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janeme
janeme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关灯
护眼

太后看看四王妃木因淳新,又看看众人没有声响,便堆出个笑容,道:"倒是有妇德,但相处的日子还长,各家有各家的好,就赏个见面礼,南珠一匣。"
我出列谢赏,退回时,迎上了淳新的视线,颇带些审视的意味。
皇后出手大方,赏了我一只精美的红珊瑚如意。
太后便指着我说道:"你是个好孩子,也要知道生儿育女是妻子的本分。可不要都推给侧室,"又转向木因淳新:"倒是小四这对是恩爱,这第三个了吧,看样子又是个男孩。"
淳新微笑着点头:"老祖宗金口,定又是儿子了,臣还盼着得个女儿好陪伴老祖宗呢。"他的话立即引来了附和奉承的声音,捧的太后哈哈笑。
走出宫门的时候我觉得头昏脑胀,耳边仿佛还带着女人们切切细语的声音。
刚在马车上坐好,车外又有人声,我掀开垂帘,原来我的车子旁紧停靠着一辆马车,一个女官见了我施礼,然后掀开自家车帘,里面赫然是淳新。
淳新用他的丹凤眼瞄我,懒洋洋道:"小家伙,好久不见。"
"淳新世叔。"我下了车,整衣听他发话。
"这么久了,也不来问候我,倒要我开口哦。"淳新笑道,"眼里还有我,就过两天登门请安。现在快回车上去,都快倒了。"
目送他离去,我想起了小叔叔,不知道他现在在鞍泽山修行怎么样了。
侯府中的祭祀都是男人的事情,叶荃不在,便由叔叔们去主持。到了夜里,红琳准备了赏月的物事,和往年一样,只在自己的院子里,但是林氏却恭敬地来请,说是按以往的,主人是要带着一家的人赏月,给下人点封赏的。
我是那种天生冷清的人,今天上午的折腾已经疲惫不堪,心里不由地有点厌烦,规矩是人立的,也是人废的,便交代林氏,带着府里的其他人玩玩,给大家都发点贺钱,就散了。
靠在暖榻上,看着红琳几个女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心里想着白天宫里的事情,思绪绻绻。比起太子,太后显然更喜欢自己娘家侄女生的四亲王。太后娘家是显赫的东北郡王,皇后的娘家只是朝里文官势力,所以太子的后台并不是很坚固,仗着嫡子的身份和干练处事,离真正地登基还有几步之远。倒是叶家,押宝不慎可是要覆舟的,此次出征,太子坚持让叶荃去吃苦,看来是要让他去拉拢军队里的势力,别算这大节,从叶荃出发时候起,每月单从自己府里帐房的支出就达十万两左右,这收买人心的都下了重手。叶荃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族呢,他象个真正的男子汉般上了战场,挥剑杀敌;也周旋于军队官场,为实现自己的野心报复而谋划计算,显然他并不喜欢身为男子的我,这婚姻从开始就是相互搭台的利用,那我自己呢,我追逐他的背影,渴望他的关怀,我是真的喜欢他吗?是为了让这场婚姻真实化而要求自己去追逐他,还是因为喜欢他而追逐他?那如果自己真的喜欢着叶荃,又是 喜欢他什么地方呢?他在我面前的冷漠之外我看不到其他,真是说不出自己喜欢他什么啊!他现在大概在什么荒凉之地和一群野蛮的男人喝酒作乐吧,但头上却定是这同样一方满月。
半个月后的一天,秋高气爽,我的轿子被抬进了四王爷翰玲的大门。我诸多不愿意,却不得不开始了在达官贵人间周旋的生活。

柳梢11

天从一早开始就阴沉沉的,临近中午便真的飘起了雪,漫天里仿佛鹅毛飞扬,让眼前的景物都模糊起来。这真不象是迎接军队凯旋的天气,实际上也确实不是打了胜仗,不过是两方军队割据得厌了,互相赔偿了银子和东西,交换了人便回撤罢了,大概过一段时间就又会开打的,但毕竟叶荃是平安回来了,现在正在朝里面圣,听封受赏。
我抱着手炉坐在大厅里,看着一大家的人,不仅有内眷,还有亲戚族人门客学生,都巴巴地盼迎着叶荃。看着他们脸上那些明显的笑容,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他们心里真的那么殷切希望男主人回来吗,主人一回来,便要过问差遣人,那些偷懒、蒙混可就不那么轻松了,但或许辛劳工作因着主人荣耀带来的好处也都值得了吧。
我看向苏环,她大概是这些人里面真心的高兴的人,她保持着谨慎的严肃,但是低垂的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是光彩,连脸颊也粉润得如花瓣。哦,有一个人是不在乎的,还是奶娃的大宝趴在奶妈怀里睡得一塌糊涂,鼓起的小肉脸颊红扑扑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父亲,更不知道什么是凯旋,吃饱了要睡觉是正经。
至于我自己,我是盼望叶荃回来的人吗?我低下头,摸了摸手里的小巧玲珑,雕制成一个梅花包裹样的紫铜手炉,这只崭新精致的手炉,连同身上使用的贡品梅花薰香及其他很多随身使用的物品都是翰敏专门请最好的工匠为我制做的。
淳新说,不要相信会得到丈夫的真心情爱,因为长在深宅大院里的人是没有心的,即便有一点也要尽力让它消失掉,要紧抓住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不然终有天要被伤得彻底破碎掉。是否在他和小叔叔告别那天就把自己的心和小叔叔的心都砸碎掉了,所以他可以活得这么自在从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就让那些艳丽的侍女环围着他,给他按摩因为怀孕而疲惫酸软的身体,一双双细柔雪白的小手在那件紫色的、盛开着银色茉莉花的华服上力度均匀、一刻不停地劳作,高深精美的客厅里,淳新美丽的脸恬静雍容,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光彩。
那我自己呢,翰敏和叶荃呢,有心没有,我不敢想。我要紧抓住什么?
胡思乱想的时候,仆人高声报着侯爷回来了。我机械地被簇拥上前,走向大门。
很多双鞋子移动在雪地上,沙沙响的哄然,我从那些被凌乱的鞋印弄得雪水泥水邋遢的地上抬起头来,叶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我面前来了,高了,瘦了,黑了,微笑着,鼻翼的法令更深了。
夫人,他唤了一声。我含糊地应了,人似乎空白着,似乎只有他的人穿透了大雪在我脑子里站着,其他的人都被雪刮走了。他再说什么我都没有听懂似的,呆呆地,只是看着他,看着他向叔叔长辈问好,然后抱起儿子,领着众人向家里走。
我发现,我的心跳得厉害。

柳梢12
开春以来难得的大雪一连下了三天,我便也连着三天未出房门。想必外面已经是天地一色了吧。侯府里寂静如常,男主人回来的不同大概也体现在外院和东院,我这西院里微澜不泛,日子如檐顶青瓦,暗淡沉重。
身体虚弱的人对于寒冷是更加敏感的,那寒冷总仿佛阴云,包裹着人,吸取人的生气,无处可逃。每到冬天,我都尽可能呆在暖榻上,让白云铜大炭炉里持续地保持旺盛火力,不让冷冽的寒气轻易蔓延上苍白的指尖。
红琳从外间走进来,端着金漆托盘,放到我面前的小桌上,托盘里是一个富贵琉璃炖盅。红琳揭开盖子,干燥的空气里便渗入了一股温暖的香气。
"主子,这是侯爷带回来的天山雪莲,用杞子、生姜炖了四个时辰,活血,每天喝两次,最适合冬天给您补身子。"红琳把那些浅褐色的弥漫热气的汤汁倒进琉璃碗里,捧到我面前。
我把自己的下巴往狐皮领子里蹭蹭,感受到那柔顺温软的质感,厌倦地摇摇头。
"主子,不要任性,这温补之物对您的身体很好的,看您这两天的脸色太差了,颊子也陷进去了,快趁热喝一点吧。"红琳把碗又推上前一点。
我不想喝,不想动,就是觉得冷,冷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头抬不起来,眼前红琳那件粉红色的棉袍上桃花的花瓣和绿叶都绞纽在一起,变成了灰色的波纹。
"主子!来人啊!"好像是红琳的叫声。
"怎么回事?"这是谁的声音。
"侯爷!"
"侯爷?"
一只手抚上我的额头,带着温暖触感,但那温暖只是短暂地停留,很快抽身而去,昏沉中我只想着这点温暖,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儿呢。
昏沉沉地,心口好像压上了石头一般难受。御医苍老的声音从纱帘那端传来:"夫人心脏先天不足,切忌伤思。"
伤思?我只是冷啊。r
这次生病,我比以往得到更多的关注,每天叶荃都会来看望一下,苏环和林氏更是随侍在床侧。现在太子夫妇也过府来探视,但根据规矩,翰敏不可以进内府,来到房里的是叶纨。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见翰敏,想得不得了,想得几乎要大声叫喊起来。看着屋子里这些健康丰润的人,看着她们脸颊上的红晕,让人更加憋闷异常。
夜深下去,高墙外的梆声听得空远飘忽,竟比夜色深沉。
困倦到了极点,人却仿佛更加清醒,刚才围在床侧的众人面相总在眼前缠绕。叶纨的关切在她看到孩子的脸蛋的时候就消失了;苏环的谦卑在她看到叶纨的笑容的时候就小时了;叶荃的紧张在他听到御医的诊治之后就消失了。在所有人的笑容里,只有红琳红红的眼眶与众不同。空气里弥漫的淡淡药香寂寞如灰。
我撑起身子,让红琳去请叶荃。
叶荃的眼睛里有明显的不耐,但仍然温和地坐下来。
"我,听说家里有一处别院在南兴?"我看着他挺直的鼻梁问道。
"是的,已经几年未用了。"他眼睛里是疑惑。
"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这么不济,既不能讨你欢喜,也操持不了家务,就让我搬去南兴,那里比京城暖和,我好养病。"我的手按着锦被,莫名地发着抖。
叶荃不动生色地看着我,沉默在房间中逡巡,良久,久得好像时间都凝滞了。突兀的,叶荃温暖的,骨节有力的手伸过来,拂过我的眼角,我吃惊地侧了侧头。
"你哭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我瞪大了眼睛。
"我们总是少年夫妇,不好长久分离。"他说道,"苏环和孩子、还有府里的事情我听姐姐说了,都是多亏你,你是个好心肠的人。"
"可是你还是不喜欢我。"
叶荃依然微笑着,"我们可以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我垂下头,含着这个词,满口黄连苦涩。
叶荃坐到我身边来,搂住了我,低声道:"我这番到了战场才知道,人是需要可以信任的伴侣的,战场上刀光剑影,随时有暗剑自你身后袭击,此时若有交心战友互相依靠,共抗杀敌,生命的保障就有了九分。在家里、在朝堂也是一样,我需要携手共进的伴侣,操持内府,交际权贵,佳岩,难道你不愿意吗?"
叶荃的身上腻着的满满的是甜浓的脂粉香,我怎么能说我愿意,又怎么能说我不愿意呢!
不知道哪儿漏进的寒风让灯影无助地一下摇曳,我畏惧地缩了缩肩膀。叶荃把我搂得紧了紧,耳畔有他的低语,"答应我呀。"
灯影又端正伫立,我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破碎的呻吟。

柳梢13

乍暖还轻冷,梅雨淅沥,欲歇又复,端的是倦愁点点,清冷入骨,与京城五天车程之远的南兴,温润的季候已经与江南相似。带着红琳和大夫移居南兴已经两个多月,除了红琳的不满牢骚,日子也安逸。
"怎么有这么多雨水呢?怪不得这里到处是桥。"我掠开自己额前的长发,枕着自己的手臂呢喃。几乎来到这里以来,耳边就是这些水滴的声音。
一个吻落在我的耳朵上,然后沿着脖颈、肩膀、手臂一路不安分地下来,翰敏的呼吸暖暖地拂过肌肤,微痒里带着醺然。
翰敏扳过我的身子,在我的胸口里磨蹭,让我好一会颤抖。当他抬起头看我时,满眼都是未尽的情欲。
"这不才适合你住吗,你就是一道溪流啊。"翰敏注视着我道。
我伸出手,抚摸着他下颌上一夜而出的胡渣,粗糙的手感竟是这么真实。
翰敏抓着我的手,放到自己的嘴边啃吻着,神情好像面对美味的食客。
我想这就是我需要的吧。我蜷缩进翰敏的怀里,丝被锦褥间,两个人的身体契合在一起,严丝合缝,交颈厮磨。情欲的蒸腾,血液的温度,一室温暖,退却了已经迟暮的风雨春寒。
雕花细刻的门推开一道细缝,又掩盖上,红琳这姑娘陷入了情绪的困扰,其实即便她告发了出去,我也不会怪她的,但是却好像是引证着什么缘分,她与我相伴终身,不离不弃。
雨终于歇了,日长风静,缭墙重院,芭蕉竹从新绿,花影闲相照,鸟啼婉转的清脆。黄杨木梳滑扫着长发,惬意悠然。
"主子,奴婢原本是担心的,可是看着您起色了,也就甘愿了。"红琳给我梳着头发,轻声地道。
甘愿,我浅笑,喃了一句,闲花淡淡春。
"茶好,水好。"二哥佳莨轻轻放下白瓷黄杏的茶碗,满意地道。那细致白皙的手指竟比瓷器精美。
"三月春茶,新接的雨水,比家乡的茶是有些不同。"我道,其实也是闲着消磨时间地折腾而已。
"你身体弱,茶不可多喝。"二哥沉下脸色,"我这次来看你,还给你带来张方子,是调理滋养的偏方,你按时吃,把身体调养好,赶紧生个一儿半女的,不可以再象在祭祀殿时候般少儿天真了。"
我垂头不语。
"虽说是养病,但是终究不可以长久离开叶荃,你没有子嗣,对叶家和木连家都是不好的,你们成婚已经三年,你自己也觉得面上过不去吧。"二哥缓缓口气,继续道:"我来之前先见过叶荃,他现在在兵部,公事繁忙,家里没个主持的人,正多有不便,你不要使气了。"
"我没有使气,没有我在,那个家里也没有什么不同的。"我走向窗前花几上一盆佛手,苍翠的叶子,素雅的白花,带着果香,"我住这里,不过两不相烦罢了。"
"你这话就是意气话。哎,要不是家里没有个女孩子,父母亲又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清宁的祭祀殿,我们的人生都是上天的安排,都有着自己的责任,随遇而安吧。把你在祭祀殿的修为用在权贵侯府,其实都是一样。太子真命天子,但是登基前稍有磨折,木连家和叶家都在尽力扶持太子,你为了两家的荣耀,责任重大,不可以任性。"
摘下一个雪白花瓣,我心道,若知道太子钟情我这种发育不良的品种,直接把我送进太子府不是干脆。刚想出口的推托却被突然涌上喉咙的热流哽住,我推倒花架,摔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堵在胸口的是不同与往日窒闷的恶心惊慌。
"佳岩!你怎么了?"二哥慌忙上来扶我。
我抓着胸口的薄衣,颤抖、呕吐、哽咽,狼狈如那凌乱碎土中的小花。

柳梢14

不知道是经验还是直觉,二哥把我扶回寝室,却不让红琳去叫随行的大夫,而是自己给我把脉,然后面色不善的让自己的随从去请外面的大夫。
"你离开京城多久了?"二哥问。
我还没有从虚弱混乱中回神,靠在枕上头晕目眩。红琳小声地回道:"回大人,我们离京四个多月了。"
二哥霍地站起身来,"你!"生生地忍住什么话,又坐回椅子上。
□□□自□由□自□在□□□
初夏的晌午,依稀的蝉鸣透着安祥。请来的大夫布衣草履,被蒙着眼睛,与雅致的房间格格不入,但大抵是见识过这场景,镇定地请了脉后,沉思会儿,道:"贵人有两个月身孕。"
一室死寂。
二哥轻叹:"内人体弱,不适生产,劳烦先生开张去方。"
大夫开了方,得了诊金,被随从牵走了。
"我在别院陪你住一段时间,等你调理好身子,我陪你回京城。"二哥慢条斯理地道。
药汤端上来了,盛在翡翠菊花碗里,浓烈的味道带着热气腾腾的温度沁入肺腑。
我一整天都不停地睡去醒来,做着乱七八糟的迷梦,时而漫步山涧,时而乘船淌水,时而变身孩童跟在大人身后,时而与叶荃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语,等到二哥把我叫醒,我已经一头汗水,疲惫委顿至极。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