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苍茫 之二 明月在云间————纱舞
纱舞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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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玥自然是不会看见的,而且一旁有舒沁的妙语连珠逗他开心,他根本不曾回头望过一眼。

而在另一边,翠微带著一车队人,招摇过市,竟也没人生疑。由於是皇家猎场,西山下守备倒是森严,不过大多也是舒沁的暗中布置,翠微一亮牌,便一路畅通无阻了。
翠微虽是女流之辈,但性情向来豪放,此时俨然一副领队者的姿态,指挥著众人卸下马车上的东西,却是朝了与行宫不同的方向走去。
大家心里都已明了舒沁"金屋藏娇"的用意,自然也都不说什麽。只有那锺太医主著侍卫为他折来的树枝拐杖,颤颤巍巍道:"女官大人,我们这是去哪啊?似乎,不是行宫的方向。"
"我们是去......皇上自己的,行宫。"总不能说是去舒沁大本营,翠微思考著,挤出这麽一句,然後笑著对锺太医道:"过去虽然路途崎岖不平些,但那里更加清静,有利於太上皇的休养。"当然,那里更不易被人发现,正是藏万俟玥最好的地方。
"皇上真是虑事周到,微臣自叹不如。"锺太医不再发问,拼了把力气跟上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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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行宫,当然已经被舒沁派人打理成了行宫的模样。只是,那本来的房屋格局却是改变不了。不同於一般的私人庭院,更像是士兵训练的营地──舒沁训练手下的地方。
翠微和舒沁派来的侍卫对此习以为常,内宫的侍女们也不出什麽名堂,倒是锺太医,瞪著老花的眼睛,却只能动动嘴,不敢说什麽。
翠微很快就将行宫里布置得和昭阳宫内所差无几,别的人也都在偏房里打好了铺子。然而直到日落後一个多时辰,才见到舒沁和万俟玥的身影。
"怎麽了,太上皇发生什麽事了麽?"见到万俟玥是被舒沁背著进来直接放到床上,翠微担心地问道。
"大概是累了吧,晚饭用到一半就睡著了。"舒沁小心地替他脱去鞋子外套,翠微忙为它覆上被子。
"我还有些事现在就回去了。这里就靠你了,万事小心。"舒沁手指轻蹭著万俟玥的脸颊,然後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大概是因为已经习惯把万俟玥当作孩子了,见舒沁把他抱进来众人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反应。照常行礼恭送,舒沁将视线在一直颤抖著的锺太医身上停留片刻,然後满意地离开。
他的背後,万俟玥已经睁开了眼,摸著被舒沁拂过的面颊,略带迷惘地望著他离去,

"如何,查到了什麽?"舒沁虽然一路奔波到了於晋毅府上,但丝毫不见疲态,正气定神闲地喝著茶,用审视的目光看著於晋毅。
"回皇上,此人名叫范银宝,家住城外十三里地的范家村。读过几年书,永嘉二十年曾参加乡试未取。此後一直流浪在外,以说书、测字面相和代写书信为生。一个月前回的京城,一直在酒家里说书。三天前一个戴著纱帽的人找到他,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和这个段子,让他每日在酒家里讲。"
"除了他还有别的人遇到过那个戴纱帽的人吗?"
"下官前几日也在城内捉到几名这样的说书人,他们口中的人应该是同一个。"
"那麽,你应该已经查到那个人了吧。"舒沁将茶盏放在茶几上,声音不大,却砸进了於晋毅的心里。
"下官无能,目前还没有查到关於他的任何消息。"於晋毅俯下身,坚定著语气道。
"无能?你的本事,怎麽能说是无能呢?"舒沁用他的笑脸开始列数於晋毅上任以来的功绩和体现出来的出色能力,直到於晋毅撑地的手开始微微发抖,才收回来道:"於卿家的能力,朕是了解的,不要说什麽无能的话,朕再给你两天时间,把那个戴纱帽的人从头到脚查得一清二楚。"
"臣领旨。"
於晋毅一直保持他磕头的姿势,在舒沁离开後很久,才慢慢地直起身,听到水珠滴在地上的声音。

舒沁回到宫中,已是疲倦至极。令人泡了浓茶,还是要完成每日的公事。临上床已是四更天,却接到了手下的来报,说是已经查访到纱帽人的行踪。
本想亲自去走一趟,还没出口便被手下以他皇帝的身份堵了回来。舒沁想了想,只让手下盯紧了他随时报告行踪。
"对了,在跟踪那人时,可有发现其他的人?"
他的手下面面相觑,露出难色。最後,其中一人支吾道:"也许,有吧。"
"什麽叫也许?有就是有。"舒沁提高了语调。
"属下等人只是感觉到有其他人也在追踪,但并没有发现,所以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有。"
"感觉?"舒沁重复著这两个字,脸色沈了下来。
"属下无能。"答者连忙跪地请罪。e
似乎已经厌倦听到"无能"二字,舒沁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们退下。又是一夜无眠,插在心上的刺,真要万俟玥恢复才能解决了。

九 计划

这已经是来西山的第二日了。
晚膳过後,锺太医照例要去外头林中散步。
"锺太医果然是深谙养身之道,都六十花甲了还是那麽硬朗。"翠微朝著他的背影笑道。
大概听到了,锺太医回头笑了笑,脸色红润,颇有弥勒佛的味道。
万俟玥也听到了,直直盯著锺太医,突然跑过去叫"我也要去!",却不肯让翠微跟著。
关於万俟玥改变之後的任性,翠微是早有见识却又无可奈何。而且说实话山上的日子与幽禁无异,也算无聊。於是翠微选了四个侍卫跟著,由他而去。
万俟玥很是兴奋,拉著锺太医到处转,而且特别好问,见到任何的奇花异草甚至只是一顶蘑菇,都要向他追问到底。锺太医终究是上了年纪的人,不一会儿就累了。万俟玥倒不强求,还很"尊师重教",将锺太医牵到溪边一块石头坐下,自己接著走下去,说会把花草直接采来给他看。
锺太医也无须推辞,坐在那里看著万俟玥蹦蹦跳跳地一点点消失,脸上的笑容也不复存在。
深深地叹口气,手伸入怀中握住一卷小笺,还是犹豫不定。

第一天来就知道这里的猫腻了,同样也意识到,自己除了死,舒沁是不可能让他再有出去的一天了。
每日餐後的散步,他有特意留心进来的路,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出路了。围绕著行宫的树林,是一个很大的迷阵。就算是舒沁手下的十个侍卫,似乎也不都能解这迷阵。所有需要的吃穿用度,都是由翠微带人亲自下山去买。
就算是散步时他也能感觉到有侍卫悄悄跟著。莫说他根本解不开阵法,就算可以,他也不敢。不是怕跟著的侍卫,他怕的是,舒沁。
是的,他心中有愧,所以惧怕舒沁,虽然这把柄是被玮王握在手里,虽然他只要在宫里随时把万俟玥的情况告诉玮王即可,与舒沁无关,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地,害怕舒沁。
从舒沁的眼睛里,他似乎一直能看到自己的罪孽。在知道自己可能会被舒沁关在此地一辈子的时候,他甚至想,这就是赎罪了。
但事实是他没有任何要向舒沁赎的罪,他欠的人情,是万俟玮的;他犯下的罪,是对万俟玥的。
他还在犹豫。从皇宫到这里的路上,他收到了万俟玮的指示,要他想方设法将此地的位置传出去,或者,直接将万俟玥带出这里。
一方面,他要报万俟玮的恩,更要保住自己的一家大小,所以一定要照做;从另一方面,他又对不起万俟玥,要赎罪,便要将他救离这"牢狱"。
远处时而会传来万俟玥愉快的笑声,他还想起了自己在家中顽皮的独孙。或者自己不该这麽自私,因为害怕连累了那麽多人。
被涂成麻雀般的信鸽在旁边的树上"咕咕"地叫著,他几乎要伸手去拿了......但是,他还没有忘记,身边还有一个侍卫的存在。

正当锺太医为了这一个仍然留下来明为保护实为看守他的侍卫而苦恼的时候,忽然听到林子深处万俟玥大声的喊叫:"来人,快来人,都过来啊!"
其声音之急切,让听者也跟著紧张起来。锺太医倏的站起身,那侍卫回头看了他一眼,便飞奔而去了。锺太医知道机不可失,迅速将小笺拿出绑在鸽子腿上,趁所有人的注意都被万俟玥吸引的时候,将它放飞天空。
当所有人都赶至万俟玥的身边的时候,除了叹气也不知道说什麽好。那麽急切如救命般的呼喊,竟只是为了让人去一个不算陡峭的悬崖上摘几朵奇花。倒是锺太医仔细辨认了番,看出那竟是难得一见的中药良材,於是所有侍卫都被万俟玥派到悬崖上摘花。
锺太医一直跟在万俟玥身边,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声问道:"太上皇,您想要下山吗?"
万俟玥回头看著它,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著,然後笑得有些顽劣,轻轻地点点头。
第二天,锺太医成功地在万俟玥的掩护下收到了回信。具体的逃脱计划,已经被拟了出来,就在这几天行动了。万俟玥兴奋异常,而锺太医紧张得几乎夜夜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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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王在边关虽然宣布起兵反新帝,但并没有立刻挥兵指向京城。相反,而是一段时间的沈默。
表面上的静默,舒沁也是同样。先是檄文诏书满城风雨,却没有任何行动,只在暗地里部署军队,还要防范著万俟玮任何的小动作。但这些还都只是平常,最让舒沁费心的,目前便是万俟玥那群融进朝堂各处的死士了。
舒沁知道自己很容易被怀疑,而万俟玮所述的不但符合常理还很有吸引力。若是换做舒沁,恐怕也更易相信璟王那边。
而舒翎的话也说得很清楚,他并不能保证所有的人都得知并相信所谓真相。尤其是带兵在外的深得万俟玥信任的人,也是舒沁担心会叛变的人。可是,舒沁还不能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给各处的密令都不尽相同,却还都没开始有所行动,舒沁只能怀疑一切。怀疑身份蹊跷的人,进而又开始怀疑身份过於明了的人。等,还是只能等。
璟王那边似乎也不急,等著,是在等可能会冲著万俟玥前去投靠的人吗?
一连几天,舒沁都在忙著准备战事。话是说希望只是场宫廷内乱,内部解决,但舒沁清楚地明白,一场全国的大战不可避免。
已经几夜不眠,连去看万俟玥的功夫都没有,舒沁常常觉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直到於晋毅送上来整理成册的纱帽人的相关信息和手下传来的把人跟丢的消息,舒沁脑中突然出现的,正是万俟玥。
"快,备马,朕要出宫!"

十 离开

舒沁风风火火地赶到西山,冲进万俟玥的寝室,却只见翠微一个人正在调制给万俟玥安神的焚香。
"他呢?"
翠微被吓了下,手略微一抖,折断了半柱金丝楠木香。於是懊悔地重新抽出一根,一边答道:"跟著锺太医散步去了啊。"
"是他?"舒沁丢下一句便匆匆离开。
"不是他还能是谁。"翠微咕哝著,随即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一堆香料上。
舒沁顺著树林的方向没走几步,就见到了一个手下正小心翼翼摘一朵野花。无奈那花瓣不知为何很是脆弱,轻微的碰触或是晃动便会脱落。那个侍卫轻手轻脚地握住花茎,刚一用力,便落下无数花瓣来。
"你在这干什麽呢?"
"皇上!"那侍卫似乎是太过用心在摘花上了,竟然没有发现舒沁地靠近。感受到舒沁略开始膨胀的怒气,他忙扔掉手上的花道:"回皇上,属下受太上皇之命要将此花完整地摘下送给御女大人。"
舒沁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让那侍卫不知是该继续摘花还是跟上舒沁。当然,一直是被舒沁培养的他对於舒沁少有的怒气分外的敏感。最终,决定飞身跟上去。
"既然是太上皇让你摘的,你就尽力去办吧,别让太上皇失望。"舒沁头也没回,就在他决定要上前的一瞬间飘来一句话。侍卫刚提的气猛地放下,深呼两口气,再看向舒沁的时候,他已经没了踪影。
果然不愧是主子啊,完全不能明白他在想什麽。侍卫回到原地继续努力摘花,又忽然想到,那个太上皇所想所为也完全是匪夷所思,莫非,这就是皇家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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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著,不断地见到他的手下或是在崖边摘草,或是在树上捉松鼠,舒沁的怒气与不安剧烈地增长著。玥,可千万不能出什麽事......
终於到了手下所描述的位置,不见一个人影。春寒料峭的时节舒沁已经开始微微出汗了,急躁的心几乎静不下来听听这四周的动静。还好,不远处隐隐约约地,有响亮的水声传来。
正是在山中唯一一条小溪旁边,舒沁的另一个手下举著树枝削成的鱼叉盯著石间游动如梭的一条小鱼。月光下本来就看不太清楚,鱼叉几次从鱼身上滑过,却都没有成功。
"太上皇人呢?"舒沁已经不太能抑制自己的怒气了。
同样的反应,侍卫收回鱼叉藏在身後行礼道:"回皇上,太上皇和锺太医就在那边的树下。"
舒沁沈下心来,仔细地听,果然,真的有说话声传来的。
快步走过去,可以听到万俟玥爽朗的声音说著这条清蒸葱烤这条红烧那条油煎,而锺太医则不停地反驳,说这条炖汤更易吸收,那条适合清蒸更有营养。走近的时候,舒沁看到两人坐在一排鱼面前,聊地起劲。
"老臣拜见皇上。"是锺太医先看到了舒沁,立即俯身跪拜。
"啊,舒沁你来了。"见到他万俟玥更是高兴,一下子蹦起来,额头刚好撞到了树枝。
"呜......"万俟玥刚一张嘴还没来得急喊疼,舒沁已经一把抱住他仔细查看伤处,轻揉著问:"怎麽样,疼麽?怎麽这麽不小心。"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只是舒沁你好久没来了我太高兴没注意。"万俟玥满脸委屈。
舒沁现在是一点点怒气都没有了,只道想办法哄万俟玥高兴就是。
锺太医听著这两人不知算是"父子"亲情还是"情侣"柔情的"卿卿我我",只把头死死低著,什麽都没有看到。

不知过了多久,至少在锺太医看来已经很久了,舒沁才不咸不淡地责怪道:"怎麽带皇上来这麽远的地方,还是在溪边,也不怕有什麽闪失。"
"是,臣知错。"锺太医依然没有抬起他的头来,声音像从地底下发出来的。
万俟玥很不满意刚刚还和他聊得开心的锺太医突然变得这麽闷闷的,於是抢著道:"有什麽不好,反正在寝宫里待著也是闷得慌。锺太医说过,饭後百步走,真的有利身体哦,我可不想再变成病秧子天天被困在房间里。还有啊,这边的溪里有鱼哦,还可以抓鱼,回去再让厨子做鱼吃......"
"那麽想吃鱼的话,让翠微去买就可以了,何必自己来抓?"
"不是自己抓就没有意思了啊。你看,这条就是我自己抓上来的!!而且,锺太医说,说山溪里的鱼有什麽什麽什麽的,反正就是比河里泥水里的鱼好。"......
自从出事之後,万俟玥从以前的沈默不爱言语变成了现在的伶牙俐齿,舒沁被他完全从锺太医身上引到了他的身上。与万俟玥辩论许久,舒沁也不得不承认,山里的鱼是很好的,来这里抓鱼是有益身体的,更重要的是,山里的生活太过无聊,这是他难得的乐趣了。
舒沁自然是不愿见万俟玥不高兴,对侍卫的失责也不再追究。
是夜,舒沁喝了万俟玥亲自抓上来的鱼又亲自下厨熬的鱼汤之後,满意而归。小小的不安被幸福挤到角落了,虽然,他临走前还记得提醒侍卫要加强警觉。
不过,舒沁今天忽视的东西,太多了。没过三更,守夜的两个侍卫都倚在墙上睡著了。
万俟玥看看同样熟睡的翠微,轻唤了两声,不见反应,於是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一眼就看到了等候著的锺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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