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您没有任何问题,只需好好休息即可。下一位。"
"蓝大夫,等等,您帮奴家好好看一看呀!"
蓝月萧对女子点了下头表示再见,出声打断女子的急言,叫进下一位患者。
女子出去后,门外响起一阵人声,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窜进医馆两人之耳。
"对呀,蓝大夫真是个好人。"
"是呀!"另一人附和道,"自从蓝大夫来了后,大家的精神都好了许多,他又总是分文不收,还送我们很多药材。"
"而且呀,蓝公子长得可真好看,你们看,蓝大夫一来,村里的姑娘都变了个样,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有病没病都要来医馆报道,他可是她们的如意郎君呢。"
"不止,别说姑娘家,连我侄子那一群混小子见到蓝大夫时,都会害羞呢,因为这事儿,我侄子被家里人笑了好一阵子呢。"
"是呀......"
"哼,真吵。"受不了门外三姑六婆的八卦,宇文昊天冷哼。真想把那些八婆的嘴缝起来,看他们还敢乱说,什么如意郎君,什么大好人,你们都瞎了眼不成,他蓝月萧有多无情,你们谁也想不到,谁也体会不到。
不知不觉又陷入自己暗淡的情绪中,宇文昊天更是自我厌恶,一甩袖,冷凝一眼安如磐石,替人看病的蓝月萧,恨恨地出了医馆。
"那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是谁呀?"
"......"
突然出现的生面孔,村里人都感到好奇,纷纷猜测此人的身份。
"你们这群八婆给我闭嘴。"
可能使这句话太震撼,也可能是被宇文昊天全身散发的肃杀之气给吓住,先前还像闹市的医馆门口顿时一片静默,无人再对从医馆出来的宇文昊天感到好奇。
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嘴角微微上扬,宇文昊天再次转身离开。
人虽然已走出众人的视线,可是众人置身冰窖的感觉却没因那人的离开而消散一分,连明媚的阳光也似乎被冻住了。
送走最后一名患者,蓝月萧瘫进椅子,苦笑着回忆下午的插曲,以为宇文昊天的一句警告,来看病的人都战战兢兢,除了例行回答他的问题,一句多余的话都未在这个午后出现。
淳朴的民风,热情的待人方式,天真的笑颜一直是蓝月萧所寻找的。在凡焰谷的山脚下,他庆幸自己找到了这片梦寐以求的乐土,远离皇城的喧嚣,退去一身的污秽,留下的是纯洁的灵魂,这样的地方一直是自己的想望。
人人都到神仙好,却不知摒弃了七情六欲的他们只是盛载元神的容器罢了,空有一身法力和无尽的生命,却感受不到活着的证明,而一直被他们视为蝼蚁的人类却能在真情无限、生离死别中感受到生命的真谛,这样的人类远比他们伟大的多。把些所谓的神只会高高在上,制定一堆百害而无一例的天条,束缚整个世界,连带得把自己也束缚了起来。
人妖相恋如何,人仙相恋如何,妖仙相恋又如何,同样是爱,为何到了统治者眼中,这样的爱就不称为爱了呢?同样轰轰烈烈,同样至死不渝,但美好结局却从未落在他们身上。
"爱",对自己而言是一项禁忌,不能窥探,不能碰触,更不能献出,否则,等待着自己的就是阿鼻地狱,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永世不得翻身。
烛火突地亮了起来,太过沉醉于自己的思绪,蓝月萧未注意时光的流逝,窗外的星星点点清楚地告诉自己荒废了多少时间。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未回头,蓝月萧也知道点亮蜡烛,并打断他思绪的人是谁。
一脸阴沉的宇文昊天在跳动的烛光照耀下,显现出一沉略带暖意的光圈。
不理会宇文昊天的沉默,蓝月萧再次开口,"你...不用再来了,你午后的一句威胁,破坏了我一整天的好心情。"
"我不会再出声了,只要让我呆在你身边。"一直没开口的人在听到蓝月萧赶人的话后,打破沉默,急忙接话。
"我不需要一个影子。"
"我可以保护你。"
"我有自保能力。"
"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宇文昊天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哀愁。
蓝月萧霍的站了起来,面对宇文昊天,决绝的话语一句接一句涌现,"你能帮我什么?如果我真需要帮忙,全村的人都会愿意帮我,这几天你一直呆在这,难道没看见吗?你在这里,不仅丝毫忙都帮不上,还会造成我的心理负担。我已经说过,我不会接受你,你还想怎么样?你想玩爱情游戏,可以,不过还请你去找别人,我没有心,我给不起你你想要的。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马上消失在我眼前。当然,如果你能放下对我的幻想,那就另当别论,如果不能,算我求你,满足我唯一的愿望吧。"
优美唇瓣里的话语是如此得狠绝,把毫无防备的宇文昊天攻得措手不及,心口像被刀刃一刀一刀划过,整个心血淋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萧,我说过,除非我宇文昊天灰飞烟灭,否则我决不放弃你,既然让我消失是你唯一的希望,我会满足你,只是,想借由时间和距离来消磨我意志的想法,我劝你早点放弃。"再见,我今生唯一的爱。深深地凝视蓝月萧,想把他此刻的音容笑貌刻进脑海,之后,烛光一灭,那人的气息也随之不见。
为何要让我看到你悲苦的神情,我没有做错。爱情是穿肠毒药,不看就不会被蛊惑,不碰就不会被伤害,错不在我。
"蓝大夫,昨天那个冷冰冰的人不在吧?"掀起一角的竹帘里钻进了一张黝黑的脸。
蓝月萧放下手中的药草,好笑的看着帘外战战兢兢的人,柔声道,"宋大哥,进来吧,这里除了我就没有别人了。"
宋姓男子环顾了下四周,发觉没什么异常后,才放心地踏进医馆。
"呼。"
"宋大哥,为何如此胆颤心惊?"困惑不已的蓝月萧不由得发问。
"还不就是昨天从您医馆里走出来的那个男人。"
"男人?"蓝月萧更困惑了。
"就是那个一身蓝衣,表情却好似千年不化的寒冰,真是冻死人了。"
经由男子的描述,蓝月萧马上了解他所指何人,想起此人,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些,希望他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医馆门口每天还是挤满了人,真患病的,装病借此接近蓝月萧的,想报答揣着礼物的,连门庭若市都不足以形容此番景象。
"蓝大夫,您再帮奴家好好看一看吧!"上次刚来过的柳姓女子,又按耐不住相思之情,也不管有病没病,一大早就等在‘凡焰医馆'门口,想象心上人一开门就见到自己时,会露出的表情,在来的路上就有些飘飘然。可谁知,比她先到的大有人在,而且不论男女。看来,这蓝月萧的魅力是达到一定境界了,竟让那么多人对他抱有同样的心思,放弃宝贵的睡眠时间,对着一扇不到时间绝不会开启的门。
无奈之下,刚到的柳如眉也只有乖乖的排队,她可不想因插队而给心上人留下一个坏印象。
好不容易轮到她了,可蓝月萧还是没有正眼看她一下,跟上次一样说,"柳姑娘,您没事,只要好好休息。"
"休息?奴家时刻都在休息,可病情还是无甚起色。"
天气燥热,再加上蓝月萧心情郁闷,一向脾气温和,待人谦和有礼的蓝月萧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怒气。
"柳姑娘是怀疑在下的医术?"
"当然不是。"b
"既然这样,请姑娘另请高明。"
"不是......"急急地想为自己辩解,可唯一的听众却无这闲情逸致细听。
"柳姑娘慢走,恕在下耽误了您的时间。"
"蓝......"还想再说什么,瞥见蓝月萧历来平静无波的情绪,此时却透出了丝丝怒意,不愿再破坏自己在心上人眼中的形象,柳如眉微一欠身,一脸委屈的走了出去。
没有叫进下一个患者,蓝月萧只觉眼前一片雾霭,看不清方向,就像自己的心,越来越关不住,想起那个暗黑的夜晚,那个神色黯然,却在自己面前逞强的宇文昊天,那本就裂开的心锁更是不堪一击。宇文昊天是一把剑,一把锋利无比的剑,他每时每刻都在砍着那把本来坚固,现在却摇摇欲坠的心之锁。不理会锁发出的悲鸣,那把剑没日没夜拼命的砍着,一剑又一剑,"当、当、当......"和着锁的悲鸣,编织出一首史无前例的悲歌。
没想到才短短的两个星期,宇文昊天就几乎攻破了自己的第一道防线。
一个月前,蓝月萧在医馆里对宇文昊天挑明了态度,表示永远都不会接受他,而他,也如自己所愿再未出现在自己眼前过,。自以为把他推开就可以保护自己的心,但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
表面上看,一切都回到原点,但实际上,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每天,天未亮,鸡未鸣,大地还笼罩在一片沉寂当中,有人就趁着这样的时刻,帮蓝月萧打点好医馆的一切。每次蓝月萧一进医馆,触目所及皆是分好类,满满堆在架子上的药草,整整齐齐,便于他寻找。屋里则是一尘不染,窗台上摆放着一支不知从哪来的上好青瓷花瓶,里面总是插着一支永不凋谢的白莲。本散落一桌一地的医书,也被人归好类,一摞摞按序摆在桌头,每本书中还夹着一片荷叶充当书签。
这些工作,除了那人蓝月萧不做第二人想。原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想用这样的方式感动自己,等发现自己并无回应,那人绝对会放弃。
可是都一个月了,那人就像不知放弃为何物,每天做着他想做的事。最要命的是,自己低估了那人死缠烂打的本事。
两星期前,蓝月萧在桌上留言,告诉宇文昊天不要再对他献无谓的殷情,并在第二天清晨把宇文昊天带来的东西全部丢在他的门口,拒绝意味不言自明。
而后一天,蓝月萧发现一切都与他前一天离开时相同,正得意之际,门外村民的话把他从想象拉回现实,仿佛讽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白费力。
"真奇怪,我家门口昨晚堆了一大堆草药,也不知是谁送来的。"
"我家也是,我还在想是不是蓝大夫送的呢。"
"但蓝大夫要送我们药为什么不当面送呢?我觉得可能是哪个好心人给的。所以今天赶紧拿来给蓝大夫。"
"怎么回事,我家门口也有草药。"
"我家也是。"
"我家......"
再也听不进村民们说了些什么,蓝月萧颓然的倒进椅子里,喃喃自语,"宇文昊天,你好样的,看我们谁耗得过谁。"
两星期,对一般人来说,那只是短暂的一刻,可对于蓝月萧,这两星期好像被施了定神咒,丝毫不见其移动。
这段时间,蓝月萧已临近崩溃边缘。他本与一般仙人不同,他带有七情六欲。为了摒弃七情六欲,他接受了天帝的安排,学会遗忘,学会心静如水,学会对任何东西失去兴趣,也学会不相信任何东西。
这些锻炼他一直做得都很好,不然天帝也不会三番两次的派他下凡完成任务。
可这些多年的训练,竟比不过人间短短的两个月。宇文昊天一出现,他的生活步调就被轻易的打乱,最近的两个星期就是实例,从未有过的恍惚、出神、慌乱、焦虑、愤怒等一系列情绪相继出现,不相交出心后被狠狠的伤害,却不料还未交心就已受伤。
其实自己很清楚,那把名为宇文昊天的利剑已砍断了心中的锁,突破了第一道防线,要是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管不住自己的心了。从未出现过的情绪出现了,只因一人----宇文昊天。一直以来泰山崩于前也不动声色的脸,这时也像人类一样显现出名为表情的东西,也只因他,从前坚韧不摧的心锁如今也被砍断,还是只为他。可以肯定,这种种迹象所引发的结果不会是自己乐见的。
霍地站了起来,似乎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烛光一灭,跟一个月前那个特别的夜晚同样的场景,只是消失的人不同罢了。
月凉如水,吹过湖面的风带着一丝湿气,调皮的在水面稍作停留,吹皱一池春水,后又急急跑开。
"要下雨了。"站在湖边的人终于开口。
蓝月萧在等,等一个他曾警告过不能再出现在他眼前的人,但他知道他一定会来,只要他还像往常一样,在深夜去医馆,就一定会发现自己留在桌上的字条,"子时,湖畔。"
就这样四个意欲不明的字,蓝月萧相信他一定懂,就如自己知道他一定会赴约般肯定。
子时。
"你来了?"他真的来了,分毫不差,虽未开口,可那妖异的气息也表明了来人的身份。
"你这样放任自己的气,没关系吗?"蓝月萧仍是背对着来人,问道。
"......"
"呵,是我说过不想再见你的,可如今却把你找出来,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蓝月萧自嘲的笑。
"......"来人还是保持缄默。
不管来人是否回话,蓝月萧继续唱着独角戏,"宇文昊天。"仰头深吸一口气,续道,"你...放手吧。"
"不。"宇文昊天终于说出了今晚的第一个字,却是拒绝人的话。
"由不得你。"蓝月萧也强硬起来。
"萧,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宇文昊天用轻柔的声音对站在离自己不远的人说道。
"......"遗憾的是此人并无回应。
"萧,求你,就一眼,就让我看一眼,好不好。"宇文昊天哀求着。
听了这话,蓝月萧明显的震动了一下,没想到,那个不可一世,连神仙都忌惮三分的蛇王竟因为想见自己一面而苦求自己.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蓝月萧自问,但答案-无解。
如宇文昊天所愿,蓝月萧缓缓转过身,面对已一月未见的面孔。
四目相交,同时震惊了两人。
天啊,蓝月萧根本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四宇文昊天。那个总是傲视万物,高高在上的蛇王,如今却两颊凹陷,神色黯然。显然,那个自命不凡的宇文昊天已不在,而在他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凡人,一个为情所困却苦无回报的凡夫俗子。心,被狠狠拧了一下,也因这苦,提醒了他来此的目的。
"宇文昊天。"
"你瘦了。"刚出口的话被宇文昊天一句不相干的话打断。
"宇文......"
"你应该好好照顾你自己。"未尽的话再次被打断。
"宇文......"
"你真的......"
"宇、文、昊、天"话一再被打断,无奈之下蓝月萧暴喝一声。
"对不起。"宇文昊天向蓝月萧道歉,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哀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知道?"很惊讶宇文昊天的未卜先知。"我自认未留任何信息给你。"
哀戚的摇了摇头,萧啊,你自认未留一丝痕迹,可深爱你的我怎可能会漏下任何一点从你身上流出的信息。"萧,求你不要说。"
"什么?"蓝月萧不解。
"求你不要说出你将要说出的话,不要把我推得更远。"声声低诉犹如哀婉得歌声。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不用多说了。但我怕你会错意,所以我重诉一遍。从此刻起,你立即消失,不止是你的人,包括你的气息,你的一切。"不理会宇文昊天的哀求,蓝月萧狠狠地在宇文昊天心上划了一刀。
心疼,疼得说不出话,就只是带着绝望,痴痴地凝视自己最初、也是最后得所爱。
"如你...所愿。"宇文昊天带着已成碎片的心黯然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