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蒹葭————吹不散眉弯[中]
吹不散眉弯[中]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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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一怔之下,眼中泪一下子滚了下来,道:"你说的是,七叔公常教训我做人应"以仁恕为本",我听你的,以后多做好事,以慰七叔公在天之灵。"
我点了点头,道:"今天不早了,你去上工吧--过两天告半天假,我陪你去潭柘寺供奉一个长生灵位,把咱们积的功德都回向给七叔公。"
两天后我和陈湘给七叔公作了供奉,我也跪在一边起誓,我会维护陈湘一世平安,请七叔公放心。陈湘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我拉住他的手,两个人一起下拜--七叔公在天之灵做个见证,我们俩一生一世,再不分开!
陈湘名声在外,找他求治的人多了,往往是回到家也不得安宁。他本来面冷心热,加上念着七叔公,施恩不望报,也不以为苦,多晚人家来请也会去--我怕他累着,他却浑不在意,十天倒有六七天得定了更才回家,往往他回到家小睿已经睡了--小睿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倒比他还多。
我因为是轮流当班,除了有时值夜,倒不是很忙。这日午后交了班,在街上走着走着,忽听一阵喧哗,却是一头惊马横冲直撞而来,马上一个少年给颠得东倒西歪,几乎抓不住缰绳,一路连喊带叫。
众人纷纷走避,那马上少年已经栽倒马下,可是手还死握着缰绳,搞得整个人挂在奔马旁边,再过一会儿不是被奔马踏伤,就是拖在地上拖死,更不要说那马撞翻了多少摊子?实在危险至极。
我见状深吸一口气,待惊马奔到身边,纵身而起,落在马背上,抄起那挂在马脖子旁边的少年放在身前,再勒住缰绳使劲一扯--勒得那马一下子人立起来。我双腿用力一夹,那惊马吃疼,在原地转了几圈,便即站住不动。
马上那少年看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吓得脸色惨白,双手抱住我的腰,身子仍不住簌簌发抖。我拎起他放在地下,自己也下了马,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自己骑了马出来?你家大人呢?"
那少年吃了惊吓,半晌说不出话。我看看那马一身雪白,高峻非凡,真是一匹好马,忍不住抚抚马鬃,那马似通人性,挨着我任我摩挲,十分亲昵。
这时候身后被撞翻了摊子,挤倒了箩筐的不少人围了过来,指着那少年要他赔补损失--我巡戍九城的职责所在也就是抓个小偷小摸、打架犯规的以维持正常秩序,不过我此刻不当班,管得也不是这一片,于是一边让人报官,一边组织众人将损失开列一张清单,回头叫这肇事的少年家里负责赔补。
我正忙着,就听人叫道:"快拦住,那小子跑了。"我一回头,正看见那少年往小胡同里钻--他的马缰绳还在我手里,慌起来也不要了。我倒也不着急,这样一匹好马,比寻常马匹贵上十倍,量他家里也舍不得不要!好在不一刻职司所在的差官也来了,我把马交给他,他自带众人拉清单按手印,我继续走我的路。
哪知走了不久,就觉出有人跟着我。我到了一个胡同角,返身抓住跟踪我那人,那人是个小个子,身形灵活,跟我扭打两下,被我一抬手拎到半空,喝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人看来也就十七八岁,对我破口大骂。我见他无礼之极,照着他屁股踢了两脚,喝道:"你敢再骂?",那人道:"你方才偷袭我,不算本事--你有种放了我,大家从新来过。"我心说就你这小子,让你十个也不是我对手,将他往地上一扔,道:"你打不过我,我也懒得跟你磨耗,你跟着我想干什么?"
那人道:"谁让你抢了我朋友的马?"我心头大怒,这小子和刚才那小子看来是一伙儿的,那小子不感念我救了他,居然还混赖我抢他的马。我骂了一句"混帐",看这小子站起身来,伸脚一绊他又复跌倒,他张口骂我,我抬脚便踹,这小子倒也识时务,被我踢了几脚,一溜烟地跑了。
结果没走多远,我就被一大堆人围住了,为首的正是方才被我踢的小个子,也难怪他那么嚣张,这片刻工夫竟能招出几十号人来;吓得周围路人纷纷走避。人多我难道就怕了?顾峋风号称"南海一剑",也就是在京城不想惹事,我才混个芝麻绿豆的小差官,好陪着陈湘过日子。这几十个愣头青我又岂会放在眼里?
不一刻一群人全被我打翻在地,我踩住那小个子问道:"说我抢了他马的那小子是你朋友?他叫什么?"那小个子被我打怕了,再不敢骂骂咧咧,道:"他,他叫常越。"我道:"他怎么没来?"那小个子道:"他,他回家了,大哥,这都是他叫我们来的,不干我事。"
我看这小个子不过是受人蛊惑,最可气的是那常越,也不想多为难他;不过看他动辄纠集一大帮人,不给他点颜色也不行,于是教训了两句,拎起他向旁边大槐树上一抛,这小子惨叫声中,正好头下脚上挂在树顶斜伸出的枝杈上。
我又抓住附近两个小子抛了上树,其余少年吓得一哄而散。我心头这口恶气也出了,拍拍手正想走路,就见一个中年人向我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哥儿好俊的功夫,我家主人十分佩服,想请小哥喝一杯酒,不知可否赏脸?"
伸手不打笑面人,我见那中年人十分客气,虽则萍水相逢,这当口小睿没放学,陈湘没收工,我也没什么事,也就跟着他进了旁边的酒楼。到了二楼一个雅间,就见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青衫公子正在含笑相侯。窗子打开着,正好能看见我扔了三个小子在上面的那棵树,看来我们方才打斗的情形都让人家看见了。
这青衫公子看着竟有几分面熟,不知哪里见过。我正自思索,他向我一拱手道:"兄台高姓大名?适才小试身手,震慑群丑,在下好生佩服。"他这一说话,我更觉得熟悉,我说了自己名字,问道:"兄台怎么称呼?"
这人一笑,道:"在下复姓皇甫。"他才说到这里,我一下子想了起来,叫道:"你是皇甫骏!"
这人一呆,道:"我看顾兄也有些面善,我们在哪里见过?"我指着他道:"三年前你去过瘦西湖,参加过长春楼的江南赛诗会不是?"他双掌一拍,道:"正是。我想起来了,最后决赛那天见过你,你是璐王爷府上的吧?"
那天赛诗会上陈湘夺魁,这皇甫骏第二;而且跟他一起那美貌少年还说陈湘写诗"讪谤朝廷",所以我记得他。他对我印象不深,知道我是璐王府的人,却跟我打听起陈湘来--听我说陈湘也在京城,一把抓住我道:"陈湘才名冠世,该当大魁天下的啊,这两届却一直没见他上榜,我好生惦记他--莫非是场中莫论文,遭逢了不开眼的主考官?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我叹了口气,道:"陈湘就和我住在一起--我是他儿子的师父。他没有上榜,不是场中莫论文,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进场!"

(十三)饱食遨游
皇甫骏一呆,叹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他是受了璐王牵连,下过天牢吧?刑部若留了底档,自然是被销去士藉了,怪道我找不见他,可惜了他这样大才!"
我正不知怎么说陈湘犯族规被取消士藉的事,他这么一说,我倒正可掠过不提。说到陈湘下天牢的事,我更想起他那兄弟来,问道:"跟你在一起那漂亮小伙子呢?陈湘就是以"讪谤朝廷"的罪名下的狱,他是什么来头?"
皇甫骏脸一红,道:"蓉儿随口乱说的,陈湘的事可跟他不相干。"我道:"我知道跟他不相干,他那时也就十五六岁,这话当然不是他想出来的--估计是听家里大人说的,所以才问你他什么来头。对了,还没问你呢?当年青江知府都给你们打埋伏,你到底是什么人?"
皇甫骏笑道:"顾兄你太聪明,蓉儿的来头确实不小,我跟你说,你可别跟旁人提--他是太后的亲戚;我是他的表哥。那你们呢?何时来的京城,现在那里高就?"
我笑道:"陈湘没有功名,现在学政杨大人府上做师爷;我更别提了,风尘小吏--你也看见了,巡戍九城,整天跟这帮小偷小摸小痞子打交道。"
皇甫骏道:"你这等好身手,干这个确实屈才,六部职司,你想去哪里?回头我给你想想办法。"我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当官的料,胡乱找个差事混口饭吃罢了,到时候想走就走,也没什么牵挂。"
皇甫骏笑道:"你这个性子倒是闲云野鹤,不求闻达--我也是个闲散人,你和陈湘住在哪里?走,带我去瞧瞧他。"
我看看天色,陈湘也该收工了,于是买了些吃食,好让五嫂简单收拾便能款客。带他回到住处,小睿才放了学,周五哥接了他回来,陈湘却还没到家。
我请五哥到杨大人府上找他一趟,就说故交来访,请他早些回来。皇甫骏道:"他经常不按着点回来?"我道:"杨大人很倚重他,差不多什么事都委给他;加上他又会针灸,时不时让人请去看病,十天里也就能有三天按着点回来。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小睿?你爹那天教你那句!"
小睿边玩边道:"我爹是能者劳,智者忧;你是无能者无所求。"我简直哭笑不得--我本来想让他说"能者多劳"!陈湘教了他那句话后,有一次我自嘲时这么说过,谁知他当着人就这么学出来,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留。
皇甫骏哈哈大笑,一把抱住小睿道:"你说你师父是无能之辈,那你可跟他学什么?"小睿道:"是他自己说的,我哪敢随便说?叔叔,你是什么人?"皇甫骏道:"叔叔跟你师父一样--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说笑间五哥回来,说陈湘又给人请去治病了,也不知去了哪边。我苦笑道:"你看,能者多劳不是?"皇甫骏道:"他还有这治病救人的本事?这可真是能者无所不能了--怪道小睿这么聪明!"
陈湘回来早不了,我们索性也不等他了,五嫂摆上酒菜--有客人来了,她和五哥便不上桌,到自己房里去吃。皇甫骏和他那随从见小睿小小年纪,端茶递水地曲尽子弟之礼,更是惊喜非常。
吃完饭还不见陈湘回来,皇甫骏不能再等,说改日再来。我问他住在哪边,他说就在皇城根底下的缎库胡同,离得不算太远。我哄着小睿睡了,等陈湘回来跟他说起,他也又惊又喜,没想到又能碰上皇甫骏,为此又想起璐王爷来,不免有些伤感。
璐王爷仍在世的事我一直没跟他提过,今天多喝了几杯,忍不住道:"陈湘,要是璐王爷还在,你是跟着我呢?还是回到他身边?"陈湘脸色一黯,转身出去洗漱,直到我再问一遍,他道:"往者已矣,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说这个干什么?"
我心里一酸,道:"就是说王爷要在,你一定会追随着他了?"陈湘道:"人跟人的缘分也难说得很,他待我不会有你待我好--峋风,你放心,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对我这样尽心,我这一生都不会负你。以前的事早就风流云散了,你在外跟旁人的事,我不是也没问过么?"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我跟山崎那些事,甚至留下许多很极端的性爱习惯,陈湘都尽力适应着,并不追问来由--他心里要保留一块儿对璐王爷的思念,我有什么权利剥夺?
躺下之后我没有碰他--我想既然提到璐王爷,他或许今晚不喜欢我再碰他了;我既然爱他,总要尊重他的感觉。可是睡到半夜,他又习惯性的贴进我怀里,我一惊而醒--今晚喝了酒,我本来是挺想的,强自克制着,其实一直没睡好。我一接触他热腾腾的身子,下边立刻涨了起来。
我不敢碰他,只好悄悄离开他些,抽出他枕在身下的胳膊准备自己解决。陈湘睡得不沉,低声嘟哝了一句,又过来抱住我。腿一碰到我下边的坚挺,他似乎也醒了,伸手摸了摸,问我:"想了?"
我一声苦笑,道:"你睡你的吧。"陈湘道:"你要想就直说,还用见外呢?来吧。"我有点不好意思,拉着他的手箍在上面,陈湘手一翻,扯着我的手覆在他胸前,道:"给你个痛快的。"
我又惊又喜!因为答应过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我让他上--陈湘对于一些极端的方式并不太喜欢,有时候迁就我,若闹过了他真有法子治我。所以我除了偶尔想增加点情趣,一般不敢招惹他--此刻他竟然主动答应让我上!
床第之间我比他有经验得多,自然投桃报李,先调弄得他有了兴致,这才款款送入,双双尽兴而返。
陈湘吻着我的脖子道:"峋风,天底下没有人比你待我更好,我一定死心塌地跟你过日子。"我连连点头--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了!我用身体回应着他,他也尽力承欢,这一夜我们达到了从所未有的默契!
后来皇甫骏也常常往来--他已经问清了我不当班的时候,命那随从长安先来找我,我就去杨大人府上告诉陈湘收了工早些回来。我们三个年纪差不多,一叙年齿,皇甫骏恰好介于我和陈湘之间。皇甫骏人本聪明,兴趣也广,论诗文和陈湘也谈得来;他没有儿子,对小睿尤其喜欢。
有时候他也请我们去他府上,果然就在皇城边上的胡同里--里头曲径通幽,地方倒大。他跟我一样好热闹,府上总聚着一堆年轻人,弓马骑射、划船戏水、投壶射覆,酒令猜谜,各种玩意无一不备。陈湘的琴棋书画是一绝,武行里没人比得了我,不过打马吊、掷色子赌钱什么的我们可就不行了--各行有各行的能人,也不知他从哪里搜罗来的。
皇甫骏这作主人的什么都玩儿得不错,但什么都不能夺魁,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千年老二",他为此跟我打了一架,又打不过我,只好作罢。陈湘比较忙,也不太爱凑热闹,倒是我跟他比较玩得到一处。而且他就是京城人氏,身边消息灵通,能听到不少奇闻轶事,他对官场中人也比较熟,遇事随口针砭,无不确中,只不过他兴趣太广,对什么都没长性。
我跟他玩得再好,到了小睿放学时候必定回家。皇甫骏有一天跟我开玩笑,问小睿是不是我儿子--"你看小睿长得高高壮壮的,那眉眼身材哪儿像陈湘啊?说是你儿子我还信!我说,你们俩多久了?"他比了个亲热的手势,我给了他一拳,他抬手一封,笑道:"说到真事就急了?是不是哥们?"
我笑道:"滚你的,我要走了。"他跟着出来道:"他要真是你的人,朋友妻,不可欺;你要不承认,我可追陈湘了--打三年前一见着他我就喜欢他,一不留神让你给近水楼台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我一伸手拎住他脖领子,"你动陈湘一个你试试!"他"哎唷"一声,一拳捣在我胸口,道:"说说你就急了!见过重色轻友的,没见过你这么重色轻友的!"
我骂道:"谁象你这小子,占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你那蓉儿呢?怎么金屋藏娇,不让我们看?"
皇甫骏一把捂住我的嘴,看看周围道:"你别胡说,这要让人听见,你吃不了兜着走!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我一笑道:"蓉儿那脾气,算得是个河东狮!不过你整天这么疯,也是得有个人好好管管你。"皇甫骏道:"你管好你的陈湘吧。"我正色道:"你怎么打趣我没关系,这话可别当着陈湘说,他可不爱听!"皇甫骏笑道:"哎哟,是谁娶了个河东狮啊?"

(十四)河东狮吼
人都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虽是老生常谈,倒是千真万确--我就没想到我一句玩笑话真惹了大祸上身!
那天午后没事,我又跟平常一样晃到皇甫骏府里,反正他性子豪爽,不管在不在家我们这帮人一样可以玩。结果呆了不久就听人喊了一句"皇后驾到"--抬头就见一座明黄色的凤轿到了厅前,我们这群人都吓呆了--又没烧过香拜过菩萨,好端端的我们这帮市井之人怎么能有福气见到母仪天下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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