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记————雨中波尔卡
雨中波尔卡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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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那鬼坚持着,转身就欲离开,却突然变了脸色:"你!你丫真卑鄙!"
关山乐了:"大少爷,您也会骂脏话?"捻了两下儿脚底下的烟蒂,道:"我这也不算卑鄙,就是在烟里加了点儿定魂香,让你动不了了,绝无毒副作用。要不一会儿接引人来了,您跑了,叫我还怎么吃这碗饭?我还混不混了。"
"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
关山觉得自己似乎是错觉,他好像看见,那鬼魂儿的脸更加苍白了。
"您甭这么放不下,像你这样儿寻死觅活的我看得多了去了,一碗孟婆汤喝下去,那还不照样儿兴高采烈的去投胎,有什么呀?"
那鬼不说话了,死死的盯着关山看,那眼神,染上了恨意,夹杂着绝望,痛楚,悲伤与焦急,复杂到极点。看的关山瞬间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天地不容的缺德事儿了,还真有点儿惭愧。
您没看错,关山就是这么一人儿,就算自己真干了什么天地不容的缺德事儿,也充其量就是"有点儿"惭愧。可现如今,被这鬼的一双虚幻的眼睛一盯,心里挺复杂的,好像,比惭愧,还要不好受一点儿。
关山转过脸去,躲避开他的注视,尴尬了。
"噗"的一声轻响,接引人小绿出现在一团粉红色的烟雾中,这是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男孩,唇红齿白,头顶上两只毛茸茸的白色猫耳朵,小屁股后拖着一条长尾巴。
"山儿!"小绿大叫着扑到关山身上,使劲儿撒娇。关山眼疾手快的在半空中揪住小绿的脖领子,小绿两条小腿儿一齐扑腾,"山儿,你不爱我了!"泪汪汪。
"您别介,我没恋童症。"关山嘴角都抽抽了,咬着后槽牙道:"每回出场都来这套,就不兴换个新鲜点儿的啊。"
"厚厚。"小绿没脸没皮的笑:"怎么会是恋童症呢?我年龄都够当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操,闭嘴!干活儿!"
小绿扁着小嘴儿,嘟嘟囔囔的从怀里鼓捣出一只警棍,按了按头儿上的按钮,将那貌似警棍的玩意儿伸进了鬼魂的身体,那鬼依旧不说话,目呲欲裂的瞪着关山。
"你,别,别瞪我了。"关山被他瞪得有点儿结巴:"我说,我没做错什么吧,孤魂野鬼本来就不该在人间待着的,我送你回去不算干坏事儿吧?再说了,我都叫他们给你找个好胎了,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吧我。"
小绿将警棍在鬼魂身上谈来谈去,口中念念有词:"来,帅哥,别紧张,咱再探探这儿。哎?这儿还不行?那再探探这儿......"
一通鼓捣之后,小绿一张小脸儿皱了起来:"山儿啊,这人我带不走了。"
"什么?"关山吃了一惊,却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带不走好,带不走好。
"他根本不该入轮回,我们那儿没他资料。"小绿又转过头对着鬼魂儿道:"帅哥,你打哪儿来的啊?"
"我忘了。"
小绿说:"得嘞,那我没办法了,山儿,这儿就交给你了,看着点儿他,别让他再折腾了,折腾大发了,就算没造杀孽,也得以破坏正常社会秩序的罪名被捕。"
关山看着那低着头不说话的鬼,不知道怎么得有点儿犯憷,跟作了亏心事儿似的:"我,我我怎么看着他啊?"都结巴了。
小绿乐了:"关道长,你这神通广大,还用我教你?一个符儿上去,你走到哪儿他还不得跟到哪儿啊,这不就是看着了嘛!那什么,都交给你了,我先回了啊!等我回去查查资料库,实在不行就给他弄一特批,再带了他投胎去。"
"噗"的一声,小绿消失在一团粉红色的烟雾之中了。

第 4 章

"操!你丫别走啊!妈的......"关山骂骂咧咧地走到那鬼魂儿身边,手指一弹,解了定魂香,搭讪着说:"那什么,要不,您先跟我回了?"
那鬼不说话,低着头。
关山感觉挺烦躁的,这人怎么总这操行啊,爱答不理的,跟谁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可看着他那么倔强的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还真没法儿跟他发脾气,嘴上只得好言好语的哄劝:"得嘞,您是爷,按规矩你是非得跟我走不可了,今儿你要是不跟我走,赶明儿冥界纠察队的来了,管保教你吃不了兜着走。我和小绿都是为你好。那要不怎么地吧,你先跟我走,您不是爱跟这儿待着么?每个礼拜我亲自领着您来这儿一日游,这还不成?"
关山心说妈的我上辈子准保是欠他的,哄妞儿我都没这么低声下气儿过。
好歹那鬼魂儿还算给点儿面子,抬起了尊头,说道:"成,就听你的。"
关山笑了笑,从怀里掏摸出一张符纸,吹口气,那符自行升到半空中,发出一阵红光,慢慢的融进了鬼魂半透明的身体。
"走了。"
"谢谢。"
"谢嘛?出家人慈悲为怀,碰见我了算你祖上积德......"关山说到这儿噎住了,他要是真祖上积德,也不会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夭折。
那鬼魂儿嘴角微扬,似是笑了笑:"你算哪门子的出家人。"
关山又点了一根儿烟:"我可是正宗的出家人,法号梦遗,如假包换。"
"还是,谢谢你。"
"咳咳咳,俗了不是?谢嘛谢。肉麻。"关山吸一口烟,想,原来这小子笑起来,还真他妈的,挺,好看的。
"哎我说,你叫什么?哦对不住,你忘了是吧。"
"............"
"那你多大了?"
"............"
"你怎么死的?"
"............"鬼不说话,撩起了一直垂在额上的头发。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横亘在他洁白的额上:"大概就是,这么死的吧?"
再狰狞千百倍的死相关山都见得不耐见了,可偏偏看着这条横在那眉目如画的脸上的伤疤,心里忽然那么疼了一下。
太不协调了。这样一个斯文俊秀的人,怎么会被如此的伤害呢?
关山想抬手帮他把头发捋下来,却半途缩回了伸出去的手。"那个,虽说贴了这符你离不开我方圆三丈之内,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不要碰到我。我的血是道家的纯阳之血,接触到我,你会受不了的,严重点儿就擎等着魂飞魄散吧。"
"是么,你这么厉害。"r
"那是自然,小爷我是谁啊。"
"我知道你是谁,你不法号梦遗么?"
"......我就操了......"
............
..................
※※※f※※r※※e※※e※※※
第二天的早晨,关山的宿舍里。
老大李景坐在床上,睡眼惺忪的巴拉着自己的头发:"我说,咱宿舍来暖气了吗到底?"
"来了啊,都来了有个三四天了。"老三路振宇一边往脸上涂洗面奶,一边回答:"你问这干嘛?"
"不是,我怎么觉得,咱宿舍好像突然冷了啊。"李景回答道。
路振宇停下动作:"嗯,你别说,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冷飕飕的,感觉有点儿阴森。"说完就推了推正跟床上睡得要死要活的关山:"六儿,你给哥哥们看看,咱宿舍是不是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怎么鬼气森森的?"
关山一把拨拉开路振宇的爪子:"滚,哪儿来那么多不干净的东西啊,你没见小爷我正睡觉呢!"
路振宇一点儿也不着急,笑呵呵的说:"这小东西,起床气还不小。"
关山翻了个身,偷偷对着飘在宿舍半空中的男人眨了眨眼,狡黠的笑了。那男人表情似乎有些尴尬,关山觉得,他要是一活人,管保脸得红了。
不知道这个家伙,脸红起来,是什么样子。
"我找宿管去,一年那么多住宿费白交了啊,连个暖气都不给好好烧。"李景嘟嘟囔囔的趿拉着鞋出去了。
是,好不央儿来了一鬼,还是个保持着人形的,不一般的鬼,屋里能不冷嘛!
"哎,今儿咱教室怎么这么冷啊?"
"我说食堂怎么这么冷啊,我这儿刚打的拉面怎么转眼儿就凉了啊?"
"我靠!图书馆真他妈的冷,你看你看,这窗户上都结了冰花儿了。"
"丫的学校真黑,收了那么多学费还不给好好烧暖气!"
"............"
"............"
今天一整天,关山走到哪里,类似以上种种对白就出现在哪里。
关山跟图书馆里耗到八点一刻,实在不忍心再祸害广大社会主义好青年,扭头对着飘在半空中的男人,用口型无声的说:"出去聊聊吧。"
那男人点点头,跟着关山飘出了图书馆。


第 5 章

学校的灯光球场上还积满了雪,没有人打球。关山走到看台上,用手随意扫开了雪,坐下,习惯性的先点上一支烟。吸一口,一手夹着烟,一手把玩着自己的打火机,金色的都彭,没有一丝花纹与图案,简洁的华丽。
那鬼魂以坐姿悬浮在看台上,看的关山不由得一乐,嘴里的烟差点儿掉下来:"你丫以前家教肯定超好,坐得都这么有范儿。"
"可能。"鬼点了点头。
"你话真少。"
"嗯,太长时间没人跟我说话了。"
"有多长?"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对时间没概念。"
"天哪,我这是上哪儿拣了一黑户儿啊!"关山哀号,按灭了只剩下烟蒂的烟,顺手又抽出一支来,点上,吸了一口。
"你烟抽太多了。"鬼好心提醒他。
"那没辙。"关山喷出一股淡蓝色的烟:"已然上瘾了,况且我也没空戒。啊,对了,你说我横是不能一直叫你‘哎'‘喂'‘那个谁'吧。"
"说的没错儿。"鬼点头表示赞同:"可我真不知道自个儿叫什么。"
"那我给你起个名儿吧。"
"......"鬼要是能冒汗,估计现在地上都湿一片了。
"哎我说,你那什么表情......不过话说回来,天师道第八十三代嫡传大弟子给一鬼起名儿,可真够诡异的。"
鬼也觉得诡异,干笑了笑,没说话。
"起名儿那个起名儿,起个嘛名儿好呢?"关山挠头,"算了,就叫你小名儿吧!"
"我记得你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鬼问。
"是啊。"
"那以后甭跟别人说你是学这个的。"
"操......"关山坏笑着摸摸耳朵上的丧门钉,说:"你丫再挤兑我,就照你脑袋来一颗。"
鬼笑了,不对,现在是小名儿了,小名儿笑了,说:"你不会。"
关山看着小名儿在橘红色的灯光下半透明的笑容,不禁微微的有些呆住,然后,脸红了。
丫一个流氓,居然脸红了。
别奇怪道士怎么会是流氓的,道家有一门儿祖传的手艺,叫做房中术,这就不用多说了吧,大家都知道那是干吗地。话说咱们关道长,年纪虽小,差两个月才成年,可在自家那个老不修师傅的带领下,修习这门儿手艺已然将近四年了,可以说是,小有所成。
小名儿说得没错,关山绝对不会照他脑袋上来一颗丧门钉。因为迄今为止,关山还从来没照任何鬼或妖或什么的脑袋上来过一颗丧门钉。
丧门钉,一颗下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带着它们,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就好像许多年轻的美国女孩皮包里会放一支小巧玲珑的手枪,但她们当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没有杀过人。只是为了一种安全感。
关山抚摸着自己耳朵上的丧门钉,突然觉得小名儿看透他了,关山这个人嘴巴坏,人又刻薄,贪财好色,懒得离谱从来也不好好学习,缺点毛病一大堆,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一无是处,但小名儿却准确无比的看到了他内里善良柔软的本质。
关山有点儿高兴,也有点儿惶恐。
被一个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孤魂野鬼看透,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尽管,这是一挺好看的鬼。
"小名儿,你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
"忘了。"e
"我昨天那样儿你--你不会怪我吧。"
"你哪样儿我了?"小名儿笑。
"就就就,就是那样儿呗。"关山一紧张,又结巴了。
"不会,你是道士嘛。"小名儿抬头看看黑沉沉的天,阴的厉害,没有一颗星星,并且,又刮起了风:"你跟这儿坐这半天了,不冷吗?"
"不冷。"关山点燃了今天晚上的第三支烟:"我这身体跟一般人儿可不一样,就这天儿,我其实只穿件毛衣就成。这不是怕太惊世骇俗了么,整了一羽绒服穿上,热是热了点儿,忍忍就得。"
"是啊,纯阳之血。"小名儿看着关山笑了笑:"你年纪不大,道行不浅啊。"
"呵呵。"关山也笑了笑,但眉头微皱:"我说小名儿啊,你别总说我小成不?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回宿舍的路上,关山仰着头对半空中的小名儿说:"这是我头一回跟鬼说这么多话。"
小名儿点头表示赞同:"这是我当了鬼以后头回有人跟我说这么多话。"
※※※f※※r※※e※※e※※※
第二天早晨,李景与路振宇重复头一天的对话:
"宿舍怎么这么冷?"
"我找宿管去。"
..................
上课的时候,小名儿执意不进教室,他叫关山坐在窗户旁边,自己悬浮在窗外,五楼。
真够诡异的。
中午的时候,宿舍六个人,三个光荣感冒。
关山跑出去查了查自己银行卡,郑鸿已然把那一大笔酬劳打进了他账户,关山取了钱,扭头进了路边一家房产中介,租房。--他再不搬出宿舍,那几块料估计是没法儿过冬了。
小名儿一直挺愧疚的看着他:"都怨我,你这都脱离集体了。"
关山笑了笑:"没啥,这不冬天么,等到夏天的时候,呵呵,你丫就是一天然空调。"他光顾了乐了,显然没有想到,小名儿,还能和他一起等到夏天么?
那房子很不错,干干净净的一室一厅,家具电器齐全,属于提包入住式的。
当天晚上关山就提包入住了。
卧室外面是阳台,床就在那个大推拉扇的玻璃门旁边。关山躺被窝儿里,玻璃门外的小名儿漂浮在半空中,冰天雪地的,就穿着一短袖的白衬衫,半透明的身影显得越发清瘦,寂寞。关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是不好受。
这个鬼魂儿,还真是叫人心疼,他怎么就那么忧郁呀他,忧郁你就忧郁吧,你还什么都不说,得,人老先生什么都忘了,说也无从说起呀。关山心里嘀嘀咕咕,不过最后还是睡着了。
小名儿飘在窗外,看着关山床头那盏没有熄灭的橘红色灯光,突然觉得,鬼魂儿也是需要温暖的。
关山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和尚道士不一样,他们或是惧怕他,或是憎恶他,或是像那个老和尚一样,怜悯他,但没有一个人,把他当自己的同类看。他虽说是死了,但也曾经是个人来着。
只有这孩子,骂骂咧咧的跟他说话,也没个好脸儿,还差一点儿收了他,但他为了他跟冥界走后门想给他寻个好胎投,他一瞪他他就结巴,还脸红,给他起名字,为了他自个儿一个人搬出宿舍--要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爱凑热闹的时候。
关山很自然的做这些事,他没把他当个异类。
小名儿心里很温暖,这是一种他不知道多久没感受到过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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