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夕风神
夕风神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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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记得我啦?真是。"她笑说,"也难怪啦,有好多年了。只是我们都记得你呢。"
"哎?"
"就是呀,对了,当年的另一个话题人物这几天也在这里说,昨天他奶奶才出院来著。"
我怎麽觉得她说的似乎像是庄小声。"庄小声?"
护士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来,"对对对,你记得他?天哪!"她大叫,"难道你恢复记忆了?哦,我们就说嘛,真爱绝对是无敌的!你为了他从家里偷跑出来被车撞,我们至今都记得呢,还有庄,庄小声对吧?他那时候就那样眼睁睁地看著你,那样好一个孩子,我们看著都心痛......"
我看著护士连连翁动的嘴巴,脑子里轰然作响。
怎麽回事?那麽痛的脑袋,好像就是要我回忆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我痛苦地叫了一声,蹲在地上。
我仿佛看见了他。

哪位愿意借我时间,我挂在半梦半醒之间。

那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因为过去得太久,被埋藏得太久,再次想起来的时候,我依旧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光怪陆离的片段。然而每一个每一个的片段,他都在我的身边。
庄小声。
我从医院里出来,头依然非常痛。我想痛的不只是生理上,也在於我的心理。我几乎想要不花一分一秒立刻见到庄小声,但是又却懵懵懂懂地不知道,如果见到他,我又该作什麽。
算了。不管见到他以後究竟要做什麽,在这之前,我先要见到他。就好像多年以前我一门心思地要去到他在的地方,从窗里跳出去,花坛边的锋利的草叶划破我的手臂,可是居然感觉到不到什麽痛。我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马路,每穿过一个,我知道我就离他更加近一些。
这是无论什麽都比不上的动力。
我扶著额头,也没有去拿停车场里的车,直接打了的士就往书店过去。庄小声......小声。我知道一定是他。就好像一种习惯,就算心里面忘记了他的存在,我的身体依旧保持著和他在一起时的温度。所以才会每次见到他都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吗。哈。我真是笨。
我迅速地跨上书店门口的阶梯。门上挂著的风铃在我推开门的一刹那响起来,好像一片打碎玻璃的声音。
我听见他说,"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一瞬间我的头变得比刚才还要痛。
怎麽回事?以前我听别人说,绝望伤心的时候,眼前就好像会变成一片黑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我常说那些人无病呻吟莫名其妙,现在发现,原来这样的情况,居然是真的。
庄小声。你是不是说,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呢。
我走到他的身边,他却用一种戒备的眼神看著我。我不知道现在应该怎麽办,应该和他说些什麽?说,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还是说,我真的是,再一次爱上你了?
可是他对我说,记忆只会积在脑子里,它是过去,过去发生的一切现在不会再发生。所以不要想著那些记忆比较好,它们是虚幻的东西,美好的,痛苦的,都已经过去了。
他对我说,许先生,不要再来找我了。
谁能告诉我,现在又是怎麽一回事?为什麽?我明明记得他是在用一种什麽样的眷恋亲吻我的嘴唇,他明明是喜欢我的不是吗?为什麽现在又是这麽说?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却在对我笑,冷静而优雅。我踉踉跄跄地从店门口退出去,走到第五块砖那里的时候,被拌倒在地上。
老天爷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膝盖,忽然想要就那样回到他的那里去,然後抱住他狠狠地质问他。我才不要当一个莫名其妙就被甩掉的白痴。
更何况从前和现在那麽多年,我不想再失去他那麽多年。
我重新回到店里去,可是刚刚走到门口,我就听见一片抽抽噎噎的哭泣声。那是他的声音。其实好像从前他从来不这样哭,他一向都是默默地流眼泪,连哭声都听不出来。
他是不是憋在心里太久了?
我看著他颤动的肩膀,开口说,"我们以前是恋人,对不对?"
他显然大吃了一惊,慌慌张张地抬起脸。那张脸上布满了泪渍,我心疼极了,蹲下来慢慢地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明明知道这样会伤害到他,却执意又问了一遍,"我们以前是恋人,对不对?"
小声拍开我的手,哭著说我胡说。他说我不是同性恋,那麽他呢?那麽我们的从前呢?我那麽想要找回的从前,真的像他说的,就只是一些过去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我们去珍惜了吗?可是那时我们曾经存在的证明啊!那时我可以继续和你在一起的证明啊!
庄小声,你为什麽不明白?我19岁的时候可以为了你和父母反目,现在怎麽就不可以了呢!我忘记你太多时间,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来积蓄勇气,等到这一天终於想起你,我要再一次把你抓到我的世界。
我用尽了力气抓住他的肩膀,然後紧紧地吻住他的嘴唇。
现在我明白为什麽当初他吻我,我没有那种被同性亲吻的恶心。因为我已经太习惯,习惯到如果不能够吻他,我就会心慌,好像现在,我一定要用可以把他揉进身体里去的力气,才能证明,他还在我的怀抱里面。
我还可以拥有他。
我还不会,失去他。
---------WEHAVEALLLOST---------
我坐在花坛边迷迷糊糊地睡觉,梦里面好像隐隐的有庄小声的影子。他一直在医院里陪奶奶,因为我亲吻他的场面被奶奶看到,医生说奶奶是被人气到,一时气急才会晕过去。我想要留在那里陪小声,他却把我赶出医院。
我看见他微红的眼睛。我知道,他不想让奶奶在看见我。
我害了他,害了奶奶。可是我仍然想要和他在一起。
我也知道小声有他自己的难处。他无法像从前那样抛弃奶奶一个人,我想我也没有办法抛弃生我养我的父母。可是我愿意说服他们。我也有这样的信心。
突然有人推推我,我半睁开眼睛,小声站在我的面前一脸皱著眉毛的无奈。我向他死皮赖脸地笑笑,站起来问他,"你回来啦?奶奶怎麽样?"
他也不看我,只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又发烧了。你看,我来拿钱呢。"
我看见他的侧脸。他好像又哭了,眼睛依旧是红通通的。我心里一酸,只想过去抱住他,手臂刚刚伸出去,马上又恢复理智缩回来。
抱住他的话,他会生气的吧。
我想要和他说很多,可是一看到他冷漠的脸,就完全忘记我本来在心里面打好一千遍一万遍的腹稿。结果他只是看著我,对我说,维扬,我们回不去了。
然後是一声清清楚楚的抱歉。
我看著他走得离我越来越远,突然失去了过去抓住他的勇气。如果这时他希望的,那麽我是不是应该像他希望的那样放弃呢。
我低头看看手里的手机,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终於拨通他的手机号码。
"喂。"他淡淡的声音从另一头传过来。
我开始沿著他走过的路走过去。
"小声。"我深吸一口气,"我好像,真的忘记了很多和你的事情。"
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只是一个非常非常矮小的个子。他转学过来,带著一副害怕受伤的表情。老师安排他坐在我旁边,他抱著那个小小的书包,对我羞涩地笑笑。
我想那真的是一见锺情。
虽然那样的年岁,我还不懂到底什麽算是喜欢。
"我记得一点,不记得很多,可是我觉得我真的是很爱很爱你。你说你不想接受一个忘记你的人,我不相信。真的。因为那个早上,你亲我,我其实感觉到了,只是不敢睁开眼睛而已。我听见你哭,我从来没有听见过那样隐忍伤心的哭声,感觉好像对整个世界都绝望一样。我知道你爱我的。我知道,你也不要骗你自己。"
我记得有一个下午他居然很大胆地亲吻我。他是不是以为我睡著了?所以那样胆大包天。我在心里开心地笑,就等著一个好时机把眼睛睁开来,然後把他抱在怀里面。
就好像,那天的清晨。c
"小声,我发现我好像又一次喜欢上你了。你说记忆不重要,那麽就让它不重要好了,我们就当作我们以前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为什麽就不能我喜欢上你,你也喜欢上我?那有什麽不好?"
我曾经对你许的诺言,现在也会为你实现。
"我会让你明白,我是真心的。这个世界有一个词,叫做一见锺情,我想就是我对你那样。我一定会说服奶奶,也会说服我爸爸妈妈,我要我们在一起。"
而且现在的我,有了那时候的我所没有的独立和自由。
"小声,我记得你那天对我说要和我一起逃走。我记得那一天。那天太阳真的很好,就算让我再重新选择一遍,我也会选择从窗户里跳出来,拼尽了老命跑过来和你见面。"
我终於走到巷子口。小声站在和我隔了半条马路的地方,他回过头来,看见我。真是的,这个小傻瓜。怎麽又哭了呢。
我看著他微笑,虽然不知道他看不看的见。"小声,这次换我问你了。"
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逃走?"
他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盯著我看。他站在马路的中央,四处一片空空旷旷,不知道为什麽,我的心突然之间跳得很快。
我看见他张了张嘴。然後有一辆车,从他的右边向他直冲过来。
他被车子撞得飞了起来。我似乎看见他嘴角隐隐弯起来的弧度,仿佛他只是在和我玩一个游戏。他在空气里滑过,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落在了马路边上。
真是......好像是......假的一样。
而看著他的我竟然,连一动,都动不了了。

你好吗。
我很好。
这是两个人之间再寻常不过的对话,然而如果我知道以後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会在我和他之间,更多、更多地说这些没有多少意义的话。

我愣愣地站在手术室的门外,看著墙上的红色的灯亮起来,心里面却依旧是一片茫然失措。我甚至都分不清楚现在的境况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我的一个可笑的梦境,因为当他倒在我的面前,我眼睁睁地看著鲜红色的血从他的身体底下向藤蔓一样向外延伸,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只是想。
多可笑。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可是这是真的。
......这当然是真的。
我一下子跌坐在医院布满了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蓝色的长椅上,双手紧紧地捂住脸。我感觉到连我的肩膀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好像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平静。
"维扬!"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忽然听见有人叫我,抬起头看见萧萧向我跑过来。"维扬,他怎麽样了?"
啊,对了。我没有随身带那麽多钱,就打电话让萧萧过来。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医生在......急救。"我硬生生扯出一个我自认为还挺潇洒的微笑,萧萧看著我,眉毛却慢慢地皱起来。
"别这样。"她说,"没事的。"
我点点头,又重新把脸埋到我的掌心里去。
萧萧在我的身边坐下来,我们之间一时沈默,隔了一会儿她终於开口,"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无缘无故就被车撞了?"
"......他和我打电话,站在马路中央。"我几乎都听不见我自己讲话的声音,"都是我......全都怪我......"
萧萧无声地抱住我的肩膀。我觉得自己不是那样脆弱的人,不需要萧萧那种女生来抱我的肩膀安慰我。可是我却都没有力气去拿开她放在我肩头的手。
"......听说他奶奶也病了。"
"......嗯。"我终於把脸从掌心里抬起来,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面,"在另外一家医院──就是我以前住的医院。"
"是吗。"她淡淡地苦笑。"这真是......"
"萧萧。"我忽然说,"我记起来以前的事情了。"
她一愣,露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表情。
"虽然记起的不多,但是我多少可以记得小声在我心里是多麽重要的位置。"我直直的盯著面前白色的墙壁,"我也知道,你其实不是我的女朋友。那麽多年,你又何苦呢。"
"你,你记起来了?"
"唔。"我说,"所以我要,重新再和他在一起。"
萧萧顿时僵住了。良久她才不敢相信似的又反问了我一遍,"你说你要和他在一起?"
"对。"我看看她,努力让脸色看起来很坚定,"我已经忘记他那麽多年,失去他那麽多年,我不想再失去现在的这些时间。"
"许维扬你!"萧萧从椅子上倏地站起来,手指指著我,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半晌才吐出来,"那我算什麽?这麽多年我不是也守在你身边吗?为什麽我就不行?庄小声离开你这样久,为什麽你就对他这麽念念不忘!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麽!"
"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也站起来,"你知道的。其实我从没有喜欢过你。我们继续作朋友不好麽?"
"啪"!萧萧赏了我一记耳光。
"许维扬,你这个混蛋!你就那麽想做同性恋吗!"
"我喜欢他。"右边的脸颊火辣辣的痛,我也不去管它,只是看著气急败坏的萧萧,"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我还是对他心心念念地不忘记。可是我确实是没有忘记他。我也不想忘记他。萧萧,你明不明白?我很感谢你那麽喜欢你,可是这种事情真的不能强来。你也知道的,我想你也有那种感觉,喜欢上一个人究竟可以疯狂到什麽样的地步......"
"别说了!"萧萧倒退一步,偏过脸去不看我,"我不明白!根本不明白!他只是你回忆里的一个人,就那麽重要吗!"
"萧萧......"
"许维扬,你知道以前我们就为你操了多少心?那时候我知道你失忆,心里真的是高兴得不得了。因为你可以忘记他!你可以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现在呢?我们为你做得这麽多努力,就白费吗?"
我抓住她的手,萧萧却用力甩开我,"以前你出车祸,现在他出车祸,你们到底要闹到什麽时候......你一定要知道他也失忆你才甘心是不是?!"
"萧萧!"我喝斥她,"你别胡说!"我顿了顿,"我们不是再胡闹。喜欢同性又不是罪。萧萧,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萧萧根本不看我。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样和她继续下去,手术室的门却忽然开了。我连忙迎上去,小声躺在床上,闭著眼睛,脸色苍白。萧萧也走上来几步,斜著眼睛看了看他。
"医生,他怎麽样?"我抓住医生。
"手术很成功,病人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医生微笑著,"真是奇迹,病人大多都只是些皮外伤,对他没有大程度的伤害。"
"这样啊。"我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医生。"
"不用。"医生又向我笑一笑,拐过拐角走远了。我又大大喘一口气,一抬眼看见护士推著小声走远了,忙跑过去跟上他们。萧萧却居然也跟在我身边,我看看她,忽然笑了。
"你笑什麽?"她还是板著脸。
"没有。我只是高兴。"我说,"小声他只有皮外伤。真是吉人天相。"
"我不是聋子,都听到了。"她依旧很不好脾气,"哪像你那时候,浑身都是血,我们个个都吓得半死。我那时还以为你也许活不成......你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有多恨庄小声那个混蛋。"
"......谢谢你。"
"嗯?"她皱眉看向没头没尾的我。
"你这麽讨厌他,还帮他付手术费和医药费。"我诚恳地说,"萧萧,我知道你一向都是面冷,你心里不恨他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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