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江边一朵云
江边一朵云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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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男,我们走。"
"恩。"
"去哪?"香无挥袖过来挡,金世遗眼神微动,然后出手,断绝后路的出手。香无缩了缩,袖上帛裂。
"你疯了!"香无恼怒的一吼。
"还没,但如果你继续过来,我不保证。"
"你打得过我?"
"你可以试试。"
香无皱了眉,然后渐渐的舒展张平。
走到床边一坐,背过身去。
"要走请早,我想睡觉。" 关上门,他点了灯。回去看看,对面光灭,那男人是真的睡下了。
金世遗泡了杯茶给我,站在一边默然的看着。这才发现自己竟一直牵着他,不曾有半点松懈。
心里一尴尬,慌的要放,指尖正好的给衣上纤维缠住。许是刚才用力太大,不知不觉扯破了。
愈加慌乱,腾出另一只手来帮忙,却纠缠得更紧,一丝丝错综复杂的捆绑,只恰好到不能离开。
他只是看,末了叹气。一手覆上来,温暖如初。
"解不开,就不解了。"
我不抬头,任由自己随性的坐着,手包在他手里,不动,也不想动。
他蹲下来,在我面前,强韧的迫使我与他对视。
"厉胜男,我们很久没见了。"
"恩--"
"一个月又三天,"他看看窗外,"再过两个时辰,就是四天,所幸,我不用等得更久。"
"恩--"
"你--没有什么话说么?"
嗫嚅了下,我低低的道:"很久没见。"
他又叹了口气,为我整理着衣裳,仔细而缓慢的动作,轻微的,生怕触击伤口。
"好好休息,天亮了我带你去找药。"他脱了衣交给我,"这衣服别解,我明天还要穿。"
像是要出去的样子,我慌的叫了声:"世遗哥哥--"
他明显的一震,停住。
"怎么了?"
"你--要去哪?"
"我不去哪,就在门口守着你睡一觉。"
踟躇了一会,他不动,我也不动。
突然觉得可笑,一直坚持着要走,却一直没走成。以为是放下了,却想得更紧。到头来才看清楚,我一直,竟是不想走,舍不得走的。
似乎是希望他来追,一次两次三次,不倦殆的,近乎折磨。
说到底,我竟是如此小气的女人,只为了报复。
"你--恨不恨我?"卒兀的问他,吞咽困难,"你怪不怪我?"
"那你呢?恨不恨我?怪不怪我?"他不转身,巍然的站着。
"恨。"我笑,笑得流出了眼泪,"金世遗,我恨你。"
"有多恨?"
"恨不得杀了你。"
"是--么?"
我站起身,摇晃的走到他身后。毫不留力的向他捶打,咚然作响,然后近乎声嘶力竭:"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为什么不爱我?你为什么看不到我?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身影略有些晃动,却硬撑着,任我发泄。
双腮冰凉,我抬手擦,越擦世界越模糊,终于只留个背影,还是放弃。
打得全身酸麻,我颓唐的靠在他背上。双手环抱,绕过他的腰,在胸口处握牢。
"我--真的--很恨你--"
"我知道。"他反手掌了我,"我也一样,曾经很恨你。"
"现在呢?"
"现在不恨了,只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如我这般--原谅。"
他转过身,我惊讶的看见他眼里有些濡湿的东西。
"厉胜男,这次,你还走么?"
我笑一笑,他抬手揩去我脸上那些多余的水分,来不及落下的,全风干在面。
"走,这次我要去火焰岛,你陪不陪我?"
"我先不去那里,我还要找药。"他也笑笑,有点勉强,"我不求一朝一夕的安乐,我要求的,是能和你,白头偕老。"

六.真相
偎着他好一会儿,眼神渐朦,舒服的想就如此赖死床头。
他微微挪了挪,为我滕些地。
"胜男--我--"
"什么?"
"我是说--如果没关系的话,我想检查下你的身子。"
睡意全无,猛的回头看他,心率加快。
"你--说什么?"
他一顿,急忙的解释:"我没其他意思,况且你现在身子这么弱--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中毒。"
盯着他,我叹气,然后轻笑。
"就算你想,也是可以的--这身子--我不在乎。"
"我在乎。"他安静的看着我,"我本是找不到你的,那香无临时改了路,带我在山里逗转了几天,于是那时想,若给我再遇见他,非生剥了不可。"
我瞠目结舌的听着,他一笑,继续道:"可现在见了你,就好象又都忘记了,现在想才起那落雁公子的话。"
"惩我?"我疑惑着,"他说了什么?"
"他说,这香无是个狠角,一定会因为他迁怒你,所以要我带些东西。"
他抽一只手回去在怀里摸索,另一只手盘踞我腰上,不肯放松,然后递给我一个小瓶。
青琉色的,好似那人惯穿的衣,仙风道骨。
打开来闻闻,撩人醉意的馨香,微微有些朦胧。
"这是什么?"
"解药。"
我一耸肩,"我没灾没痛的,解什么毒?"
"香无的毒。"他脸色一沉,眉梢蕴然了层薄怒,"他说,这香无一定会对你下毒。"
我愣住。下毒?
仿佛是有日听过,这风袖的传人,对毒半点不通。仿佛是很认真的,又很戏谑的告诉过我,他师父死在毒上,他无能为力。
"要知道,我们风袖门的人,对毒,一窍不通。所以,厉胜男,若你某日看我实在不顺了,最稳妥的方法就是用毒。那样,我毫无反击之力。"
他那日只说一遍的话,我记得尚清。
"香无跟我说过--他不懂毒的。"
这次换了他疑惑,小声凑在我的发稍上道:"可是--那人告诉我--他师兄在黑道上另有个绰号,叫--仙人泪。"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吃了他的毒,连神仙,也是只能哭,不能笑了。"
我们同时沉默下来,对视着。心中有一种叫空的东西曼妙膨胀,然后如恶瘤般不可抑止。
一丝风从窗缝里吹过,灭了残烛。我伸头看看,桌面上留着清晰的痕迹,像溶化的人,狰狞可怖。
突然觉得冷意上浮,周身不得解脱。
惶恐的抬头看他,他正皱眉盯着我。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冷笑一下,手圈得我更紧了些,"他们两人,一定有个在说谎。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相信谁?"他将下巴放在我头顶,叹了口气,"胜男,这二人中,你又相信谁?" 相信谁么--我仔细想想,没个头绪。
回身,双手捧了他的脸,有些眷恋的看着,他对我微笑。
"我不知道。"香无,惩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惩我--或许不会害我。"
"也就是,你相信雁庄的那人多一点,"他点头,像是沉思,"知道么,我反而有种感觉,香无更似说的真话。不晓得为什么,那雁庄的人,总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很阴森。"
我没忍住,噗嗤的笑起来。
他奇怪的看着我,脸一紧,伸手摸摸,眼神迷茫的问:"你笑什么?"
"你嫉妒。"我笑得开怀,"因为他说过要娶我,所以你不喜欢他。"
"不是这原因--"他的脸色一变,顿了顿,"呃--也可以说有那么一点,但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那是为什么?"
"感觉--就是觉得他--不是好人。"
我又笑,"惩我不是好人,难道香无是么?我可没见过比他更狠毒的家伙了。"
"他狠毒?"
"是,非常狠毒。"
将那日自船上的一幕托出,一直说到现在,我的脊梁阴森森的发冷。
就算是救过我,也救得让人胆颤,倒宁愿死去,省得背下这人的人情,生生世世的为他所困。
"你是亲眼看到的?我是--那些奇怪的--人?"
"是,我亲眼看到的,还不小心杀了一个。"
他皱紧了眉,轻轻摇头。我看着,小心的伸手上去,为他抚平了眉角的褶皱。
"别这样,不好看。"莞尔一笑,"其实,谁说谎,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事,还要我们记着操心劳力的不成?我可没那工夫了。"
他舒怀的点头,从后圈了我,深一吸气,"是啊,管他呢,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够了。"
天色微亮,有鸡打鸣的撩亢声响起。
我侧头看看,他睡得正好。一手放在我腰上,一手拉着我,我动弹不得。轻笑笑,胸口有些闷。
"你还是怕我跑么?我才不跑,现在,我只怕你跑了。"
摸摸他的脸,胡茬扎着我的手,麻痒得紧。
从衣里取出惩我送的匕首,小心的为他修理,他哼了哼,睁眼看我。
"别动,为你修修胡子,免得日后人家说我厉胜男嫁了个野人样的丈夫,坏了名声。"
他一笑,按住我的手,和我一同刮起来。
突的愣了下,他朝我头上看看,"你有白头发了,我给你拔掉。"
"不要拔,这样,才叫白头到老。"
正说着,门大开,一个人闯进来,欺近身侧就是一拳。
拳风停在半空,金世遗一手握了那人,微笑的继续看我:"接着给我刮胡子。"
"混蛋!放开我师娘!"越楼的腕抢在他手中,挣脱不得,涨红了张脸怒喊。
另一拳过来,金世遗足尖一点,推开了他,手指放在唇上:"嘘,安静些。"
越楼自地上趴起,他的耐性我领教过,深受其害。
"你放开我师娘,不然--我与你没完!"
金世遗叹口气,微带嘲弄反身去看他,自上而下自下而上,颇是不屑。
"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与我没完。"
另一个人走进,身上带着靡丽的香味,撩人睡意。
"越楼,还嫌不够丢人么?"香无冷笑着看我,我一阵难受,"打扰了,不过两位的闲情还真是不小,我们该上路了。否则--"
"否则什么?"金世遗眯了眼看他。
"否则我怕这厉胜男死在半路,脏了我的马。" 三匹马,四个人。
我坐在金世遗前面,有些悠然自得的舒适。
轻轻回眼瞥了下香无,他那黑马弄得我很是难受,跟那主人一个德行。
人不同,连马也不同。
走过一个店铺,丝绸庄,香无停下,不言不语的进去。
老板迎出来,很少见了他这种貌似尊贵的客人,笑脸一张,略微的猥琐。
"您想要什么料子?我们这都是最上等的--"
"给我一匹红,一匹绿。"
"好好好,那做什么--"
"红的做衣,我要。绿的做帽--给那人。"他手指一挥,正好落在金世遗身上。
"这个--"老板讪笑着,悄抹了抹汗,"这个--"
"怎么--不行么?"香无一哼,凑近了他,低声说了些什么,那老板颤得如秋天黄叶,畏畏缩缩的进了铺门。
不用想也知道,无非威胁别人要杀人放火。
感觉金世遗在我身后的怒气,我轻按了他成拳的手,他反握住我,用力,不至于太大。
香无冷笑着看我,对身后的铺一喊:"记着,我十天后来取,做得不好可别怪我。"
鞭一扬,黑马长哮。
"你们速度太慢,我在前面山口等着!"
"师父,等等越楼!"
说话间人已不在。我回头看看金世遗,他一脸凝重。
"怎么了?"
"不知道,我只是,有些心绪不宁--"他抬头看着天,眯了眼,"要下雨了--"
随即夹了马肚。风样的卷了我冲出去。
第 36 章
跑了一路,远远看见一个庄子,金色雕琢,恢弘万丈的吐着霸气。
金世遗下了马来,只手抱了我落地,面色沉峻。
"到了。"他说。
"是啊,到了。"我说,心里一登,有些空落。
香无的马过来,不见越楼。我左右顾盼,猛的醒悟--还是晚了,那小子,进了庄。
阴着脸看他,他笑容可拘的亲切,只盼手中的刀刃飞出,划上两道方才心安。
"怎么,欢喜得说不出话?以为到了这就一定能活?就一定能与这人流浪天涯?"他倒先开了口,连珠般的,好象质问。
"你别忘了,我娘,是你那爹害死的,你们厉家欠我的,我早晚会跟你讨回来。"
"你想怎样?"金世遗横在中间,手握了剑,一丝杀气露出,平白的骇人。
香无直直前倾的身,越过他俯视着我,然后目光旋回落下。
"金世遗,我师弟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未经教化的野人。"
金世遗向前一动,就要跃起,我伸手拦了他。
"对了,多听听她的话,省得死了还要个病人为你收尸。"他笑的张狂无忌,眉眼稍扬,是好看的风景。
转头下马,他一个呼哨,黑马自奔去了别处。回头过来,与金世遗站了一处,肩首相齐,这两人高度莫名的一致。
突的一笑,他眼神里三分轻佻的看我,问道:"金世遗,那谷之华,哪里去了?"
金世遗一愣,低沉的音起,道:"自是回了邙山。"手牵牢我的,有些冰冷。
"邙山--"香无再笑笑,"邙山离这可远了,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你就算回去,也只赶得上收尸。要知道,我师弟可不怎么待见他这亲生的妹妹。"
"那又如何?"
我听得仔细,他说,那又如何。
生死攸关的时候,哪次不是拔腿回跑,惟恐伤了那女子寸发,哪次不是丢了我,理直气壮的争辩。
而现在,他竟可以如此镇定的说,那又如何。
到底,是他改变了,还是我一直,没有看透?
不去想了,只抓了他的手,不能圈满的,半掌温存。
"如何?"他嗤笑,"不如何,只不知你今后见了,会怎样对我这可怜的娘子。"
"与你无关。"
我抬头,看看他。关心么?说是嘲弄好一点。他的关心,我从不敢领教。
"若你待她不好,我师弟还是会来的,你记住我的话,我师弟,还是会来的。"话音完,竟见他脸上有些说不清的东西闪过,云动无痕。
正当话口,那门径自的开了,出来个小童,十岁出头的年纪,一脸漠然。
"师傅请各位客人进去。"
香无拂袖,一阵微熏的气味过来,我掩鼻跟上。
微微一笑,暗自寻思。没见过擦那么多脂粉还霸气依旧的男人。
那厅间宽敞得吓人,雕琢细工,看得晃眼。
直跟着小童进屋,七拐八绕,回头看时大门已不见踪影。
走至个烟雾缭绕的屋前停步,他一恭腰,示意我们进去。
香无哼了声,一脚跨入,没了往常的谨慎,态度散漫得令人生疑。
我抬头看看金世遗,他安慰而疑惑的笑笑,有化不尽的忧虑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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