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鬼怪文)————黑留袖
黑留袖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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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
"可能真的......看花眼了吧?"

迟宴忍不住又去看那蜘蛛网,似乎没有扩大的趋势,反之变小了,或许是风吹的,或许是由於猎物挣扎的,其实他也不是来看蜘蛛网的,他是想来著龚依依的,让他惊讶的是,像昨天一样,那个跟龚依依一样的女人居然也在!
当然她穿的并不是凤冠霞披,与生前一样,极平常的打扮,混在人群里都很难再著出来再平常不过的打扮。
这次可就不容错过了,他拨开人群,就要去拉她的袖子,而她转过头来,二人目光相接,恍若隔世。
"迟宴,你怎会在这里?"
刹那,他真的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她的音容笑貌看起来实在太於真实,真实到令人发指,究竟是他现在在做梦,还是那段时间他都在做一个漫长的梦?
如果让他选择,他会选择後者。
"你不是死了?"虽然一见面就这样问实在太失礼了,但不先搞清楚,他怕自己会疯掉。
龚依依望著他,有些错愕,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起来真真可怜又可爱:"谁说我死了?我没死!你一见面就咒我?"
人生本来如梦似幻。
"你──我还参加了你的葬礼来著!"
生活的真实感如此不懈一击。
"我的葬礼?我没死!我後来活了嘛!"
生死一线,竟如儿戏。
"那你究竟是怎麽活过来的?"
"我不记得了嘛!"
真正是个好理由,简直万用。
"怎麽死的也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了嘛!"
世界上怎麽会有这样的事情?!迟宴在心里抱头狂奔。
她的语气活泼又健康,真正与阳光相得应彰,怎麽看都是活的,活的活的活的!
於是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话,竟聊得十分开心,末了她说:"我家就在附近,上来坐坐吧?"
迟宴毫不犹豫的答应,忽然感觉有人掐了他一把,他回头一看,是春卷咬了他小腿一口。
"你干嘛?"她问。
春卷直觉她望了他一眼,可是一个正常人,怎麽看得到他呢?迟疑著,正想开口说什麽,却又见她若无其事的拉著他走了。
周围的嗡嗡声愈加大起来,春卷忽然看到天地笼罩下一层黑雾,然而往前走的二人看不到这层黑雾,而这雾越发浓烈,似乎正是冲他而来。
他觉得有点饿了,抖擞一下毛皮,管他什麽妖怪,放马过来!

19

这一路上,迟宴本是想问问她死而复生的细节的,然而不知为何,两人一直在讲蜘蛛,这实在太诡异了啊,许久没见面的同学,为什麽见面不聊别的,偏偏一个劲的在聊蜘蛛呢?
而偏偏她提起蜘蛛,就讲个没完。
迟宴只是说最近家里出现许多蜘蛛。
她笑吟吟的说,有些蜘蛛是有毒的,但那只是昆虫的一种自卫方式,益虫与害虫只是人的一念之差,它勤勤恳恳的织网,无非是抓些苍蝇蚊子来吃,而它的食物恰恰是人类所谓的害虫。
她笑吟吟的说,她最喜欢蜘蛛了,它认真织网的样子很可爱。
她笑吟吟的说,蜘蛛是好东西。
她笑吟吟的说,不要怕。
她笑吟吟的牵他上楼,昏暗的楼道中,他只觉得,她的手很凉。
龚依依住的地方,出殡的那天,迟宴来过一次,但是没上楼,他只在楼下,扎在人群里,和她的亲戚朋友们一起,等待法师下楼。
还未看清楚门是怎麽开的,便一脚踏了进去,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扑鼻而来。
迟宴不由皱了皱眉,摸摸鼻子,"这什麽味道。"
"哦,爸妈这几天不在,大概好久没倒垃圾了。"
然而迟宴总觉得,这不像是垃圾的味道,他在心里呼唤春卷,然而没有半点回应,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春卷一向是随叫随到,然而这个时候,他究竟去了哪里?
迟宴心想,难道他还在闹别扭?因为围巾的事?
"你在这里坐著,我去倒茶给你。"
"不用啦,你太客气了。"他扯动嘴角象征性的一笑,在沙发上坐下,不知为何,
觉得房间里格外的阴冷。或许是由於朝向,这个房间终年照不到太阳,连黄昏那一点点阳光,也被前方的大厦挡了去,楼下的大路车水马龙,嘈杂的很,在风水师父来看,估计是很不好的房子。
龚依依去泡茶,还是煮茶?为何去了那麽久?
厨房里传来器皿碰撞的声响,迟宴站起来问:"要不要帮忙?"
"不要乱走哦。"
"啊?"迟宴并未明白她的意思,忽然觉得脚下有种奇怪的感觉,低头一看,吓!什麽时候缠上了一坨蜘蛛丝!而且又粗又大条,好像正要将他的脚绑起来似的,他又一看,这坨蜘蛛丝正有条长线,连绵不绝,顺这长线看去,正是从厨房里头牵出来的。究竟哪一国的蜘蛛,能远距离的拉网,并准确的布线,放在人民日报上,没准儿也是个头条!
迟宴慌乱的跺脚,一心想将脚上的丝线踢开,然而只是将它搞得粘乎乎一团乱而已,越乱它就越粘,越粘它就越乱,简直就像那玩毛线球的猫咪,没玩成倒把自己包成毛线球了。
这究竟是什麽鬼东西!他在心底呐喊狂奔。
"依依!"他又唤道。
然後他觉得肩上被针扎了似的一阵刺痛,心跳加速,然後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20

一生复能几,倏如流电惊。
当回头审视一番,迟宴猛然惊觉,原来二十多年了,他一事无成。
既没有给爹娘创造幸福生活,也没有给家族带来繁荣复兴,更没有给社会贡献多少
力量,整日两手空空来去,既没创业,也没造人。
如今他觉得自己犹如堕入云雾之中,身体轻飘飘,软绵绵,於是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动了动小指头,看到眼前是白花花的世界。
白花花?
定眼一瞧,那是无数银丝织成的一道网,而他在这网里,蜷成虾球状,像一个巨大的茧子,悬在客厅的天花板上,身体动弹不得。
吓!这究竟是啥玩意儿?!
他扭头向外看,脖子只能转动有限的角度,他看到地板离他很远,天花板离他很近,随著他的动作,大茧子在晃动,摇摇欲坠又坚不可摧,他成了一颗风动石。
整个天花板上都缠满了巨大的蜘蛛丝,又粘又密实,距两米处,那边还挂著另一个大茧子,与他不同的是,里面那人是头朝下。
迟宴努力睁大眼睛去分辨那人的样貌死活,忽而听得那人一声叫:"你醒了?"
迟宴一哆嗦,听得那声音分明耳熟,小声问:"云将?"
"嗯。"他模模糊糊的应声。
"你怎麽在这里?"
"我是来救你的,你放心,有我在,她休想动你!"
"........."明明被倒吊在天花板上还能说的那麽掷地有声,迟宴不知该说什麽来表达心中的郁闷,一颗心向著黑洞深处幽幽的沈下去了,又问:"你还好吧?"
"用眼睛看就知道的呀!被倒吊著能好麽?"他忽然也愤懑起来。
迟宴心里越发难过,若不是自己牵连他,也不会变成这样,一心安慰他:"听说倒吊是有益身体健康的,人体倒转的时候,会改变地球吸引力对身体的控制方向,脊椎得到调整,关节得到充分放松,使身体承受的压力消失......"
"你少来!"他啐了一口,"换你来试看看脑充血的滋味!"
"真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麽会变成这样,龚依依呢?你有瞧见她吗?"
"就是因为瞧见她我才会变成这样的。"
"哎?" c
"哎屁!死人是那麽容易活过来的吗?你怎麽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说她变成蜘蛛精你相信吗?"
迟宴混乱的脑袋里,浮现出的是小时候看的西游记连续剧里风情万种媚眼如丝的蜘蛛精。
"与其关心她不如先关心自己吧!被吃掉了还不知道!"
众所周知,蜘蛛的用餐习惯,是将消化液注入猎物的身体,等这个液体将猎物体内的营养消化的差不多了,它便过来一口一口鲜榨果汁般的吸干,留下一具空壳,丢到巢穴外去。
"吃,吃掉?!我不要死掉!"迟宴面如土色。
"据说被蜘蛛精吃掉的人,死後会变成她们的奴隶。"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很绮丽的景象?妖媚的蜘蛛精姐姐们.....
如果他的人生在这里断开,那爹娘多年来的养育便付之东流了,他还没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还没有传宗接代,最後还是不得不提到,他还是个童子来的。
"相信我,有我在,你会好好的,如果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当蜘蛛精的奴隶的。"
迟宴听他这麽一说,又恼起来,分明他自身难保了,还想著救人,吹牛皮不打草稿!正想骂人,又听得他说:"毕竟我们还没上床呢,哈哈!"再也忍不住骂起人来:"你个混帐!都什麽时候了还在想那些不正经的事!"一骂之下,脸上一热。
还要再骂,忽然传来门锁喀喇的声音,砰的门开了,迟宴看的真切,龚依依走进来了。他屏住呼吸,全身僵硬,房间里一片死寂,只听得她的脚步声和他的心跳。
她的脚步声缓慢而有节奏:嗒,嗒,嗒。
他的心跳声急速而又强劲:咚,咚,咚。
原来那就是蜘蛛精?看上去与人类无异,可是龚依依,分明就是他的同学,又如何会变成了蜘蛛精?
龚依依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迟宴这个大茧子的下方,如果不扭动脖子,他看不见她,在这片死寂中,他听到喀喇喀喇犹如骨节断裂的闷响,自下方传来,听见这个声音,迟宴顿觉背脊一阵发凉,他并不知道下方现在是什麽情况,云将也一言不发,

他只觉得一股蚀心彻骨的发痒,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无法动弹。
终於,这种声响停止了,迎接他的又是一阵沈寂。
龚依依的脚步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脚步声,像是指甲敲击在桌子上那种闷响。
包裹著他的大茧子缓缓从天花板上降了下来,迟宴惊的差点叫出声来,他看到上方的丝在一点点的被抽去,又被另一股丝线一点点的补上,长度调节的非常的轻巧。
终於停住了,在半空,他只是下降了一点点。
难道要上烤架麽?
他忍不住扭头去看,一看之下,差点晕厥过去。
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风情万种媚眼如丝的蜘蛛精!如果他死了,他要找吴承恩臭骂一顿;如果他有幸活著,他要状告西游记剧组扭曲事实,他们怎麽都说蜘蛛精是大美女来著!
龚依依的眼睛还是睁著的,眨也不眨,也不转动,面无表情,手也是垂著的,俨然是一具尸体,而她的背後,长出来的是八只粗壮又有毛的蜘蛛脚,每根脚最粗的地方,都比迟宴的大腿要来的粗,乌亮乌亮的,龚依依的头朝下,腿朝上,依靠八只脚,扒拉在靠近迟宴的一面墙上,她这麽一扒拉,整面墙居然就被盖满了,纵横著
姑娘的尸体和蜘蛛黑毛腿。
龚依依的眼睛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焦距,她死了,她确实是死了,目前只是蜘蛛用来当幌子的一张人皮而已。
迟宴只消看那一眼,胃便激烈的翻腾起来,可恨的是他无法克制自己移开目光,那东西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以至於他产生了整个空间都被挤压扭曲的错觉,他就这麽瞪圆了眼盯著,盯得汗如雨下,想哭都哭不出来,他想,如果能再活一次,跟云将亲嘴也好上床也好,什麽都随便他吧,只要能活著!
巨大的黑毛腿在墙上移行著,一直爬到天花板上,迟宴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她一步一步的逼近自己,而龚依依的两条腿就悬在半空中,晃荡著晃荡著。
迟宴看到他面前的蜘蛛腿从中,有一个黑黑的洞,这个洞两边有一对大钳子,估计被夹一下,头能够扭断。
这个黑黑的洞,正无限接近他的脸。
在离他的脸仅一只手臂那麽近的地方停止了移动,然而他透过包裹自己的白丝银线可以看到巨大的蜘蛛腿正交错在自己头上。
迟宴很希望自己晕过去,然而他并没有晕,而且脑袋很清醒,他从来没像这样清醒过。他很想哭,却又憋的慌。
"你说过不杀他的!"云将忽然出声,低低的。
"我不杀他。"龚依依的声音。
从这个黑黑的洞里,猛的伸出一根细长细长的管子冲脸上过来──
"啊啊啊──"他终於很不争气的叫出声来,而这管子就塞到了他张著的嘴巴里,"啊啊啊"於是变成了"嗯嗯嗯",有什麽东西咕噜一下,好似有生命似的顺著食道进入了他的身体。
"你做什麽?!"云将在茧子里挣扎起来。
"我不吃他,让他帮我生孩子。"她说著,得意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尖锐又刺耳,夹杂著云将的怒吼,回荡在房间里。

21
当异物的触感从口中褪去之後,他偏过头,剧烈的呕吐起来,然而并没吐出方才吞下的东西,只有胃里的酸水。
那东西仿佛一进到胃里,便四散分布到四肢血管中一般,消匿无踪。
那东西,应该是蜘蛛蛋吧?
他不知道後果会如何,他宁愿吞下的是一颗炸弹,也不要吞下这种东西。
胃剧烈的抽搐著,他的眼眶里泛著由於用力过度产生的泪水,空气中弥漫著令人不悦的酸气。
"没用的,你吐不出来的。"龚依依的眼睛依旧闭著,嘴角却大大的上扬著。
迟宴只觉著脑袋嗡嗡的响,她的声音好遥远,云将的声音也好遥远。
"接下来,该轮到你了。"
蜘蛛缓缓从迟宴身边爬过去了,修长的腿在他头顶越过,天花板上如履平地。
迟宴眼睁睁看著她,抑或它?擦身而过,到云将身边去了。
映在他眼帘里的世界是无声的,残缺而抖动著的,黑白抑或血腥的。
当他意识到时,他发现自己正喃喃的念著一句话:"你不要靠近他!你不要靠近他......"
蜘蛛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缓下脚步。
他的音量并不大,犹如神经病人的自言自语,他停不下来,他在茧子里挣扎著,企图撕扯那些坚韧的蜘蛛丝。
"住手!"悬在他头顶的丝线由於他猛力的挣扎而变得摇摇欲坠。
龚依依一味低低地冷笑著,睁开眼睛看了看他。
被她望了这一眼,锥心刺骨的恐惧。
终於蜘蛛丝受不住力,断裂了,整个茧子轰然落地。
刹那天地颠倒,骨头散了架似的,他一时疼的无法动弹,只抬眼望著头顶,蜘蛛悬在天花板上,八只长腿姿态优雅而稳当的张开,龚依依垂著眼看著躺在地上的他,嗤嗤的笑。
"你就看著吧,看著我怎麽慢慢把他吃掉。"她说著,将视线转向云将。
"我的肉很硬,只怕你吃不下去!"云将冷冷的说。
"我的味道又如何呢?"
角落里忽然冒出的声音,将他们的视线齐齐吸引过去。
迟宴看了一眼,懵了。
眼前的青年俊朗的面孔,三千白发披肩落地,一身血污狼狈不堪,全身上下散放著灼人的热气,仿佛靠近一步就会被卷入他强大气场的漩涡中。
"春卷!"
凭著这股熟悉的热气,那不是他的春卷是谁?
"小貔貅,你真好本事,这麽快就来了?信不信我连你一齐吃了?"
春卷看也不看地上的茧子一眼,只狠狠瞪著天花板上的龚依依,冷冷的"哼"了一声:"你那些虾兵虾将可真难入口,喂的我好反胃,如今搭上他们的性命换我一个,不觉得有些不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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