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仲子逾我墙————茶杯
茶杯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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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破得几戒?”
“弟子。。。。。。”我伏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你受比丘戒后,于我身边侍奉五年,克尽职守。接下来,本该命你四方云游。只是事到如今,想来是不必了。”
“弟子愿受责罚,请师傅。。。”无从辩解。若受罚可消去罪业。。。
“起来罢。。。”

回到僧房里,却见得李新坐在灯边。
“话问完了?”
“嗯。。。”我想倒杯水喝,喉咙干得发慌。
“跟我走罢。太子那里。。。杨简刚才打听了来说,太子最近身子不好,不见客。你先跟我回去。事情以后再说。”他递杯茶来。
“好。”
佛门之处,早已无我立足之地。

在府里只歇了一夜。第二天便赶命似的回村子里。
问他怎么了。他却顾左右而言它。我便不再问。


运河的工程很顺利,不久就可以南北贯通。
开春的一天,杨简上午打京里回来,神色有些慌。李新唤他在方丈里私下回了话。最近他们时常这样。想来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中午四人坐着吃饭。李新没说什么,夹些菜给我,说咸了淡了,嘻嘻哈哈。

下午,我在院子里侍弄些花草。他坐在佛堂的檐下看书。风里还有些寒意。
没一会儿,河上的民工来报说,桥架成了。
说到桥,运河阻了东西向的路,自然是要架几座桥的。不过,几天前李新刚刚定下河上的桥要留在什么位置。怎么都已经完成了。
这么快?
他笑,“走,我带你瞧去。”

我已经不穿僧袍,他叫人给做了俗家的衣服。和当年受沙弥戒之前的那身有些相像。手腕上那串菩提子戴得惯了,一直留着。
两人一骑。
“头发长了好些。”他贴在我耳边笑,手指缠着寸长的发梢。
“别弄,怪别扭的。”拍掉他的手。
“你这家伙,剃个大光头没什么不好意思,如今头发留长反而别扭了?”他拧我耳朵。

三里地,骑马片刻就到。
“你瞧。”
不用他指,我已经看到了。
近十丈宽的河道之上,原地留下一块巨石。下面凿通了,上面余留的石块打磨成桥,横跨两岸。

长桥卧波,不霁何虹。
何其壮哉!

他下马,牵着缰绳,任我坐在上面。沿着河慢慢走。
“你说,这桥叫什么名字好?”风吹得他发丝凌乱。
“叫。。。。。。天生桥。”
他一怔,随即笑起来。“好名字。”

不再说话,由他牵着马。沿着河,直走到日落西山。
“回去罢,变天了。”他回头看我。
“嗯。”

晚饭时,我要添一碗。小陈接了要去,李新倒接了,给我盛了碗。
“莲生,不出十日,运河便好了。”他说得不大经意。
“嗯。”
“之后,你和我回濠州么?”
“嗯。是啊。”
“嗯。。。”
“怕我不肯去?”我笑。
“嘿嘿。有点。”他也笑,却站起身看向窗外,“对了,你师傅在北平庆寿寺做了住持。”
“啥时候知道的?不早说。”
“好几年了吧。一直忘了告诉你。”
“今天怎么想起来了?什么记性。”他今天总有些古怪。

“我是想,以后你和我回了濠州,怕是更难见你师傅一面了罢。运河修好,我还要回京述职,再把官辞了。京里的宅子也要打点。怕是要不少时日。”
“嗯。”
“不如你去北平看看你师傅,等我这边都好了便去接你,一起回濠州。”
“主意倒是不错。。。”好些年没有见到师傅,说不想念是假的,“可路太远了么。”
“坐船去的话,从运河去北平快得很,也不吃辛苦。回头我包条船,让小陈跟了你去。”
“这。。。。。。”我看看小陈和杨简。他们都不吭声,只顾低头吃饭。
“就这么定了吧。衣物寺里都有,明天杨简去包条船,吃了中饭就走。”
赶这么急?

熄了灯躺下。
才发觉他身子火烫。
“赶着我走,又不舍得了?”吃吃的笑,伸手要扯他衣服。
他却没有动作,只是搂紧了我。肌肤相贴,直到呼吸和热度慢慢平静下来。
“莲生。。。”
他怎么了?
“明天要赶路,别今晚讨了辛苦。”他笑,下巴搁在我肩上,“睡吧。”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船,走的就是李新领三十五万人足足挖了一年半的胭脂河。
小陈忙着搬行李,李新只抱着我不肯松。
“我这一趟不过半年而已,你就这么着。当初你一去四年,倒狠心。”抬头要瞪他。却见他满眼疲惫。
“莲生。路上小心。。。”
“知道。。。你也早些来接我。”

磨蹭着上了船。突然有丁丁当当的声音砸在船板上。低头看,竟是手腕上一直戴的菩提子的串子断了。
“罢了。佛祖真是不要我了。”我苦笑,蹲下捻起两颗来。一颗塞进李新的手里,一颗自己拿着。
“开船吧。”李新攥着菩提子,却不看我,只吩咐船夫。
船老大刚点开船,他头也不回的上马走了。

天阴得久,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河水打在船板上。
我坐船舱里,翻随身带的书。
小陈不多话。烧了壶热水,沏上茶。

船三日后上了大运河,直往北去。
雨总是不停。
小陈越发话少。一日天黑,竟听他哭出声来。
“怎么了?”
他不答话。背了脸去,说没事。

隐隐觉得不对。我拽住他,他竟浑身发抖。
“你说是不说?你再不说我们船往回划,我自己去问李新。”
见他还是咬牙。我转头喊船老大,“不用上北平了,回金陵去!”
“不能回去不能回去!!”他终于放声大哭,抱住我的腿,“杨大哥从京里带话回来。。。说,说太子薨了。将军让我带着您去北平。说什么都不能回去。。。杨大哥说,说皇上要灭将军九族。。。您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灭九族。。。

手里一直攥着的菩提子落在船板上。
我吃吃的笑。

李新。
你置我于何地。

“好了。回金陵去。”



船在天生桥下停住。上岸,雇马,往村子里赶。
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

寺里还有灯火。
“李新!!”跌跌撞撞的冲进去。
佛堂里人影幢幢。是杨简。

“李新呢?!他人呢?!”我揪住杨简。
他却跪下。
“您来了就好了。我不必把将军送上北平了。”
“李新人呢?说话!”

“。。。。送您走了第二天,皇上御驾就到了溧水。溧水府尹说,运河之工程,死伤甚众,所费弥多,民怨不止。”
“皇上没多说。直接让左右把将军。。。。”
“怎么了?把他怎么了?!!!”我头皮发麻,浑身要炸开。

杨简以头撞地,“将军他被,被人用烧红的铁钎。。。活活钉在天生桥上。。。。直钉到第十一根方才气绝。。。。。。”

“奴才昨夜趁看守不严,夺回将军遗体。在村子里烧了。京城的家人和濠州的老家,九族俱灭。奴才本打算把将军送上北平给您。您既然自己回来,奴才的事也就算完了。”
他起身从佛案上抱了个青瓷坛递来。
伸手接过。

他又跪下,磕个头。反手抽出腰间的刀,直捅向自己心间。

血慢慢流出来。把案前的蒲团染红。
小陈跪在佛堂外,不停的哭。

这是,怎么了?
不都是说好了的么。怎么突然成这样。

李新。

李新。。。。。


我把李新的骨灰埋在院子的井边。杨简的让小陈带走了。
佛堂地上的血,直用水浇了一整夜。

秋天过完,开始下雪的一天。
我坐在佛堂屋檐下,抬头看漫天的雪。忽然明白,春天已经不必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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