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然稍稍扬起头,用唇堵住了他的嘴。
你会后悔的,总有那么一天,你会后悔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你会后悔曾和我在一起。
白云鹏接过主导权继续吻着他,他的动作轻柔却缠绵,就好像是在对待自己最珍视的宝物。
黎然闭上了眼睛。
即便如此,我也愿意和你分享,这一刻的幸福。
第六章
【4/25 17:26】
"黎然?"刚做过胃镜,白云鹏的脸色白得仿佛一张纸。
黎然的眼中显现出担忧的神色,他下意识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流出了血也浑然不觉。
"放心,我死不了。"白云鹏笑笑,"死了不也正好吗,免得有人找你要债。"
黎然沉下脸:"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迷信。"白云鹏笑他。
黎然看着窗外,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原来有一次,我们几个人一起出去办事,一个人一不小心说了个‘死'字,结果那一次,他就真的没有再回来。"
白云鹏的心沉了下去,他以前从未听黎然说起过他的过去,想必他那时所经历的,会是自己想象不到凶险场面吧,白云鹏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道:"你放心,在还没要回你欠我的债之前,我是不可能有事的。"
黎然勉强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
一阵沉默。
"那件事,是真的吧?"白云鹏忽然发问。
"嗯?"
"还债的事,以及,有人要杀你。"
黎然笑笑:"用不着因为这个同情我,我拿了你父母的命换来的保险金,什么理由也没用。"
白云鹏握紧他的手,轻轻拉到唇边,缓缓一吻,然后就只是默默地凝视着眼前的人,没有再说什么。
若是你能够一直陪着我,那么,其他的事,也就不重要了。
白云鹏睡着了。
楼道里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男人大声呼喊着什么,这声音有些耳熟,黎然小心地掰开白云鹏的手,站起身来看个究竟。
"黎然!"男人破门而入,"我到处找你,你......"
"嘘!"黎然冷眼制止了男人的话,回头看看熟睡的白云鹏,"咱们出去说。"
门关上了。
白云鹏睁开了眼睛,看着那扇关上的门,久久无语。
门开了,黎然走了进来,看到白云鹏已经醒了,微微一扬眉。
白云鹏伸手紧握住他的手,黎然的手冰冷,却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暖意。
黎然看着他,欲言又止:"那个......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和......那个男的?"
"你听见了?"
白云鹏没有回答,只是转过了头去不再看他:"你去吧,我用不着别人照顾。"
"生气了?"
"没有。"
"他是报社编辑,要跟我谈新书的事情。"
"嗯。"
"我去去就回来,不会太久的。"
"嗯。"
"那我走了?"
"走吧。"
黎然看着白云鹏的手:"那你......"
白云鹏放了手,抽离的那一瞬,心也似乎一下子空了。他想开口留下他,却终究还是陷入了沉默。
黎然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他,慢慢走出了门。
白云鹏睡了也不知多久,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吵醒了他,他睁开眼,茫然地向外看去。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宋医生罕见地带着口罩走了进来,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现在几点?"白云鹏问道。
"凌晨四点。"
也就是说,黎然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怎么有警察啊?"
"那个其实......其实是来......来隔离医院的。"
"隔离?什么意思?"突然之间,白云鹏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宋晨逃避着他的视线:"我也......不是很确定,似乎是......一种叫做‘非典型性肺炎'的传染病,患病者会高烧,接着呼吸困难,到最后窒息而死,已经死了不少人。他们说这个医院里有......所以要把医院与外部隔离,所有医生和病人都不准出去,当然......外面的人也不能进来。"
"不能出去......不能进来......"白云鹏喃喃重复着这两句话。
"程序规定,我要量一下你的体温,可以吗?"宋晨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
"好,好的。"
--"我去去就回来,不会太久的。"
黎然,你在哪儿?
此时,黎然站在医院对面的街上,抬起头,看着白云鹏所在的楼层。警笛大作,一队武警拉了一条警戒线在医院大门外。
"你这个骗子,你在这儿干什么?"不远处,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下一辆豪华轿车,边大吼大叫边向他走过来。
黎然皱着眉,这个男人是谁?好像有点面熟。
"小鹏是不是在里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哦,是白云鹏真正的小叔吧?黎然冷笑:"放心,我若是能调动武警部队,那我一定先把你抓起来。"
"你......"
黎然不再看他,疾步走开了。
"喂,你去哪儿,喂!"
~~~~~~~~~~~~~~~~~~~~~~~~~~~~~~~~~~~~~
二十二岁,白云鹏同样度过了人生中一个难忘的第一次。
"黎然,醒醒,黎然!"白云鹏低低地呼唤,想要唤醒身边熟睡的情人。
"别吵。"黎然懒洋洋地说了一句,翻了个身。
白云鹏无奈地叹了口气:"黎然,不是你说让我今天7点叫你起来赶稿子的吗?"
黎然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知道了,罗嗦。"
白云鹏也坐起了身,环住黎然的肩膀,在他的腮边轻轻啄了一下:"还有几个月了,到时候我毕了业就出去赚钱,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黎然把头靠在白云鹏宽阔的肩膀上:"嗯。"
"黎然?"
"嗯?"
"快起来吧。"
"嗯。"
"黎然!"
"知道了!"
直到现在,白云鹏仍然有时搞不懂黎然在想什么。
两年前的那件事,黎然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没有疑惑、没有惊讶、甚至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刻地就接受了他,而理由居然是"和你总比和别人好",这是什么道理?不过黎然那个人一向有口是心非的毛病,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自会将一份不动声色的温柔传达给他,这也正是黎然的魅力所在吧?
"说不定,他也一直喜欢我呢。"白云鹏想到这儿,对着窗外露出笑容。
"白云鹏,白云鹏?"
"啊?"他回过神来,眼前是室友好奇的脸。
他吓了一跳:"干......干什么?"
"楼下有个男人找你。"
"啊?谁啊?"
"说是你小叔,喂,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小叔啊?"
"小叔?"白云鹏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是黎然!"他立刻拉开门冲了出去。
"黎然?"室友皱着眉,"黎然不是你情人吗?喂,喂!"
远远地,白云鹏就看到有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楼下,他放慢了脚步,黎然讨厌穿衣洗衣的麻烦,一向只穿黑色的休闲装,从没穿过西服,这......不是黎然。
"你找我?"他走上前,语气不善,居然自称是他小叔,这个男人不是骗子就是神经病。
男人回过头,那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棱角分明的脸庞,深邃明亮的眼睛,挺拔的鼻子,有些像父亲,只是少了些父亲的英气,多了分生意人特有的圆滑。
"白云鹏?"男人上下打量着他,"果然是你,你和你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你是谁?"
"我是你小叔,我叫做李震浩,你可能不认识我,因为我出生没多久就被你奶奶送人了,后来一直在国外。"
"小叔?你若是我小叔,那和我在一起的是谁?"白云鹏笑了,冷笑,大概是和黎然相处久了吧,他也学会了这种笑法,"我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事,我给你十秒钟,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男人并不生气:"小鹏你听我说,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个骗子,他......"
"住口!"白云鹏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我警告你,你若是再敢说黎然一个字,我就废了你,你可以试试。"
"好好好,看来你不只被骗,还被洗了脑。"男人掏出一份合同递给他,"你可以看看这个。"
"不看。"白云鹏掉头就走。
"这是八年前你父母的一份保险合同,其中规定一旦你父母意外死亡,你可以得到五百万的理赔金,你可以问问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问问他这五百万到哪儿去了。"
白云鹏停住了脚步。
"你说......什么?"
男人笑了:"你看看就明白了。"
你最心爱、最信任的人的人,其实从始至终都在骗你,他的每一句话语、每一个微笑、每一点温情,其实都可能只是逢场作戏。
你会如何?
你能如何?
--"报复并不能使你得到,而只能证明你的失去。"忘了是在哪一部小说里,黎然曾经写过这样一句话。
真可笑,在一切都证明是一场骗局的现在,他居然还会听他的话,从而放弃对他的报复。白云鹏不禁要嘲笑自己的愚蠢。
"我恨你,我一辈子都恨你!"扔下这句话,他离开了那个曾带给他无限温暖与美好的家。
黑暗中,黎然没有说话,只是咬紧了自己的唇,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液体滑过他冰冷的面庞。
原来一个人的夜晚,是如此冰冷。
第七章
【4/26 04:35】
躺在病床上,白云鹏感觉到屋中意外的静。大概黎然是个存在感很强的人吧,所以他在的时候,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屋子的空旷。但现在......二十二岁时的分离,带给他们的是两年的痛苦等待。两年中他也尝试着要忘掉黎然,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地让记忆更清晰;也不是没想过要回去,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而已。
非典型性肺炎,听起来似乎很严重,该不会就这么死掉吧?
如果死了,那就真的再也见不到黎然了。
当时,是不是应该留住他呢?
但真的留住他,两个人一起死了,岂不是害了他?
唉......
"喂,你,那个长头发的,不准过去!"几个全副武装的武警走了过来。
黎然冷眼看着他:"我是刚刚从那里出来的,怎么,不让我进去了?"
几个武警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显得有些惊慌:"你刚......刚从医院里面出来?"
"那当然。"黎然边说,边故意咳嗽了两声。
一个武警犹豫了一下,转身向远处跑去,又回头嘱咐黎然:"你站在那儿不准动,我去请示一下,你们看着他,不准动啊!"
黎然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其他几个人拿枪指着黎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拿枪指着我也是没用的,我可以不动,病毒又不会不动,一样飞到你身上去。"黎然耸耸肩。
没有人说话,武警们依然举着枪。
黎然冷笑了一下:"那小子是谁啊,真聪明,一句‘我去请示一下'就跑得远远的了,也就你们这几个老老实实的笨蛋还在这里守着。"
几个武警相互对望了一下。
"看你们都年轻,劝你们一句,都站得远一点,省得传染了你们,带上口罩就以为万无一失了,告诉你们,别说个破口罩,防毒面具都没用!"
武警又向后退了几步。
"放我在外面传染人你们以为这就叫忠于职守了?我在外面多呆一秒,对外面的人危害也就越大。"
"我是要进去,又不是要出来,没有说不许病人进入医院吧?你们放了我也不算失职啊。"
"那人怎么还没回来,不用说,肯定是跑了,这年头,自己的命最要紧,有命才有别的。我急着进医院,不也是想快点接受治疗吗?"
"闭嘴!"一个武警大吼一声,"要进去就快点,别在这儿罗罗嗦嗦的!"
黎然惊讶地一挑眉,随即笑笑:"多谢。"
医院里同样是戒备森严,医生和护士个个如临大敌,严阵以待。还好黎然凭着原先练就的潜入本事,成功地到达了白云鹏的病房门前。什么?黎然为什么会练就这种本事?这个......还是问他自己吧。
门被锁上了,好办,一班武警都难不倒的聪明人,一把小锁又怎么会让他犯难呢?
不过这位显然也不是太聪明,不然的话,又何必回来自投罗网呢?
"唉!"黎然重重叹了口气,每个聪明人都会在某一人的事情上变笨,这也可能就是聪明人最大的悲哀吧。
打开门,屋内的人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大怒。
"你回来干什么?这里多危险你知道吗?听说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你想送死啊!"
黎然不说话。
"你是神经病还是白痴,连自己的命都不爱惜,死了也是活该!"
黎然还是不说话。
"你如果真的因为这个出了什么事,那不是让我后悔一辈子吗,你呀,真是......"白云鹏长叹了一口气,口气软下来,黎然为了陪他连半条命都搭上了,再出口骂他于心何忍,"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体温正常吗?"
黎然笑了笑,这个孩子,还是那么嘴硬心软。
"笑什么啊你,一点轻重都不知道,三十多岁的人了......"白云鹏伸手拉他过来,用手摸摸他的额头,才放下心来,"幸好没发烧,老实在这儿呆着,不许再乱走了,知道吗?"
"......"
"知道不知道啊,你!"
"罗嗦。"黎然白他一眼。
他可以走的,却为了我而再回来,这证明他还是爱我的吧。想到这里,白云鹏笑得灿烂。他一把将黎然抱在怀里,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体味着曾经以为再也体味不到的一种名为"幸福"的滋味:"不管怎样,你回来,真好。"
"我有个侄子,大概和你差不多大。"黎然缓缓地说着,微微动了动身子想要呆得舒服一点。
白云鹏向里挪了一些,让黎然也能靠在床上。
"我跟我哥一向不和,后来听说他和他老婆离婚,谁都不愿意要那个孩子。"
"就像我一样?"
黎然看看他:"那孩子当年才不过七八岁,就没了家,我想过收养他,但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的起他呢。"
"你不是养活了我吗?"
"那是不养不行,又不能再送你回孤儿院,可能事情就是这样吧,不干不行,也就干成了。"
白云鹏让黎然靠在自己身上:"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好不好?"
黎然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那年我帮贩毒公司运货,遇到了警察,我把几十公斤的海洛因全都沉进了海里。后来他们找我要钱,我一个做保险的朋友--就是刚才那个男的,他现在是编辑了,他说有个孩子有五百万的受益金,可是他的亲戚不肯收养他,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