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不用你管!"白云鹏一声大吼。
一瞬间,白云鹏感觉到黎然的眼中滑过一丝忧伤,但只是极短的一瞬,短的让白云鹏怀疑是自己看错,下一秒,黎然已冷笑着站了起来。
"您想吃什么,债主先生?"黎然的口气异常的客气,却也异常的冷漠。
白云鹏低下头,他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黎然是为他好,但他却伤了他。不,什么啊,黎然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受伤呢?他根本就不会在乎的自己的,不要自作多情了。可是,如果黎然是真的在乎他呢?
"什么都行,随便吧。"白云鹏嗫嚅着,心中却在盘算,若是黎然再次劝阻他,他就不再要求吃东西。
"好吧。"黎然转身出门,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一向是白云鹏最爱吃的东西,但现在,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偷眼瞄瞄一张扑克脸的黎然,白云鹏迟疑着,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吃。
算了,何苦折磨自己呢?想吃就吃好了,黎然是不是真的为他好还很难说,况且,他辛辛苦苦买回来的,不吃的话,他也未必就会高兴吧。想到这里,白云鹏抓了一个包子,整个放在口中,好香!黎然果然永远都能知道他喜欢什么,即使,是经过了两年的离别之后。
黎然瞟了白云鹏一眼,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已经支离破碎的信任和感情,再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了。面前这个孩子,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少年了。
过去的,还是让它过去吧。
低下头,黎然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只是那笑容显得那么凄凉,那么苦涩。
窗外的艳阳,无知无觉地照耀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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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第一次,令白云鹏直到现在,仍觉得十分尴尬。
拿出手机,白云鹏站在宿舍外拨电话。
"铃~"一声响,没人接,也是,黎然一向懒得要命,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接电话呢?
"铃~"还是没人接,再等等。
"铃~"黎然跑到哪儿去了?白云鹏正准备放弃,黎然异常好听的声音突然传入他的耳中:"喂?"
"黎然?"白云鹏又惊又喜。
"不是我还能是谁,有事?"
"那个......我今天下午只有两节课,会早点回去,晚饭我做吧。"
"嗯。"黎然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就好像没睡醒一样。
白云鹏有些担心:"你现在干什么呢?"
"写稿子,明晚就得交。"
"别太拼命了,注意身体,少赚点钱没关系,我有奖学金,养活自己没问题。"有些夸大其词,白云鹏在电话这头吐了吐舌头,但如果再打打工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黎然笑了,笑声很清脆:"就你那点钱够干什么的?"
白云鹏有些不满,但黎然的笑却又让他气不起来:"算了,回去再跟你算帐,那我挂了?"
"嗯。"
"拜拜。"
"嗯。"
"不要老是嗯。"
"嗯。"黎然又笑了,看来他今天心情真的很不错。
"那拜拜。"
"拜拜。"
挂了电话,白云鹏意犹未尽地回想着黎然的笑,再没有第二个人的笑能够像黎然那样打动人心了。此时此刻,电话那头的他,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呢?
"我今天下午只有两节课,会早点回去,晚饭我做吧。"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模仿着白云鹏说话,不用看,一定是那个没事也喜欢找事的室友。
"那好,亲爱的,我等你哦!"另一个声音模仿着女声,嗲兮兮地回答。
"你们俩找死是不是?"白云鹏狠狠地一人给了一拳。
"原来她叫黎然啊?怪不得不见你交女朋友,原来早有一个金屋藏娇了。"
"去死!"金屋藏娇?白云鹏想象着黎然穿着淑女裙坐在金碧辉煌的屋子中的样子,一下子笑了出来。
屋子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低矮的平房,黎然的书卖得意外的好,使得他们过上了还算富足的生活,只是这种富足也带来了一些麻烦,黎然必须要不断地写,才能应付接踵而来的约稿,说起来,他也真的是很辛苦。
"黎然?"打开防盗门,白云鹏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有回答。
"黎然?"白云鹏打开卧室的门,还是没人。
失望地坐在沙发上,白云鹏把手中的菜随手扔到了一边,本来想要两个人好好吃一顿的,现在却变成这样,黎然明明知道他回来,为什么还要出去呢?看来他的心里,还是没有他吧。算了,喜欢黎然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又怎么能要求黎然必须要和他有一样的感觉呢?
无精打采地脱掉衣服,他决定先去冲个澡。
打开浴室的门,他却一下子愣住了。
黎然几乎是全裸地躺在浴缸里熟睡,仅有一条薄薄的毛巾盖在重点部位。他的皮肤很白,比白云鹏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白得多,他的身材看起来比较纤细,浴室淡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使他看起来像一尊完美的蜡像。
黎然慢慢地睁开眼睛,好像是两个珠宝箱缓缓开启,发出眩目的光。他微微起身,那条毛巾就一点一点地滑下来......滑下来......
白云鹏突觉全身的热血上涌,鼻子一酸,一股颜色艳丽的液体流了出来。
"怎么了你?"黎然一跃而起,就要向他走过来。
"别过来!"白云鹏连多看黎然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掉转了头冲进厨房,拼命地洗,拼命地擦,见鬼,真是见鬼,他从没流过鼻血的,这次居然......天啊!黎然会怎么想他啊!
"没事吧你。"黎然从他身后走过来,他已穿上了一件白色的浴袍,但胸前的锁骨仍是露了出来。
"我......我......"白云鹏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黎然似乎显得有些犹豫,终于还是问道,"你是同性恋吧?"
白云鹏一惊:"我......是......不对,我不是,我......"他要怎么说,总不能说他只对黎然一个人有反应吧?
"我在你房里找到了几本......嗯......那种杂志,所以我想你应该就是,没关系的,放心,我可以理解。"
"啊?"
黎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可不是那种不开通的家长,孩子的选择是他们自己的事。"微微停顿了一下,黎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虽然你从没喊过我一声小叔,但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我的亲生儿子。"
"亲生......儿子?"
"嗯。"
白云鹏感到一阵眩晕,儿子?似乎......他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此时此刻,黎然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第五章
【4/25 13:00】
"喂。"白云鹏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看来果然是生气了。
"黎然?"这次声音更小。黎然若是再不理他,他就干脆放弃好了。
黎然的目光中带着三分寒意:"干什么?"
白云鹏低下头,连与黎然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我要去厕所。"
黎然把电脑放在桌上,低头从床下找出一个尿壶:"用这个吧。"
白云鹏脸红了一下,口气却很坚决:"死也不。"
"你真麻烦。"黎然站起来,一手拿起他的点滴瓶,一手扶起他,"走吧。"
"快一点,完了没有?"黎然托着点滴瓶背对白云鹏,不耐烦地问。
白云鹏只用一只手解裤子,动作当然会慢:"你急什么......咳咳咳咳......"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黎然问道,仍是背对他。
"没事。"白云鹏又咳了几声,终于平静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黎然看着点滴瓶中的液体一点一点减少,他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好像很遥远:"点滴好像快没了,快点回去吧。"
"黎然。"有些含糊的声音,好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一样。
"嗯?"
"我好像......又吐血了。"
"什么?"黎然慌忙回过头,看到白云鹏捂着嘴,鲜血却从他的指缝间不断地流下来,他一把扶住他,"鹏,你怎么样?"
"黎然......"白云鹏看着黎然好看的眉紧紧蹙起,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黎然,黎然......"
"病人是大面积的胃出血以及感染导致的胃穿孔,从而引致高烧昏迷,这主要是因为长时间的饮酒过量和饮食无规律,而病人本身又有抗药性,情况十分复杂,医院对此......"看样子已经年过六十的医师滔滔不绝。
黎然真是难得的有耐心,居然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听着。
"要怎样才能治好他?"许久,他发问。
"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排脓。"
黎然皱眉:"什么叫排脓?"
"简单的说,就是用纱布将病人胃中的脓血吸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
"由于麻醉药很可能对病人无效,所以进行过程将会相当痛苦,而且病人体内的脓血较多,需要多次反复进行,这样的话,就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不能一次动手术解决吗?"
"道理上不是不可以,以前也有过案例,但现在主任医师都不在,剩下只有我,你放心吗?"
"主任医师不在?为什么?"
"这个......这个......"医师显得吞吞吐吐起来。
黎然一摆手不想再问:"算了,那就排脓好了。"
回到病房里,白云鹏正睁着眼睛等着他。
黎然也不看他,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对不起。"白云鹏开口。
"用不着跟我道歉,你的事不是不用我管吗?"
"还生气呢?"
"我犯不着为一个不知轻重的人生气。"
明明就是生气了,还不承认。白云鹏叹了口气,拉住黎然的手:"都是我不知轻重不懂好歹,别生气了行不行?"
"我说了我没生气。"
"黎然啊......"白云鹏真是无可奈何了,只好使出苦肉计,"我都病得这么严重了,你还跟我计较?"
"病不是你自找的?"
"那......那算咱们扯平好不好?我不跟你抬杠了,你也不要生气了,行不行?"
黎然甩开他的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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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白云鹏第一次......咳咳咳咳......
那天是个晴天,清晨的阳光斜斜射入屋内,明亮得异常。
白云鹏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却在下一刻完全的清醒过来,因为,黎然坐在床边。
毕竟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多年,说起来这也不是一件太新奇的事情,但前提是,如果黎然穿着衣服的话。
长长的头发散乱地垂下来,在赤裸的白皙背部衬托下更显其漆黑浓密,肩膀不窄,腰却绝对不粗,肌肉并不明显却很均匀,光看也能想象得到一定手感一流,但现在可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白云鹏就那么呆怔地看着黎然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
"醒了?"黎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
"黎然,我......"
"昨晚,你喝醉了。"黎然的口气很淡,他弯下腰找了一件衬衫披在身上,慢慢地走了出去。
已经一周了。
整整一周,黎然没有再笑过,愉快的笑,讥诮的笑,冷嘲的笑全都没有。虽然他笑未必说明他快乐,但不笑,无疑说明他是不快乐的。
晚餐前,白云鹏凝视着黎然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终于做出了决定。
"黎然。"他走过去,轻唤着心上人的名字。
"说吧。"黎然没有回头,继续切着菜。
白云鹏心口一紧,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黎然的情绪他最了解。这句"说吧"的意思无异于在向他说明黎然现在的心情极差。
"上次的事情,对不起。"
切菜声停了一下,继续响了起来:"你用不着道歉。"
白云鹏咬了咬牙:"我已经跟那所大学商量好了,他们说我在假期也可以住进去,所以......我明天就会搬出去。"
"哎哟!"黎然手中的菜刀一下子剁到了自己手上。
"黎然,你怎么样?"白云鹏急急忙忙走上前查看他的伤,然后又跑到卧室取了创口贴拿过来,"冲一下水贴上这个,伤口很快就会好了。"
黎然没有冲手也没有接创口贴,只是冷冷地看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明天就会搬出去。"白云鹏低下头。
黎然看都不看他一样就走了出去,把手指放到口边吮了吮:"何必等到明天呢,就现在吧。滚,你马上给我滚。"
白云鹏仍是站在原地:"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居然在酒后对你做了那种事,我知道我应该尽快从你眼前消失,而不该还在这里晃来晃去。对不起黎然,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是一直都爱着你,但从来没想过要这样,我本来只想在你身边陪着你就好,我真的......"他的头垂得更低,声音也有些哽咽了,或许,这将会是他最后一次和黎然说话了,或许今后,他再也无法见到这个人了。
许久的沉默,正当白云鹏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的时候,黎然的声音幽幽地响起:"真奇怪。"
白云鹏听到这句话,诧异地抬起头。
"你喝了酒之后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吗?"
白云鹏疑惑着,老实地点点头。
"那就难怪了。"黎然点点头,"其实那个晚上,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发生。"
白云鹏继续点头如捣蒜,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黎然瞪他一眼,却又笑起来:"那晚你喝醉了回到家,吐得一身都是,我勉强把你弄到浴室洗了澡,很累,所以就在你身边睡着了,也没给你穿上衣服。"
"那为什么你也......"
"我一向有裸睡的习惯,你不知道?"
"啊?"
"啊。"
"那......那你为什么生气?"
"你要搬出去我当然生气。"
来不及品味黎然话中的含义,白云鹏急急地追问:"我说的是这一周!"
"谁让你喝多了酒还吐了一身,恶心死了,我能不生气吗?"
"天啊!"白云鹏只觉得眼前一黑。
黎然慢慢走过来,伸手拿过他手中的创口贴自顾自地贴上,然后抬起头,以一种少有的认真表情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大概是夕阳的关系吧,黎然的脸上显出一抹淡淡的红。
"我......"
"嗯?"
一周之后,白云鹏尝到了禁果的滋味。
"黎然。"
"嗯?"
"我爱你。"
"嗯。"
"你不相信?"
"还好吧。"
"我可以发誓,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无论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爱你,一生一世,永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