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网————楚云暮
楚云暮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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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爱我。。。或许,但你更爱你的韶氏,你机关算尽,终于把冯嘉富所有的资产通过柳小梅这个未亡人转移到韶氏名下--你以为我直到现在还看不清你的想法吗!?韶华!"
  他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点什么,那么一点,可他终究低下了头,他无法辩驳,他本能地在一切情况下做出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或者他真的如他所言,是一个自私到极点的男人,只要他追求的,就一定要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下。
  "够了,韶华。和我去自首。"程成疲惫地收回枪,将手铐另一边铐在自己的手腕上。
  该。。。结束了。原来他对他。。。不过是戏假情真。
  说时迟那时快,韶华在被程成拉离床铺的瞬间忽然挥拳相向,程成只觉得腹下一疼,眼前一黑,一刹那天旋地转,再睁眼时,韶华已经摸出钥匙开了自己的手铐,将程成的手锁在了床头柱上。
  "你!!!"程成从来没有如此悔恨过,他怎么能够天真地以为这个男人会轻易就范。
  "对不起。。。"韶华伸手温柔地摸过程成额前的乱发,"我会回来找你的,过了今晚你要我自首也好什么都好,我绝不会再有怨言--"倾身吻了吻他的耳垂,韶华转身离开。
  程成瘫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韶华拉开了门把手,在一瞬间,他灵光一闪--"韶华!"他怒吼一声,"你要去给刘宇凡通风报信!是不是!"
  韶华的手僵住了,他回过头,双眼中,泛着哀戚的光:"我不能看着他死,程成,我没你说的那么绝情,若韶氏能换你的原谅,我愿意放弃。"
  "那你还要一错在错到什么时候?!"程成挣扎着怒吼,"兰宇凡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他不过是爱上一个女人,为了她做能做的一切哪怕犯法犯罪天理难容,程成,我以为你能理解!"
  "什么爱上一个女人?爱她会在车上动手脚让她死于非命?爱她会利用她做自己的替罪羊?爱她会送上凶器亲手送她上路?!"程成爬起身,愤恨地吼,"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爱?"
  "什。。。么?不是王婧失手杀了冯嘉富而他只是为她善后吗?"韶华瞪大眼,似乎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我是叫他送王婧走,我没叫他杀她,我以为他是真的爱她!"
  怎么会这样。。。他怔住了,不可思议地呢喃。
  似乎幕后有一只黑手,在无形地操纵着这一切。
  程成也呆住了,他以为韶华一直是知道的,并且一直都是兰宇凡的同谋,可怎么--
  门忽然被撞开,韶华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拳击中了下巴,他踉跄数步还未站稳,又是数拳连续着砸在他的脸上,身上,肚子上,每一下都是钻心噬骨的疼。
  韶华双膝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地摔倒在地,鼻子下缓缓淌出一道红迹。
  一只脚重重地踏上他的胸膛,还要扬拳再打,程成忽然大吼一声:"够了江律,你想要他的命么?"
  江律剧烈地喘息着,眼中赤红一片,程成从来没有见过江律这样滔天的怒气。他用力地咬了咬牙关,终于放下了拳头。
  韶华仰面躺在地上,想了一瞬,才微微地摇了一下头:"你。。。早知道他在门外,所以,才拖住我。。。"
  这是他永远断绝不了的默契。恨,却无可奈何。
  
  他忽然笑了起来,而后又剧烈地咳嗽,而后挣扎着坐起身,看着眼前这个怒火中烧的男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懦夫。"
  "你说什么!"江律猛地一砸,床前小几应声而裂,"你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渣,谁都可以利用你懂个屁爱!"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江律,你这个懦夫。"韶华冷冷地开口,"我是阴险毒辣,是机关算尽,但我敢去追求一切哪怕不属于我的东西--你敢吗?"
  "我,我怎么不敢--"江律怒瞪着他,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愕然住口--
  "你一直在利用柳小梅的感情查韶家的底,我姐姐单纯,你以为我也象她那样么?利用一个女人,你算什么东西!"
  "住口!不许再说了!"不!他不会知道,不该知道!
  "你根本不敢去喜欢一个和你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故意装做不知道还摆出一副照顾人的姿态,没胆子争取又舍不得放弃,你这个没用的孬种!"
  韶华说完,现场有片刻死一般的宁静。程成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律,象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过客。
  江律他一直都知道,他对他的感情--只是恐惧,恐惧这段禁忌之恋的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一次又一次地再拉回来,放不开,割不断,却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们依然是兄弟。
  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碎了,化作飞灰,再没有圆满的可能。
  而韶华一早就看透了江律的感情,但他选择不说,选择欺骗,为了得到程成。他只是为了争取时间把江律从程成身边彻底地推开,才故意造成两个人之间不可弥合的误会,是到如今,他又选择残忍地揭穿这一切,心痛十分也必要他承受五分。。。果然。。。是韶华的手段。
  程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程成何德何能,何德何能遇到这两个男人!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仿佛听到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依然铐在床头柱上的手腕由于大幅度的动作,而擦出一道绝色的伤口,兀自血流不止,一如他此刻心境。
  "程成。。。"江律和韶华同时惊叫一声,江律首先窜了上去,摸出钥匙想为他解开手铐。程成推开他,用另一只手擦去了笑出来的一点泪光:"我当初问你。。。是不是爱柳小梅,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说。。。她这样的女孩儿。。。谁都会爱。"程成摇摇头,"却原来也不过是利用--你,你比兰宇凡又好到哪去?!"
  江律呆在原地,双手渐渐地紧握:"不是的,程成,不是的!我知道你和江律在一起之后,我。。。我有想过成全的--所以我对你说我和小梅在一起,我也想叫自己死心--但是--但是每一次看见你们俩在一起,我就抑制不住--生气--"
  "你未免也太伟大了吧?"韶华依然坐在地上,冷冷地嘲弄地笑:"一个分明是怕面对家人面对社会而隐藏自己性向连爱一个人都没胆子爱的孬种,要自己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闭嘴!"江律气急败坏地搡了他一下,他懂个屁!他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他能体会到他这样微末的人一步一步地爬上来有多么艰辛么?他付出多少努力才有今天的成就,他。。。他能轻易放弃一切,告诉他的家人朋友,他是一个为社会所不容的同性恋?!他能让程成的母亲,姐姐知道,他们心目中永远能照顾程成的稳重男人,不过是对他别有企图的变态?!韶华说的对,没有爱,不会有人愿意这样跟着他,护着他;但是他又说错了,他其实一直都不敢相信程成对他的感情和他的一样,他以为他的依赖他的笑闹,只是因为他是他最靠的住的。。。兄弟,而已。直到韶华的出现,他终于第一次猛然惊觉,这个一直被他纳入羽翼下的男人,有他自己的爱恨情仇,他与他,有着一样的感情--然而。。。太迟了。
  程成已经背对着他,走到了他触手难及的遥远彼岸。
  如果他能早说,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够了。。够了。"程成觉得今晚简直是一场连续不断的噩梦,他受够了,该清醒了。他 摸过钥匙想插进手铐里,却哆嗦着对不准琐孔,江律包住他的手,为他开了手铐,程成推开他,踉跄着向外走去--
  "程成!"江律一把拖住他的手,声音因为壓抑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以至哽咽,"对不起。。。别走!"
  程成挣开手,目光在眼前这两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之间游移来去,当日种的因,合该今日收这果,他该怨谁,能怨谁。
  "放心,我不走,不能走。"程成终于逐渐地平静下来,"至少在这起案子结束之前。"
  江律愣了一下,急忙点头,至少--至少他还愿意同他说话共事。
  "王婧还是不肯。。。指证兰宇凡。"江律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而且,我收到消息,兰宇凡会在明天早上提早离开中国--我们,没时间了。"
  "他的签证不是还有十天才走么?"程成诧异地问道,几乎是同时,韶华也忽然开口:"你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程成看向韶华,他站起身子,擦去唇边的血迹:"不是我。。。我没那么厉害能改美国签证--"他顿了顿,似乎在回想什么。的确,他与兰宇凡的相逢太过戏剧化,在他收到兰云若死讯的第二个月,兰宇凡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是怎么进城,怎么找到他的,兰宇凡从来没有解释过半句。
  而他为什么要杀冯嘉富,为什么要以王婧为杀人工具,为什么他杀人要采用断头割喉的办法。
  他想着那个挂着笑容亲热地喊着他"韶华哥"的英俊男孩,忽然不寒而栗--不是没有疑点的,只是他沉浸在失去兰云若的悲痛中,对这个唯一有兰家血脉的男人,几乎是掏心挖肺地信任。
  程成和江律也都沉默了,他们仿佛正置身于一个谎言与阴谋织就的网中,全身被剧毒的蛛丝缠绕束缚,只能静待着结网的蜘蛛好整以暇地将他们剥皮拆骨--
  而究竟,谁是那布网的蜘蛛。
  江律的眼神略过韶华,又很快地移开,叹了一声才开口道:"我还挖到了一些资料,你们看看,是不是能看出点什么。"
  资料打开,第一页赫然写着"龙华地产案"。
  韶华对这个名字简直太熟悉了,这单地产生意抢在农村土地政策改革之前低买高卖,为韶氏一转手就赚进了数十亿元,也就是这单案子后,他的父亲,韶正初退居二线,将他从美国召回,接手韶氏。
  然而,这也是冯嘉富作为承建商与韶正初的第一次合作。

  21.
  
  提起手上的行李箱,兰宇凡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很快,他就能离开这个生他养他却折磨他一生的地方。
  他很快,就要去那个传说中的人间天堂,永不回首--只要有钱,你就能在美国做个人上人,没有人再看不起他,没有人还能再侮辱他。
  按了按口袋中三十万美圆的支票,兰宇凡发动了车子,朝机场开去。
  窗外的景色飞速向后倒去,直到成为模糊不清的两道白线,再也看不真切了。
  都说故土难离,可他,没有故土。
  在他的印象中,那个贫瘠的村庄里只有唯唯诺诺委曲求全的母亲,以及似乎永远对他怒目而视甚至拳打脚踢的父亲。他从来就不明白,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父亲为什么独独对他没有半分慈爱之心。后来,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远在美国,父亲提起他,总会有难得的几分笑容,似乎只有那个男孩,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他,这个连字都不识的土包子对他而言连用人都不如。他第一次对他的父亲这么说的时候,换来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毒打,若不是母亲下地种田回来,哭着扑到他身上替他挡去了大半的棍棒,只怕他早已经死了。那一晚他流干了泪,喊哑了嗓,他的父亲也没有停止他疯狂而不知所云的报复。从此之后,他不再流泪了,他只是憎恨,憎恨他父亲,憎恨他逃到美国享尽荣华的哥哥,凭什么他要在这个破村子里伺候一个废人一生一世?!他的父亲在之后的几年里身体越发差了,常常咳血,母亲为了攒钱给他看病,去了新建的水库做搬运工,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每次回来都把拿命换来的辛苦钱交给他,一再地嘱咐:好好照顾你爹。他望着母亲过早佝偻的背影想,他不要一辈子,都象可怜又可悲的母亲一样困在这穷山恶水。兰祥和终于病倒了,一声咳的比一声撕心裂肺,但兰宇凡就静静地在旁看着这个不住蠕动着的男人一口一口地咯血,而不给他端来一点药。他父亲咽气的时候,眼都还是不甘心地睁大着,蜷缩着手指牢牢地纠住兰宇凡褪色的衣摆,似乎还忘不了那他永远回不去的十丈软红和金粉繁华。"放心。你办不到的,我来替你办。"他还记的当时的自己,是这样说的,而后断然摔开了兰祥和的手--那一年,他十四岁。他陪着哭到晕死过去的母亲把那个男人草草下葬,而后,机会来了,一家大地产商忽然看中了他们村的自然生态,要买下周围近百顷的土地,承包给建筑商,盖生态别墅,那时给的价格在90年代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然而母亲不愿意,她死也不把埋葬着兰祥和的地和自己的祖屋交出去,与她而言,这就是她的天与地。当时作为承建商的冯嘉富几乎是天天来劝逼母亲卖地,可就连兰宇凡也无法说服母亲,没有多久,他母亲从水库上失足摔了下来,抬回来没两天就死了,出殡那天冯嘉富也来了送上一大笔吊唁金,不费吹灰之力让兰宇凡在合同上签了字,而后,他问这个已经举目无亲的男孩愿意不愿意跟他进城。那时候兰宇凡几乎是感激着这个救他出苦海的"大善人",就连他压上他的身体的时候,他也没有做任何反抗,他只是觉得恶心,男人和男人之间,为什么也要做这样的事。当然,冯嘉富只是玩玩而已,他最爱的还是他数不清的情妇们,他只是对那具青涩的性征不明的身体起了一时的情欲。当兰宇凡逐渐发育成熟,冯嘉富就断了他一切的经济援助,他好不容易能上学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却在一瞬间又打回原形,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碰上了韶正初。他想,他真的该感谢这个男人,是他告诉他他母亲的死不是失足,而是冯嘉富为争地而雇人趁乱将她推下水库,而他居然还感谢了这个禽兽整整三年!
  扯了扯衬衫的领子,兰宇凡觉得久违地胸闷,幸好。。。这个仇,他终于报了,象切割冷冻肉一般逐渐地,逐渐地把他的头锯下,他甚至拎起头颅来细细地观察着他怒张的双眼和长吐的舌头--他从此再不能伪善了,再不能害人了,你看,多好?
  对不起他的都该死。兰详和该死,冯嘉富该死,兰云若。。。也该死。他至今还记得当年韶正初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他与一个少年并肩站着,"这是我的儿子。"韶正初笑着,第一次没有平日里那样慑人的表情,"可是已经好多年不见了。"
  如果他有个父亲,应该也会这样思念着他吧。"为什么?"他问。
  "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而不想要我这个父亲了。"韶正初还是那样笑着,眼神中却是凶光毕露,"这个人,你应该认识一下。"
  兰宇凡几乎在一瞬间以为父亲活过来了,那个俊秀非常的男人几乎就是当年父亲的翻版,他顿时明白了,这个人,就是他十七年不曾谋面的哥哥--兰云若。与他的父亲一样懦弱而没有担当,只会躲在美国逃避责任的没用男人。
  男人爱上男人,是一件多么恶心肮脏的事啊?宇凡,你是好孩子,你一定也这么觉得是吗?
  他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这一次,韶正初不笑了。
  兰宇凡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下来。对不起他的人,都该死。
  数天之后,他最后一个血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然而那一刻,他却是无比满足--你曾经比我幸福又如何呢?最后赢的,只有我。
  而后,他才开始将目标慢慢地锁定冯嘉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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