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记————雨中波尔卡
雨中波尔卡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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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没眼花,所以才更可怕。r
贺审言强自镇定着,保持着匀速前进,不敢开得太快,他把车速降到了一百,把大灯打开,稳稳得超过了那个女孩。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路上是一辆别的车都没有了。
贺审言把车开了有个三十分钟左右,印象里这儿应该有个休息区的,往窗外望了望,哪里有什么休息区的影子?都是一片黑黢黢的田地。
如果,光是这样还好点儿,贺审言还可以认为是自己记错了,这里本就没有休息区。问题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个穿呢子外套的女孩儿,又在前面不远处慢慢溜达,双手抄兜儿里,做闲庭信步的悠闲状。
贺审言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手上却不敢怠慢,一双手虽然颤抖,但却依旧紧紧地把着方向盘,车开的依旧平稳。
贺审言想起了种种乡野传说鬼故事,什么鬼打墙,找替身,冤死的索命鬼,越想越恐惧,可却依旧控制不住地想。
他本来是不信这些的,可今天这事儿,确实是,怪了点儿。
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贺审言心中默念,又一次平稳的开过了那个女孩。
二十分钟后,当那女孩儿再一次出现在贺审言的视野里时,他几乎绝望了。
豁出去了吧。贺审言心想。他把车缓缓停在那女孩身后,女孩儿缓缓的转过头,很平凡的一张脸,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她笑了笑,说:"你这次就算不停下来,我也要上来了。"
贺审言的车窗玻璃并没有摇开,关得紧紧的,可那女孩儿的声音却清晰非常的传了进来。
女孩儿说完这句话,猛地朝贺审言车前的挡风玻璃扑了过来,身体穿过了玻璃。
贺审言只觉得兜头一片冰凉,然后,失去了知觉。


第 19 章

贺审言是被痒醒的。
他脸上很痒,似乎有个什么毛茸茸东西在不断扫他的脸颊,他想抬手把这东西拨拉的一边儿去,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好像不是自个儿的了,别说抬手了,连个指头尖儿都动不了,想睁眼都睁不动。他又想叫别人帮忙把脸上这东西弄走,可嘴也张不开。
"山儿,你这回是怎么了?那个女鬼,虽说害过那么两三条人命,但你也应该先拘着她,等我来押她回冥界去受审啊,你这么不由分说七颗丧门钉一起钉上,是不是太......"一个小孩儿的声音传来。
"小绿,我......"这个声音贺审言熟得很,哪个嘴硬的堪比死鸭子的关山。
"山儿啊,你还是放不下他是吧?"
"......算是吧。"
"山儿,你还记得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他把我拉一边跟我说了句话,后来你问他说了什么,他没告诉你的事儿吗?"
"记得,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这个傻瓜喜欢的是我,下辈子也轮不着你。'当时给我气的呀!"
"呵呵,是吗?"关山笑了笑,"他那么早就看出来了啊?"
"山儿你别笑了,你这么笑,还不如哭好看呢。"小绿看不下去了:"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怕害了他,毕竟,同,同性恋不是好事儿。他不能有丑闻。"关山有些艰难的说出那三个字。
"不过幸亏你放不下他,要不是你早就在他身上下了护法咒,这回他就危险了。不过山儿啊,你下回再使驭剑术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儿着啊,据说都有人都看见你大半夜的在半空里飞了,要不是我跟在屁股后头给你收拾......"
"小绿,行了,我知道你好。"关山站起身来把小绿从贺审言的床头抱了起来,"你别坐这儿了,你那尾巴总扫他的脸。"
小绿一张小脸儿整个跨了下来:"山儿,我还以为你就是想抱我一下儿呢。"
"小绿,对不起。"
"算了,反正我也习惯了。那我走了,回见吧。"
"噗"的一声轻响,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贺审言躺在床上,他们说的话,他根本就听不懂,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眼那个少年,却依旧没有力气。
他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那么熟悉,熟悉的温柔,熟悉的触感,熟悉的味道。
他在那一下又一下的温柔抚摸中,意识渐渐飘远,有一滴水掉在自己的唇上,滚烫的。那滴水顺着他的唇缝渗进了嘴里,漾开了满口的苦涩。
那是眼泪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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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审言受的伤不轻,全身多处骨折,所幸的是这一次没有伤到头部。据说他是在高速路出口的拐弯处撞毁了护栏,整个车侧翻着躺在高速路下面的深沟里,车是毁得差不多了,人也差点儿亡了。
贺母再次受到强烈的刺激,成天不离儿子病床半步。
贺审言听贺母说,是个不知名的少年打电话叫的公路巡逻警,贺母还说,要是找到这个人,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贺审言自醒过来以后,话一直很少。
很多事情他想不明白,所以干脆就别想。那天他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的那几句对话,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幻觉。
贺审言自再次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叫关山的少年。
伤筋动骨一百天,贺审言全身上下好利索了,已经是春节前夕了。
这三个多月间,关山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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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坐在一家川菜馆的雅间儿里,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看上去最多二十五六岁,一双眼睛却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睿智与沉静。
"师傅,怎么又有空回来看我了?"关山夹了一口毛血旺里的鳝片,送进嘴里,烫的"嘶"的吸了一口凉气儿。
关山的师傅叫顾显辞,天师道八十二代嫡传大弟子,此人深不可测,修习道家的驻颜术已趋大成,外表看起来虽然年轻,但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多大了,连关山都不知道。他五岁的时候拜师学艺之时,就记得师傅是这副模样,十几年过去了,他依旧是这副样子。
"山儿啊。"顾显辞深情呼唤爱徒:"为师最近几次来看你,明显发现你情绪不大对头啊!"
"怎么不对头了?"关山又夹了一片黄喉,吹凉了,慢慢悠悠的放进嘴里,嗯,有嚼头儿。
顾显辞道:"就知道吃!我大老远的扔下小情儿来看你,你就甭跟我说一句实话!"
"就您那小情儿,那小日本鬼子花姑娘?"关山故意打岔。
"别给我转移话题!"顾显辞不搭理关山的打岔:"你跟师傅说实话,是不是为上次那个让我给他找显形符的孩子?"
关山一口鸭血豆腐噎在嗓子眼儿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表情古怪之极,憋了两泡眼泪花儿,苦笑道:"师傅,您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顾显辞一见之下,以为关山要哭呢,赶紧又是倒水又是拍后背,承认错误曰:"师傅不说了不说了,咱吃饭,吃饭。山儿啊,你别伤心了......"
"我没......咳咳!!"我其实是呛到了。
顾显辞赞叹道:"你我虽然修道,却终究修不成跳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化外之人啊!"
关山咳得顺了气儿,也没再说什么,埋头吃喝。
顾显辞继续赞叹:"既非化外之人,那你这又是何苦?"
关山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茉莉香片儿,"师傅,我知道我的事儿什么也瞒不过你。但这跟修不修道,化不化外没关系。"再喝一口:"我就是,就是怕害了他。以前他就是一孤魂野鬼,什么都没有,连记忆都丢了,他就只有靠我,离不开我。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要是还跟我扯在一起,我--反正我不想拖累他。哦对了,师傅,他好像,还记得我呢。"
顾显辞吃了一小惊:"不能吧?按说只要一回魂,肯定是将前事忘得干干净净的啊。"
"是啊,我还奇怪呢,他来找过我好几次了,一口咬定他以前认识我。"
顾显辞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他那儿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一张画儿,那天掉在他病房了。"
"什么画儿?"
"我画的,画的就是,就是他。"
"那没错儿了,肯定是因为那画儿。"
"画儿?就那么一幅画儿,还有这功用?"
"山儿你有所不知,这人啊,写的字,画的画,乃至旧时候女人家绣的帕子汗巾,做的衣裳鞋袜,都是带着念力的。作的时候带的感情越深,念力就越大,对人的影响也就越大。你是个修道之人,本来念力就比普通人大上许多,再加上你画画的时候,带的爱念至深,那画上的念力自然就更大了,对那孩子必然会产生影响,他还记得些前事,也就不奇怪了。"
"那我现在把那画拿回来,还来得及吗?"
"意义不大,反正他已经起疑了。我说山儿啊,你真的希望,他把你忘个干干净净的,一点儿都记不起来吗?"
"嗯,真的。"
"你就不觉得这样儿太委屈点儿自个儿了吗?"
"我委屈点儿没什么,真的。只要--他什么都好好的就成。"
顾显辞无奈了,叹口气说:"这么善良的小孩儿,是他妈我教出来的吗?"
"师傅,我当您夸我呢成不?"
"成!!!"答的倒是咬牙切齿的。


第 21 章

下降的过程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风在耳边猎猎的吹着,风中的砂石打在脸上,生疼。
贺审言觉得这些疼根本不算什么,他紧闭着双眼,准备迎接那着地时的彻骨之痛。
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贺审言只听得"哗啦"一声,浑身一片冰凉,他掉进水里了。
什么时候楼下的马路变成一条河了?贺审言一边往河面上扑腾,一面想到。正扑腾着,头顶一个奶声奶气儿的声音传来:"拉着我的手。"
贺审言下意识的将手举高,顿时一股怪力,将自己腾空拎起,眼前不由得一花,等睁眼再看时,自己是正坐在一条河边。
贺审言环顾四周,显然不是任何自己以前到过的地方,空旷的荒野,同样昏黄的天空上,飘着大朵大朵紫色的云;脚下一条黑色的河流,几乎是不出声的,安静的流淌着;河岸两边,铺满了雪白晶莹的鹅卵石,而于那鹅卵石上,生着一丛丛火红的花朵。
安静,周围是绝对的安静,没有人声,没有飞鸟,亦没有虫鸣。除了不远处那一丛丛的花朵外,没有一株植物。
那花开得如火如荼,似乎是将这天地间所有的生命集中在一起狰狞的燃烧。红色的花,团团紧簇,如火似血。
贺审言愣了片刻,听见小绿在旁边说:"这便是三途川了。"说着用手一指那些红色的花:"那些就是曼珠沙华。"
贺审言看了看那些花朵:"原来真有这种地方,原来,真的有这彼岸花。"
"不错,这也叫彼岸花。"小绿点头道:"没想到你还知道这花。"
贺审言低声说:"这是三途川边的接引之花,花香有着唤起人前世记忆的魔力......对了,记忆!"贺审言"腾"的就坐了起来。
小绿道:"其实你回过一次魂,因为并没有换投别的肉体,所以你出事昏迷之前的记忆依旧保存,但回魂之前作为灵体的那一段记忆,却丢失了。"
"我......只要闻这花香,就能什么都想起来吗?"
"没错。"d
"小绿,你干吗帮我?你不是也,也喜欢他吗?"
小绿低了头:"就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才不想看他难受。更何况,你为了他连四十七层的楼都敢跳,就算把他让给你,我也还不算太亏。"
关山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觉得这个时候说谢谢挺假的也挺矫情的,干脆默默地走到一丛曼珠沙华的旁边,轻轻的攀过了其中一朵。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芳香,那香如同一个柔软又美丽的梦境,轻飘飘的自鼻端蔓延开来,笼罩住贺审言的全身,贺审言觉得身体变得软绵绵的,酣畅无比的掉进了那花香织就的绮丽梦境之中。
大梦初醒。
贺审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大梦初醒。
那些曾经遗失的过往,一桩桩一件件的涌上心头。
那个雪后初晴的夜晚,天台上的初遇;那个洒满温暖的橘红色灯光,积着雪的球场;那个小但温馨的单元房......
还有那圣诞清晨,自己寂寞的偷吻;那甜美又痛楚的第一次;还有那个少年,离别前的泪水。
贺审言抚摸着桌子上那幅画像,觉得自己眼里好像流出了什么滚烫滚烫的东西,他抬头看着外面渐欲西沉的灿烂夕阳,喃喃道:"贺审言,你何德何能,得他如此待你......何德何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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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晚上近八点。
C大的灯光球场上正是热闹的时候。
贺审言坐在看台上,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静静的看着正在球场中间挥洒汗水的少年。此时在北方来说,最多也就是算作初春,夜幕既降,刮着些许微风,很有些春寒料峭的意思,但关山却只穿着一件短袖的T恤,淡淡的烟灰色,宽大的袖口处,露出年轻紧实的胳膊。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仿佛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的头发长了些,而脸,则是更加的瘦了,连下巴都显得尖了。左耳上那些危急时刻用来保命用的丧门钉都不见了,贺审言知道,那些丧门钉,全都被钉在了那个害他出车祸的女鬼身上,其实那个女鬼,实在算不得什么厉害角色,关山他,只是看不得有人如此伤害他罢了。
这个孩子不开心。贺审言坐在看台上想着,他虽然在场中痛快淋漓的打着球儿,但眉头依旧微微的皱着,好像锁着浓郁的无法排遣的忧郁。
场中的球赛终于散了场,打球的人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开。
少年甩甩滴着汗水的头发,在已经没什么人的看台上拣了一个的地方,坐了下来。
贺审言脱下自己的外套,轻手轻脚的走到关山的身后,将外套披在他身上,温言道:"天还冷呢,你别冻着。"
关山猛地扭过头来,看见贺审言的第一眼,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你......"贺审言没有说话,只是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将手里的水瓶递了过去。
关山没有接,低了头暗暗的攥了攥拳头,再抬头时,从目光到语气都已经是无可挑剔的冷漠了:"你怎么又来了?我说过我不认识你。"
贺审言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你别再跟我装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关山表情滞了一下,旋即就镇定下来,说道:"是你在装吧?咱俩之间压根儿就不认识,你能想起什么来啊?"
贺审言有些怒火攻心,一把攥住关山的手腕:"你没完了是吧!小绿带我去了三途川了已经!咱俩这到底是谁装呢?我他妈的四十七楼都敢往下跳,你还......还他妈装!"
关山的眼睛吃惊得瞪大了,半天没说一句话,手腕被贺审言死死的攥住,也忘了挣脱,他死死的盯着贺审言,那眼神复杂之极,有惊喜,有悲伤,还有那难以掩盖的,深深的茫然。
贺审言见他半天不说话,不由得更加着急:"你说话啊倒是!我好不容易都想起来了,你怎么一点儿反映都没有啊?"
关山的脸色变了几变,垂下眼睛道:"你想起来干嘛?我都忘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都忘了!我说咱俩以前哪点儿事儿我都忘了!你就当那些从来都没发生过,好好回去过你的日子,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这个人!"
"你说什么啊关山?你到底说什么呢啊?"贺审言突然觉得火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恐慌:"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你这又是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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