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你个问题,请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
"什麽问题?" f
迟宴搔了下後脑勺:"房东说,这一带的房子因为那个废弃的游乐场,租金都很便宜,而且家家户户都会贴黄符,是真的吗?"
"是比较便宜没错,是不是家家户户都贴我又没做过调查,无法回答你。"
这确实是比较客观的回答,他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朝床那边一指:"床铺背後贴满了符咒,这样算正常吗?"
"呃......"云将望著那床铺摸了摸下巴,皱眉道:"好像不太正常,一般床上死过人才会这样贴。"
啥?
迟宴脑袋嗡的一下,防线被击退了,脸白如纸,一下抓紧了云将的手臂,好像掉在深渊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低低的从喉咙深处吐出几个字:
"我可不可以搬来和你住?"
"......你用不著那麽紧张,你不犯他他不犯你,相安无事。"
"可是,要我睡在死过人的床上,会睡不著的!"
"我又没说一定死过人,只是猜测而已,况且你又没有遇到什麽,别自己吓自己啦。"
迟宴怕冷似的环抱著胸,咬牙切齿道:"很抱歉哦,我的想象力就是很丰富,我没遇到什麽,也一定会被自己的想象给吓死的!"
"你确定?"云将摸摸下巴,寻思著床也够大,房间也还宽敞,一起住的话房租还能省一半,只是.....
"今天我就搬过去。"迟宴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
云将见他视死如归的气势,欲言又止,可又想到他今晚独自一人若被自己活活吓死,还不如身边有人陪著,虽然自己那房间也是卧虎藏龙,诡异的很。
云将还想说什麽,就看著他嘴里不知道嘀咕著什麽,径自收拾东西去了。
5
迟宴搬到云将家里,心里觉得很踏实,脸上笑咪咪的;云将没说什麽,但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搬东西,整理东西,很平静的一直到了睡觉时间。
大概是太累了,迟宴蒙著头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今天没有狗叫了。
朦胧中,迟宴听到有人在说话,仿佛置身於菜市场一样,七嘴八舌唧唧喳喳的。
渐渐的,觉得身上有些重,好像有什麽东西压在上面的样子。
不妙......
他缓缓的想睁开眼睛,可是此刻的眼皮非常的沈重,仿佛灌了铅一般,想抬手掰开眼皮却发现身体僵硬的一动也不能动了。
想必是遇到鬼压床了。
感觉一团什麽压在身上,竭力的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麽东西,可是心里十分的害怕。
此时,他听到一个细细的苍老的声音对他说:
"来,闺女,睁开眼睛。"
迟宴忽地瞪圆眼睛,将头上被子一掀,露出头来,努吼出声:"我是男的啦!"
灌铅般的眼皮忽地轻松了,赫然见到一屋子的人。
一屋子的老人。
一屋子不同时代打扮的老人。
那不就是墙上挂的十八个老头吗?还有几个老婆婆。
有一个老婆婆,就盘腿坐在他的腿上,怪不得身上那麽沈。
迟宴感到睡在身边的人动了动,只听得那熟悉的声音道:"太祖爷爷,他是我朋友,今天起我们住在一起,你们别吓唬他,他胆子很小。"
这声音口齿清晰,抑扬顿挫,一点也不像在梦呓,扭头一看,那人已经撑著坐了起来,表情很严肃。
看那一张张皱的跟菊花一样的青白老脸面向自己,一双双浑浊的老眼全盯著自己,迟宴一下子抱住他的手臂:"你!!你怎麽没告诉我这边有一屋子的鬼啊?!"
"别怕,都是我的祖上,这次鬼月回来看看我而已。"
"你!你怎麽可以说的这麽平静?看你就看你,干什麽连我也一起看啊?"迟宴小声的嘀咕著,整个人几乎要钻到他被窝里。
迟宴又听得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哎,感情好好啊,年轻人,真好......原来曾孙子有这等癖好,不愧是我的後代。"
众老爷一片嘘声,骚动起来。
老爷A感叹道:这孩子长的不错啊。
老爷B惊叹道:已到同卧起的地步了。
老爷C扼腕长叹:哎,这世道....
老爷D流泪跳脚:怎麽家族又出这麽个混帐......
云将叹口气正色道:"祖爷爷,我有没有那种癖好大家都清楚,你别想带坏我,省得祖奶奶又揪你耳朵。"
"我看那小子很喜欢你那。"说著,老鬼嘿嘿一笑。
这一笑迟宴可听的很清楚,松开云将的手,爬起来掷地有声道:"我堂堂八尺男儿,姓迟名宴,宝盖头下日一女,跟龙阳断袖可是八辈子打不著竿子,各位爷爷可别误会了我......"
话未说完,房里一片哄笑,鬼笑如风吹竹林,哗然有声。
"这小子有趣的紧,我喜欢。"
闻声近的很,迟宴只觉得脸颊上凉嗖嗖的,余光一看,一张笑眯眯的老脸悬在右边,吓的他妈呀一声,贴在云将胸口上。
一张双人床,两个俊小夥,竟把一群老鬼逗的那个乐。
"我的乖曾孙儿,这香甜可口的人儿,你就把他吃了,才叫男人中的男人。"
迟宴一听,满身冒大汗,什麽叫"吃了"?一张脸挤的囧无止境,直想找条缝钻进去。
"祖爷爷,你疯啦?"云将听得同样浑身冒汗,"你才刚回来就发颠,可别叫祖奶奶把你吃了!"
祖爷爷在家族里是有名的风流成性,80岁的高龄还搂著18岁的少年招摇过市,出尽风头,当了鬼竟还不安分,把主意打在曾孙身上。
"哎,怕什麽,来来来,我来教你......"
迟宴感到一个冰凉凉的东西越靠越近,浑身一抖,便奋力的往被窝里钻,慌乱中他感觉到云将把他抱住,一把按在床上。
他抬眼一看,面前是云将数倍放大的脸,而且这脸越放越大,越放越大,才觉得不对劲,那眼神闪烁著诡异的光,真的好像要吃了他似的。
"你!你干嘛??"迟宴大惊失色,正要挣扎,已来不及了,此刻他的嘴唇被堵的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唇的触感柔软如花瓣,滑进来的舌头带著一股冰凉凉的气息,直沁心扉,拂过他嘴里敏感的上颚,一时间天旋地转,不辩东南西北,迟宴像秋天里的叶子瑟瑟发抖,又如砧板上的鱼肉毫无抵抗之力,头脑里浑浑噩噩的,好像被那舌头一吸,自己的三魂六魄也顺著食道一起被吸了出来,力气缓缓的被抽掉了。
正当他在黑暗漩涡里打转的时候,忽听的一声清脆童声:
"快住手!"
同时云将一把推开他,咕咚一声,老者的头掉在他面前,嘴巴里还一声"哎呀!"
迟宴惊的面如死灰,直叫:"啊~啊啊!"
云将看著无头的祖爷爷狼狈的爬下床,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头拣起来,床边多了一位白衣的俊俏男童,从他身上散发出一阵热气,屋子里一片骚动,老爷们跑了一半,剩下一半贴在墙上,探头张望。
老的就算了,又来了一个小的?迟宴靠著云将,将身体缩成一团。
"主人勿惊,有我在,他们不敢动你了。"男童站在迟宴边上,又靠近了些。
啥?叫我啥?
"啥?你是谁?"
男童抬眼,那是一张异常漂亮的小脸蛋,漆黑如夜的大眼直直望著迟宴。
"我是你养的貔貅。"
6
迟宴把脑袋蒙在被子里,蒙的严严实实的,不露一个缝。
云将叫了他几声,没反应。
迟宴兀自蒙了头,大概被自己的二氧化碳熏的有些昏了,浑浑噩噩的,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心里有些迷茫,再次睁开眼睛,他要如何面对这个世界。
不一会,肚子饿起来了,他忍不住将被子掀开一点,闻到一股清淡的食物香气,好像将他的魂儿也勾了似的,竟然自己起床了。
天亮了,房中一切如故,胸前的貔貅如故,墙上挂的十八老头如故,窗外阵雨如故,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而已,然而梦却那麽真实,唇舌柔软的触感记忆犹新。
云将端著粥,走到他床前,"今天早上吃黑米粥哦。"
"你煮的?"迟宴接过有些烫手的粥,有些诧异。
"我有每天坚持早起做饭的习惯。"
迟宴难以置信的抬眼望他:"你......真是个稀有动物。"
云将笑笑,心想我岂知稀有,根本是世间无双。
迟宴喝了一口黑米粥,一股暖流顺著食道滑下,穿过自己有些虚脱的身体,宛如重生,很疑惑又看了他一 眼:"你会每天早上做给我吃吗?"
"会啊。"
迟宴更加疑惑的望著他。
云将在他床边坐定,漫不经心的问道:"但是,像昨晚发生那种事,你还愿意跟我住一起吗?"
迟宴一口热粥吞到喉咙,差点噎死,放下碗道:"你别告诉我这种事会天天发生!"
"当然不会,他们只是昨晚来看看我而已,现在应该去爷爷那边,不会过来了。画过了中元普渡就可以收起来了。"
"哪家人祖宗会这样子回家啊?再多两个曾孙也被吓死了!"迟宴莫名的激动起来。
"这个是我不好,我已经习惯这样,对於你来说可能一时难以接受,但他们并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的。"
"习惯?难道你是传说中的阴阳眼?"
云将忽然正色道:"不只是阴阳眼......"
迟宴望著他,有些愕然。
事情从迟宴的爷爷说起,盗墓的勾当,人人都知道这是损阴德的事儿,说挖多了要遭报应的,但每每爷爷总能化险为夷,即使是蹲监狱了,也是平平安安的度过,完好无损的获释,终於有一天,12岁的云将忽然发烧了,没由来的高烧,烧到所有的医生都摇著头说:即使不死也要傻了,眼见一棵孤苗就要蔫了,爷爷急得老泪纵横,这时,经高人指点,他放弃挖到一半的一个王孙大墓,金盆洗手,果然不到3天,云将就清醒了。
云将经过一场大病,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说话,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眼神却忽如成人般深沈,在家歇了半年之久才恢复了学业,许多人都不知道在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什麽事。
"那究竟发生了什麽?"迟宴很好奇的看著他。
"说出来怕你骂我疯子。"云将说著,一副就要起身走开的样子。
"我相信你!别吊人胃口呀!"
云将再次坐下,沈思片刻,说:"我发烧的时候,开了天眼,能通阴阳两界。"
迟宴的脸变成上面画著两个黑点和一个圆圈的皮球。
"和我呆在一起,难免会遇到奇怪的事情,但恶鬼都怕我,不敢来犯,你尽可以放心。"他又顿了一下,说:"况且你有灵兽护体,八字又不轻,我是比较放心的。"
"灵兽?你说的是貔貅吗?"迟宴忽然感到胸口的貔貅微微一动。
"是啊,他能化为人型,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前几天看到他,还是一只可鲁,在你房间吸收了营养以後,终於长成一只长著人脸的可鲁,来到我房间後,又吸收了些营养才终於化做人型,在你身上挂了这麽多年,如今才长成一个小不点儿,可见你根本就没有照料他,除了和他一起洗洗澡,让他可以喝喝水而已,他半点关爱和养分都没得到。"
"哎,谁知道他吃什麽,我只道他是个保平安的玉坠子,哪知道竟然成了精!"迟宴感到一阵眩晕。
"貔貅的主食之一,是各种精鬼妖怪的精血,在你遇到脏东西的时候,他会第一个跳出来清场;其二是日月精华,所以满月的日子将他放在窗边晒月亮;然後是财气和水,记得经常用流动的清水冲洗他,洗澡的时候也不用摘掉就可以了;最後是你对他的爱心和关怀,在你的悉心照顾下,貔貅会渐渐长大,也许过几个月,他就可以长成跟我一般的熟男了。"
"这......我又不是变态大叔,听你说的好像日本的养成游戏一样!"
"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我才不想看什麽貔貅熟男......"
"如果你不好好养他,永远只是一只可鲁,估计遇到麻烦他是没办法清场的。"
"那他是召唤兽?"
"可以这麽说。"
迟宴忽然眼睛发亮起来,召唤兽?这不是很酷吗?
於是迟宴终於有想法想要好好养他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
"可能在原石真身里......我觉得你最好去洗个热水澡。"
听他这麽一说,迟宴觉得确实有这个必要,一个晚上的折腾,出了身冷汗不说,估计还染了些晦气,於是他喝完了剩下的冷粥,洗澡去了。
迟宴脱裤子脱到一半,忽然心神不定,对著空气说:
小貔貅,你在的吧?
砰的,放在架子上的牙刷掉了下来。
迟宴的心脏差点没跳出来,没好气的说:"我可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别人在旁边,还是让我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洗吧?"
良久,浴室里静悄悄的。
"哎,听到了麽?"
迟宴缩成一团靠在墙壁,茫茫然的睁著眼睛注意浴室里的每个动静。
忽然他注意到浴室充满蒸气的镜子上,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给我起个名字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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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宴一搔头,"叫我起名字?这个我可不擅长啊,起的不好可别怪我。"一边说著,信手拈来,就在镜子上写了两个名字,说:"你自己挑啊,划掉那个不喜欢的。"然後转身去放水。
开了水龙头,回来一看,两个名字"包子"和"馒头"都被划掉了,心里暗笑一声,又在上面写了两个名字,边写边念叨著:"这两个再让你挑,只能划掉一个,不听话就把你丢到抽水马桶里去。"
他将水龙头关小了些,回来一看,这下好,"花卷"被划掉了,剩下"春卷",得意一笑,道:"好了,以後你的名字就叫春卷,名字起好了,你可以走了。"
云将正坐在厅里看报纸,一眼见貔貅小弟弟垂头丧气的从浴室里走出来,周边散发著黑气,不自觉的干笑了两声。
小男孩向他狠狠的一瞪:"笑什麽笑?"
云将见他这副样子,嘴咧的更宽:"如何?被赶出来了?"
"用不著你管!"说著,抬著鼻子走过来。
"哎呀?我不管你谁管你?要不是我给你灌输点营养,你现在能有手有脚吗?还不是长著人脸的可鲁一只?这就等於洗澡的那个是你爹,你面前的是你娘,你娘不罩你谁罩你?"
"别用可鲁形容我!"小男孩紧紧皱起眉。
"乖啊,小貔貅~我的好儿子。"云将说著,就去摸他的头。
"我有名字了。"
"什麽时候起的?"
"就在刚才。"
"叫什麽?"貔貅的名字一般是主人起的,一旦认了就不能轻易改动,云将倒是很好奇迟宴的起名水准。
"春卷。"轻描淡写的说。
云将看著他的包子脸,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连连拍案道:"果然好水准,真是个秀色可餐的好名字!"
无意得了个秀色可餐的名字,春卷很认命的无视他的嘲笑,别过头窝在沙发上,依旧皱的眉,低垂著眼帘,长得惊人的睫毛微微颤动。
闲坐归闲坐,他依旧警惕的注视著浴室的动静,昨晚的气味似乎还没散去,在屋子里萦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