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年少————江边一朵云
江边一朵云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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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
"公司派我去市场调查--"
"要多久?"
"一个月。"
NAGI抬头。他软软的短发搔着我的下巴,我从眼的下一半看着他,有些紧张。
"三十天?"他问。
"恩。"m
"七百二十个小时。"
他掰着手指数了数,逐渐眉尖攒拢。
"很长啊SHO,我会饿死的。"他撅嘴。我轻轻的啄了一下,他笑着将我推开。
"不会很长,只是一个月而已,等我回来。"
"要是你不回来了怎么办?"
"那你就来找我。"
"不要。"
"为什么?"
"我不去找你。你不回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到你回来为止。"
喝进嘴的水被我喷出,咳。呛到了。
拉他起身,转悠整个房间,告诉他杯子怎么放碗碟怎么洗,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然后我看着他忙忙碌碌来回跑动记录的身影,按住太阳穴。
跳得厉害。
我已预感到回来时可能看见的脏乱景象。
萌生了个大胆的想法。
我对着他的背影喊:"喂小子,干脆你和我一起去吧。"
他的脚步在瞬间迟缓了一下。
转头看着我,问:"你说什么?"
我看见他手中飞速记录的本子,蓦觉心疼。上前拿了那本,我按下他的手道:"忘了就忘了吧,你忘记的,我帮你记得。"
最终NAGI没有与我一同上路,理由是天高路远,他累得慌。
放他一人在家我不太放心,反复检查门锁,直到他提醒我,他是男人。
拍头,苦笑,我怎么就把这点忘了?
一月后。
大门关紧。
我在客厅坐了两天,不曾挪动。
房间干净,了无人息。
没有人来过,也似乎没有人走过。
干净得如此--彻底。
我咬着手指,关节做响,微微的摩擦。生疼。
是不是,一定要走?是不是走了,就一定要带走所有东西,哪怕一根头发,一丝气味,都舍不得留下?是不是,一定要干净得,连我偶尔记起,都以为你是一个幻觉?
我不得答案的思索,烟缸已满,一些落在地板上,我看见了,眼睛酸涩难受。
早知道了,你会走,只是没想到会在我最想不到的时间,用我最想不到的方式。
这般悄无声息。
这好象一个报应。
那时我走,拿了些钱,丢那个我叫了十八年的母亲一人哭泣。就这么走了,坐上火车。
没有想过她会怎样撕心裂肺的难过,或者根本不会相信。
现在才明白突然的离开是怎样的感觉。
我想,我在如此疲惫着赶回来的时刻,NAGI,作为一个突然出现在生命中的家伙,你本应该与我在一起。
你又在哪里?
不是说好了么,不会忘记。你现在,又在哪里?
我轻微的微笑,轻微的打扫。
拿着扫帚扫着沙发的角落,一点一点扫过去。我开口对着空气道:"NAGI,抬脚。"
然后疲倦的陷进柔软的抱垫里。睡觉。
在离开NAGI十天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房门。
我不愿说失去,那样会叫我觉得自己过于奢侈。从未得到的东西怎么能叫失去呢?说来叫人笑话。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太阳很温暖的照在身上,驱散些连日不走的寒意。我按按额角,眯着眼向上看,目光混浊。
那些大街小巷未曾因他的离开而有丝毫改变,我想我会过得很好。
吃饭睡觉以及洗洗漱漱。
不用帮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做一些不相干的事情,都是我所想要的生活。
干净到几乎透明。
我的房子站在市区中心最拥挤的第三个十字路口。
车辆繁华,容易迷路。
我走走停停,看看,惊觉没有一丝值得留恋的气味。
是否应该搬家?
耸肩。
NAGI说,他不喜欢我们的房子,太接近人群,吵闹得不得安生。
他说,SHO,等你有钱了,我们就住到海边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大海会有那样深刻的依恋。问他,他说那是一种习惯。
就好象现在的我。
说起什么,总会想到他,也是一种习惯。习惯成自然。
不是与生俱来的东西,终将改变。
我坚信这个真理,似乎是希子说的,用来谴责我的薄情。
走过第二个街角的转口,我呆滞的停住。
那个小巷,我与他相遇的第一个地方,他那时问我,对不起,你是否知道最近的咖啡吧在哪里。
是这样说的吧?
我痛恨自己良好的记忆。
他一定已经忘记了,不管那本子上写了多少。
走进去,我抬头看看,叹气,转身。
愣。
无法移动。
NAGI如他出现或消失那样突然的出现在我面前,面色苍白干净。
他的关节突出,傲慢而冷清,只是那样看着我,有些漠然。
我唇齿冰凉的颤抖蔓延到心口指端,难以自抑。
慢慢憋出个冷笑,看着他,我不想输得如此难看。
他先我开口。笑一笑,看着我,缓慢的开口,只是发出一个音节,忽又停下,皱了眉。
我哼一声。
向他走去。
每一步走在自己心里,我没有知觉的移动。
他的眉尖攒得更紧,有些困难,有些茫然的看着我,努力想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呢?
我深吸一口气,正欲说话,他出声了。
看了看他手上那三个字母,舒缓了表情,没事发生一样的出声。
他叫我:"S,H,O--"
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叫,间断而没有联系,似乎非常陌生。
我一下丧失了所有质问的勇气,只想逃离。
飞速的从他身边跑过,我撞在他的手上,一阵疼痛蔓延。
我咬牙坚忍,难以抑制怒吼的欲望。
他似乎呆了呆,在我身后,突然就跟着我跑起来,飞快。
我跑过那些荒凉的人士商店,只想到逃离这样荒谬的人生。捂上耳朵,还是听见他在我身后的呼叫。
一声接着一声,SHO,SHO,SHO......
回家,关门。m
随后听见一声巨响撞击在门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猛烈的锤敲着它,轻重缓急,没有规律。
他说:"SHO,你怎么了?你让我进去--你这个混蛋!"
我的血液涌上头顶,难以想象自己的模样。
我绝望而苍白的笑起来,扯着心口一阵难以描绘的感觉。
我一字一句的开口,沉着冷静。
"NAGI,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这样任性的进入我的世界,再这样任性的走开。没有愧疚没有悲伤。
那么这样的我,对于你,又算谁?
我笑得有些气喘,酒醉的摇晃进房间,轰然关上木门,隔音良好,我想我看见的只是一个幻觉。


第 8 章
闹钟在八点正时响起。
我按下它,双目发直。
一夜未睡。
我咳了两声,喝些水,润润喉,没有效果。
长了些胡子出来,我慢慢刮掉。
整理。束装。
我坚信那些只是我的臆想。
开门。再次怔住。
场景相似人物相同。
NAGI在墙角缩着,瑟缩着抬头,看我一眼,说:"SHO,不要离开我,我会忘记回家的方向。"
他一笑,嘴角沉重的垂下,有些仓促的胡乱摸索了阵,从口袋里找出个本子。
亚麻的,质感良好。
他举到我面前,晃了晃,急切的抓了我的手臂,道:"你看,你看,我都记下来了,不会再忘记了,好不好?"
而我任由他抓着,盯着他的眼看。
他似乎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焦急的语无伦次,最后只发出几个声音:"SHO,好不好?SHO--"
声音渐低,他埋下头,找到那个最熟悉的位置,我心口三寸的地方,藏进去,似乎哽咽。
呜咽的道:"好不好,好不好......"
我仰头,天色一片湛蓝。
我的手无力的搭上他的肩膀,按在那快筋骨嶙峋的地方,如此瘦削孱弱。
我说:"好--"
这次变故叫NAGI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越来越长时间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声不响的看着我,或者是我在工作时,或者是我在看书时。甚至午夜梦回,偶尔清醒,也看见他惺忪了睡眼在一旁发着呆。
我担心他的状况。
那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得而知。他不说,只是固执的要我相信他并非有意离去。
每当我问起,他总用我不了解的口气说:"SHO,我不能告诉你,你会因此而离开我。"
我会离开么?
不会。
我这样告诉他,他只是对着我微笑,然后面目苍夷。
放心不下,私自打了电话问希子。她是医生,应该能够了解。
电话那头她倔强的保持安静,只能听见呼吸。
我有些焦急,几乎用喊的:"希子,你倒是回答我的话啊?"
希子的呼吸急促了些,然后慢慢平缓。
她的声调清净,有些单调。
她说:"SHO,你是第一次这样紧张一个人。"
我愣了愣,她继续说:"人家都说,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债,上辈子欠的这辈子来还。"她叹气,在我能反应的当口道:"SHO,你相信轮回这种说法么?有的人因为留恋前生不愿喝孟婆的汤药,结果上天为了惩罚便叫他这一世记忆稀薄。"
她在电话声落前似乎笑了笑,我可以想见她脸边的痕迹,略带萧瑟。
她说:"如果我是NAGI,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懂。
也不想懂。
我逃避着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关于未来或者明天。
世界末日总会到来,我们只是无限的接近这个时间。
说法悲凉但是真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天怎么样,明天怎么样,都无所谓。有什么关系?
我卖了那男人留给我最值钱的东西,一个老久的怀表。
竟然价值不匪,暗自惊讶。
那时他醉得天昏地暗,意识朦胧间叫母亲的名字,我偷偷跑了过去。
他拉着我的手,脆弱哭泣,第一次在痛恨以外开始怜悯这个男人。
他说:"来来来,我把这个给你,它保佑我一生平安,现在也可以保佑你和那个孩子。"
我不知道那时的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只知道那句话的应验。
第二天他就死了。
死得悄无声息。
警察们来了又走了,只是个过场。
他们看不出什么。他们怎么看得出什么。
酒精中毒。c
其实只是一点点的乙醇,放进去,日以继夜,他便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
其实只是一些科学很好解释的事情,因为我的年幼而成功的组合成一场谋杀。
完美无缺。
我颤抖着双手将瓶子递上去,不是害怕或者紧张,是兴奋。
我预见这个男子将死的命运,感觉自己上帝般伟大。
他死的那日早晨我隐瞒了母亲。我看见他对着我伸出的手臂,痛苦纠结,挣扎不休。
那时的我对着他笑。
一点一点的笑。
我看见他脑中暗红色的血水涌出,奔流如注,在我脚下蔓延,是大朵大朵菊花的盛开。
NAGI总说:"SHO,你是个善良的男人。"
我不置可否。
他不了解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恶。我不告诉他。我不告诉任何人。
我离开家的那日是傍晚。
天边已经变成了红色。
母亲哭泣的声音转弱,我只想到逃离。
我惊恐的发觉原来我不恨那个男人,我恨我的母亲。
她叫我活得如此卑微,然后告诉我这是爱情的过错。
一切推脱得干干净净。
我痛恨自己与生俱来的沉默和虚伪,都是来自她的血液。我曾想过要找到那个我应该称做父亲的人,然后绝望的发现那只是母亲酒后夜店的艳遇。
她说那男子长得高鼻瘦削,与我相似。
她说她如此厌恶我,因为我是她生命中的暗色。
"SHO,没有你,多好?"她这样感叹。
我就笑,我笑着对她说:"我杀了你最爱的男人,带走你唯一的回忆,你理应恨我。不是么?"
NAGI是有病的。
先天遗传还是后天培养的我不知道,只是从他的本子里偶尔看见。
最近的我有些痛恨自己养成了偷窥的毛病。
十月七日 晴
见了希子,SHO的女朋友。她说我的病已经恶化
十月八日 小雨
天气变了,要给SHO买些衣服。这孩子不会照顾自己,看得我难受。万一我到了要住院的程度,还有谁来为他想这些呢?
十月九日 阴
SHO工作得很辛苦。我想多看他一会,但不能打扰他。如果给我的时间再多一点,那该有多好?
我看得触目惊心。
那些墨迹浅薄,似乎将要断裂。我打电话找到希子,疯狂质问,她只是叹气,最后索性拔了电话线头。
无人接听。
我瘫坐在桌角,全身无力。
到底是......什么病呢?
笑......生生的用手扯动嘴角,一点点向上扬起,却还是失败。
想去问他,每次看见的当口停下。他对自己一清二楚,他只是不说。他微笑着跑来跑去,要我做这做那,他一直假装着坚强,然后等待那个可怕的结果。我并不待见这样的好意。
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告诉我呢?


第 9 章
那一日天气很好,我记得清楚。
阳光下是大朵大朵的白云,一直飘着,仿佛没有重量。
那天是礼拜六,那天我加班。
那天我的心情很好,因为NAGI打电话来说,SHO,我买了蛋糕,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
一年了。
一年前认识这个男子,开心或难过都有,连同那个一直不能弄明白的病症。
随着冬雪消融,都会逝去。
NAGI没有发生任何我以为的不幸,而那样的噩梦远去,似乎很久没再想起。
我觉得我能过得更好,为了那个男子。
每晚定点苏醒,然后背心滚烫。
转过去,轻轻掰开NAGI抱着我的手,他在我背上睡得安稳试探。
将脸深深的埋着,我担心他会闷死自己。
拖开他,他对我撅嘴生气,半梦半醒,喃喃道:"SHO,你不要动我。"
我一笑,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我痒。"
"哪痒?"
"这里。"他嘟嘟的嘴衬着嘟嘟的腮帮,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抓在我身上。我无奈的看着身上那只白成粉色的爪子,心内想法无良。
如果有一天苍老,他牙齿脱落我头发花白,会否继续这样,含糊不清的互相游戏?
想想都是如此美好。
转身给他盖好被子。
他在被子里蹭蹭,猫儿一样呢喃。
"SHO,SHO。"我专心的去听下一句,他转身,抓了抓自己的头,然后说:"你这个笨蛋。"
噎。
我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为何这样喜欢他的话。
工作到晚上八点,我觉得腹空难受。没吃饭的感觉。
NAGI打了三次电话,六点一次七点一次八点又一次。语气越来越严肃,到最后只说了一句话:"SHO,九点前你再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皱眉。好象,貌似,大概,那是我的房子--不是么?
夜晚星火光亮,我透窗去看,精致美观。
放了手里的文件,算算时间,明日起早一点,还可以补完。
揉额。c
笑了笑,我果然还是舍不得他难过。
招手打车,在九点差一分时敲开了房门。
NAGI的装束叫我好笑。一身围裙缠了,白色的,贤良淑德。只是手中握了菜刀站在门口,强装了凶悍。
"Happy birthday。"他撅嘴看我,满心愤恨。
"谢谢。"我笑一笑,上前拉了他过来,在他额上亲一下,他顺从。
"为什么这么急叫我回来?"
"生日就应该在家里过,干吗抱着冷冰冰的文件不放?"他哼了声,放下手里的凶器,牵我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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