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尘缘Ⅰ彼岸烟影————冰炼
冰炼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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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尘缘

楔子

寒风,狂肆的呼啸於山林之间,树干摇摆著腰杆,坚毅的承受那强大的冲击,树枝晃动,绿叶纷纷跌落。夜气袭人,山峦间不时传来虫鸟野兽的低鸣,低低的声响回转在诡谲的大气中,像柔韧的蜘蛛网般,纠缠不去。
浓农夜色,一缕缕白烟般的薄云缭绕著,淡淡的银光自白烟里探出,皎洁的月华毫不保留的洒向觑黑的大地,疾风劲草,入夜的山间好不诡异。
层叠山峦间,除了仍旧狂啸的阴风,杏无人烟,蔼蔼白雾弥漫,覆去了狭窄的山道,从那浓得划不开的白茫中看去,彷佛可以看到一抹飘渺的黑影,虚无的彷佛一晃即逝。
「呜呜......」一阵呜咽声自深处传来,不细听还真会让人误以为是鬼魅的哀号。
偌大的厅堂内,门窗紧紧掩闭,不留一丝寒风流泄而进,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曳,映的大厅晦暗不明,旁坐的软榻上,一袭华衣的美妇人掩面啜泣,发髻上的翡翠铢钗像是反映主人的情绪般失去了光泽,处在一旁的中年男子立在她身旁,大掌搭著妇人的肩,同是满脸愁容。
低低的哀泣声回盪在静室里,听得人好不凄凉。
「夫人,好了......别哭了。」拧著眉头,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啜气声渐歇,移开手,美妇睁著一双泪眼,朦胧的望著身侧的男子,苍白的容颜显示了她的憔悴,男子看的不忍,张开双臂,将她拥在怀里。双眼一酸,美妇人很快的又於他中哀泣起来。
「璇儿......我的璇儿......我......我不要他有事啊。」闷闷的声自胸膛传来,男子此时方注意到,他的衣襟已然湿了一片。
轻叹一声,宽大的手安抚似的轻拍那无助颤抖的身子,他柔声道:「不会的,我们的璇儿一定不会有事的,璇儿他洪福齐天,此次定能熬过来的。」手边动作不停,平素里鹰隼般的黑眸竟染了一丝哀伤,逐渐飘向了前方,望向大厅外那看似无尽头的漆黑回廊。
他怔怔出神,好一会的沉默。
又一阵寒风撩过,怀中妇人抖了抖,似乎是终於哭够了,她缓缓抬头,泪眼略过男人宽大的肩膀,瞟向同一抹黑暗。
「老爷?」她慢吞的开口,有些讶异於丈夫的失常。
男人恍若未闻,两眼涣散的盯著走廊发楞,「不会有事的,何道长说过,璇儿不会有事的......」安慰的话语,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妇人听。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尽头传来了一点声响,一眨眼,一到硕长的人影便出现在大厅内,无声无息。
美妇人一惊,定睛细看,昏黄的烛火下,那人穿著一袭灰色长袍,宽袖窄袍,不似大殷国的打扮,外衣上披著一层黑色的薄纱,青丝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後,盘了一个舒爽的发髻,是道士的打扮,美妇人疑惑,美眸直瞅著那人,看他缓步的向他们走来。
「劳王爷亲自前来了。」弯身做了个揖,那人微微一笑。
姬璇恒松了手,也对道长回了个揖,涣散的眸光凝聚,瞬间恢复了平素的威严,抿著唇,他犹疑的开口:「吾儿他?」
那人扯著嘴角,清冷的声音低低的自唇角溢出:「时辰未到,还请王爷耐心等候。」
近观之下,方可看清那道长的脸孔,美妇人心中吃惊,那是一张刚即弱冠的年轻面孔,柔和的轮廓,长睫下的黑瞳熠熠发亮,闪动著不可知的异茫,他嘴角微扬,尽管身处这窒闷难耐的静室里,他仍挂著一抹閒适的微笑。美妇暗暗咋舌,秀眉微拧,这样个一身清雅的青年,真能救她的宝贝儿子吗?
看出美妇人的疑惑,姬璇恒在心中暗叹一声,冷眼一睨,轻斥:「夫人,不得无礼,现下......我们也只能仰赖何道长了。」
接收到丈夫责备的目光,美妇人歉意的低下头,不敢言语。
意味深长的一笑,将两人的无奈看在眼底,那人没说什麽,微弓了身,优雅的转身,再次步入了那无垠的黑暗之中。
姬璇恒无奈著看著那清雅的背影,不禁苦笑,他也没办法啊......
幽幽一叹,姬恒哀伤了眼,想自己堂堂明王,身为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弟,在皇城中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他战功彪炳,於战场上是如何的骁勇善战,傲然俾倪於沙场,可,为他这个宝贝儿子,他寻遍天下良医,重金礼聘,到头来竟还是束手无策,可怜他的小璇儿如今还卧病榻,情非得已,在药石无用的情况下,他选择了民间言传──
那看似偶然的相遇,与何清云的相识,把璇儿交给他,到底──是福,亦是祸呢?
男人眯紧了眼,紧瞅著十步遥的回廊,良久,他方歛了心神,甩了甩头,把纷杂的思绪抛至脑後。不管如何,现下最重要的是儿子的身体要紧。
他管不了这麽多了!
昏暗的室内,何清云悄然立於一角,气息隐藏於无形,飘遥的身影,好似和黑暗融於一体,在他身侧的不远处,四座巨大香炉燃著瑞脑薰香,飘飘冉冉,房间中央,一袭白色纱帐撩人,浓郁的薰香在空气中回盪不去。
一阵夜风掠过,飞扬了何清昀的发丝,他似笑非笑,直盯著层层帷幕内,那若隐若现的黑影。
昏睡了半月有馀,垂廉内,不过7岁半的姬璇儿安静的躺於几上,小扇般的长睫紧闭,掩去了平素里那闪动著点点流光的星目,青丝散了满肩,柔顺的服贴在榻上枕上,淡红色的小唇儿轻抿,苍白的容颜一无血色,小人儿仅著薄弱的单衣,除了那还泛著温热的肌肤外,姬璇儿简直像是不会呼吸的陶瓷娃娃。
静寂,充斥了整间房,室内只听得窗外寒风嘶吼,帷幕轻卷,白纱划出一条条美丽的弧线。何清昀歛了神思,抬眼,瞥向窗外的黑幕,嘴角轻轻的一扯,他低低的笑了。
银光散去,那自古来圣洁清傲的皎月,正流淌著一道嗜血的红光──
差不多了......他喃喃,收回了视线,闭上眼,静静的聆听著暗室内的动静。
风歇,静寂。
「清云,你先出去。」幽幽的声音自纱帐传来。
何清云扯著淡笑,他微倾著身,无声的向後一退,消失在黑暗里。
飘飞的纱帐,晕黄的烛影,不知何时多了道挺拔身影,傲然而立。
感觉何清云的离去,那人倨傲的一扬眉,以上位者之姿,审视著几上那没有生气的娃儿,琥珀色的眸里无任何波动,晦暗之中,那人身上却散发著点点幽光,俊美无俦的五官轮廓,薄唇轻抿,月牙色的衣摆飘逸,他负手而立,眉宇间散著纯然的尊贵,一个如神只般的‘人物'。
「姬璇。」他轻轻念著床上人儿的名子,绝伦的脸上漾出一抹淡笑,使他冰雕般的面孔多添了几许邪魅,弯腰,近身观赏著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指腹在那小颊上磨了磨,感觉手感非常好。
视线流转,男子的目光移到了男孩微敞的衣领间,细瘦白皙的肩膀上,那一抹淡淡的粉色胎记显得如此突兀,细看之下,似如一缕青焰,静静绽放在男孩小小的身子上。
「凤山山出凤,涅盘浴火焚。」
姬璇似毫无知觉,手指在脸上肆虐,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男子低低的笑出声,脸又往前移了几寸,两人这方近的可闻对方的鼻息,冷笑一声,他吐出一口青气於娃儿脸上。
「出来吧。」清冷的声音回盪在静室中,他似在对空气说话。
笑容歛去,男子像座冰雕般立在案几旁,冷冷的凝视男孩的变化。
半刻後,就在一切看似要永无止尽的沉默下去时,那一动不动的小娃儿身上产
生了变化,蔼蔼雾气自他身上腾腾的冒出,一瞬间,帷幕内青烟缭绕,吞噬了两人的身影。
烟气弥漫之中,突地,姬璇儿轻不可闻的嘤咛一声,长睫颤了颤,缓缓的睁开一条线,半月多的昏迷,他四肢僵硬,全身虚软无力,深潭般的黑眸闪了闪,茫然中,他彷佛看到了天上碻仙。
馨香迷雾浮动,朦胧中的纤纤素影,男人高贵如神只般的身形,深深映在小小的姬璇的脑海里,但更快的,浓浓睡意涌上,薄弱的意识再次跌落无尽的黑暗深渊。

1
刀光剑影,"锵"一声,两把3尺寒剑相撞,迸射出星点火花,风驰雷擎,翠谷绿坡上,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於空中闪烁,分分合合,剑气纵横,所经之处无不刮起一阵旋风,可怜那青山幽谷,枝叶乱颤,碎花飞泄,两人却无停住的迹象。
片刻後,两剑再次相交,真气相击,墨发飞扬,"轰"地一声巨响,两人迅雷般的向後跳去,不过半刻,空中爆出一团剧烈火花,团团黑烟散开,染灰了湛青的苍穹。
白袍翻飞,白衣少年身姿飘逸的稳落於地,手一抖,如蛇的软剑迅速收回袖中。
理了理青丝,他冲著十步遥的青衣男子一笑,笑容中带著一丝诡谲,清冷的声音自唇角溢出:「师父,看看徒儿的冥术有没有进步吧。」
话音甫落,缕缕紫烟迅速自他身上冒出,一眨眼,碧绿的山谷已被一层浓浓的紫气所垄罩,而白衣少年也在瞬间失了身影。
摇摇头,青衣男子仍是从容不惧,素手一挥,那向他扑面袭来的紫烟瞬间消失殆尽,嘴角微扬,他优雅的旋身,轻易的躲过妖气的馀波,袖袍一展,白凌倏地窜出,缠上了欲从後偷袭的美少年。
白衣少年微愕,瞥了眼腰上的白凌,在看看面前笑容可掬的清雅男子,眸底闪过一丝金光,扁扁嘴,他委屈的嘟囔:「师父──」大眼里凝上一层雾气,满脸的哀求。
青衣男子闪了闪神,手一动,白凌有松动的迹象,少年狡黠的一笑,趁这空挡,迅速挣脱腰上的束缚,向後一跃,紫烟再次弥漫,不待青衣男子反应,长袖一甩,他抽出软剑,脚踩八卦,移影飞向男子。
雾里一青一白,移身换位,电光火石,待烟雾散去後,少年手执软剑准确的架在男子颈上,然握剑的手腕却微微的颤抖,额上沁出一层冷汗,面上一片苍白。
双眼开始涣散,渐渐凝不起焦距,手一抖,软剑跌落於地,纤细的身子摊在男子怀中。
「不错,璇儿你进步很多。」拥著少年,男子低低的笑道,修长的手指抚上少年秀美的脸庞,眼底有丝促狭。
冷哼一声,少年偏过头,甩开那只不规矩的毛手。
不怎麽在意少年的无理,他嘴角一扬:「不过呢......似乎还不够喔。」
「还不是你耍诈,竟然用了毒。」秀眉一扬,胸口闷的发疼,少年面色不改的谈笑风生。
「哎呀,你应该没资格说我吧。」捏了捏少年的小鼻子,男子笑里满是宠溺。
吐了吐舌,少年丝毫没有反省之意,调了个舒适的位子,仰头望著碧野苍空,懒懒的道:「银,解毒。」
山谷静谧无息,打斗後的绿野一片狼籍,少年低低的叫唤似风,卷不起一点涟漪。
半晌,在姬璇冷冷的注视下,一抹白影腾的冒出,飘飘然的覆盖住他纤弱的身子,最终消失无踪。
「行了。」阵阵寒意在体内扩散,转了转手腕,感觉全身力量的恢复,他推开何清云,俐落的站起身。
「璇儿越来越厉害了呢,连为师的蚀心毒都给你解了。」理了理皱摺的衣袍,何清云不以为意的含笑道。
「是啊,这都亏师父的教导。」咬牙切齿的声音。

2
何清云低笑两声,他哪里不明白他小徒儿的心思,看璇儿现在那愤恨的神情,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大概已被杀死千百回了。
「小璇儿,为师是看中你的天资,鉴毒和品毒都不是一般药师能轻易作得到的事,就这点,我对你师兄姐们可没这麽好喔。」眨眨眼,他无赖的一笑。
眉头拧的死紧,姬璇不语,袖中的拳头紧握,狠瞪了何清云一眼,直想把他脸上那讨人厌的笑容撕个粉碎。
□□□自□由□自□在□□□
白云飘冉,碧草如茵,何清云脸上挂著如沐春风的笑容,迎著秋风,负手而立,清丽的容颜泛著淡淡的冷然,一派道骨仙风的深幽隐士。
姬璇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把头撇去一边,冷凝了神色,深潭般的星眸闪著点点流光,眉宇之间渗著与生俱来的尊贵,倨傲的一扬下巴,气势全然不输给青衣男子。
望著少年精致的脸部轮廓,何清云在心中苦笑,尽管在观中生活多年,平淡度日,王爷之子,果然还是有乃父之风啊。
清风拂面,姬璇冷哼一声,不想再理会那一个劲微笑的阴险道士,漫不经心的仰望著碧空稀云,尽管面无表情,心里却是百转千回,拜何清云为师,进入逍遥观,随著几位师兄姊在山间修行已有七载的时间,不知为何,他并不眷恋过往锦衣玉食的王府生活,布衣野菜日子也过得下去,修道之人并不重视物欲,只不过......
双眼一亮,少年已有了决定。
沉默的空档,另边山坡远远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人未临声先到,这方听到那人喘著气的大喊:「小师弟──」
片片碎花飞舞,来人挟著一阵风烟,乘著一轮青烟,飘渺而无痕的前来,宝蓝色的衣袂翻飞,一个看来不过大他来个两、三岁的青年,简枝雪在看到风姿绰越的白衣少年後,登时双眼发光,冲著他憨憨一笑。
「二师兄。」姬璇儿淡笑道,纯净的气息,好似池边的一荷清莲,娴静而优雅,适才的怒火就像没生过。
简枝雪微愣,脸一红,忙挥挥手,青烟一落,俐落收回了开始不受控的青妖。
「小青还是这麽不听话,二师兄的冥术真是越发纯炼了。」姬璇含笑,垂眼望著那仍在师兄手中绝望挣扎的小青蛇。
简枝雪乾笑两声,道:「小师弟过奖了,这雕虫小技还上不了台面呢。」
「没的事,是师兄你太谦虚了。」摆摆手,他谦和的道。
见两个突地自顾自的聊起来了,何清云有些不甘被忽略,咳了几声,终於唤回一点注意力,看简枝雪有些慌乱的唤著师父,双颊微红,似乎真是没看到自己。
嘴角有些抽动,何清云抑下了想大笑的冲动,在这憨厚的徒儿面前还是收敛点好,又咳了一声,他正色道:「影光,看你跑的这麽急,是有何要事。」
只听"啊"的一声惊,简枝雪像想起什麽,急迫的转向姬璇,忙道:「刚刚王府里飞书来,说是要请小师弟回府。」
姬璇眉头一蹙,眸底一片冰冷,淡淡道:「那信里可有说所谓何事吗?」
沉吟了一会,他偏头苦苦寻思著,看他在那边懊恼,何清云一旁偷笑,姬璇则一脸的无奈,暗暗叹息,师兄脑袋怎麽就不会转个弯呢。
「总之我们先回观里吧。」狠狠捏了师父一把,他忽而扬声道。
何清云一脸无辜瞅著他,姬璇视而不见,袖袍一甩,往天上腾空一跳,只见上头白影一闪,少年已施展轻功飞逝了。
摇摇头,何清云和简枝雪对视一眼,心中都了然这事的对璇儿的重要性,才让他如此心切,性情大变的跑回观里。

3

摇摇头,何清云和简枝雪对视一眼,心中都了然这事的对璇儿的重要性,才让他如此心切,性情大变的跑回观里。
不过半刻,姬璇已回到位於山岭之颠的逍遥观。
山石嶙峋,奇松怪石,仙雾缭绕,树影婆娑,凌宵山位属东北,艮位,又廉贞五鬼位,世人俗称鬼门,故避走纷纷,乃属至阴至极之地,凌霄山高耸入云,终年盘绕著紫气云烟,山腰设有奇术迷阵,完全阻止了俗士们的参透,故极少人知晓,於那山峦之巅,聚居了些奇人异士。
逍遥观名满天下。
观主何清云更有"白莲仙人"的美名,民间有一流传之歌谣:覆流云,卷清风,仙姿娉婷降人间,素手捻来一白莲,淡笑寻寻尘红烟。
谪仙之名,引得多少佣人俗士想一窥究竟,然,逍遥观仅是一神话,覆了一层薄纱的传说,更何况,又有谁会想那仙灵道观,竟会盖在那阴异的凌宵山上。
□□□自□由□自□在□□□
明王姬恒常常会想,遇上何清云究竟是姬璇命不该绝,亦或是命数。
踏进略显清冷的大厅,姬璇环伺著空荡荡的嗣堂,逍遥观实为修真界的异数,弟子不改名讳,不封道号。身为道士,他们不拜三清、不尊四帝,偌大的厅堂里唯有那蒲团,供平时打坐诵经用,而没有泥搠神像,自然也无焚香,大厅中飘著淡淡的梧桐香气,吸了口气,左看右看,他黯然了眼,师兄们都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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