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鬼怪文)————黑留袖
黑留袖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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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嘴角颤动一下,并没有说什麽。
重染没想到在他有生之年竟然也能见到天狗,这种上古才有的灵兽,原来也能够凭借强大的生命力存活至今,《山海经》有记载,在华山西很远的地方,"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能够饲养天狗这种猛兽,可说不畏鬼神,所向披靡。
发如雪,颜如玉,眼前的男子,道行多少尚不可知,但单凭他身上不经意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足以使人感到惊讶,而整个房间也处於一种压抑的气息之中。或许,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仍是伏曦造八卦的年代;或许,他行隐於山林之时,正是秦国纵横天下之时;又或许,他常出没於红墙琉璃瓦间,听那伤心宫女吹箫;他与他那些生命脆弱的主人们代代纠葛,种种的种种,都不可获知。想到这里,重染不禁有些失神了。
"我见过你,在茶馆里。"沈默半晌,重染问。
男子依旧一言不发,长长的白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有些耀眼的光泽,漆黑的眸仿佛可以一眼望穿秋水。
重染并不害怕这目光,相反的,他感到这目光仿佛能将一切生物的灵魂穿透,粉碎,并吸入他黑不见底的眸中,而重染的灵魂,正在被这目光粉碎著。
"你叫什麽名字?"重染看著他的眼,一瞬不瞬。
"吾没有名字,随汝。"
天狗的声音格外低沈,仿佛从地底传来的暗哑声线,他的口音很奇怪,说不出是哪里的方言,开口的一刹那,重染忽然有种时空紊乱的错觉。
"那麽天狗先生,你为何而来呢?"
天狗微微的低下头,白发从肩上滑落:"昨晚之事,实在抱歉。"
"不知昨晚那位,跟你是......"
天狗顿了顿,说:"是前任主人。"
"哦哦!那现任呢?"猫的眼睛忽然有些发亮。
刹那,他的表情柔和了些:"现在没有。"
猫的耳朵忽然噌的从脑袋上冒了出来:"哦哦喵!那是怎样的人物才能当天狗先生的主人喵?"
柔和的表情忽然收敛起来了,天狗看著重染的脸,淡淡地道:"吾看的顺眼的......人类。"
"喵啊.......一定要是人类喵?"猫耳朵转动两下,六条尾巴炫耀似的在屁股後面胡乱晃动,轻轻拍打著木地板,重染的眼中精光闪闪,由於地板反射的阳光,瞳孔细成了一条缝。
天狗正了正身子,俯视著重染,仿佛在看一个可爱的孩子,目光又柔和起来,大概看出了猫脑袋里的奇怪幻想,觉得有些无礼,眼中显现出些许愠色,但又觉可笑更多,嘴角微微的弯了起来。
重染盯著那微妙的弧度,咽下一口口水。
他到底笑了,还是没笑呢?
总之那微妙的弧度,令得他的脸,忽然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重染如沐春风,很努力的摇著尾巴。
"吾来,是来要回吾的东西的。"
"你说的,是这个碗吧!"重染撅著屁股,从梨花木柜子下拖出木箱子打开,把那完好无缺的碗抱在怀里。
"正是。"
"可以告诉我这个碗有什麽特别之处吗?竟然要天狗先生现身亲自来要回去。"他将那碗牢牢捧在怀里,一时并无奉上之意。
"这是吾的饭碗。"
重染一愣,早有耳闻天狗对饭碗的重视,原来这并不是妄言。现在他手上的这个碗,对天狗先生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舔舔嘴唇:"今日能一睹天狗先生的风采,实在倍感荣幸。我能找到这个碗,也实属不易,废了许多周折,碗能落到我的手里,也是一种缘分,就这麽轻易的还给你,心里觉得好不舍啊。"
阁楼下,爷爷出去买菜了,剩下两人一貔貅,万分关注著楼上的一声一响。
在一阵沈默过後,阁楼上忽然热闹起来。
劈里啪啦!
乒乒乓乓!
两人一貔貅全身紧绷起来。
异样的声响持续了大约十几秒,两只动物次第从楼梯上狂奔下来,不,确切的说,是飞下来了。
跑在前面的,是天狗先生,紧随在後的,自然是那只大花猫了,背後粗壮的尾巴,威风鳞鳞的高高竖著,仪仗一般。
春卷认得,跑在前头的,正是日前见过的,鬼鬼祟祟搭了云将肩膀的那个不明生物,於是很激动的跟著冲了上去。
於是三只灵兽搭火车似的一只赶著一只向前飞跑,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不见了踪影。

迟宴目睹这莫名的转折,一时云山雾照,蒙头蒙脸就往外追去,被身边那人一把拉住:"你疯了?!跟那些动物赛跑?!"
他犹指著他们远去的方向,烟尘滚滚:"啊!可是!"
"怎麽追?你脑袋里装棉花吗?!"
爷爷一脚踏进门槛来,问:"云将,你干啥对人大呼小叫的?"
"没什麽,只是那猫追著方才来访的那妖怪,疯了似的跑出去了。"
云爷爷一愣,将菜往地上放下,脸颊的肉微微抽搐著,惊讶,沈思,苦恼,忧伤,走马灯般的在他面上闪现,最後他摇头连连叹气,缓缓的说:"果然人老了,连猫也不要,哎哎哎......"
迟宴看了云将一眼,眼中尽是不解。
云将皱著眉头,脸拉的老长,说:"别想太多,这猫的脾气,你还不摸透了?新开的厕所三天香,没过几日玩腻了,又会回来的。"
原来重染,正是个不折不扣的......花痴。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再如何变化,他也不过是一只猫。

踩到猫尾巴
云二白原来不叫云二白,叫云仙。
云仙不到十岁,便有客人每天来问:这儿有个叫云仙的红牌麽......
云仙臭著脸在大人们面前频频打滚:"我不要叫云仙我不要叫云仙!!!"
於是云仙爷爷就笑眯眯的摸他汗津津的脑门:"云仙好,云仙妙,你瞧那白蛇传的许仙,断桥相会,得了个天上难有地上难寻的好媳妇,多好啊!"
云仙爸爸翘著二郎腿敲著烟杆子:"你不叫云仙,你想叫什麽?"
"我要个男子气的,比如大牛,雄风,威武什麽的!"
长辈们摸著下巴想了想,云大牛,云雄风,云威武.......便黑了脸连连摇头,还是现在这个名字好。
於是云仙便又重新在地上打滚了。

云仙睁开眼的时候,肥三花就已经在那楼梯上团坐著,舔他的毛,洗他的脸。
重染那时也不叫重染,街坊的毛头小子哪里会记得这麽文绉绉的名字,都叫它做阿花。
云仙听了白蛇传的故事後,便叫他做花素贞。
重染并不承认这个名字,每每听到背後传来急切的童声:花素贞,花素贞,他便耸耸耳朵,无奈而轻蔑的掉过头去,等那声音又更近的时候,便缓缓起身,不紧不慢的走掉了。

阿花,也就是重染,呆在云家也有十几年了,是云仙他爸爸从沟里捞起来的,十几岁的猫,却依旧是一身水光滑亮的毛,连眼睛也是清澈明亮的,见过的人都以为他只有五六岁,知情的人便每每奇道,这猫是不是成精了。
不管这猫有没有成精,每个在杏花楼里的人都知道,重染是只贤良淑德的好猫,自他来,方圆五里虫鼠匿迹,有一夜,不知谁点的灯台倒了,跌在那帷帘上,也是重染第一个去叫人,才未酿成大祸。
重染这十几年,过的可算消遥自在,天天不缺大爷们赏的山珍海味,脸上更兼有姐姐们抱住了强印上的胭脂,睡的可是红牌姑娘温香软玉的膝盖,连过路的公子哥都羡慕不已,说怪不得直长膘,毛光光。

重染平日里神出鬼没,到了夜里便摸到云仙床上,挨在他脚边睡著。云仙并不抵抗,天冷了还将他搂在怀里,直叫花素贞,花素贞,这回你可不会乱跑啦。
听得娘亲说,云仙还不能走路的时候,这猫就会看孩子哩。听得娘亲说,这一带的老鼠大如猫,曾有个孩子被只大老鼠一口咬掉了鼻子呢。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又去了几年,云仙也长大了,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生的山清水秀,人见人爱。
重染也年长了几年,可是他的身形依旧,人们便说,当真成精了。
但云仙觉得,即使他成了精,也是好的。

云仙的大哥,不知在外勾搭了什麽人,迷上了盗墓,一整个夏天,便在外面打洞,掏死人嘴巴。好奇的云仙便跟著他去,一次又一次,从害怕到了著迷。
有一天,他们说要一起去河边游泳,云仙一跨出门槛,重染就从後面冲了上来,喵喵叫著咬他的裤脚。
云仙以为他闹脾气,猫有的时候,是很任性的,比如爷爷出门三天回来,他便不高兴了,在他脚前跳来跳去,硬是不让他过路。
果然那天,云仙的哥哥淹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云仙的哥哥那天还指著远山说,下次要去那座山,找某个什麽什麽王公贵族的墓来著。

哥哥死後,府上便开始有些不安宁了,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於是杏花楼请了神婆。
神婆来的时候,重染很不开心,趴在门外,差点绊了她一跤。
神婆在屋子周围走来走去,看了每个房间,说府上真是妖气冲天,阴气萦绕,之後便问那猫多大岁数了。
爷爷说:二十五有了吧。
神婆吃了一惊,便看著重染,而重染亦瞪她,弓起背来,抖了抖毛,不紧不慢的走了。
神婆走了,留下一小包什麽药,一颗一颗,黑黑的。
第二日,云仙在楼梯口看到重染趴在楼梯口上,连尾巴也一动不动,好像正要上楼梯去他房间却又睡去了。
云仙踢了他一脚,没有反应。
那身子,是软趴趴的。

云仙差点疯了。

有一段时间,他被关在黑黑的小屋子里。
怀里抱著僵硬的尸体。

爷爷说,孩子,你不要玩物丧志。
2

云二白至今依然相信,重染是天下无双,世上仅有的猫。
首先,公三花本就是难得的猫中极品。
其次,他懂得只吃云家的人放在碗里的东西,他懂得抓人的时候收起爪子,他懂得在寒夜跳上床给人暖脚,他懂得阿公回家的时候站在门口端坐了喵喵叫著迎接。
他是如此的信任人,尽一只猫力所能及的能力来保护这个家。
狡猾如春卷这样成精的猫,最终也狡猾不过人类,人,果然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云仙哭一阵睡一阵,发呆一阵发疯一阵,最後依旧是从小黑屋子走出来了。
自从重染不在,鼠辈和虫类便纷纷从地底窜出,肆虐四方。

十六岁那年,娶了个媳妇。
二十岁那年,生了个儿子。
年少轻狂的年岁在巷角墙缝的花开花落间潺潺流走,曾暗恋的东边弄堂的豆腐西施也嫁人生子了,爷爷新养的猫也渐渐老了,连抱在怀里只找奶吃的儿子也会念"之乎者也"了,重染那双清澈的眼,蓬松的毛,偶尔在梦里出现一下,後来连梦也梦不到,也不再想起了。
革命与战争的铁轮碾破滚滚红尘,杏花楼一阵衰比一阵,终於在硝烟与炮弹中四分五裂,轰然倒下,连胭脂也没得抹的姐儿们变卖了头上的钗子,手上的镯子,流落四处,孩子们在繈褓里哭闹著,世间迎来了苦难的世纪。
云仙改了名字,本来想学那写诗的唐人叫太白,可又想起大哥在先,於是就叫二白了,实在是个占人便宜的名字。
然而云二白原来真的很白,自他开始了盗墓行径,大多昼伏夜出,在那黑暗暗的死人窝里来来去去,久而久之,不白也白了,而且白的接近死人样子。

终於,夜路走多了也会见鬼,云二白於而立之年锒铛入狱。
囹圄十年,一朝返乡,物是人非。
妻子早已弃他而去,儿子远渡重洋,不留片纸。
云二白自认是很有动物缘没错,眼前正有一只野猫拦路,白色的野猫伸长了脖子企望著看著他,背绷的直直的。
猫的眼睛是如此清澈,琉璃珠一般,猫的直觉是如此敏锐,一眼就能嗅出眼前人的气息,分辨好人与坏人。
猫喜欢拦住那些看起来顺眼的人类,利用自己柔媚的姿态和企求的眼神,从人类那里得到一点什麽东西,或许是温情,或许是食物,又或许是更好的什麽。
云二白像往常一样,拍了拍猫有些脏的头,又挠挠猫的下巴,猫微微迷起眼睛,尾巴晃了几下。
云二白意思了一下,便走开了,那猫在身後跟著。
一直跟到了楼梯里。
"回去!"他向它摆手。
猫叫了一声,有些迷惑的看著他。
"我没有吃的。"他摊开手,还抽出口袋底。
猫又叫了一声,走的更近些。
"走开,我不能养你。"云二白看了看那只猫,回头噌噌跑上楼梯,将猫甩在身後。
养猫?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回忆起来,恍若隔世。
只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时候他决定不再养猫了。
无论是什麽样的猫,都不养,这辈子再也不养猫了。
养猫有什麽用呢?一只猫的寿命只有短短的十几年,养猫者注定有一天将正面爱猫远离而去的事实。
那只天下无双的公三花,注定是他养的第一只,也是最後一只。
阿花啊,忽然心底的记忆被野猫勾起了。
冷清长夜,孤枕独眠,如果这个时候阿花还在的话,一定会靠在他的脚边打著呼噜,尾巴在他的腿上轻轻拍著。

云二白走进屋里,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冰箱的门敞开著,啤酒瓶子狼藉,空的,晶莹液体一地。
小偷!他头皮一炸,顺手抓了炒菜铲子,在屋子里巡了一圈,毫无收获。
门窗一切完好,无蛛丝马迹可循。
他贴著地板开始地毯式搜寻,忙活半天,并无所获,眼见夜深了,便想明日换把锁,如此这般,并不安定的沈沈睡去。
是夜,冷寂凄清。
胸口沈重感蔓延。
料想无非鬼压床。
盗墓人并不少在死人身边睡过,压啊压啊早就习惯了。
可是这回感觉有人在摸他。

那手撩起睡衣的下摆,江鱼一般越过还算结实的小腹,滑至胸口。
又没有盈盈双峰,男人的胸有甚好摸呢?
手指摸索著,碰到柔软的凸起,轻轻按了下去,好似回家开灯,把按钮按下。
云二白只觉得胸口很痒,被碰的地方麻麻的。
手指仿佛捉到了有趣的东西,继续逗弄著他的乳头,一下子变的硬挺起来。
云二白痒的忍无可忍,伸手想将压在他身上的不明物体退开,触手可及的竟是一大片光裸的肌肤,如丝绸一般的触感仿佛能将人的手牢牢吸住。
原来自己做的是春梦。e
於是云二白便毫不客气的从那滑溜溜的後背爬上肩头,又来到那胸前,可是他怎麽摸怎麽不对劲,为什麽这麽平坦,於是他使劲的确认那隆起的弧度,可摸了又摸,那依旧是平的,唯有那小小的凸起在那片平地上立起,便心里暗骂,这到底做的是哪门子的春梦,竟送了一个胸平如挫的来。
当他满腹牢骚,那手指已离开胸部,来脱他的裤子。
云二白已经分辨不出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了,裤子被脱掉後,有些凉嗖嗖的感觉很是真实,紧接就被温暖而湿润的奇妙触感包围了。
云二白差点呻吟出声,可是究竟是太舒服了还是太惊讶了,没有叫出声来,也忘记了不明生物胸平如挫的事实。
很明显,那是条灵敏的舌头,更奇妙的是,那舌头上仿佛是生了许多倒刺,格外粗糙的触感,不似人类。
怀疑归怀疑,不管来者何人,一舒服,脑子就成浆糊状,无法思考。
云二白的手有些无助的,有些冲动的,很自然的按住伏在他小腹上的那颗头,触手是极柔软的发丝,那头上又有一团毛茸茸之物。
人在欲望之下,是与野兽同化的。
他情不自禁的按下那头,使之更深入,又穿过头发,从肩头滑下,那背脊的弧度优美异常,连隆起的肩胛骨也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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