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红榴
红榴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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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4/24 23:46】
夜,已经很深了。
"啊......那儿......再......啊......"女人娇喘的声音从隔壁隐隐约约地传来。
"为什么一定要叫出声来呢,真不明白。"电脑桌前的人摇摇头,继续敲击着键盘:『黑暗中,她本能性地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向她靠近,她再也没有勇气用手电筒去确认了,尖叫了一声,拼命地向前跑着。』
"月,是这里吗......月......"这次换成了男人。
『她一直跑,直到来到了一个路灯下才停止了脚步,听人家说,鬼都是怕光的。她安下心,在旅行包里摸索着水瓶。』
"啊......啊......啊!"隔壁愈演愈烈。
『突然间......去死吧!』他叹了口气,揉揉长而凌乱的发,站起身来走到厨房倒水喝:"看来下次我不用写恐怖小说了,改写艳情小说好了,隔壁就有范本。"视线略微有些模糊,他用力掐了掐眉心,果然长时间面对电脑对眼睛没好处啊。
"铃铃铃......"尖锐的电话铃声不期然地响起,大概是被吓了一跳吧,隔壁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他拿着水杯慢慢踱过去,接起了电话,顺便又喝了一口才应答:"喂。"
"您好,这里是人民医院,请问您是白云鹏先生的家属吗?是这样的,白云鹏因为打架斗殴导致胃出血......"电话那头的男人滔滔不绝地说着。
他把水杯放在了桌上,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先生......先生?"见他没有回话,男人有些迟疑了。
"哦,我知道了。"格外平静的语调。
"那您......"
"我一会儿过去吧。"一会儿,而不是现在,看来对方在他的心中,根本就无足轻重嘛。
"那......好的,再见。"
"嗯。"
电话挂断了。
他端起水杯,一边向电脑桌走去一边慢慢喝完剩下的水,然后回过头,看着电话的方向发呆。突然,就好像是被什么惊醒了一样,他眼中的迷茫一扫而光,迅速地抓了一件衣服和钱包,换鞋、开门、出去、接着"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地撞上了。
于是屋中又恢复了宁静。

病房本该是安静的,然而现在却是十分的吵闹,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皱着眉头低声对着在他床边哭泣的长发黑衣的女子说话,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七八个穿着怪异的年轻人围成一团,不断地高声争论着什么。
"这次就算便宜了他们,下次再让我看到,绝对把他们打成稀巴烂!"
"得了吧你,刚刚也不是谁,腿软得路都不会走了。"一个穿着极为花哨声音却极为嘶哑的男人甜笑着揭了他的底,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胡说八道,我那是腿软吗?我那是......那是......麻痹对手的方式!"
......
............
..................
终于,病床上的人忍无可忍,大吼了一声:"你们都给我安静点,烦死了!"病房才稍稍静下来,但没过几分钟就再度吵闹起来。
病床上的人叹了口气,目光不知是第几次不自觉地瞄向门的位置。那个人,应该会来吧?
突然,病房的门被一脚踢开,一个一袭黑衣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房中顿时静了下来,大家纷纷向这个男人投去各式各样的目光。那人有一头格外长却也格外乱的头发,五官精致秀丽神情却异常冷漠,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房中的人便都不自觉地转移了视线,他们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人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只有病床上的人一直静静地凝视着他,目光炽热而专注,但那个人却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低着头一声不响地走到了病床前,然后开口,声音也是冷的:"白云鹏,你玩够了没有?"
白云鹏眼中的光芒瞬间暗了下去,他低下头:"我的事不用你管,黎然。"
病房中一阵骚动。黎然,这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他们经常可以从白云鹏那里听到。
黎然冷冷地看着他,突然一笑:"是啊,我不管你,你被人打到吐血关我什么事,你死了最好,那样我就不用还债了。"
一个头发染成金色的男人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黎然的衣领:"你说什么,再说我就......"
"住手!"白云鹏出声阻止,"出去,这不关你的事。"
黎然没有动,他当然清楚白云鹏不是让他出去。
其他人彼此看了看,终于都退了出去,连那个哭泣的女人也被人劝走了。
"我不是......"白云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我不是被人打到吐血的。"
"那你是自己咬断了舌头?"黎然讽刺道。
白云鹏低下头:"大夫说是喝酒喝多了,胃出血。"
黎然一愣,随即又笑了:"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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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鹏十二岁那年,黎然第一次走进他的视野。
那年的冬天异常的寒冷,然而那天却是少见的温暖,白云鹏一个人坐在孤儿院的草地上发呆,一张还充满着稚气的小脸上却有着同龄人少见的冷漠。偶尔有几个小孩走到他身边,过不了一会儿又都无趣地走开了。
孤儿院的老师像往常一样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这孩子,都已经三个月了,怎么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说呢,真是......"
"问一下,有没有一个十二岁的叫做白云鹏的男孩?"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那声音冰冷清澈,有着金属一般的感觉。
听到这句话,老师惊讶地回过头,看到一个长头发的人站在那里看着她,那是个极为漂亮的人,浓黑秀丽的双眉,波光流转的眼眸,薄而红艳的嘴唇,高挑的身材,略带邪气,却又有种逼人的魅力。
"你是谁?"老师不胜诧异。
黎然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却有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我在问你,有没有一个十二岁的叫做白云鹏的男孩?"
老师有些害怕了,用颤抖的手指向草坪:"就是他,请问你是......"
黎然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地快步走了过去。

"你是不是白云鹏?"黎然走到他身边。
白云鹏没有理他。
"我在问你话。"黎然低头看着他。
仍然没有回应。
黎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变,说话的语调也没有变:"我是你小叔,由于我刚生下来就被送了人,所以你以前一直没见过我,现在我要收养你,如果你不反对的话,以后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了。"
"我、反、对。"白云鹏一字一顿,仍是低着头。
"反对无效。"黎然的声音水波不兴。
"什么?!"白云鹏抬起头,生气地看着他,浓浓的小眉毛皱到了一起,一脸可爱极了的孩子气表情。
黎然笑着冲他挑了挑眉,转身就走。
白云鹏站起来,追在他身后大声抗议:"你怎么能这样!"
"我一向如此。"黎然头也不回。
"我不要你收养!"一个没留神,白云鹏摔了一跤,黎然停下脚步,竟不扶他,只等他自己起来。
"我不......"白云鹏倒抽了一口冷气,脚大概是扭到了,疼的厉害。
黎然弯下身,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吐气如兰:"知道吗,你爸妈死后留了五百万的保险金,受益人--是你。"说完,扬长而去。
白云鹏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身,顾不得脚痛就向着黎然跑去:"你站住,站住,你这个混蛋!你站住!"
不远处的老师简直惊呆了,白云鹏,他居然开口说话了。
所谓奇迹,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

白云鹏跟在黎然身后,走在一条小巷中,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来来往往的人实在不少,有年轻的上班族急急忙忙地骑车下班,有中年的家庭主妇提着菜篮慢慢地走,也有老人刚刚下过棋散过步,正溜达着回家吃饭。
白云鹏以前一直住在高档社区,对于这种杂乱的环境有些不习惯,况且从刚刚开始,黎然已经带着他左穿右拐地转了半天,实在是很累了,他不满地问道:"还有多远才到啊。"
"不远了。"黎然连头都没回,只一径地向前走着,"再走这么多就到了。"
"什么?还有这么远?"白云鹏赌气停住了脚步,这个黎然,根本就是成心和他过不去,说什么要收养他,居然把他弄到这么一个鬼地方来,"我不走了!"
"不走就打车好了,就知道你这个大少爷走不了远路。"黎然回过头,冲他淡淡一笑,饱含了轻蔑的意思。
这个笑容立刻激怒了白云鹏,他紧走几步追上黎然:"谁说的,我原来,我原来走过比这多的多的路都不累!"
"真的?"黎然一脸怀疑。
"当然!"白云鹏目光中燃着坚定的火焰,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个人看扁了。
黎然心中暗自好笑,果然是个单纯的小鬼。

第二章
【4/25 03:00】
"他在发烧,大概很痛吧,身体抖的这么厉害。"黎然用手背轻贴着白云鹏的额头,微微皱皱眉,回头看着身后的医生,口气中带着不满,"你们不能想点办法吗?"
宋晨来到医院才不到一个月,还不过是个实习生,面对黎然的目光,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地开口:"目前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吐血的症状已经消失,只不过......他的体质似乎......似乎有很强的抗药性。"
"抗药性?"黎然点头,"这是遗传,他爸爸当年也是这样,明明已经到了医院,却还是......"
"请问您是他什么人?"虽然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多事,宋晨仍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毕竟,这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实在有些奇怪。
"我是他仇人。"黎然面不改色。
"啊?"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宋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有什么问题吗?"黎然回过头,微微扬眉,他的眸子明亮得异常,夜晚的星斗也似乎在一刹那间失了光辉。
"没......没有。"宋晨违心地答道,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黎然回过头,默默无语地看着床上的白云鹏,仇人,仇人啊。
十年的相处,最终,却只换来了这两个字而已。
鹏,你一定,非常恨我吧?

"啊......啊......"床上的人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喂。"黎然的手温柔地抚过他的头发。
下一秒,黎然的手被抓住,紧紧贴在白云鹏的脸上。
黎然锁紧了眉头,他感觉到白云鹏的身体正在不停地颤抖,汗水也不断地从他的额头上滑下来。抗药性......为什么会这样?对消炎药无效就曾经令白云鹏的父亲死于细胞感染。你不能有事啊,鹏,你不能有事!

黎然低下头,轻吻着白云鹏的唇。
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慰一般,白云鹏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握紧黎然的手,停止了呻吟。

黎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的手仍被白云鹏握着,而他的头,正伏在白云鹏的枕边。
"为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意想不到的口中传来,白云鹏睁开了眼睛。
黎然笑了:"看你这么可怜,同情你一下。"
"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有爱心,你听好,我可不会因为这样而放过你。"白云鹏狠狠地瞪着他。
黎然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胃不疼了?"
"疼的要死,你高兴吧?"
"高兴的要死。"黎然抽回手,起身走到窗边。
屋中一阵静默。
"黎然。"
"嗯?"
"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你说呢?"
"我在问你呢。"
"这还用问吗?"
"总得找个话题吧。"
"你真有聊。"
"谢谢夸奖。"
再次陷入沉默,什么时候,他们变得无话可说了呢?
"若是当年我小叔没有出现,你是不是会一直骗我?"
"也许吧。"
白云鹏直视着黎然,像是赌气,又像是发誓地说道:"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
黎然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白云鹏也回望着他,两人之间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黎然偏转了头,看了看点滴瓶:"点滴快没了,我去叫护士。"
"黎然!"白云鹏叫住他。
黎然停下脚步:"什么事?"
"你就没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黎然犹豫了一下,淡淡地问道:"有什么可解释的吗?"
"算了,没什么。"白云鹏低下头不再看他。
黎然走出了病房。
白云鹏看着窗外的星斗,眼中充满了痛苦的神色。
黎然,你是不在乎我恨你,还是根本就不曾也不会在乎我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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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白云鹏第一次逃学。
他不是个乖顺的孩子,从来不是,被老师训斥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但令他无法容忍的是,老师却把他的调皮捣蛋归结到了他的父母双亡上。于是他被一次又一次地请家长。自然而然的,黎然那一身的邪气和与众不同的穿着打扮更成了老师攻击的目标。
这一天,同样也不例外。
"白云鹏,你过来。"
白云鹏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怎么每次我打电话到你家去,都是这个人接,你就没有别的亲戚了吗?"
白云鹏抬头,直视着老师的眼睛:"没有。"父母一死,原本来往密切的亲戚在一天之间全都变成了陌生人,所谓世态炎凉,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怎么能和这种人住在一起呢,像这种......这种留着长头发又一身妖气的男人,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东西。"说到这儿,老师摇头叹息,"挺好的一个孩子,就让这么个不正经的人给带坏了。"
"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变成什么样与他无关。"说完这句话,白云鹏掉头就走,他确实讨厌黎然,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听别人这么说他。
回班收拾了东西,白云鹏拎起书包出了教室。
"白云鹏,你去哪儿,白云鹏!"
他决定了,他要逃学。
可是,他能逃到哪儿呢?
疲惫地坐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白云鹏明白了前不久在电视里看到的那句"天大地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地"中包含着怎样的凄凉。他突然开始想念,想念那所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家的小平房,想念房中那个面冷心更冷的长发男人漫不经心而且是偶尔为之的关怀,想念那桔黄色的灯光那永远乱得一塌糊涂尘土飞扬的屋子。想念是一坛苦涩却甘美的酒,喝了第一口就会不由自主地再喝下去,停也停不住。
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白云鹏决定回家。

站在门口,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黎然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少了他所熟悉的冷傲,却多了他陌生的谦卑,只是那谦卑异常的生涩,听起来仍是硬邦邦的。
"下半部我一定会尽快交稿的,您能不能先给我上半部的钱......是,我知道,可是......我最近有点忙......不会的,我保证不会像上次一样拖稿的,您......喂,别挂啊,我......"应该是对方挂断了电话吧,黎然愤愤地扔下话筒,低声骂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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