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与星星————seiran
seiran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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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白夜。
你睡著了吗?

你知道,星星为什麽会发光吗?

陈臣前天把开了很多年的Ferrari换成了BMW,叶凡知道後,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写检查报告。
『你的口味变得很奇怪,以前不是很排斥宝马的款式吗?』
这个嘛......人总是会改变的。
陈臣把新车的钥匙放进口袋里,他说: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医生看了眼手表,支吾的回应了一声,却没有停下手里的笔。陈臣所了解的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个性,事情做到一半的话决不会随便停下,所以他只能耐著性子等身边的这个人写完报告。
『还没写完?』
『你著急的话就自己先去吧。』
『......』
这时候的陈臣,总会对自己失望,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面对叶凡,他总有败下阵来的挫败感,也许林司阳说的没错,叶凡是他的克星。
又过了十分钟,当陈臣终於忍不住焦急的站了起来,一直趴在桌上的医生停下了笔,身体沉沉的靠在椅背上,轻轻的吐口气,抬起头斜眼横了高处的男人一眼。
『可以走了。』
他拉开桌子,把写完的报告与用惯了的那支笔放在抽屉里,锁上钥匙,身後的陈臣已经走到了门口。
『快点,花店要关门了。』

时间走的很快,又彷佛走的很慢,距离那一天,一转眼就过了一个冬天与一个春天。
当陈臣抱著向日葵走进病房的时候,林司阳正坐在窗边轻声的哼歌,那是陈臣小时候经常听到的语言,那时候,他与林司阳睡在一张床上,盖著同一条母棉被,林司阳美丽的母亲躺在她唯一认定的男人的怀里,美妙的歌声回荡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陈臣抱著向日葵,站在门口,他并不打算打扰面前的这个男人;可是林司阳却忽然转过头,停下了歌声,用始终是那麽清澈的眼神看著门外的好友,他看到了陈臣,也看到了出现在陈臣身後,犹如双生的叶凡。
「进来啊,站在外面干吗。」
林司阳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温暖,在他的脸上,找不到阴暗负面的情绪。
因为、这个人是太阳的孩子。
陈臣莫名的哽咽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直到身後的叶凡轻轻的推了他一把,他才抱著花走向花瓶,琉璃色的花瓶里,上一回来时带来的向日葵已经垂下了金色的脑袋,他想,幸好买了新的。
「你气管炎好了这样乱来?」
叶凡走进穿著单薄的衬衫坐在床边的男人,毫不客气一把拉过他来到床边,用力按著他的肩膀让他坐在床铺空馀的地方,最後再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林司阳的身上。
「......叶凡,我只是感冒,不是绝症。」
「感冒是一切重病的根源。」
身为医生的好友都这样说了,林司阳也无法再反驳,他捂住嘴小声的咳嗽了两声,胸口不时的浮出一阵阵的刺痛;上个礼拜气温骤变的那几天,他不小心感染了流行性感冒,起初的两三天并没有在意,直到陈臣硬是拉著他去叶凡的诊所检查才发现得了气管炎。
工作、应酬统统都被陈臣推掉,然後是身为医生的叶凡的命令:除了休养你不允许做任何事情。
那时,林司阳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孩子。被自己重要的人,同时也是重视自己的人捧在手心的感觉,并不坏,或者说,很好。
这半年来,所有人都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不容许他抗议,也不准他拒绝;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唯独只有一件事不被允许。
那是一件傻事,很傻的事情。r
林司阳从陈臣的口中听到好友们的猜测的时候,噗哧的笑开了。
『我看起来像是那麽脆弱然後会犯傻的人吗?』
他笑的露出了白色的牙齿,脸上的神情的比屋外的太阳更加灿烂夺目。
他怎麽会放弃希望呢?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就决不会放弃,奇迹往往就是在这百分之一、不,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可能性中产生的。
「刚才你在唱什麽?」
整理完花瓶的陈臣来到了两人的身边,他拿过两把椅子,拍了拍叶凡的肩膀,两个人都坐了下来;总是透露出深沉的眼睛越过林司阳这几天明显消瘦的身体,眼神定格在了那个躺了半年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的身体上。
他看不到那张脸,被林司阳的身躯遮住了,所以他只能看到轻柔的覆盖著那只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的手掌的大手,样式简单的银戒在无名指上,闪闪发光。
「召唤之歌,老妈前几天教我的,说是岛上祭典的时候,用来召唤精灵的歌。」
又是那个神秘的岛。
陈臣挑挑眉,不以为然,反而是叶凡有了兴趣;陈臣知道,叶凡从小时候开始就对那座地图上找不到的岛屿有著无比的兴趣,但有趣的是,也许是血统的关系,不论林司阳的母亲怎麽教林司阳以外的孩子唱歌,从来没有人学会哪怕一首歌。
林司阳挪了挪身体,握著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陈臣看到了那张脸孔,看起来平静却总觉得嘴角挂著一抹弧度的脸孔;白白净净的脸孔,又卷又长的睫毛;这个人还有呼吸,心脏也在跳动,可是却被下达了死亡判决书。
脑肿瘤、植物人。
他是不是经常头痛?头晕甚至忽然晕倒?
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切除的话......
医生丢下报告,遗憾的说:虽然现在已经切除了,可是晚了,肿瘤早就扩散了。
陈臣还记得那时,林司阳的表情。
就好像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课的好学生,一脸的认真,就连眨眼的间歇也是有规律的;他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一道考题,那并不是很难的一道题目可是他却想不起该用哪个公式来解决。
司阳。
叶凡想要走过去,陈臣却一把拉住了医生,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
叶凡反手握住了陈臣轻颤的手,连同自己的手放进了口袋里。
『还有希望吗?』
在场的人,都听到这个出奇平静,单纯询问口吻的声音。
主刀医生是叶凡的哥哥,他张开口瞬间又闭了起来,面前的男人用极其认真的眼神直直的盯著自己,那样直接又纯粹的目光,彷佛能看透一切,男人心里想著:他恐怕已经有结论了,嘴上却没有轻易的给出答案。
时间一秒一秒的走著,问出那个问题的男人似乎不著急,他的呼吸从一开始就是那麽平稳,甚至让人怀疑他的平静是不是崩溃的前兆。
陈臣不发一语,放在叶凡口袋里的手握成了拳头,却在下一秒感到有什麽强硬的扳开自己的手指,他的掌心感到某个坚硬的东西,他知道,那是叶凡的指甲,放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面,握著自己的手,那些微弱的刺痛让他烦躁的情绪渐渐消失了,一两次深呼吸之後,他仅仅伸出手,按在好友的肩膀上。
司阳,我们在这里,陪著你。
没有说出口的话,陈臣知道一定会传到达身体保持不动状态很久的男人心里。因为,男人的手心,轻轻的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医生,请告诉我实话。』
面对这样的林司阳,叶凡的大哥只说了一句『如果能有足够的刺激......比如说话,也许会有奇迹发生。』。
从一天开始,已经过了半年。
林司阳没有把白夜带回家,而是让他继续留在医院里,自己则每天来往医院与自家之间;他不会把工作带来医院,所以在来此之前一定会完成设计图;坐在床边的时候,他会握著白夜毫无感觉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手,细细的低语。
这样的情景,陈臣与叶凡已经见过很多回了。
其实陈臣不明白,林司阳为什麽不把白夜带回家而是留在医院,虽说医院的设施很齐全就算发生什麽也可以及时处理,但是--
他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麽。
所以有一次,他终於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什麽。
『因为把白夜留在医院的话,我就不会因为自己忽然的冲动而伤害他了。』
男人背对好友,像往常一样轻轻握著沉睡之人的手,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那个时候,陈臣几乎想要狠狠的抽自己的耳光。
这个叫做林司阳的男人,从白夜沉睡的那一天开始,没有放弃过希望,也没有驱逐过绝望。
人总是在不断矛盾中继续生活、生存下去的。
陈臣的思绪至此,门外蓦地走入林司阳与叶凡谈话的护士长的出现也让他无法继续思索,胖乎乎一脸婴儿肥的护士长怒气冲冲的出现在三人面前,林司阳还没来得及装傻打招呼就被她的瞪大的圆眼睛吓得不敢说话了,陈臣与叶凡很合作的站起来退到一边,他们才不要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呢。
「林先生!这都是第几次了你知不知道?!」
护士长的嗓门其实很大,可是她在病房里面的时候,总是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即使这房间躺著的,是一个植物人。
「我......」
说不知道的下场,他已经体会过多凄惨了。
「还有你究竟有没有自觉,你是一个病患,你身後那个人也是一个病患,我说过多少次了,在你的气管炎完全康复之前,绝对不准进入这个房间!!」
护士长的脸,看起来简直就是母夜叉再现。
林司阳下意识的搓了搓手,不敢说话。
站在一旁的叶凡与陈臣悄悄的交换眼神,心情倒是逐渐轻松起来,林司阳没有放弃即便是只有极其微小可能性的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躺在床上那个即使在这麽热闹的环境下却仍然毫无反应的身体,一定会--
「你们两个!就算是亲友也不可以这样纵容他,尤其是你!」
护士长忽然把目标转向叶凡,就连他身旁的陈臣也不禁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紧张的收回嘴角的笑意。
「你也是医生吧,那就应该--」
胖的可爱的中年女性持续对三人进行轰炸式教育,直到她拽著生病的男人离开这个病房,随後另外两人也跟随著走了出去。
房间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安宁。
有著呼吸的沉睡者,一如既往。

林先生的头发已经超过肩膀了,不剪吗?
不用了。
男人闭著眼,毛巾轻轻的覆盖住眼睛与鼻子,他张开嘴吸进一口气;温水从看不到的上方喷射了下来,浸湿了他的头发,水流顺著脸庞的弧度流到了耳後,这时候,头发已经整个湿了。
「水温可以吗?」
「没问题。」
林司阳闻到了洗发水的味道,这家美容店自产的洗发水加入了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的香精,这也是他很喜欢来这里剪发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店长是一个并不多话的年轻男子,林司阳不喜欢到处推荐店里产品的店与店员。
「林先生很久没来了。」
店长的声音听起来比他的外表更成熟,这样闭著眼听他说话,会让人以为他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
「前阵子生病了,都在医院,今天才出院马上就来了。」
林司阳漫不经心的说著,他刚吃下的冰凉薄荷糖早就在嘴里蔓延看来,吸一口气就会觉得整个口腔弥漫著清凉的感觉,这是陈臣送他的出院礼物,据说一盒二十粒可以卖到30美元。
「原来是这样。不过......林先生的确是很久没有来了,快半年了吧。」
店长的声音透露出一种微妙的感觉,让闭著眼躺在椅子上的男人的思绪停顿了几秒,他知道,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店长只是说了实话,自己的确有半年的时间,没有走入美容店了。
所以头发,自然而然就长过了肩膀。
陈臣说:其实这头发也挺合适你的,现在开始走文艺青年路线还不算迟。
叶凡很早就发话了:没剪头发之前,不准进我的诊所。
那时,林司阳坐在床边,一手握著白夜的手心,一手随意的梳了下越来越长的头发,仅仅是扯了扯嘴角;他并没有不剪发的打算,只不过不想刻意去做某件事情来改变自己的心情。
他给了自己足够的时间来等待,也许很短也许很长,也许哪一天忽然就没了耐心,也许这一生都会等下去。
在心情有所变化之前,他不希望自己有任何的改变。
「好了,请到这边。」
店长掀开林司阳脸上的毛巾,擦拭著他的头发;等到吹干梳整齐之後,男人盯著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好好的看过自己了。
他的目光,放在那个人的身上,已经太久太久了。
「把分叉的地方,稍微修剪掉一些吧。」

白夜一直在数数。
蝎子问他:你在说什麽?
白夜没有理睬它,依然念著数。
蝎子继续问:这样好吗?
白夜还是没有理它。
他数数,已经数了很久很久。
从沉睡的那一天开始,他一直只做这一件事情。

『......我为什麽要帮你剪头发?』
『因为这是为了你留的啊。』
这样的对话,经常出现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通常是男人提出了奇怪的要求,青年皱著眉头想要拒绝,最後却老老实实的任凭男人为所欲为,不管是买一样的戒指还是搬出去一起住,或者一起洗澡,更甚至--
主要男人提出了,他就没辙。
『你自己去店里剪。』
『我想让白夜帮我剪~』
男人明明已经不是孩子了,却用撒娇式的口吻,四肢也缠了上来,整个人拥住青年的身体,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手则环住他的腰,一副很无赖的表现。
『--会剪坏的。』
『白夜手很巧,试试看嘛。』
『你究竟几岁了?!』
真想、一脚把这家伙踹倒在地上,用力的踩,狠狠的踩。
最後的结果却是无奈的拿著剪刀,低头看著手心的头发,在剪与不剪之间数度忧郁,坐在前面的人催出了声,青年终於狠下了心。
喀嚓。
喀嚓。
喀嚓。
喀嚓。
『咳......』
青年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把镜子藏起来比较好。
『剪完了。』
他的声音里面,透露出一丝颤抖。
男人满脸笑容,愉快的接过镜子,想要好好的欣赏自己的新发型。
五分钟以後,男人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戴著毛茸茸就连耳朵都覆盖住的帽子,离开了两人居住的小公寓,直奔他熟悉的理发店。

林司阳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已经感到眼前一片灿烂,稍稍张开一条缝却马上再度闭合,他的脸下意识转了个方向,背对著早晨的阳光。
脖子,酸痛的直不起来;全身都有酸软无力的感觉,肩膀像是被架上了什麽沉重的东西,仰起头张开手臂想要伸展一下身体,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在这里睡了一整晚:趴在床边,一睡就是几个小时。
握著的那只毫无反应的手,不知道什麽时候就松开了。
因为一时之间爬不起来所以林司阳决定继续趴著,麻木的手攀上沉睡者有著常温的手腕,像往常那样把袖管朝上拉开,这时就能看到布满手臂的针孔,都是输入营养液的痕迹。
「......」
林司阳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趴在原地打了一个哈欠,他已经不像最初的那阵子看到这些细小的痕迹就心疼的想要替这个人承受一切;自己那时候,也像这样双手插满了维系生命的管子吧,不管是水份还是食物都变成了液体,依靠那些输液管进入他的体内。
他想他终於能明白那时候,等待著他清醒的人们的感受了。
「呵......」
刚睡醒的男人,声音透露出明显的干涩,从前几天才开始逐渐痊愈的喉咙里呼出一口很长的气,男人纤长漂亮的手指一厘一厘的抚摸过沉睡者有着正常体温的手臂,拇指按在手臂的血管处,这样彷佛血液流淌过自己的手指,在沉睡着的体内循环流动。
「我刚才又做梦了。」
一个很美好的梦,美好到他以为都是真实的。
「这半年我都在做梦......做了很多美梦。」
每一个梦,都像是真实存在著的,不虚幻不遥远,清醒的时候回忆起来,林司阳会以为,那就是自己与这个人的生活。
比如与这个人的谈话,比如与这人的亲密,比如与这个人的生活。
「刚才梦到你帮我剪头发,结果你的技术太糟糕,把我的头发剪的惨不忍睹,我只能戴上帽子奔去最近的理发店......」
说到这里,男人咯咯的轻笑了一声,微笑的脸转了一个方向,微微透露出一丝迷蒙的眼看著覆盖著沉睡者的白色被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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