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小眉弯弯
小眉弯弯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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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万分不舍,路问章对他的好一点一滴浮上心头,不知不觉泪水已充满眼眶。
青儿伸手将床头的面碗拿了过来,用筷子一搅。那面已经坨了,成了一大块面饼。他用筷子扎了一下,挑起来啃了一口,只在嘴里嚼着,又如何咽得下去,眼泪一颗颗地滴在了面碗里。
他对自己说道:"不哭,不哭,我已十六了,不能哭,不能哭,大哥不喜欢我哭。"可泪水还是不听话地往下掉。
哭着哭着,不觉累了,只伏在枕头上,沉沉睡去。
他身上有伤,伤心之余又食不下咽,这一躺便是两天,到第三日才勉强挣扎起来,一步一挨走到伙房要了个馒头。
那小僧见了他都吓一跳。这两天见不到他们出来,以为他们都走了,没想到青儿还在,却已瘦得脱形,忙着给他做了碗热粥,送他回来。
青儿又挨几日,身上的伤渐渐好了。他听路问章临行前嘱咐他的话,哪里也没去,闲下来就在院子里打拳练剑,将路问章所教都练得纯熟。
天气渐渐凉了,一日短似一日。越敏那里没有消息,路问章那里更是音讯皆无。青儿恨不能将自己的心用剑劈成两半,一半放在越敏那里,一半随路问章带走。
这一日,他又走到院子里,抬头望望,见远处天边阴沉了起来,知道要变天了。
不一会儿,果然天上下起了冰粒,因地面尚暖,落地后都成了雨水。
青儿正要回屋,忽见一个小僧跑了过来,见了青儿倒奇道:"施主你还没收拾吗?"
青儿听得一愣:"收拾什么?"
那小僧用手在头上遮着,忙忙告诉他:"镇海王爷发了宏愿,要翻修我们宝象寺呢,这几日,居住的施主们都收拾行李准备走呢,你怎么不知道呢?"
青儿听了,一时回不过神来,也没有答话。那小僧看他不语,忙忙地跑了。
青儿心里乱乱的,当下也不顾冰雨寒冷,一步一步走到院外树下。那大树的树叶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了不多的几片挂在枝头。青儿靠在树上,轻轻地说:"我不走。我若走了,他回来到哪里找我呢?"
这种凄凉的心境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当初被越敏赶出来的时候,他便伤心欲绝,可那时遇到了路问章,对他呵护备至。现下又剩他独自一人,再体味到有路问章在时的温暖,越发显出此时的凄凉,心里更是难受极了。他靠着大树,傻傻地想:"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难不成还把大树锯了不成?"


22
青儿依着大树,呆呆地站了半晌。眼前不时有小僧匆匆而过,都只奇怪地看他一眼,也没来打扰他。
不多时,青儿的衣裳就被淋透了,寒风一吹,不由直打冷战。
他自己也知道那一番胡思乱想纯属小孩心性,又怎能抱着大树不走呢?尽管心里万分不舍,终于还是迈开步子,回到屋里。
东西倒好收拾,本来也只是寄宿,并没什么值钱的。他手里慢慢打着包袱,考虑着自己的去向。越敏身险王府,他自己一个人没本事救他出来,连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路问章那里路途遥远,纵是追去他也没本事上山要人,还有可能羊入虎口,连自己也出不来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以前在越府里跟着越敏,天天也有仆从拥着,不免也有趾高气扬的时候,现下想起来,自己又有什么本事,真真是可怜可笑。
心里想着,手下未停,一会儿功夫一个小小的包袱已经打好。他又走到路问章曾住的房间,见桌上并没东西,床上一套铺盖,并几件衣服。那路问章走得匆忙,东西也不曾收拾。
青儿慢慢走过去,坐在床上,伸手将路问章的几件衣服一件件地叠好,手指划过,似乎那上面还有路问章的体温,在这冰冷的雨天温暖着他的手、他的心。
叹一口气,他慢慢将路问章的衣裳也包进自己的包袱,站起身来,出门而去。
青儿想来想去,竟是哪里也去不得,只得转回浙东城内,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本想去打个短工,可问了好几户商家,人家看他那般瘦弱,如何肯用。他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无法变卖换钱。
青儿以往在越府虽说是越敏的仆从,但一直身在内宅,就是跟越敏外出办事,也总是坐轿,很少骑马,是以越府虽是大户,但认识他的并不多。
雨已止了,青儿一条街一条街的走着,既不敢去越府,更不敢靠近镇海王府,一直走到两脚疼痛,实在挪不动步子,这才在街边找了处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将包袱放在自己身前。
谁知坐了一会儿,那来往的路人竟有人往他包袱上扔钱,许是因为他容貌俊美,扔的钱也格外多些,不大功夫,便得了不少散碎银子。这可真让青儿哭笑不得了,原来竟把他当成了乞丐。
青儿正坐在那里小憩,忽然从对面走来二人,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原来是真正的乞丐。
那个子高点的走到近前,也不搭话,劈头就是一掌,一下将青儿打翻在地。那地上本有积水,青儿一滚,滚到了水里,衣裳污了不说,冷冰冰地粘在身上,更让他牙齿打颤。
青儿怒道:"为什么打人?"
那矮个乞丐冷笑道:"打的便是你,敢抢大爷的生意么?"青儿这才醒悟,原来自己坐在这里,人人投钱给他,那二人自然不高兴了。
青儿白了他们一眼,拾起包袱要走,那高个过来又是一掌,青儿又被打翻在地上。
高个冷笑道:"想走么?把钱交出来。"
青儿站起来,忍了忍怒火,低声道:"都在这里,我又没拿。"那高个打第一掌之时,便连包袱带银两都打到了地上。
那矮个笑道:"这个雏儿,竟不懂规矩,误了大爷的生意,自然是要赔的。"
那高个走上前,正要再一掌打下,青儿急忙一闪身躲过,按路问章教的拳法一拳回了过去,正打在那高个的肚子上。
高个措不及防,被打得后退两步,想不到青儿竟然敢回手,一下子恼羞成怒,猛扑了过来。矮个也来拉偏架,三人打做一处。旁边的人都聚了过来,但都只站在外围看热闹。
正在这时,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以多打少,欺负人么?给我拉开。"立时就有人上前将他三人分开了。
青儿定睛一看,见身前多了一个小小少年,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长的粉妆玉琢,着实可爱。再看身上,穿的衣料净是上等丝绸织就的,天气刚冷,竟在脖子上围了一条火红的狐皮围脖。再看他周围的仆从,一个个人高马大,隐然有威武之势。
青儿看他打扮,知他身份定不一般,可一细想,并没想出浙东还有如此人物,刚要张口,那小公子颇有气势的将手一挥:"不必说了,我都看见了。"
那两个乞丐竟是不干,赖笑着凑上前来:"小公子既然肯出头,就多赏我们一些吧。"
那小公子也不含糊,上前就是一掌,狠狠打在高个的脸上:"你配么?"
那高个被打的左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竟一低头撞了上去,那小公子没有防备,生生被他撞得坐在了地上。
他的仆从急忙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另有两个三两下就将两个乞丐掀翻在地,几拳下去,那二人便动弹不得了。
那小公子可不干了,一蹦多高,跳着脚喊:"还敢打我?反了不成,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说着,挥拳挽袖就要往前冲,被人一把抱住,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那小公子显然很不情愿,虽然撅着嘴,还是住了手,将手一挥:"我们回去。"一转头看见青儿,拿下巴一点:"你也走。"说罢转身先走了。
青儿并不想去,却见两个仆从一左一右跟了上来,想着毕竟人家帮自己解了围,跟去道一声谢也是应该的,就随着去了。
那小公子一行人走了不远,来到一所大宅之前。青儿识得这是城南的官驿之所,心里揣度那小公子的身份,竟怎样也猜不出来。
那小公子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两旁站立的侍从纷纷行礼,都叫他"小世子",青儿心里奇怪,这又是那位王爷的孩子?难不成是镇海王爷的?
他悄悄地问身边的两个侍从:"敢问两位大哥,这小公子是哪家的世子?"
那二人看他一眼:"难道你不是本地人?平西王爷代天出巡此地,你没听说吗?"那青儿这几个月住在宝象寺内,连寺门都没迈出过,还真的是无从知晓。
那小世子挺着小胸脯进到二门,回身向青儿招手:"你来,我有话问你。"
青儿忙上前向他道谢,那小世子豪爽地一笑:"什么大事,我就看不惯有人受欺。。。。。。"他这话还未说完,就听一声冷笑:"可真是好大的谱子。"
小世子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迎面过来一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着官服,气势凌人。
小世子腿一软跪了下去,甜甜叫了一声"父王"。青儿见周围的侍从纷纷跪下,知道这是那平西王了,也跟着众人跪倒在地。
他早知道当朝的平西王孟云飞是一员虎将,口碑不错,可是一直镇守朝廷西面边境,不知何时竟来代天出巡?
他在心里暗自琢磨,就见小世子接着甜甜问道:"父王可要出去?定要多穿一件衣裳,这里可真冷,比咱们那里冷多啦,父王可要保重身体。"原来他一直随平西王镇守边境,虽在北方,可一到天冷便早早生起火堆,穿上厚衣裳御寒,是以到了南方气候稍冷,当地人还不觉什么,他已冷得不行。
那王爷显然没被他的话打动,依然怒道:"你是越来越长本事,竟在外面打架惹事,这还不说,竟打输了,平日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这番话青儿听得瞠目结舌,原来平西王生气的竟是这个。
那小世子分辨道:"他是趁我没注意。"m
平西王越发恼怒:"还犟嘴,来人,打他二十军棍,长长教训。"原来他教训子弟也如在军中一般,竟是也打军棍的。
青儿一惊,心道二十军棍那小世子如何受得了,却见周围侍从无人吭气,自己一个外人身份低微,无法插嘴。
正在这时,另有侍从噼里啪啦地放好刑凳,捧来军棍。
那小世子也不再分辨,撅着小嘴自己走到刑凳前趴下,两名侍从上前轻轻褪下他的下衣,露出光滑白嫩的小屁股。另有两名侍从举起军棍,一五一十地打了起来。
青儿急得头上冒汗,他想此事无论如何都是因自己而起,现下小世子因此受罚,自己如何脱得了干系,有心上前说明情况,可实在畏惧平西王的气势,正犹豫着,二十军棍已然打完。
那小世子倒也硬气,挨了二十下竟一声未吭。平西王过去看了一眼,让人将他扶回后院,自己出门去了,青儿也忙随着众人跟了过去。



23
青儿跟着众人来到后院,那小世子已被扶进了屋里。他在王爷跟前不吭一声,进了屋却大呼小叫起来:"哎哟,轻点!笨手笨脚的!滚出去!"可能是正服侍他上药疗伤。
青儿在外面听得心惊肉跳,也不知那小世子到底被打得怎样了。他伸长脖子,只见两个郎中模样的人背着药箱走了出来,相视苦笑。另有四五个侍从忙忙地端水、端药、端碗、端盆,来回穿梭。
青儿低低地问身边的侍从:"那小世子要不要紧?二十军棍会不会打坏哪里?"心下愧疚不安。
那侍从悄悄一笑:"不防事,小世子顽皮得紧,王爷三五日定会打他一回,这还不老实呢。打时自然手下留情,否则王爷哪里只会看一眼便走。小世子可是王爷王妃的心头肉呢,如何肯下重手。"
青儿听了他如此一说,心下稍安。
站了片刻,听得里面又是呯呯嗙嗙一阵乱响,想是小世子正发脾气摔东西呢。
又站了一会儿,见一个年纪不大,长得也很聪明伶俐的侍从出来,冲青儿笑道:"叫你进去呢。"
青儿的包袱原本掉在污水中,幸亏有那侍从替他拾起,此刻见小世子要见他,忙把那包袱递了给他。
青儿提着包袱进了屋里,见里面极其宽敞。小世子卧在一张精雕细刻的大床上,下身盖着一条薄被,正歪着脑袋看他。
青儿走上前深施一礼:"谢小世子出手相救。"
小世子一笑:"怎么谢?就留在我身边做个书童好了。"
青儿忙道:"谢小世子美意,只是在下另有要事,不便在此久留。"他见那小世子出身高贵,脾气急燥,王府规矩又大,如何敢留?
小世子一愣:"我看了你好久。你自己在街上走来走去,漫无目的,能有什么事?"
青儿忙解释道:"不敢欺瞒小世子,真的是在下与人约好,要在宝象寺相见。"
小世子愣了愣,问身边那伶俐的侍从:"大水,你知道宝象寺在哪里么?"原来那侍从就叫"大水"。
大水想了想,回道:"好象在城外,不过听说镇海王爷发了宏愿,正出资翻修呢。"
小世子一听大怒,抓起手边的枕头就朝青儿摔了过去:"你好大的胆子,看我小就骗我么?"他看青儿一个人在街上转悠半天,想着他必是无所依靠,发了好心想要收留他,不料被青儿屡屡拒绝,以为青儿拿谎言欺骗自己,当下心里又气又恼,一叠声地叫着:"来人,来人,拿军棍来,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重重地打。"
他枕头一扔,青儿也没躲,那小世子又能有多少力道,枕头只不轻不重地砸了他一下,便掉到了地上。
待听到小世子要叫人打他,青儿心里不由一阵冷笑:"原来这王爷世子都是一样的,和那镇海王爷又有什么分别?"他心里冷笑,却站立不动,心中的那点愧疚之情早就不亦而飞。
大水安抚地看了青儿一眼,凑到小世子跟前:"世子息怒,刚挨了打,别再气坏身子。况且他又不是咱们的人,王爷知道了可不是小事。"
小世子猛地一拳捶在床上,瞪着青儿道:"就是,若不是因为你,我能挨这二十军棍吗?"
青儿心道:"你挨打难道不是因为你打输了吗?"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只是站在那里不吭气。
小世子看他站在那里不动,既不说话求饶,也不下跪磕头,更是连着叫唤"来人"。
那大水也嗔怪地看青儿一眼,心说此人怎么如此不懂事?只求饶几句不就完了吗?难道真要挨顿打不成?
屋外的侍从听得小世子换人,早已进来两个站在青儿身后,只等小世子再吩咐一声,就把他抓出去打军棍了。
小世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奇怪地看着青儿:"我倒没见过你这种人,还很硬气啊。"他挫败地挥挥手,让两个侍从下去:"都下去吧,不打了。"
青儿真是说不出话,这小世子行动可真是出人意料呢。他躬身又施一礼:"那在下告辞。"
小世子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真的,你若真是无处可去,便在我这留几天如何?反正父王一时半会儿也不走,估计要在这里过年了呢,到时那宝象寺修好了,你再去寻人不好吗?"
青儿看他边说边转动乌溜溜的眼珠,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但一细想,他的话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倒立在那里不说话了。
小世子知他心动,对大水说道:"你快把他拿下去,洗干净了再送过来。"
青儿心里苦笑:"难道我是东西么?"也不再说,只跟着大水出去了。
那小世子卧在床上,想着今日之事,竟"吃吃"地笑出了声。他本不是坏人,只是年纪还小,被宠惯了,未免调皮得有些出格,那王爷的军棍都打不服他,何况别人?今日见青儿容貌俊美,孤身一人被人欺负,不免起了仗义相救之心,待见青儿不听他话,不领他情,心中不快,便有心要捉弄他一番了。
只一盏茶的功夫,青儿便梳洗好了。他的衣裳已污,大水便拿了自己的一套干净衣裳给他,另将他脱下的衣裳并包袱一并交给下人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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