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震。那只手匆匆移开。
脑海中的细碎记忆。一个邪美的男人,不留情的掌掴。
少年小声抽泣,双手本能地护著自己,瑟缩。"痛──不要......爹爹...痛......"沙哑难听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回盪。来人静默著,抬起手,缓缓在眼前握紧,一直到渗出滴滴鲜血,静静地,落在少年的脸上。
目光在那卷缩著的少年上流转,一直到那双脚,定定看著,似是要看穿般。轻轻地,更深的黑暗降临,少年抬头,舒服的触感,寒冷中的一丝温暖。来人将披风覆盖在少年身上。"俞......"甩袖,转身。
少年伸出手,在一片黑暗中捉摸,却已经找不到,那个身影。
【俞......】
卷缩著身子,双目酸涩,却流不出一滴泪。闭上眼,深锁的记忆,一个孩子,在僻静的湖边,环抱坐著。满身的淤青,脸颊浮肿,刺目的红印。湖面映照著孩子的面容。削瘦的面颊,觜角馀留血渍。静静笑著,颤抖地站起,蹒跚离开。
银白锦绣,美丽的男人。面上难得的微笑,对著一双如玉般的男孩女孩。女孩在男人怀中撒娇著,男孩堵嘴,男人轻笑,牵起男孩的手。远处的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害怕被发现似的,偷偷看著。见那笑颜,孩子的觜角不禁随之扬起,淡淡的满足......以及希冀。一直望著,不舍得移开,单薄的身子在冷风吹袭下瑟瑟发颤......
绝美的笑靥,抱著孩子,轻唤:『珞俞......』
缓缓崩塌,只留下孩子。孩子伸出手,却什麽也捉不到。一片火红,随後便是熟悉的黑暗,最後迎接的,是淡淡的光明。温润的笑容,眼里的沧桑,双手传递著滚烫的温度。
『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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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冷冷望著前方,"为什麽要帮我...?"双眸半垂,影卫缓缓道:"我并非助你。"而是,为了救他......男子冷哼,脚上的链子叮叮做响。影卫望著那精制的锁链,沉吟。
半响。"能够开锁,澧不可能一直把你锁在这儿。"
不可能。他不会忘记,那个占著自己心思的人儿,如此愉悦,喝令全山庄,下发贺帖,宴请四方权威,就只为了给眼前的男子,一个留在身边的正名。但他明白,这样......却是毁去了声誉,娶男妻,伦理不容。
别过头,为何......为何偏要生为男儿。为何那人始终不愿回头望他一眼。所以......眼前的人必须离开,哪怕自己多想将他碎尸万段。
"凤韹如今在北凌三城,离这不远,一早出发,半天的路程。"男子沉思,道:"他每夜都会来。"见影卫浑身一震,男子了然地微笑,俊秀的面容,是满满的嘲讽。
"我...我会拖住他。"无神道了句。"到了叛军营地,凤韹定不会为难你。"
男子静默,眼神有些飘渺。影卫站起,转身离去。
"惜儿真的在爷那儿...?"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影卫回头,依旧是没有任何起伏。"或许。"
"那个伤,不可能还活著。"
偏过头,上好的古瓶由擦身而过,碎裂。"惜儿──惜儿不会有事的!!"影卫似笑非笑,道:"吟珞,凤韹冷情,便寻个傻子..."男子猛地抬头,咬牙道:"惜儿──惜儿不是傻子!"
"却是凤韹的替身,是不?"报复。即使明白,自己的行径,如同丑陋的妒妇。举步离去。"我会打点好一切,你能走多远便往多远。再见面,即使他会恨我,我也会亲手血刃你。"要是从前,他们二人不相上下。可如今,那名震天下的三君子之一,武功尽废,断是无法与他为敌。
看著影卫离去,男子咬著下唇。
"不是的......"
"不是的...惜儿......"
摊开手掌。"我不能...不能保护好惜儿──"愤恨、不甘。"惜儿──"想起那没有一丝污垢的笑容,男子露出温柔的笑。"惜儿莫怕,再忍忍......爷......"那美丽的男人,如今只依稀记得初见时的震惊,之後疯狂的爱恋,每夜的痛苦与欢愉。
一切疯狂。可最後馀下的,只有惜儿。
已经够了......
一生有惜儿,已经足矣。
53
医者静坐,草草翻阅著手上的医书,不时抬首望著床上呆滞的少年,目光停留在少年身上的白狐披风,轻摇了摇头。脚步声渐近,门廊顿开,刺目的日光让医者没好气地一瞪。"曹副帅,近来可真闲。"
曹帅雄壮的身子,在茅庐里头显得更加高大。爽朗一笑,道:"老头,瞧!"举起手,在医者面前晃了晃。"我的手好得快吧?!"瑞城一役,虽遭到埋伏,曹帅还是幸运的,只废了一只手臂。医者冷哼,道:"你小子命大,可要是爷再伤到,我会让你直的回来,爬著出去。"
曹帅撇嘴,望了眼木床上的少年,道:"傻小子样子不太好。"随後看著少年抱著的披风,顿了顿。"那不是......"当年圣皇陛下赏赐的──
医者转眼对著曹帅。"你捡了个麻烦回来。"曹帅不解,此时少年忽而哑声叫著:"飞飞──"医者定了定神,道:"爷的伤可好些了?"曹帅沉默,走近少年,只见少年一震,小声地喃著,听不清。"痛...坏坏..."
"十日。爷关在房里,十日。"曹帅伸手抚摸少年的头颅,那呆愣的眼神,竟是如此洁净。可那身子的伤,却是如此骇人......流出的血,黑浊不堪,散发著异味。究竟,在这傻小子身上,曾经遇到什麽非人的折磨,如何能撑到现在。
"傻小子,叫叔叔。"
少年偏著头,疑惑地看著曹帅,随後垂目,唤道:"...爹爹......"曹帅轻笑,毕竟也曾是当父亲的人,想起自己逝去的孩儿,鼻头一酸,道:"傻小子,等你好了就带你找爹爹!"少年眨了眨眼,那小巧的脸上,露出微笑。
医者抬眸,望著二人,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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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吹著凉风,少年睁开眼,几日的休养,身子已经能稍微挪动,可只要牵动伤口,仍是痛得难受。好在,他是个禁得起疼的孩子。坐起身子,黑暗笼罩著自己,不禁卷缩,牢牢地拽著身上的披风。还是很冷......
"......爹爹......"
想起往日的夜里,那一直伴著自己的身影。少年扬起笑,缓缓挪动著身子。"找爹爹......"手吃力地支撑身子,忽而一滑,整个人便摔在地上。身子如同万针穿过,竟是痛得几近窒息。"痛......爹爹..."没有那期待著的呼唤声,没有那熟悉的温柔,只有冰冷,和无尽的黑暗。
爹爹......不要凤惜了......
恐惧,深深的不安,就要吞噬自己。"爹......"此时,门缓缓开启,轻盈的步伐,徐徐向少年走近。抬头,只看见黑暗中,那双晶莹剔透的眼,倒抽了一口气,扶著床,双脚依旧无力。
"鬼......"
此时,身子轻轻扬起,少年小声惊呼,那环抱自己的双手,有些冰冷。"抱紧了。"冷冽的声音,熟悉却令少年感到深深的畏惧,更多的却是怯懦。手不知放在何处,只能小心拽著来人的衣袖。
『脏。』
脑中闪过记忆深处,那嫌恶的眼神,快速放开。下意识地擦著手,似是害怕弄脏那柔润的衣袖。来人没留意到少年细小的动作,抱著少年,举步。少年一震,只见来人抱著他步出茅庐,身子轻轻一跃,周围景色快速转变,发丝随之飞扬。
月光映照,少年害怕得闭上双眼,埋首在那没有温度的怀里。一会儿,感觉到一丝亮光,门缓缓打开,与简陋的茅庐不同,虽不是金碧辉煌,却也是典雅至极的内房。中央是一个大浴池,散发著香气。
将少年放在池边,伸手直接探入衣襟,解下系带,动作轻柔,那裹著身子的衣裳垂落,滑至脚踝。赤裸的身子,满目疮痍,一览无遗。纤瘦的身子,几乎见骨。第一次,男人的双手抖了抖,那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感。那合该是早见过的身子,却从未看得如此清楚......如此细细打量......
少年缓缓扬首,对上那面容,随之一震。唯美而细致的五官,青丝垂下,恍然天人。
封沉的记忆,那狠绝轻蔑的笑容,毫不保留的厌恶。
『婊子。』
『没想到这身子如此饥渴,和别人也是这般淫荡麽?』
『要不是暗魂丹非得至亲之血,锁情之毒非得交和,我断是不会再碰这等贱身。』
呆怔,随之涌上的却是恐惧。"啊......"喉头只能发出那难听粗糙的声音,害怕得向後挪,不留意後方,直接落进池子里。男人一怔,连忙将那挣扎的少年发狠似地拽了上来。
"你想死不成!!"大吼。
"咳咳咳......"少年伏在地上,呛得流出眼泪。双手却紧紧捉著男人,似是用尽了全力。
抬眸,摇著头。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没有......没有和别人......真的..."
"只有和──爹爹......没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