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辉————琴挑[上]
琴挑[上]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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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之后,我有点理解了,我只要把他们都想像成包子,包子很香,我想吃,可是没钱买,我只好去偷,又害怕又想吃,就是这这种感觉。
那种眼神,那种神态,我做出来了。
我终于变成了一只野兽。
我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像阴影一样地跟着我,他有一个很怪的名字,叫CC。

CC是谁
拍完了照,我心情莫名其妙很低落,独自坐在化妆室的角落里想心事。其他人卸好了妆都回去自己的房间,只有我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想我这一段时间的遭遇,想李云石和他的一帮怪人,想那个叫CC的男孩。梅子推门进来拿东西,看我还坐在那里发呆,皮肤还露在外面,就从衣柜里掏出一件皮衣披在我身上。
"小辉想什么呢?天气这么凉,连件儿衣服都不披上,感冒了怎么整?"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愣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笑了一下:"是不是因为CC的事不高兴了?"
我像遇到救星似的抓住她的手:"梅子姐,到底CC是谁?为什么每个人都说我像他?他和你们又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一提到他,你们就都不说话了?"
梅子干笑了两声,然后扶着我的两肩,照着镜子对我说:"小辉,你的为什么可真多。不过有些事情你真的还是不知道的好,你安安稳稳地做你的成辉就得了,CC是个雷,我们都尽量避免谈到他,这个人已经被我们压在心底了,要不是你长得和他太像,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说他。"
我望着她油黑的长发,在她身后飘了起来,像在怀念。
"梅姐,你们不说起他,是不是因为李云石?"
梅子抱起旁边椅子上的衣服,对着镜子里的我说:"李哥。。。挺不容易的。"说完就走了出去。
我着急地喊道:"CC他现在在哪里?"
梅子拉开门站住了,停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微笑着对我说:"他在天堂里。"

梅子刚走不久,李云石就进来了:"小辉,你怎么还在这儿啊,我到处找你,去吃晚饭了。"然后拉着我就往外走,走到半路又停下来:"你别穿这种衣服,不适合你。"说着就要扯我身上的皮衣,我很生气拉住不让他扯,他竟然上了两只手,我按住他的手,然后我们撕扯了起来。
"我冷,你干吗不让我穿衣服?"我里边还穿着拍照时的单衣,真的冷。
李云石脸通红:"不是不让你穿,这种类型的衣服不合适,你穿别的吧,没有就穿我的。"
"我自己有衣服,干吗要穿你的?"
"那你就换自己的衣服,就是别穿这种衣服。"说着又要脱我的外衣。我狠狠打开他的手,喊道:"不是不适合我,是我这样太像CC了吧?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都瞒着我,李云石,这样对我不公平!CC他到底什么人?他是不是死了?。。。"
还没等我说完,李云石的巴掌就扇了上来,我的左边脸火辣辣地疼,我捂着脸愤怒地盯着他,质问他:"你凭什么打我?"
李云石望着我,有些懊悔,却又无奈,更多的是悲凉,然后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说:"他没死。"

我脱下了皮衣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来到食堂吃饭。
所有人分成两大桌,模特们一桌,工作人员一桌。李云石、张凯都和梅子他们坐在一起,我看了看,就朝另一桌走去,梅子喊我过去,我没有过去,我和其他工作人员坐在一起。李云石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饭,我偷偷看了他两次,发现张凯跟他说话他都没理。

那那肚子好了,我这个临时模特又变成了李云石的小跟班。李云石对我绷了两天臭脸,除了让我拿东西就是搬东西,再者就是找人,我被他吆来喝去累得差点吐血,他还是没好脸色给我,但是这回我没有像以前一样,放出豪言壮语拍拍屁股走人,因为李云石说过我就是打杂的,打杂不就应该被吆三喝四吗?我能忍。还有就是对CC的好奇心。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给我的工资太多了,在北方城市,月收入能超过一千五百块,对于像我这种没文化又没背景的人,实在是太丰厚了。我太贪心,却忘了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儿。
两天之后拍摄任务结束了,我们驱车回到了城里,我依然晕车,可是李云石没有再让我靠在他身上,抓着我的手掐我的虎口。他离我远远地坐着,毛毛他们大笑大叫大骂,他却很沉默,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到了城里我们就各自散了,临走的时候李云石跟我说,有拍摄的时候会再联系我,平时我就不用到工作室了。我一回家就倒头大睡,足足睡了一天,才把这三天的劳累都吸收掉。我妈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我在她的精心照顾下,暂时忘掉了李云石和他的工作室,享受着天伦之乐。
过了几天,李云石又打电话给我,说有一个内景拍摄要我过去帮忙。
我跑到工作室才发现,这次的模特全都是男的,而且清一色的都是有型有款,英俊潇洒的年轻男人。
他们衣服穿得很少,除了要害被遮住其他全都裸露着,身上的肌肉健壮,线条明朗。我就在这片肉林里来回穿梭,一会儿打光板,一会儿拿东西。我个子不算矮,有1米77,身体也不算瘦,可是因为骨架小,所以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来肌肉块,在他们的面前我不自觉地生出自卑来,那样的身材,我练得骨头断掉也练不出来。他们是真正的男人,他们让我觉得自己不是男人。
李云石却只当他们是泥雕,会说话会走会跑会动的泥雕,在他看他们的眼神中,我看不到任何欲望,尽管他们都没穿衣服,尽管他们的身材实在性感妖娆。我想不通李云石是个GAY,既然是GAY,为什么在看到这么多男人裸体的情况下,还能保持那样冷静的眼神和利落的动作?上胶卷,对焦距,耐心地与模特沟通,摆手势,按快门,动作麻利熟练一气呵成,就像是一个出色的狙击手,上子弹,拉保险,瞄准,射击,一丝不差。我看得眼花缭乱,对他专业的精神和熟练的技术,确实很佩服。
拍完了照已经是晚上了。其中一个男模提议去喝一杯,李云石同意了。我说我要回家,那个男模非要拉上我,还说:"一黑天就回家,不会是怕大灰狼来叼你吧?"我白了他一眼:"都跟狼待了一天了,还怕什么?"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我注意到李云石也抿着嘴笑着,那个男模还不依不饶:"你要是这么说,我更要罚你喝酒了。你这只小绵羊跟狼混在一起,还想着能回家吗?"他们的油嘴滑舌插科打诨威逼利诱都没能让我动摇,可是我还是跟着去了,因为我觉得李云石是希望我去的,虽然他一句劝我的话都没说,可是他走在最后一个,还不经意地侧过了脸,于是本来已经脱身的我,又改变了主意。我想我是放不下CC,直觉告诉我,如果今晚跟着李云石,我一定能知道点什么,起码知道CC与李云石什么关系,CC到底还在不在人世。

到了酒吧,几个人要了二十瓶啤酒,一边说笑一边拼酒。当然,话题离不开女人、酒和性,这么多血气方刚的男人聚在一堆,怎么离得了这些荤段子?我不了解女人,所以他们的话题我都插不上嘴,只能默默地喝啤酒。李云石靠在沙发后背上,跷着腿伸着胳膊,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棵烟,时不时地抽上一口,眼神空洞地盯着台上的歌手。他不喜欢女人,当然对他们的话题也不感兴趣。
这时歌手唱完一首歌,开始唱下一首,音乐响起的时候,我终于把埋着的头猛抬了起来,死死盯着台上唱歌的人。那个人也是一身黑衣,头发长过肩,他在唱午佰的歌,我第一次听那个人的歌,遥远得不能再遥远,却依然熟悉--
你曾说过,朝阳起又落,晴雨难测,道路是脚步多。
我已习惯你突然间的自我,挥挥洒洒,把自然看通透。
。。。。。。
一样的歌声一样的穿着一样的黑发,可是他不是他,他没有他温柔的笑脸,他也不会对我笑,他当然不是刚子。可是恍惚间我以为他就是,然后我就开始狠命地灌酒。
李云石的眼神终于不空洞了,他看着我一瓶接一瓶地连续喝了三瓶,终于开口说话了:"你想喝死?你想他了?"
我突然停住了举瓶子的手,我伤心地问他:"你不也在想一个人吗?"
他一呆,狠狠地掐灭烟头,拉着我的手不顾其他人的叫声,就往酒吧外面跑。

想他就去找他
李云石叫了一辆计程车,把我塞进去对司机说:"延安路77号。"
我喝酒喝得太多太猛,本来就没什么酒量,头晕沉沉地问他:"到什么地方?"
李云石没理我,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紧紧盯着前车窗。我也没再问下去,随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好了,反正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喝醉,每次就只有我被摆弄,他愿意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好了,我不想反抗也不想动,我觉得心里难受。车窗外一盏盏霓虹灯影从车头滑过车身,拂过我的身体,在我的身上投下斑驳的魅影,我托着沉重的头看了看李云石,霓虹的光影也同样在他脸上闪烁着,车里很黑,我只能借着路灯察看他的表情,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却看清了他脸上的寂寞,夹杂着阴郁的寂寞。他的阴郁,让我产生了不安和恐惧。
车子开到了云石工作室就停下来。李云石先跳下车,然后把我从车里揪了出来。
我摇摇晃晃地对他说:"还没付车钱。"李云石低沉着声音:"早付过了。"
然后他一把架起我的胳膊,掏出钥匙开了工作室的大门,把我拖了进去。
云石工作室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室,里边有一张床一台电视机,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电视机放在桌子上,桌子和椅子挨着床。李云石开了门,就把踉踉跄跄的我使劲扔到了床上。我只觉得五脏六腑被狠狠抛到空中,然后重重被摔下,在落地的一刹那,我看到李云石也摔了下来,他摔在我身上,我在下面成了他的垫被。
胃里的酒一下子倒涌了出来,我忍不住想吐,李云室骑在我身上,死死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起来。我喘着气没忍住,酒就都从嘴边流了出来。李云石用袖子狠狠擦掉我吐出来的啤酒,然后死死盯着我看。我看到他的脸渐渐失去了往日的温和,叫成辉的人在他眼里慢慢消失,他的眼中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脸孔。
"想他吗?"好半天,他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
我很艰难地点了点头:"想。"我知道他在说刚子。
李云石眼睛红了,他说:"我也想他。"
我又知道他说的是谁,他在说CC。我忍住眩晕用了全身的力气对他说:"想他,就去找他。"
他一愣,使劲摇了摇头,我就感到他的泪水掉在了我的脸上:"找他?怎么找?找不到了,找不到了。。。"他反复说着这几个字,声音渐渐哽咽。
他的泪水掉进了我的嘴唇上,我的嘴唇干裂,有一道口子,我感到了被蜇一样的疼,一直疼到心里,
"你不去找他,怎么知道找不到?"
他咬着嘴唇:"他死了,你要我去哪里找他?地狱吗?还是天堂?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地狱和天堂,我拚了命也要去找他,可是真的有吗?万一我去了也找不到他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
我不再说话了,梅子说得果然没错,那个叫CC男孩,已经死了。这几天,我一直生活在他们对他的回忆中,痛苦的回忆,这种痛苦对我产生了强大的压迫里,使我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我认真地看着他的脸,他的脸很绝望,绝望到连看着他的我也想跟着他一起坠落到他的痛苦中。
"我跟他很像吧,那个CC?"
他用目光仔细抚过我的五官,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脸颊,然后他点了点头:"很像,我看到你时,几乎认定就是同一个人。可是你不是他,你们的脸很像,可眼神却不一样。"
"所以,你才说你喜欢我,让我做你的助理,好能经常看到和他相同的脸?"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有了犹疑不决,然后是胸腔里发出的长长的叹息。
我的头突然不晕了,我抬起胳膊握住他的手臂,轻声对他说:"那就把我当成他吧,只有现在,你想把我怎么着就怎么着,随你的便,你要抓紧时间,他只在我的这里停留一会儿。"然后我慢慢地闭上眼睛。
他浑身一震,我感到了他又涌出了更多的泪,然后我嗅到了他的气息,是一股淡淡的烟味儿。
当他的唇颤抖着碰上我的唇时,我告诉自己,现在的我不叫成辉,而叫CC,我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只为了救赎一个男人的绝望。
李云石深深地吻着我,我能感到他口腔里的炙热,那样的炙热在成辉的身体里,寻找着另一个人的灵魂。他辗转地亲吻我身上的肌肤,我的脑子里却出现了张老板、刚子、西子的脸孔,身体感受着李云石的索取,耳边是他绝望的呼喊:"CC,CC。。。"他们都在向我索取,索取我的身体,索取我的爱情。我现在终于才知道,父债真的要子偿,欠下的,就一定得偿还。我欠这个城市的,我欠所有人的,我就得拼了命地去还,直到我一无所有的那天为止。我不能反抗,即使这次反抗了,老天还是会在以后追讨回来,所以我得认真对待我每一次的还债,我尽力满足他们,我利用了我能利用的一切。你们知道吗,我真的尽力,尽力了,尽力了。
李云石把我当成CC,从他炙热的吻中,从他抱我时发出沉重的叹息中,我体会到了他对那个男孩绝望的爱情。我爱刚子,却必须放弃他,他爱CC,却永远不能拥有。
我们都是被这个城市抛弃的人,这个城市残忍地谋杀我们所有的希望,毁灭我们的爱情,我们只能靠在一起互相抚慰,我们曾经是孤独的,现在却依然孤独。

李云石靠在床上,手里握着烟,看着我穿好衣服。
我对他说:"我回去了。"然后走到门口拉开门。
李云石盯着我说:"成辉,谢谢你。"
我回过头看他:"谢什么?"
李云石抽了一口烟:"谢你。。。让我得到了他。"
我笑了笑:"难道你从没得到过他?"
他的烟灰烧得很长,马上就要断了,"没有。"他平静地说,"可是我爱他。"
我轻轻关上门,在门要关上的一瞬间,我看到他快哭了的脸,和脱落下来的烟灰。
他爱他,是的,他的爱在他死后依然延续着,在我身上延续着。
他爱他,他的理由那么冠冕堂皇,我是不是该为此喝彩,该为他纯洁无私的爱拍手叫好?

我一个人走在午夜的街上,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很亮的路灯和路灯下我长长的影子。身上还有李云石的气味,不是我熟悉的味道,我却带着它回家。
依然是妈妈给我开的门,她的脸有些憔悴,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她盼望着我能争口气,给那些欺负我们的人看,我却一点点迷失了自己。我被男人强奸,我又心甘情愿跟男人睡觉,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堕落,堕落在黑暗里,我还以为自己是干净的,起码心是干净的,可我是如此龌龊,值得被每个人唾弃。
我洗好了澡,用被子把自己包了起来,被子很暖,渐渐地我的身体也感到了温暖。
在这个午夜,能给我温暖的,只有这张棉被。
李云石的气味被沐浴露的香气覆盖了,我又变回了成辉,那个一直苦苦挣扎的成辉。我又想起了CC,我羡慕他,甚至是嫉妒,他有那么多深爱他的人,即使他死了,也有人为他哀伤,如果我成为他,是不是就能得到他们永恒的爱和思念?
我睡了过去,我做了一个梦,是个噩梦,我梦见,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狠狠地用棍子打我的头,我倒在冰冷的地上,我的脸上身上都被鲜红的血覆盖,我觉得我快死了。当我从梦中惊醒时,浑身都被汗浸湿了,这个梦好真实,就像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似的,让我禁不住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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