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恋爱谘询 尾声————阿素
阿素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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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
□□□自□由□自□在□□□
那天晚上,我们就睡在观测站里。这里的研究员有的是当地人,晚上就开著雪地吉普返回附近的城镇,大部分都是像John这样的异旅者,科学中心在里斯特温卡设有宿舍,可以搭专车前往。观测站内只有应急用的小房间,我和John就在那里落脚。
不愧是John,他很快地平静下来,和其他的研究员介绍我时,已经完全恢复平日的样子。那些白发皤皤的大叔们都对我很有兴趣,目不转睛地看著我,听说这里很少有年轻人来:「喔!是John先生的儿子吗?很可爱哩!」
我正想纠正,不过我不知道应该说「他是我男朋友」还是什麽的,总觉得这样很难为情,但只说朋友的话John说不定又会伤心。我还在烦恼时,John却抢先了一步。
「他不是我儿子,他是我朋友。」我吃了一惊。他看著我,眼神既温柔又包容:
「他是我在这世上最珍视的朋友。」
John把小铁床让给我,自己在冰冷的地上打地铺,像在T市时造访我家那样。睡觉前,他和我说了久违的床边故事,是关於一只樱花钩吻鲑如何诈骗海豚,让它倾家荡产的悲情社会冷暖剧,我听得咯咯笑个不停。最後他给我一个晚安吻,不带情欲,却又十分令人安心:
「明天见。」
「嗯,明天见。」我看著他如星晨般明亮的眼睛说。

隔天我醒来时,John少见的比我晚起。我因为第一次出国,太过兴奋,第一道太阳射进来时就跳了起来,我看著John熟睡的脸庞,胡子不知道多久没整理,攀爬了整张脸,昨天没有时间细看,他真的憔悴了很多,也老了很多,我才意识到我选择的伴侣,比我整整大上十六岁的事实。
我刚想伸手摸他,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喔,少年人,你醒啦!」
是观测站的研究员,是他们之中长得最高的一个,好像是当地人,体型像熊一样壮,英文有奇怪的口音。他瞥了一眼睡在地上的John,似乎有点惊讶,随即放轻声音笑了:
「他竟然睡得这麽好,真是稀奇。你知道吗?你这朋友自然来这里以後,一天几乎睡不过两小时,晚上常常一个人徒步到湖畔,像在想什麽心事一样,有时候还会蹲在雪地上哭。小朋友,他是不是失恋啦?」
我听得心头微微一揪,John为了我,真的吃了很多苦头。於是我决定先不打扰他,跟著熊大叔走去餐厅,我受到研究员们的热烈欢迎,这里因为环境严苛,几乎没有女性愿意来,青一色都是寂寞的大叔。
壁炉的火在我背後缓缓燃烧著,听说这一带家家户户都有壁炉,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下,没有什麽人工的电子产品比得上人类最初也是最伟大的发明。仅仅是一炉小小的火,就让满室的早晨温暖莫名。我吃著饶富俄罗斯风味的早餐,心情也慢慢明朗起来。
「这附近有城镇吗?」
我咬著乾面包问道。昨晚我和他谈过,他在西伯利亚的工作,虽然多少是想要逃避我才接下,但既然做了他也不想草率结束,最少也要半个月才能稍微告一段落。我决定留下来陪他,反正我高中也休学了,考大学则还早,留下来学点在T市那种水泥牢笼里绝对学不到的东西,也是挺好的经验。
「喔,待会晚点会有专车,把人载到里斯特温卡再回来,那是观光小镇,可以买些补给品,你想去玩吗?」
反正John睡觉我也很无聊,这里没办法打手机,我想和Ailsa报平安,顺便和他说说John的状况,这是我离开前她一直耳提面命的。为免回去後被她杀死,还是照办比较好,再说我也确实想走走逛逛。
我提著一大包御寒衣物跳上专车,这里早晚温差很大,回程没有蔽护容易感冒。一路上都很平顺,车子再次经过湖畔时,我终於看见一只狼,不过体型很小,完全没有Johnny的气势,被公车的声音一吓就抱头鼠窜地钻回树林。
「西伯利亚的狼越来越少罗!」
我坐在前座,司机好像注意到我的视线,背对著我说:
「十几二十年前,这里还到处见得到狼群。附近的人都还要自备猎枪,避免有狼獾一类的动物闯进家里,但是现在盗猎者猖獗,与中国接壤的边境那里情况尤其严重,狼每年大批大批地消失,部分狼种已经被列管为保育类动物,但还是无法禁绝。现在要找到一两群像样的狼,都很困难罗。」
我感慨地听著司机大叔的话,我那身为人类的父母被狼所杀,但是人类又杀了多少狼呢?说到底,真的就只是因果循环罢了:
「喔,对了,小弟,你怎麽会一个人在这麽荒僻的地方?难道是来寻找所罗门的宝藏?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一定是!真是太好了,载著可爱的小弟去探索古老的秘宝,是我当公车司机以来头号的梦想啊!」
「............请问,阁下有在T市兼职卡车和联结车司机吗?」
「啊!那是我弟弟喔,原来你也见过他啊,呀──哈!」
我在里斯特温卡的车站下车。那是个很美丽的北地小镇,里头几乎都是观光客,来自各国的脸孔缩在层层衣物中,欣赏被雪簇拥的湖面风光。街道两旁都是卖纪念品的小店,还有饶富北国风情的小食店,还有一家店前面摆了五颜六色的大小俄罗斯娃娃。
不过观光客一多,垃圾和破坏也就随处可见,每棵树下都充斥著拍照人群的喧闹声。这是开发观光景点沉痛的代价,John曾这麽说过。
我在观光中心的柜台旁找到了可以打国际电话的地方,从口袋里抽出Ailsa给我的号码,拨通了她的手机。才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我听见大姊爽朗的声音:
「那位啊?」
「啊......Ailsa阿姨,是我。」我小声地说。
「咦?耶?小鬼?小鬼,是你吗?是你耶!喔耶──真的是你!你现在人在西伯利亚了吗?等下......爸,我现在正在和很重要的人讲电话,你不要吵我。什麽?我正在相亲?你说跟这枝像竹笋的人吗?喂,小鬼你等一下,不要挂断喔,挂断我杀了你喔!」
那头传来一阵像是东西翻倒的声音,大姊好像很忙乱的样子,还夹杂著男人的惨叫声,我听见Ailsa说什麽「去剖开竹子找你的竹林公主啦!」之类令人费解的话,然後才重新凑进话筒:
「喂,喂!你还在吧?旅途还顺利吗?见到John了吗?」
「......嗯!」
「嘿,听起来很有精神嘛!那里很冷吧,风景漂亮吗?」
「嗯,很漂亮。」
「真好,我也好想去喔!喂,这麽说来......成功了吗?」
「嗯......算是吧!」我语带保留。但Ailsa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呛了一下,
「所以你破处了吗?」
「......并没有。」
「喔,那是John破处罗?」
「............」这位中年阿姨的脑袋都在想些什麽?
我向她大略解释了John的情况,还有我们在雪地里说的话,当然略过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节,并且再次向她道谢。毕竟没有她,我不会走到这个地方,Ailsa专心地听著,末了灿烂地笑了:「这麽说来,我们的大神会回来罗?那我就放心了。」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
「那John呢?在你身边吗?」
「啊,他今天睡得比较晚,还在观测站里。我一个人到里斯特温卡玩。」
「这样啊......」Ailsa说,她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什麽事情,半晌又说:「呐,小鬼,我跟你说喔,你和John现在算是情人关系了吧?」
「嗯......应该是,不过John他说要等我。」我迟疑地说。
「那你要注意喔,小鬼。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你已经选择去见他了,给了他希望,甚至给了他超乎希望的承诺,你打断了他独自生存的可能性,扼杀了他最後一条生路,他已经没办法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所以从现在开始,照John这家伙的个性,他会变得很没信心,会很怕失去你,他会把他最脆弱的一面呈现给你。」
我无法想像John这个男人脆弱的样子。老实说,到目前为止,我对於自己在John心中的地位,还是很存疑。因为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只是John过健康婚姻生活的绊脚石,他应该娶个聪明贤慧的大美女共渡一生,为什麽会爱上我这个平凡无聊的小鬼头,实在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向Ailsa大姊告别,挂断了电话,信步走到堆满积雪的街道上。有个女观光客正试图和她男友在路旁堆雪人,女的把围巾拿下来,想缠到雪人脖子上,男的却阻止她:「会冷!」然後把自己的扯下来代替。
我重新戴上雪镜,信步走到可以眺望贝加尔湖的观景台上,那里仍旧挤满了游客,远方是结满寒冰的蓝色大湖。我思考著这几天发生的事,还有自己的未来,一时心乱如麻。但我的身後却忽然传来叫喊,我还来不及回头,手就被人用力扯了起来:
「......哇!」
我吓了一大跳,掉头一看,才发现是John。他好像很喘的样子,头发乱成一团,一副从被窝中跳起来就直接狂奔过来的样子,胸口不住起伏,像要杀人一样盯著我,直到看到我惊恐的眼神,才慢慢放开了手:
「你......怎麽跑到这里来了?」他好像忽然松了口气,「呼」地一声整个人垂下来,一瞬间似乎老了十岁。我惊魂未甫,结结巴巴地说:
「呃......因、因为你还在睡,我想说我从来没来过西伯利亚,想到处逛逛玩玩,那些大叔又说,今天早上有公车送人到这里,我就跑来了。」
John还在喘气,但是脸色已缓和许多,甚至有点不好意思。他不敢直视我的脸,抿著唇转过了头:「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John嗫嚅地说,语气活像只被遗弃的小狗,我才知道他这麽激动的原因,大概是以为我反悔了,回T市去过自己的生活。我想起Ailsa的话,又看著眼前低首不语的John,感慨之馀,竟涌起一丝我对John从不曾有过的爱怜。
 
我忽然伸出手来,牵过John来不及戴手套的大掌,轻轻握在掌间。John惊讶地看著我,我掉头看向湖面,还有那一片摸不著边际的森林: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说。
「两个人?」John皱眉。
「嗯,老爸死了,老妈也死了,今年的西伯利亚,只剩我们兄弟俩了。」
我把头靠在John的肩膀上,他听到我用「兄弟」二字,稍稍震了一下,彷佛也想到当年的事情。我和他曾共同拥有一对父母,然後John又成为我的父母,而现在,我们又成了另一对伴侣。我眯著眼眺望深林,百感交集地长长一叹:
「老爸和老妈,就是在前面那座森林去世的吧。」
John深吸口气,一瞬间好像有点抗拒这话题,但我紧握著他的手,传递我的体温。那一刻,我觉得似乎有什麽枷锁,从友人的胸臆间,缓缓解放了:
「嗯,那个时候,你还这麽一丁点大而已呢。」他用手比划著,我轻轻笑了起来。
「John,我妈是不是个怪人啊?」
「要说怪也不是怪,就是有点异想天开,老是想一些没有人能理解的事。比如说她一直认为耶诞老公公是蛞蝓,还写了篇论文叫什麽『我论耶诞老人不是人』,这人明明就是生态保育学教授吧?喔还有,她老是说什麽我和你不能单独在一起,因为我会把你吃掉,老是碎碎念这些,真是莫名其妙!」
我听著John的话,咯咯笑个不停。友人又顿了一下,才略带戏谑地回握我的手,
「不过现在想起来,老师还真有先见之明,知道我会变成你们家女婿啊。」
「什麽女婿!是你嫁到我家当媳妇比较合理吧?」
我大声反驳,和他一起轻声笑了起来。我们并肩站在观景台上,寒冷的风从我们周围呼呼卷过,湖面上被些微露脸的太阳,反射出炫目的淡蓝色光泽,多麽宁静,又多麽孤独。我捏紧身畔人的手,John的手掌好温暖,充满厚实的触感:
「我爱你。」我低声细语。
John有些讶异地望了我一眼,随即伸出大掌覆盖我的发,眉目间尽是包容的温柔:
「我也是。」
我静静靠在他身上,我对这个人的爱,是这麽的复杂。这个Love里,有对长辈的尊敬、有对挚友的信任,有对於十八年羁绊无法割舍的依恋,也有对於无微不至呵护的感激。在这许许多多不同的爱里,我不清楚其中有没有爱情,但我告诉自己,只要我们仍旧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会让这句话的Love,再多一分对情人的Love,我对著西伯利亚的天空暗自许诺。
因为John就是这麽一个男人,他是我的父亲、我的朋友,同时也是我的情人。

─动物恋爱谘询 尾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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