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梦————黑羽鹫
黑羽鹫  发于:2009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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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得像是经过一番打斗而皱摺的床单,大片的血渍张牙舞爪的渲染著原本的纯白色,那血都是未乾的。
而躺在床单上的曲滢呢?
他像是个活死人,双唇发白的紧闭双眼,像是昏了,又像是死了。
仍旧被绑在床头的手腕因为挣扎而淤血破皮,雪白的身躯印著无数的指印、吻痕、还有遍布身体各处,像是被打伤捏伤的瘀青,越往下身去痕迹就越多、尤其咬痕,随著视线越往下看去,见血的伤痕越多。
曲滢下身的伤势没有办法用目视来判断到底轻重如何,举目所见一大片的腥红。
他就像是个受过刑的犯人般,毫无知觉的躺在床上。
李大娘不是没见过这般场景,但是鲜少有人会对花魁如此残暴,刚才的怒气都因为这一幕而完全忘记了!

青楼梦 7

「滢,滢,醒醒啊!」小倌修修编解开束缚著曲滢的腰带,边轻拍著曲滢的面颊,天保佑他的好友没有被刘大人给活活整死。
曲滢的脸也有点肿肿的,不难猜想昨夜他挨了多少巴掌,想到这里修修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刘大人怎麽这麽可恶!把你这脸蛋身子搞成这样!滢,你贵为花魁,可以自己选择客人的,你犯什麽要去招代刘大人?」
李大娘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了一阵子了,不过眼神却只是冷冷的看著慌得不成样的修修和仍然无法清醒的曲滢:「修修,帮这小子净身,房间叫人去打扫打扫,我可不要用这种肮脏的房间来招待後面的客人。」
「李大娘,那滢要怎麽办?」
李大娘已经转向房外的身子微微的往身後瞥了眼:「看看谁愿意让他的厢房出来先给他歇著,醒了之後就叫他回来继续接客。」
修修的脸色登时刷得惨白,他比曲滢更了解平时接客时那种几乎要扯裂自己身体的痛楚,现在曲滢不但是初次接客,又被伤成那样,说什麽都不可能服侍好其他客人的。
「李大娘,难道...滢他不能休息个几天吗?」
冷不防的一巴掌甩到修修的脸上,李大娘可真是气到无法再气了!
「休息!你有没有搞错啊!在这里我是你们主子,曲滢这不知好歹的东西会被刘大人折磨成这样也是他自己活该,凭什麽要我让他休息?」
「可是滢他已经没有这体力了......」
「修修,这里没有什麽是你要不要的,我叫你做什麽,你就是做什麽。」那只穿金戴银的手现在托的是修修的下巴,李大娘对人放狠话时声音都很柔,都会有这个动作,修修很清楚。
「你就跟曲滢那小子一样的蠢!签了卖身契还想跟我争辩,以你们的姿色被我送到官府一样是被那些贪色的官爷们蹂躏得死去活来,懂吗?」
「你们都是贱命一条啊!只有这张脸这身子好看、一辈子就只能以色事人,永远无法像其他买你们的男人一样有所成就的。」李大娘阴险的脸笑出的残酷的事实:「若要怪,你们什麽都怪不了,只能怪你们不是女人,卖起身来比女人更痛苦而已。」

※※※

「怎麽个?大哥最近的气色都不怎麽好。」许皓仪首先发难。
许浩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著桌上的粥,如果没看到他的黑眼圈的人,不是近视就是瞎子。
「发生什麽事了吗?大哥。」许皓远放下书卷,也担心的问。
「皓远,皓仪,让我静一静,早膳若用完了就先去读书。」
和许皓宇不一样,许皓远和许皓仪都是读书人,为维持家计而从商的许浩宇觉得商人多为满是铜臭且奸诈狡猾之辈,与其像他一样从商,不如让他两个弟弟多读些书,结交些文人雅士反而比较令他安心。
待两个弟弟都离开後,许皓宇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几天不断重复的梦中。
他梦见他朝思暮想的滢儿,在被抛弃的许家宅院中四处奔走、慌张的哭喊著他的名字,正当他要上前抱住曲滢娇小的身躯时,一名士兵忽然骑著马将曲滢掳走。
心一急,他慌忙的拔起腿来去追曲滢,可是当他一跨出许家大门时,他却置身在一间青楼当中。
他看见许多涂妆抹粉的小倌挤在一个人身边,他看不清那人是谁,然後他听见老鸨叫了个美人过去服侍那位客人,但他依然听不清老鸨是叫谁的名字,但他看到了!那个走向客人的绝代美人,是曲滢!
才踏出一个脚步要拦住曲滢,周身环境又换到一个小厢房中,他面对著门,耳中传来猥亵的声响,他转过身,映入眼帘的竟是曲滢正被那名看不清脸孔的男人玩弄的景象;曲滢一脸的恐惧的抵抗著身上的男人,但那男人却越加残忍的对待曲滢,举起一个巴掌毫不留情的往曲滢的脸上甩去。
滢儿、他的滢儿怎麽可以这样被污辱!此时他欲将那男人拉下床,可不知是谁的手,使力之大竟将他整个人往後用力一扯,然後他就醒了!
「在想...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龚贵公子几时代你去芳草楼赏美人吗?」
「哇啊!!」龚青弦竟然冷不防的出现在他眼前,让猛一抬头的许皓宇吓了一跳。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在想心事,该不会真的是喜欢上谁了吧?」龚青弦手摇著摺扇,一副「终於了啊!」的表情看著许皓宇,他笑得很奸诈。
「说啊!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小黄、小绿,还是小红?如果是他们的话绝对好办,不赶快说的话,今天见到这风华绝代的美人後,你可能就对你思慕的小倌提不起兴致罗!」摺扇相当有胆识的在许皓宇的头上敲了几回,龚青弦一副神秘的样子看著许皓宇。
这表情...以他许某对龚青弦的了解,定有膝窍,因为龚青弦的笑法怎麽看都是只偷了腥的猫。
许皓宇不问,只是怀疑地盯著龚青弦,他知道以龚青弦不甘寂寞的个性,没两下就会自己招供。
「好吧好吧!你赢了!我已经订了芳草楼的花魁,今天就去他那儿吧!」
「我不喜欢玩弄娈童。」许皓宇有点火,这件事他提了不下数百次了!怎个今天还是拿这个理由来找他?
龚青弦一脸快活的表情马上变得哀怨无辜,他收起纸扇,故做呐呐的说:「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玩娈童,可你很喜欢听人吹笛,因为大家都说芳草楼的花魁是吹笛好手,所以我才会订下他,请你一道听他吹笛啊!」
只是听听别人吹笛尚不为过,也没有理由拒绝。许皓宇带著「藉此散心」的想法跟去了。

青楼梦 8

甫踏进芳草楼,许皓宇马上忆起这几个晚上常做的梦,这令许皓宇不自禁的四处张望,看看能否在这里找到曲滢的影子,可是当他的眼睛飘向远方那一群小倌时,他愣著了......
他根本记不起来梦中的曲滢长得是什麽模样,或者说,他根本无法看清梦中那位美人的长相;他只是一抬眼看到那位模糊的美人後,就马上认定那人是曲滢。
他完全不知道过了十年後的曲滢长得是什麽模样,哪来的寻找?
他虽然试图说服自己一定是太过想念曲滢才导致错觉,但心里却很清楚,虽然梦中那位美人的脸一点都不清楚,可是他就是知道那是曲滢。
「怎麽?现在也有模有样的挑起小倌来了!」龚青弦的眼神中闪烁著「调教成功」的光芒问著许皓宇。
「才不是!」
龚青弦爽朗的笑声在楼梯间传开,那声音清澈响亮,丝毫不受问草楼中污秽的气息所蒙蔽。

※※※

厢房中,放置在房间最里面的床上,曲滢将玉笛凑上嘴,悠悠的吹出缓慢而凄凉的乐曲。
这次的客人很特别,李大娘叫他一定要把床边的帷幕放下,因为客人只想听他吹笛,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听得到,知道床外的两位客人坐在桌边下棋。棋声丁丁然。
「这样,就不会看到他,就当作是聘了位乐师在吹笛,可以了吧?」
「嗯......」
乐音愈益哀伤,曲滢大概猜得出来,那位客人可能是不好男色之徒。
男妓...他现在还真是不折不扣的男妓啊!自从那衣冠禽兽之後,他终於了解修修为何会在半醉之中说他们只要在床上卖力忍痛和出声音就行了。
因为他的容貌,曲滢的客人永远比其他小官都还多,虽说花魁可以选客人,李大娘却从没让曲滢选过,她的摇钱树终於开始掉下大把的金子了,她怎麽可能不捡?只要有钱,无论是谁点了曲滢,李大娘都照单全收,曲滢只能一个接一个的接待著,有时虽被别人名义上的请去吹笛,最後客人酒醉了便饿虎扑羊,然後装做没事般的离开。
曲滢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个花魁,他甚至觉得他比其他小倌都还廉价、还没尊严得多。
如果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宇少爷...他真不知道颜面该往那儿摆。
曲滢感觉得到自己的鼻子有些酸,因为他又想起了宇少爷,为了掩盖自己在偷哭的事实,他巧妙的将节拍由慢转快,至少啜泣的时候不用硬憋。
「嗯...」外面其中一位客人发出了沉思的声音。
见到许皓宇皱起眉头,不懂音乐的龚青弦只能直接出口问他。
「怎麽?连他的吹奏你都不满意?」拜托,曲滢的笛声都快被捧为洛阳之冠了!若许皓宇这家伙再不满意,龚青弦也只能说他对倌人的偏见太高了!
「不是,只是从刚刚就觉得吹得不很顺畅。」
「不顺畅?」
「对,不只这样,而且这吹笛的风格我觉得相当熟悉......」许皓宇说著说著,陷入了更深沉的思绪中。
扣,思考了这麽久,黑子终於找到了出路。龚青弦还挺满意自己下的这一手的。
答!白子刚落下,得意的神情马上由龚青弦脸上消逝,但占上风的许皓宇却一脸漠然;只见龚青弦的面色露出稍稍的无奈,这一手真是狠啊...
龚青弦当然不会太在意棋盘上的输赢,随口扯来又是一个话题。
「你懂音律?」
许皓宇抬头看了下龚青弦,又低头沉思了。
「我没说过我懂。」
「但你也没说过你不懂。」
许皓宇稍稍拧眉又旋即放开──也好,一直下棋也是挺无趣的,就陪这大嘴巴聊聊吧。
「我在孩提时代学过一些。」
「喔?想不到你爹有这閒情雅致。」
是啊!许老爷子是巴不得自己的孩子十八般武艺都会,音乐这种读书人必会的知识他会不让他们三兄弟学习吗?
没来由的,许皓宇突然想说说他过去的故事。
「我爹本来是江南一个相当有名望的生意人,他并不希望我们三兄弟只懂得管帐,於是除了我们要学的家业以外,他还为我们请了伴读及先生教导我们学习读书人该会的一切。但在音律上,我学的是琴不是笛;曲笛是我的伴读所学,他常常在我谈琴时吹笛附和。」
隔著帷幕,曲滢的身子大力的震了一下。玉笛差点从手中震落,虽然曲滢即时挽住,但客人应该已经发现这麽大的闪失了。现下的曲滢却不担心等会儿这两位客人可能会去找李大娘抱怨,因为幕外的客人将他长久以来一直封在心底的记忆一下子全都掀了起来。
这样的过去,怎们跟他和宇少爷的同年有著几乎一样的情景?
不对...曲滢试著去稳住自己紊乱的思绪。
江南的商人不只许家一家,也不可能只有许家的少爷们才是三个、才要什麽事物都学。他们只是过去的日子比较相像罢了!
「伴读......」龚青弦笑出了声音。
「约略在我十三岁时,我爹也曾经为我请了这麽一个伴读,不过才短短两年啊......」
「就被你拿来当娈童玩了!」许皓宇的口气有著几分玩笑和几分了然。
「别讲得那麽难听嘛!」龚青弦无奈的大叹了口气。
「不过那个小可爱在我指染他後没几天就不吭一声的偷偷离去了!在我身边就那麽糟糕吗?」

青楼梦 9

许皓宇不以为然的看著龚青弦,打死他都不相龚青弦对那个伴读会有多认真,况且,身为一个男性,被另一个男性玷污,只能说是天大的耻辱,怎麽不糟糕?
「唉...如果能够再见到他,我发誓我绝对不再进芳草楼一步。」龚青弦平时朝气蓬勃的面容,突然染上了股思愁,不过那句话一说完,龚青弦马上又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之後呢?你那个伴读就此引起了你听人吹笛的兴趣是吗?」
「唉呀!两位公子就不知道了!咱们这位花魁不但是笛子吹得好,对客人地服务也是相当的周到啊!他开始接客至今我还没听过哪个点他过夜的客人不称赞他的呐!」李大娘此时推门而入,龚青弦如此大的客户点的既然是身价最高的曲滢却不一夜春宵,老鸨她自己就该多推销一下,否则对不起自己的荷包啊!反正龚青弦不会为难她的人,出手又大方,将曲滢捧到他面前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的。
但龚青弦却反常的示意李大娘退下,他今天并没有这个兴致。
「继续说吧!」一只手撑著下颚,他要继续听许皓宇的故事,之前许皓宇从没跟他说过,难得今天心血来潮,他这个做朋友的就该捧个场听一下。
「他不但引起了我聆赏的兴致,我父亲的好友来我家时常常听到他的笛声,每个都争相要他去他们的府里吹一曲。不过他就是不答应。」
说到这里,许皓宇笑了起来:「想起来还挺有意思的,那时我们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我的琴艺并不怎样,所以没人会要我这少爷去弹琴,也请不起,所以我出不了门,他看我不能去,也说他不去了!」
谈笑之间,龚青弦和许皓宇并没发现厢房中的笛声已经停止,坐在床上的曲滢隔著帷幕全身颤抖的聆听著他们的谈话。
「不过那都是过往事了!」倒杯茶,许皓宇润了润口,终於点出重点。
「十年前那场战役,我们全家连夜逃离江南,所有仆人都没带走。」手紧握著茶杯,许皓宇依旧为十年前带不走曲滢的事情感到无助。说不定,他们逃离的隔天早晨,曲滢就如他梦中所看到的般,在许家宅院四处奔走,呼喊著他。
不只许皓宇对曲滢感到抱歉,许皓远和许皓仪到现在也是为他们带不走的伴读暗自责备著自己。
「我们从五岁开始就有伴读,三个孩子中属我和他的相处时间最久,在许家宅第中,我总尽量要求他能和我在同一水平线上生活,不让他有做为下人的感觉,可是到最後......到最後我却连把他带走都没办法。」
他甚至都还记得那个晚上他对他爹用什麽样的口气说了什麽话。
长久的思念让许皓宇在述说往事时皱起眉头,他保留了他至今都还在寻找曲滢一事,眼泪不受控制的由曲滢的眼角滑下,湿了他的双眸。他开始相信,帷幕的外面,坐的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宇少爷。
他想起身去确定,却又不敢,於是只能抓著玉笛坐在床上暗自落泪。
「於是这位花魁让你忆起了他?我从认识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这样的感情泛滥。」
龚青弦现在的口气几乎是嘲弄,他可还没笨到将感情放到这些男妓身上。
「而且你跟我说了那麽多,却没告诉我你的伴读叫什麽名字,这样纵使我人脉再广也无法帮你寻人啊。」
许皓宇对龚青弦的问题先呆了一下,然後深吸了一口气,定下自己方
才被激起的情绪。
幕内的曲滢秉著呼吸,眼前这位公子的答案将会左右著他接下来的命运,是继续等待,还是离开芳草楼?
心跳得好快,好像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那位公子过去的伴读到底是叫什麽名字?
「若不想说,那就别勉强。」看到许皓宇深吸进的那口气,龚青弦误以为说出这件事让许皓宇觉得难堪。
不行!曲滢心里大声的喊著。如果他不说,那麽一切希望都会没有,那位公子一定要说啊!将手中的玉笛紧握在心口,连手心都渗出汗来,曲滢甚至紧张到难以呼吸,他多希望眼前说话的公子就是宇少爷,他整个心都充满了这样的希望,一定要是宇少爷啊!
「不,不是不想说。」许皓宇轻轻一笑:「说了没什麽大不了,他叫曲滢。」

青楼梦 10

是宇少爷!
犹如暴雷轰顶,过大的惊喜和惊讶让曲滢只能坐在床上发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他剧烈颤抖著双手,一次又一次的确认著刚才维幕外的公子所说的话。
宇少爷...那个坐在维幕外的公子,就是他的宇少爷!
他终於等到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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