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路玛门[下]
路玛门[下]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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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电梯的时候才发觉没有带车钥匙。算了。就算开了车,我能去哪儿。
刚走到门厅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凉,我有点想哭,赶紧撑伞走出去。
在雷雨交加的小区里走了没几步路,就停下了。
我这样子,是想去哪儿呢。
都还没走出一百米,裤脚就全被雨打湿了,鞋子里也全都是水,整条腿冰凉,握著伞柄的手也没有知觉。
我这样有什麽用?找不到他,也解决不了问题。我想我应该回去,打电话给以前同事,问问他有没有去找他们。
不可能的。这个时候,他不会去找任何人的。他没有地方可去。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这样。
他跟我说他只有我一个人,我却背叛了他。

可是我能怎麽办呢。难道眼睁睁地看著他和小丹彼此折磨,看著小丹寻死觅活吗。再说,哪天我和他的事情真的闹开了,只会伤害到更多的人。我和他,到底是不可能的。
有沈恪在我身边,我可以学著很勇敢坚韧,但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只能选择畏缩逃避。
我到底能为他遮挡多少风雨?我实在没有把握。单说今晚这样的雨,我尚不能及时为他撑起一把伞,何况我俩面对的,还有沈重的人生。

我在暴雨里站著站著,站了很久,从里到外都凉透,才慢慢转身。转身的瞬间,听见哗啦啦的雨声中,晴言在问我,他说,为什麽。
我想我是幻听了,闭了闭眼迈步往前走,他又问,为什麽。
我傻傻扭头,雨幕里还真站著个人,也没撑伞,被淋得如同落汤鸡。

我慢慢走上前去,把伞撑在他头顶上。其实这样没什麽意义,他早已经湿透了。
我没说话,心里在想如果他再问我为什麽,我该怎麽回答。
两个人静静站了一会儿,冷得直哆嗦也不晓得挪个地方。他的脸上全是雨水,脸色苍白,嘴唇抖了好久,才又问道:"是不是真的?"
我点头,说是。
然後他就无语,雨水沿著头发一滴一滴掉下来。我带他回家。他也没抗拒,由著我拉著走。

打开门什麽也顾不上,先把他推到浴室里,打开热水,抱著他进浴缸冲了一会儿,才开始解他的衣裳。雾气蒸腾起来,他脆脆地打了几个喷嚏,依然没开口。
我倒了洗发水在手心里,去揉他的头发。他背对著我,肩膀一抖一抖,似在低声抽泣。
洗好擦干,我自己先穿好衣服,又给他套上件绒绒的睡袍。他木头人一样低著头,由我摆弄。
我叹口气,拉他到卧室床上躺下,盖上薄薄的被子。打电话给小丹,简单安慰她几句,让她睡下,才爬上床,躺在晴言身边。
他还是背对著我,不打算反抗,也不打算开口。我侧著身撑起来,抬手摸摸他的额头,才叹口气说:"可千万别生病。"

"是真的?"他轻声问。
"是真的。"我躺回去,交叉双臂枕在脑後。
"为什麽?"
"不为什麽。"
"不为什麽是为什麽?"
"说了不为什麽。"
"这麽恨我吗?"
"没有。"
"报复吗?"
"不是。"

他沈默了好久,淡淡说:"告诉我吧。你离开我,我还可以忍受。莫名其妙地踹开我,我受不了。"
我无语,收紧胳膊搂他在胸前,他毫无反应。
"说吧,到底为什麽?"
我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怎麽说。"
"不爱我了?"他轻轻地问,口气淡然如同在说别人的事。
"不是的。"我断然否认。
"那为什麽呢?爱上岳丹了?"
"......也不是。"
"还是不愿意伤害岳丹?又是莫名其妙的大慈大悲之心?"
"不是。"
"那是什麽?"
"我......"我语塞,想了很久,轻松镇静地说道:"偶尔,我也会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就像你以前说过的一样。"
我尽量把话说的流畅轻快,似乎在说著的是不容反驳的真理。
"......是吗?"他也镇静地回了一句,翻过身来缩进我怀里,"好的。"

是吗?好的。
这是晴言跟我说的最後一句话。
早上醒来,他就不见了。後来小丹说,他一大早就回了家,很客气地和小丹签了离婚协议,两人迅速地去办了手续,然後就走得不知去向。

 

《流年》五二

晴言一句话也没留给我,就走了。我在家蒙头大睡了两天两夜。左手右手的无名指上,各戴著一个样式简单的白金戒指。
我从前的一个女朋友教过我一个游戏。两手掌心相对,弯曲两个中指,抵住指背,其他四指指尖相抵。保持两个中指紧密贴合不分开的状态下,两手的大麽指可以分开,代表父母有一天终将离开你;食指可以分开,代表朋友也有一天会分别;小指可以分开,代表孩子也有一天要成家立业,独独无名指是分不开的,因为无名指是戴婚戒的手指,它们代表的是,最深沈的爱情。
我不厌其烦地玩著这个无聊的游戏,但笑不哭。
後来发现,虽然双手的无名指不会分开,但轻轻挪一下,却很容易错开,是否代表著我和相爱的人,终究还是会无奈地错过。

把乱七八糟的情绪一股脑塞进床底下,带小丹去见我爸妈。刚开始老头老太太确实有点不理解,但毕竟是爱子心切,也没提出什麽反对意见。
然後我俩就急匆匆去办了结婚登记,然後去挑选结婚戒指。
新娘很适合的款式,细细的白金指环,上面镶著大大的一颗晶莹剔透炫目耀眼的钻。
回来的路上,小丹一直很沈默,到了家才小声说:"嘉杰,我想,婚礼......"
"我知道,"我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我们不办了。就两家人和最好的朋友,做个简单的仪式就好。"
小丹惊讶地抬头,有些不解:"你怎麽知道我想说这个?"
"傻丫头,"我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发,"别想太多了,自己幸福才是真的。"
"你真好。"她撒娇地抱住我,蹭了一会儿,"......可我会觉得对不起晴言。"
"小丹!"我一愣,喝住她,"不要在你丈夫面前提到你前夫的名字。"
"啊?"她有些紧张,知错地放开我,"对不起,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冲她笑笑,"话说回来......其实我是想给你一个奢华的婚礼的,但现在......低调些也好。"
"嗯,"她也笑,调皮地吐吐舌头,忽然又一本正经地说:"还可以省不少钱哦!"
"哦?原来小丫头这麽抠门啊?"我被她逗得笑出声来,"看来我的那个X计划,也不必进行了。"
"什麽X计划?"
"没什麽。"我笑,别过头去。
"说嘛说嘛。"她拉扯我的袖子。
"不说。"
"说。"她转到我面前,捏我的鼻子。
我拉开她的手,抓在手里,柔声说:"我想补给你一个浪漫的蜜月。"
晴言欠她的,实在是不少,我来还吧。

小丹愣了,抬头看著我,微微张著嘴巴,一脸茫然。
我拍拍她的脸蛋,笑道:"魂兮归来!"
"蜜月啊......"她才重复了一句,立马笑开了花,尖叫一声:"啊!!!!!"
我赶紧堵住耳朵,她激动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绕圈圈。

"我要去哪儿呢?我要去意大利,法国,西班牙葡萄牙......我们去欧洲好不好?"
"好。"我笑著点头。
"可是芬兰挪威瑞士也不错......去北欧吧?"
"可以。"
"热带海滩也很棒啊,去夏威夷?"
"行。"
"加拿大?美国?"
"也行。"
"新西兰。"
"没问题。"
"可是我还想去墨西哥和阿根廷啊......"她苦恼地咬住手指头,不停地喃喃自语,"......一个月好像不够耶。"
"那就一个半月好了。"我抱著手臂倚著门,笑笑地看她。

"真的麽?"她笑逐颜开,扑上来挂到我身上,"老公真好!"
"哎呀呀,"我赶紧抱住她,"当心点!要做妈的人了!"
她两条腿紧紧盘在我腰上,抱著我的脖子,两只眼睛笑得很贼,小声说:"可是我还想去泰国和印尼啊......两个月好不好。"
"......好吧。"
"两个半月。"她得寸进尺。
"成。"我叹了口气。
"三个月?"
"嘿!"我狠狠拍了一下她,"蹬鼻子上脸了你还?下来下来,不要你了。"
"不要嘛!"小丹搂紧了我的脖子,蹭著我的耳边撒娇,"好哥哥......"
我浑身一僵,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慢慢放下她:"小丹......放开我,要去洗手间。"
"哦。"她依旧兴致勃勃,"啊!可以出去好好玩了!"
我心里一阵一阵凉意往上泛,走到卫生间门口才回头看她,轻声说:"小丹,以後不要叫我哥哥。"
"啊?哦!"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知道了,老公!"
我走进卫生间,锁上门打开水龙头,忽然觉得有点想吐。

婚礼很小。与其说是婚礼,甚至不如说是一个小规模的聚会,就两家人和两家人最亲近的亲戚和朋友。
日期定好之後,我打电话告诉了沈恪,说我和岳丹要结婚了,请你来参加婚礼。
对於这麽奇怪的变故,他却一反常态什麽也没问,也没像往常似的嘱咐一堆东西,他只是说,好,我知道了。恭喜你们。
他的语气很温和,但我听起来却觉得冰凉如水,心里一片惨淡。难道真的非要生疏至此吗,似乎连一点最起码的关心都不愿浪费在我身上。

婚礼那天,沈恪没来。
我喝了不少,抽空跑到隔壁房间去休息。半醉的时候,谭波走进来塞给我一大一小两个盒子,说是沈恪送给我的礼物。
我有些惊讶。手忙脚乱地扯开包装,小盒子里是给小丹的珠宝首饰,一看就价值不菲。
大盒子就很奇怪了,里面乱七八糟的什麽都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包装盒摆得很凌乱,不像是沈恪一贯的风格。
我一个一个拆开。什麽都有。名品打火机,手表,镶钻领带夹,甚至几副衬衫袖钉。翻到最里面,居然还翻出一个塑封包装的NBA纪念章。

我抱著盒子坐了很久,慢慢搁下,出去找谭波。他正端著酒杯靠在楼梯扶手上和一个美眉谈笑风生。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挤过去,"小波,你说那个,是沈恪给我的?"
"是啊。"谭波也有点喝高了,眯著眼睛色色地笑。
"怎麽会在你这里?"
"啊?"他愣了一下,"寄,寄给我的。"
"怎麽不直接寄给我?"
"我怎麽知道。"他大著舌头,含糊地说。
"......谭、波。"我压低眉毛,恐吓地看著他。
"哎呀,别问我了......"他眼神有些恍惚,失控地胡乱摆摆手,"他不想见你,我有什麽办法。"
"在哪里?他在哪里?"我拎著他的领子,继续低声恐吓他,"妈的,不说老子剁了你。"
"哎呀不知道!"他不耐烦地拍打我的手,娃娃脸上露出很幼稚的急躁表情,抬胳膊顺手一指,"......也、也许就在哪里。"
我下意识地顺著他的手指往门外看,居然真的有个人站在酒店大厅门口,侧著脸正往我这里看过来,不是沈恪是谁。

我叫了一声沈恪,扔下谭波,赶紧朝他走去。沈恪看见我,转身就走了。
我著急往外追他,可是总是被人拉住问东问西,敬酒贺喜,我潦草地推脱著,一路往外追。可是等我追出去,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我左看右看,看见走廊尽头一扇门轻轻晃了一下,赶紧追过去,是洗手间。

本想推门进去,想想又算了,靠在旁边的墙上,叹了口气,问道:"沈恪,你干嘛不想见我啊?几万里路,你来都来了,现在又躲著不跟我照面,有意思麽。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飞机票这麽贵,来回折腾这麽久的份上,你说是不是?这麽大的人了,像个爷们儿成不成?别跟个大姑娘似的瞎腼腆,你躲我难不成还能躲一辈子?你看你走的这段时间,我其实......"

正说到这里,洗手间的门开了,我一下子从墙上弹起来,走出来的人,却不是沈恪。

我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那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哥们儿,看什麽?这儿是男卫生间,没错。"
我愣了一愣,问:"里面还有人吗?"
"不知道,我也没挨个隔间视察啊,可能没了吧。"一边说,一边大步走了。

我有点失魂落魄,傻子一般站在洗手间门口,始终没胆量推门进去。
"咦?小杰,你怎麽站在这里?"
我木然转头,是爸爸的一个朋友。
"哦,叔叔,我......"
"哈哈哈,是不是醉得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哦......不是,没有。"
"那你快点回去吧,"他推门走进去,又转过身,"对了,刚才那个谁......还找你呢,呃,新娘子找你。小姑娘很漂亮啊,小杰。"
"嗯嗯,谢谢叔叔。"
我顺口答应,又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回去。
我的新娘还在等著我,不能离开太久。

 

《流年》五三

我终於还是没有见到沈恪。

婚礼结束後,我和小丹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出发去旅行。走的时候小丹开心得又蹦又跳,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她兴奋极了,看起来简直像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而三个月後回来的时候,俨然已经是个腹部明显隆起,走路小心翼翼的漂亮少妇。
其实飞机一起飞我就开始後悔了,不知道现在带她出去玩,是散心还是找罪受。
小丹的孕期反应并不是很严重,但刚开始的几周,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是常常会有恶心呕吐的情况。有时候她会表现得很烦躁,我也只好小心翼翼地陪笑脸。等到後面身材越来越臃肿,行动也变得不是那麽方便,我简直是一步踏实的路都没走过。我有点神经质,看著她走路就老想著下一步会不会不小心滑了摔了,胳膊随时绷紧准备扶她。很辛苦。对了,我把烟戒了。
辛苦是辛苦,但是第一次在医院超声仪上看到不甚清晰的胎儿图像时,我还是感动得差点哭了出来。我握著小丹的手,轻轻吻她的头发。宝宝看起来那麽漂亮,尽管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麽漂亮。
我喜欢把手搁在小丹肚子上,用手心感觉我的孩子令人惊喜的动静。小丹总是无奈地笑著说,怎麽像只小蚯蚓,拱来拱去。我当然知道她是欣喜的,但她的欣喜绝对比不上我的。
每次感觉到这个纤细柔软的生命如此真实的存在的时候,我都会感动得想要飞了,胸口在微微的发颤,隐隐的疼,仿佛整颗心脏全部化成了温水。

我真的等不及,等不及听宝宝叫我第一声爸爸。
那孩子......一定也有一对湿漉漉亮晶晶的黑色眼珠,第一次看著我的时候,我想我真的会失控得晕厥过去。
这是上天赐予的孩子。是我甚至不敢奢望,想也不敢想的最珍贵的礼物。是完完全全属於我的一个最纯净最美妙的新生,依靠著我,眷恋著我,全心神的信赖著我。还有什麽,是比这更令人激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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