挤在一块,还不停的说"这里,嗯~~~~~~~~~对,就是这里".一大婶撇撇嘴:"这是干吗?光天化日耍流氓。"
又一个时装前卫的女孩笑得奸邪:"3P?小受身材好好。内(那)小腰,内长腿。"
三人心满意足的出了国图,重新登上三轮车,准备返航。老付说有近道可抄,气宇轩昂、指点江山般就把花长纶七拐八拐引到一个窄胡同里。
这胡同最多只有两车道,旁边都是居民楼,路边还不少占道的私家车,花长纶在胡同中蛇形穿梭,十分考验技术。就是那震天的马达声实在扰民,胡同大妈都探出头来,"小崽子,威风个屁。"
这时候前面正好钻出来一大货,花长纶急忙错车,没想到旁边还一辆小白车占道,就听细细的"嘶嘶啦啦"声响过,副驾驶一探头,就见那白车车门上一道细细的滑痕。
花长纶也吓白了脸。仨人交换眼神,花长纶猛给油,三轮车几乎跳起,飞窜出去。
后面小卖部中冒出来一个人,大吼:"臭小子,给我站住!刮我车?!!"
花长纶一路风驰电掣。副驾驶牢牢把住车斗栏杆,陪练更是全身重量都压在花身上,箍紧了他的腰,掐的他顺不上气来。副驾声音颤抖:"我说老花,你这算不算肇事逃逸?该判几年?"
"屁。这点小事算得上肇?咱正常驾驶就这速度,说不上逃。"
......
"哎呀,人家追上来了。"
"看我甩了他。我这车大32匹,马力强劲。排量比夏利都大。"
"人家那车可不是夏利。我的妈呀,人家那是法拉利。"
"我管它八拉犁(法拉利),还是九拉犁,兄弟逃命要紧。"
"完了,逮住要被狠狠讹一顿拉。"
后面那八拉犁的白车一路狂追,较量一番之后,还是略胜一筹。不是诋毁人家世界一流的跑车,实在是北京城的交通状况就这么堵心。
那人稳稳的把车开到花长纶前头,密密实实的堵住他们的去路。"嘎"的一停车,那人手上勾着钥匙,跳下车来。
花长纶也急忙停车,再想倒,已经来不及。定睛一看走来那人,"草,冤家路窄!"
那人竟也记性好,笑得奸佞:"又见面啦?"
花长纶跳下车,挑衅的与他对视。俩帅男人面对面站在一起,还满脸激动,立刻吸引了大批目光。此人正是昨天被花长纶斧钺钩叉一通砸脚上的那个"女人脸"。花与之对视了没一会,自觉理亏,气势就输了下来,心里却骂:"不过比我高那么两三公分,下巴摆那么高干吗?"
后面就有车滴滴的摁喇叭。那人又笑:"咱们到旁边解决?"
几人把车开到路边,花长纶问:"公了还是私了?"
"你能公了吗?身份证,驾驶证,行驶证,都拿出来。"
花长纶裤兜里掏半天,从钱包中抽出身份证,瘪着嘴递给他。
"花......长(chang)纶(guan)......"那人辨认着念。
"同志你真有文化,我这名一般人不能念对。"花狗腿的笑。
"少来。"那人美眸一瞪,"这是什么?汽车驾照C本?不能开侧斗三轮吧,你考增驾了吗?"
"这不还没得空吗。"
"行驶证呢?"
"骑个摩托谁带这个?你又不是警察。"
"让我叫警察,行啊。"
"别别,有话好商量。"
"我这车你可认得?"
"认得。咋啦?"
"原装的喷漆、镀膜、烤瓷。你就这么给我刮了?国产漆根本不行,我得喷进口的,还得进行汽车整形才能把这刮痕抹平。你无照驾驶又肇事逃逸,估计罪责不轻。不过呢,看小兄弟你没多少钱,我也不乱开价,给四千得了。"
"四千?!!你怎么不抢呢?!"f
"想不赔钱也行。"那人眼珠一转,"谁说的‘给四千管他叫爹'的?你乖乖叫一声,我就把这钱抹了。"
"cao你妈!"花长纶像个炸了毛的猫,"你叫警察来得了,大不了我蹲几天局子,管吃管喝,免住宿费。"
那人掏出手机,就要拨。副驾驶一把摁住,"兄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哥们行不行?以后保不齐哪里有用得上小的的地方。"
"你别劝,还来劲了?!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小倌,你别添油加醋了。"副驾继续狗腿,"便宜点,私了得拉。"
"算了,我认倒霉吧,五折。算是交个朋友。"
"门都没有,超过十块钱,我就不修了。"
"那就没办法啦。"那人一脸惋惜。
"不如这样,我帮你做台整形手术,抵了。"花长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那人笑着靠近,眨眨眼,大瞳仁闪闪发亮:"你看我这眼睛,需要割双眼皮吗?"指指秀挺的鼻子,"需要隆吗?"再滑过线条优美的唇,"需要纹吗?"停在下巴上,"需要削,需要垫吗?"
直觉告诉花长纶这真是件艺术品,不禁一阵心神荡漾。意识到自己想远了,他赶紧神色一凛,装出一幅不屑状,开始鸡蛋里头挑骨头,"眶额脂肪去一去,做个深陷的欧式眼;鼻唇沟填填平,让你年轻几岁;刻俩酒窝,补偿你那棺材脸,让你笑意盎然。"
眼瞧着那人脸色就沉下来了:"少废话,身份证、驾驶证我扣下了,带着钱来赎吧。"
"凭什么?还来。"伸手就抢。二人拳来掌往几个回合,证件牢牢掌握在人家手中。花长纶暗道:自觉好歹也是跆拳道黑带,竟没沾到多少便宜,这人师出何门?
花长纶一看硬来不行,只能签订丧权辱国的和约:"给你修也行。不过不能由着你胡来,你乱开发票讹我一把怎么行。咱们一起去,省得你糊弄我。"
那人扬起下巴,"就这么点钱。我值当的?"
随后,那人就开着法拉利,跟着花长纶的三轮驶进B大附属医院。把副驾、陪练卸下来,花长纶一幅壮士断腕的神态,被二人挥着手绢送上了人家的车。
那人开车载着花长纶就在城里转悠。时至傍晚,高楼大厦,霓虹闪烁,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之景。花长纶冷冷的望着窗外,暗想:这天下之大,可有我安身之地?
那人突然说:"喂,我饿了。"
"关我什么事?你别想讹我一顿饭?"
"你不饿?"
"不饿。"说着,花长纶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噜一声。他不吃早餐,午饭吃得又急,要不是刚才那通混乱,他早就饿了。
"吃完饭再修吧。总不急在这一会。"
花长纶瞪他一眼。那人补充:"AA。看你急的。"花长纶默许。
这法拉利就在路上逡巡,路过一家五星级酒店,还没等放慢速度,花长纶叫道:"你疯了,等着挨宰?"
又路过一家日式餐馆,巨大的花招牌,画着诱人的刺身。"我不吃生的。"
路过"顺峰"。"我海鲜过敏。"
路过"全聚德","鸭子胆固醇高。"
路过"香辣蟹","我不吃川菜。禁不得花椒。"
那人脸色越来越差, 银牙暗咬。最终停在一家"郭林家常菜"门前。"这总行了吧?还真当自己少爷呢?"
"对不起,"花长纶得意的笑,"我是回民,不吃大肉。"
"少给我得寸进尺!!"那人也急了,"昨天在天伦,不见你挑三拣四。"
花长纶就一脸挑衅,用"你能奈我何"的目光看着他。
"那你说去哪?"
花长纶贼笑,引着法拉利七拐八拐钻进一个胡同,"就这了。"
那人一看,污七抹黑的一个小店面,门口支着口大锅,咕嘟嘟的不知道煮什么。门外几张油乎乎的矮桌,几个脏兮兮的矮凳,几个民工正淅沥呼噜的挑面条吃。差点晕厥。
花长纶开门就要下车,那人一把拽住,"不会真是这吧?"
"当然啦。跟老子AA,就得听我的。"
"不行,太不卫生!!你不要命,我还要。"
好不容易把花长纶捆在安全带上,他飞速逃离这个"鬼地方"。坐好了安心开车,手指却在方向盘上轻轻搓,暗想:果然是外科大夫的手,手指细腻修长,掌心干燥柔软。
债务关系
果然是外科大夫的手,手指细腻修长,掌心干燥柔软。
那人带着花长纶来到一家麦当劳,停了车,"这总可以了吧。"
"垃圾食品。"
"告诉你,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花长纶瘪瘪嘴,顺着那人冰冷的眼神下了车,一前一后的进了大M.
二人各自点了份套餐,各付各帐,找了个位置面对面坐下。这时候正是吃饭点,餐厅内人很多,尤其多是一对对的小情侣。花长纶两个大男人往那一坐,还是引起了一阵小骚动。"帅哥呀。靓仔呀。"之类的低低惊呼此起彼伏。二人当了二十几年帅哥,这场面早见怪不怪,都不说话,低头闷吃起来。
旁边就有女孩讨论了:
"两个大帅哥!!"
"不错不错,质量好高。"
"左边那个好有气质,长得好精致。眼神中就带着一股子威严,是不是高级白领?"
"右边那个好可爱,细皮白肤,五官小巧大眼睛,笑容特别有感染力哦。"
......
吃了一会,那人又问:"你是不是不爱吃薯条?我拿派跟你换。"
花长纶狠狠瞪他一眼,夺过派,将薯条丢给他。那人也不吃薯条,只看花长纶恨恨的咬那派,嘴角浮上一丝笑。
花长纶揭了盖子,大口大口灌可乐。突然有俩女孩靠过来坐旁边,小声却难掩兴奋的问:"请问你们是不是Homo?"
花长纶一口没撑住,差点喷了对面人一身。那人立刻拿纸巾覆盖在袖子上,吸那褐色的液体,"激动什么?干洗费你付得起吗?"
"干洗什么?回家自己用洗衣粉搓搓得了。"
眼看着又要剑拔弩张,俩女孩又笑:"看见没,感情多好。"
"你瞎了?!!"俩人异口同声的说。
"还害羞了。"
"谁害羞阿。"
"你们谁攻谁受?"
"胡扯!"
"一周H几次?"
"老天!"
二人直起身,转身就要逃。女孩又说:"瞧他们多有默契。"
"简直鸡同鸭讲。"
看那俩女孩一直快步跟着不撒手,二人交换眼神,那人优雅的轻笑:"我们就是......"俩女孩眼里闪闪发光。
花长纶也凑过来,与之并排站立,脑袋凑在一起,贼笑道:"债务人与债权人的关系。"
"切~~~~~~~~~~~~"
"没错。"那人笑得更是云淡风清,吐字清楚,发音倍儿正:"Sadism--主"指指自己,"Masochism--奴",指指花长纶。
"你找揍阿?!!"花长纶说着就要撸袖子。
那人笑着拉着他走了。
二人又回到八拉犁上,那人说:"该干正事了阿。"二人眼中又是一阵电火花噼噼啪啪。然后那人猛踩油门,轮胎擦地声中法拉利飞速窜起。花长纶怒火还在酝酿,就被惯性突然摔到座椅上,只能暗地咬牙。
那车很快就上了四环,拐上五环,在高速路上风驰电掣,这车的高级性能显示出来,速度飚到200,车身依旧平稳。没一会,复又下了五环,周围一片静谧,显然高档别墅区。那人开到一家高档会所门外,稳稳停了车。
看花长纶讶异,那人解释:"我平时来这里修车。"花长纶一看这里都不叫"修车铺",叫"俱乐部",说道:"一群车坏了的倒霉蛋,聚在一起乐和什么啊?"
再看那装潢,跟xx王朝洗浴中心一样,挑空大厅、真皮沙发。
再看那价格公告牌,花长纶差点昏倒,拽起那人就走,嘴里念叨:"疯子才来这里修车。TMD比人做手术都贵。"
出了"俱乐部",俩人继续转悠,寻找修车的地方。路过一家4A级汽车连锁店,花长纶摇头。
路过一家汽车专修店,小花的头还是摆。
最后终于来到汽配城的一家门面店,这里后面提货,前面修车,换件只付人工费,算是北京城修车最合适的地方了,小花的脑袋还和拨浪鼓一样。
"你到底想怎样?"那人狠狠瞪他。
"我认识一家店,价格公道,技术又好,介绍给你啊。"
那人也知道花长纶没安好心,不过他想看看这家伙还能出什么乱子,就好整以暇的跟着他走。
花长纶指挥着他开车,一会就见这路越走越黑,越走越窄,越走越坑坑洼洼,就到了城乡结合部,最后终于停在一个大杂院前,院里横着几辆昌河、松花江一类的微面(微型面包车),车况最好的就是前盖大敞的夏利两厢。
听到花长纶吆喝,黑洞洞的棚子里钻出来一个人,一身黑乎乎的油污,搓着脏乎乎的大手,问修什么车,出了什么毛病。
那人一把揪住花长纶:"你把我带到这种报废车回收站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