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蒹葭————吹不散眉弯[下]
吹不散眉弯[下]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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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哥,人家欺上门来,江南武林不能没人出头--风儿说句不敬的话,我是个无名小卒,败了后头还有您;大师哥您要是失手,咱们可就没退路了!"
大师哥摇摇头,道:"不必!以前是无以为继,如今你来了,我倒有法子对付他了--明天咱们再歇一天,若有人上台挑战咱们正好观摩一下,后天最后一天我再上台,能赢了他固然是好;就算我输在他手里,凭我四十多年的功力,一定也耗得他筋疲力尽!下午你再上,一定能拿下他!"
我听得一呆,大师哥自从十年前当上武林盟主就没跟人动过手,如今拼在前头,宁肯搭上一世英名,将最后战胜的机会留给我!可是,冈田心狠手辣,万一他伤了大师哥?我坚决地摇了摇头:"大师哥,风儿年轻,怕担不下这最后的重任--后天还是我先上,我跟他耗一耗,大师哥下午收拾他吧!"
大师哥还没说话,小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大声道:"那东瀛人很厉害吗?师父那么厉害,空手一劈就把树枝劈断,我就不信师父打不过他!"
这话虽然孩子气,却说得我暗叫惭愧--大师哥这法子虽然稳赢,却实在有投机取巧之嫌!那冈田真的那么厉害?要合我和大师哥二人之力才治得住他?
大师哥看着我道:"风儿,你练成了手刀?"
我道:"也不能说练成了,最多才能斩到八尺外!"
大师哥一指院中榕树,道:"你劈一掌我看看。"
我站在八尺外,运气成刀,劈下小臂粗的一枝。大师哥抓起树枝看看断茬,喜道:"风儿,你怎不早说?我只道你跟若虚不相上下,他才能劈出三尺--早知你练到这等地步,咱们还发什么愁?"
我道:"大师哥觉得我对付得了他?"
大师哥点点头:"昨天冈田和那无名道人比武时我看了,那冈田出招并无花巧,却是既快且猛--你也知道,每一拳要打得有力,必要先撤回来再发出去--寻常人出招这样快,力道绝计没有那么大,这人却似乎随时随地可出重拳,可见是天赋异禀!而且经过极艰苦的修炼。"
"那我呢?"
"若虚跟他不相上下,两人拼了小半个时辰,只输在一时不查背后受袭--我看你手刀的功夫,你功力比若虚可强了一大截,比那冈田只强不弱!你就是实战经验不多,那不怕--被冈田打伤的人我都命人救治呢,十几个人每人跟人说几招决战的体会,你心里就有数了。"
大师哥说完,直接拉着我进屋,说我要迎战冈田,让周若虚和卢泰跟我好好说说跟冈田动手时的情形。陈湘正在给周若虚施针,看了我一眼,微一皱眉,退在一边。看我们四个人一边说一边动手演示,说了半个时辰不了,终于叹了口气,告辞带小睿出去。
大师哥命人安排陈湘父子的住处,当晚我和大师哥一起住--他老人家四十年老江湖,眼光地道,见识过人,帮我详细分析每一招的破法。第二日另派人盯着擂台,有人上场就来叫我们,便带我去拜访那十来个跟冈田动过手的人--众人感激救治之恩,无不倾囊相告!
下午仍是无人上场,冈田命人站在擂台上大肆叫骂!我听到下人来报说冈田大骂"中土武林无人",气得拍案而起,道:"我这就去会会他!"
大师哥拉着我道:"走,师哥跟你一块去!"
我们赶到会场,却见台上已有一人跟冈田打在一处。果如大师哥所说,这冈田实力非凡--没多久那人已连中数拳,冈田得理不饶人,将那人从台中打到台边,这才一脚将他踢下擂台。
我纵身过去,伸手将那人接住。听得冈田在台上连连喊叫--他的言语旁人听不懂,我却听得明白,是在骂中土都是无能之辈,让他打得不过瘾。我看着他那骄横的模样,再低头看看手中人被他打得口吐鲜血,把我气得大声喝道:"我来会会你!"
大师哥身边有人接过我手中那人,我一紧腰带,纵身跃上台去。台上有人将我拦住,说一个时辰打一场,让我先签生死状--上台打擂,拳脚无眼,生死互不追究。冈田这一个月打死两人,重伤十余人,只因先签过生死状,官府都奈何他不得。
还有大半个时辰,我只好先下台来,迎面正遇上陈湘--他看着那满身是血的人道:"这人,是方才上台的?"
我看他脸都吓白了,知道他是担心我--他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书生,这种打架拼杀的场面他看不得,遂皱眉道:"不是让你照顾周若虚他们俩,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陈湘道:"我不放心--你,非得你上台吗?"
我不言语,就看着他。陈湘低了头,叹口气道:"我也知道,大师哥有命,咱们不能推托--我给周若虚施针打通经脉,过几天他的内伤就差不多了;卢泰是外伤,我帮不上忙--所以过来看看你。"
我知道他担心,可大庭广众的又不能抱住他安慰,所以只能找个事把他支开。我一指那伤者,道:"你是大夫,那人受了伤,你还不快去救治?"
陈湘一咬嘴唇,只好低头过去。大师哥瞪了我一眼,拍拍他肩膀道:"放心吧,峋风是武学奇才,他的功力比若虚强得多,应付这人没什么问题。"陈湘一下子红了脸,道:"大师哥,我不是,"
大师哥道:"我知道,你只是关心他!峋风练成了手刀,可以离着八尺隔空击敌--你放心,他有什么事,你找大师哥来算账!"
陈湘忙道:"湘儿不敢,我,我去瞧瞧那人,不耽误你们。"躬身一礼,匆匆去了。大师哥回头看着我,似笑非笑地道:"你们俩--你这小子本事不小!"我"嘿嘿"一笑--陈湘这样关心我,我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得意的。
大师哥道:"陈湘这孩子很好,人有本事,对你又实心实意,你别欺负人家。"我笑道:"我哪里敢?您看他不言不语的,管我管得严着呢。"
不一刻到了上台的时候,我纵身而上。与冈田一照面,就感到一股压力--就像我打猎时遇到猛兽的感觉!这一年多的猎户生涯对我来说真的很不一样--别说师父不许我轻易伤人杀人,就是当初参加比武时也知道那是有规则可以随时叫停的!但打猎不一样,那是人兽之间你死我活的拼杀!是真正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残酷--这个冈田,给人的就是这样一种危险的压迫!

(三二)一战得胜
冈田个子只到我肩膀,真动起手来更是不同一般--他出手全无花巧,却是既狠且快,就像是骠悍的猎豹,只攻不守,直到把猎物咬死为止。
还好我跟十多个人了解过他这种打法,也跟大师哥研究了破法--这种连续攻击全靠一种气势,所谓"暴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连出几十拳必要缓一缓,周若虚实战经验丰富,当初就是抓到他这一缓破关直入的。我心中有数,更不跟他费事--我趁着他那一缓,一脚踢到他心窝。
我身高腿长,逼得他退出丈余--他反应迅捷,立时又反扑过来,但我早瞅准了机会--他还没扑到我面前,我的手刀已斩到他咽喉!
这手刀是运气成劲,练虚化实,人离着数尺,冈田全力防着我胸口那一脚,咽喉立时中刀--他一声闷吼,向我直扑过来,双臂直上直下地击来,有若疯癫。
我这一刀是全力施为,击中后当然不会再正面迎敌,闪身躲在一边。冈田直眉瞪眼地冲过我身边,到了台边也不收脚,一头栽到台下--我这手刀无形无影,众人谁也不知怎么回事,直到看冈田半天不动,才发现他已喉头断裂,气绝身亡!
围观众人见我独立台上,毫发无损,这才哄天介喝起彩来!大师哥的几个徒弟和手下冲上台来,将我抬了起来,一边喝道:"东瀛狗敢来我中土挑衅,叫你们有来无回!"
和冈田同来的几名东瀛人气得哇哇大叫,一个灰白头发的东瀛武士仰天叫了几声,一口鲜血喷在地下,身边几个人连连劝他!我听得懂东瀛话--原来冈田是这灰发武士的徒弟,这人好像是当年曾败在中土一位高人手中,回去从北海道找到冈田这武学奇才,二十年辛苦训练,重来中土想扬威报仇--结果并没等到那位高人,冈田却死在我的手里!
我本来不想随便杀人,但这东瀛人心狠手辣,杀伤我们这么多人,大师哥命我绝不可手软--我听得有个东瀛人道:"这个人我认得,他是前任大将军的武道师父,当初天皇曾封他为"国中第一高手"的!"--听到这个名号,我想起惨死的山崎,心中一阵悲凉,登时再也高兴不起来。
今天一战得胜,重振我中土武林声威,大师哥上来拉住我手,把我介绍给众人。耳听得众人"顾大侠武功盖世,周盟主后继有人"的欢呼声不断,大师哥吩咐城中大排筵宴,为我庆贺,众人簇拥着我下得台来!
我看见陈湘在一边含情微笑的目光,想起他方才对我的担心--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趁着我和他都平平安安的,我们可要好好过日子!再也不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无谓争吵了--我过去拉着他手紧紧一握,心中甜美无限!
这一回因为我力挽狂澜,为整个江南武林乃至中原武林争回颜面,大师哥大宴三日,着实将我抬举了一番--这一番对敌之策其实都是大师哥和我商定的,我自然不敢独居其功,连声逊谢不已。
周若虚受内伤多日,大师哥因随时准备出战,并不敢耗损内力为他疗伤;好在陈湘以金针为他打通经脉,几天下来内伤便好了大半;那十余名被冈田打伤的好手也有不少受内伤的,陈湘金针到处,无不痛苦大减--大师哥对我二人更是看重,私下问我愿不愿意当南武林盟主?如今我一战成名,人望正隆,只要我愿意,他便可以传位给我。
我摇头敬谢不敏--我是个闲散的性子,跟皇甫骏一样,不爱管人也不喜人管!武林盟主这名位当然风光,但武林各门派纷争、黑白两道各种关系都要平衡,又岂是容易做的?我自知没那个耐性,也懒得费那个心机--我只是跟大师哥打保票,周若虚精明强干,只要有事,我全力保他就是了
大师哥看了一眼陈湘,陈湘道:"我听峋风的,他爱怎样便怎样--以后用得着我,大师哥吩咐一声便是。"大师哥拍着他手,道:"竹声,风儿遇上你,是他的福气--你两个一文一武,难得这份绝世才华,更难得这份知恩念旧的心性--你二人有什么心愿,只要大师哥能办到,你们尽管开口!"
陈湘看了我一眼,我道:"我们想带上小睿和云儿,出海去看看王爷。"大师哥道:"这个容易,我给你们安排船--云儿现在普陀山跟着师父,过两天我陪你们一起过去。"
大师哥这才有空儿问起我这几年的行径,听说我被流配岭南一年多,奇道:"又犯了什么事?"我不敢隐瞒,只好把为皇甫骏所累的事说了。见大师哥听得眉头紧皱,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又紧张起来--当年在璐王府挨军棍就气得大师哥打了我一顿,这回犯得事更大,不会又责罚我吧?
大师哥看了陈湘一眼,叹口气道:"这么大的人,连全身远害的道理都不懂!你也是活该吃亏,可得了教训没有?"我连忙点头道:"是,我当时是昏了头了,才陪了他出京。"大师哥"哼"了一声,道:"皇上不像皇上,属下不像属下!你们还敢无法无天地上战场?没乱棍打死你就算是便宜的!"
我心说大师哥真是料事如神,低了头道:"是,亏得陈湘给我求情--太后的病是他给治好的,皇上求情都不准,总算是给他面子。"大师哥看着陈湘,拍着他手道:"竹声,真难为你!"陈湘怯声道:"大师哥,这事也怪我--当时怄得他生了气,才陪皇上出京的。"
我就怕大师哥怪陈湘,才把这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没想到他这么老实,忙道:"没你的事!大师哥,是我自己糊涂!"
大师哥道:"你就是旁人的事清楚,轮到自己的事就糊涂!从小为这个吃过多少亏,你就不长记性!"我不敢言语,低着头听训。就听大师哥接着道:"竹声,我跟他也操不起这个心,以后就把他交给你了--你费心管着他些,他敢不听你的话,你只管来告诉我!风儿,你听见没有?"
我赶紧应道:"是,多谢大师哥!"看了陈湘一眼,心说你可得了尚方宝剑了--大师哥肯这么说,那就是承认了我和陈湘的关系,这话虽让我很没面子,一颗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陈湘红着脸站起来,道:"峋风人太厚道,宁肯自己吃亏,不肯让朋友吃亏--小事上不理会,大事上是把得定的,这都是大师哥教导有方!我跟他学了不少东西呢。"大师哥笑道:"你比他聪明,要真心疼他--以后就看着他些,别让他老吃亏了。"
不一日到了普陀山--云儿三年多不见,已经由小女孩儿长成了大姑娘--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豆蔻梢头,风华初绽,云儿的容貌应该很像璐王妃,美得让我这个当师父的都惊讶。
她的性子倒没变,先叫了一声"师父",奔了几步又看见陈湘,大叫一声"湘叔叔!"冲过来直扑到陈湘怀里--陈湘跟她六七年没见了,这样一个美貌少女忽然扑到怀里--既不敢抱她,也不好推开她,登时手足无措。
我本来的惊讶也被陈湘张手张脚的尴尬模样逗笑了,笑道:"有了湘叔叔,就不要师父了?"云儿又过来抱住我,笑道:"要,我两个都要!"
大师哥看得直皱眉,道:"云儿,你可长成大姑娘了!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云儿怕大师伯,赶紧松开了我,乖乖过去磕头见礼。我怕云儿挂不住,忙道:"小睿,来见见这个漂亮姐姐,这是你师姐。"
云儿吐了吐舌头,笑道:"这是师父新收的小徒弟?"过来拉住他道:"你叫小睿?几岁了?"小睿本来不是个省事的,见了漂亮姐姐倒尽力矜持着躬身施礼,言行举止做出个小大人模样。
两个小家伙本来是亲姐弟,这样和睦亲密,我和陈湘也自喜欢。师父倒没什么大变化,依旧鹤发童颜。我带陈湘小睿过去请了安,师父本来就随和,听说我的毒是陈湘给解的,越发看重他,叫他"小陈先生"--我说了半天,才采纳大师哥的建议,改口叫他"竹声"。
一边说着话,听小睿叫陈湘爹爹,师父笑道:"风儿,你可得加紧了,你看竹声跟你差不多大,都有这么大的儿子了--你大师哥这几年可一直没闲着,给你物色了不少好姑娘。"
陈湘脸色一僵,侧转了头;我忙道:"师父,风儿虽没有儿子,却给您收了两个徒孙了,小睿现在也拜到南海门下,再多就怕您嫌烦了?"师父"呵呵"笑道:"我徒子徒孙一大堆,多一个少一个倒没什么,不就怕你一个人凄惶?你大师哥看着你比若虚若谷都上心,你成亲的事都成了他的心病了!"

(三三)陈年旧事
大师哥咳嗽一声,道:"师父,风儿的事就交给我吧。再过几个月就是师父的八十大寿,二师弟三师妹他们只怕也要过来了吧?"
大师哥乱以他语,我忙跟着扯开话头,道:"就是,二师哥三师姐我就见过一面,还是十年前师父七十大寿的时候。这些年他们住在哪里?"
我二师哥雒峋亭、三师姐欧阳雪十来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了,但十几年前提到"琴剑双侠"的名头,武林中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二师哥号称"玉剑客",三师姐位列"武林四大美人",是江湖中人人瞩目的神仙眷属--后来不知遇上什么事,两人忽然退隐江湖,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不知他们仙踪何处。
这些都是我十来岁时在大师哥家听人提过的,当时年纪还小,也没怎么在意--后来在师父的寿筵上见过一面,只记得三师姐确实很美,但一直不怎么说话;二师哥看着岁数跟大师哥差不多,当时一心照顾三师姐,就跟我寒暄了几句,寿筵一过很快就走了--所以印象也不深。这些年我忙忙碌碌的,竟也没顾上探问过,这师弟作的也确实不大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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