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掐灭了烟头:"你只要安安静静地等着就可以了,他自然会再找到你。"
我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觉得自己正被他出卖,他把我当作祭牲,一步步抬到神坛,只等着点燃熊熊的火焰,用我的身体祭奠他神圣的爱情。
"李云石。"我叫着他的名字,他看了看我:"怎么了小辉?"我发现他的脸被一层阴郁笼罩着,"你很自信,你觉得风扬就一定能信任我吗?"
他笑了笑,"小辉,这是一场赌注,赌他对CC的感情,如果他爱他,就一定会相信你。"
"那如果他不爱他呢?"
李云石眯起眼睛发狠地说:"如果他不爱他,我就杀了他,给CC偿命。"
我心猛地抽搐,原来他也有残暴的一面,他也是野兽。
我又问他:"李云石,如果我也回不了头了怎么办?"
他愣了一下,慢慢低下头:"如果连你也不回头了。。。"他停住了,然后悲伤地看着我,无语。
被李云石说中了,风扬果然又来找我,当然他不是刻意来见我,只是到维修中心来洗车罢了,可是我就是觉得,他来的目的不仅仅是洗车,因为他没按习惯的时间--星期五,而是提早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米色奔驰的身影。
我指挥他倒好车,跑上去给他开车门,他坐在驾驶座位上,换了另一副宽大的墨镜,依然遮住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他走下了车,绕到旁边的柱子子上抽烟。我刚要关上车门,他突然说话了:"帮我把车子里的座椅也擦擦,挺脏的。"
我应了一声,拿着抹布和皮具清洁剂钻到了车里,一边喷着清洁药水,一边使劲地用抹布擦皮椅。突然感到了前方的视线,我跪在椅子上抬起头,透过副驾驶的玻璃车窗看他,这样的姿势实在令人难为情,可车内空间不大,我只能保持这个姿势。我看到他拿烟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然后缓缓送到嘴里,猛地吸了一口,冲着我的方向吐了出来,灰白色的烟雾让他的脸变得更加虚幻。我连忙低下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突然不小心碰了一串东西,哗啦啦地响着落在了车底。我慌忙捡起来,没来得细看就把它小心放在挡风玻璃下面,似乎是一串金属项链。
他的手又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抱起手臂仔细盯着我。我被他盯得汗毛直竖,就如同一个没带猎枪的猎人,面对野兽时的孤立无援。我更快地擦着,椅垫,椅背,车门,车窗。。。终于手忙脚乱地清理好了车子,从车里跪着爬了出来。
"好了。老板,还要洗外边儿吗?"我恭恭敬敬地站好问他。
他摇摇头对我说:"不用了。你。。。快下班了吗?"
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过时间了,今天您来得晚了。"
他没说话,钻进车里发动了引擎,发动机响了好半天,车子都没动起来,然后他摇下车窗对我说:"成辉,陪我兜一圈儿怎么样?"
我装作一脸茫然:"老板,我哪能坐您的车。。。"其实,我已经在笑了,他没发现。
"上来吧,我有事儿想问你,跟我去喝一杯。"说着把车门从里边打开。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着,跳上了车,车子刚开了几米远又停住了。我打开车门从车里钻出来,太得意忘形了,竟然忘了换工作服。我换好工作服走出来,看到他静静地坐在车里,有白色的烟雾从车窗旁边飘出来,他又在抽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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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着车,载着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几圈。始终都目视前方,一句话也不说。车里的空气沉闷,再加上烟雾弥漫,我越来越觉得憋闷。
我看看他,他依然面无表情,我忍不住问他:"风老板我们要去哪儿?"
风扬没有回答,我接着问:"您好像心情不太好,要不就把我放在路边儿,我自己回去?"
他依然不答,我暗暗叹了口气,转过头来,随便他爱说不说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你以前有没有过别的名字?"
我觉得奇怪:"没有啊,一直叫这个名字。"
他又问:"那你有没有出过什么意外,例如车祸,或者撞到头?"
我更奇怪了:"没有啊,我一直挺平安的。"
他又指了指挡风玻璃下我捡起来的那串金属链子:"那你认不认识它?"
我拿起那串链子,仔细地看着。银白色的链子,椭圆形的环一个套一个,链子的坠子是一个方形的小锁,锁头的中心刻着一个大大的字母C,沿着字母的凹槽,镶嵌着三颗钻石--绝对是钻石,那样眩目的光芒,那样澄清的纯净,只有钻石才配拥有。项链在灯光的反射下,散发着柔和的银辉。
"没见过,不过挺漂亮的。"我衷心地赞美。
他淡淡地问:"真的漂亮?"
我用力点点头:"漂亮。"
他嘴角裂着,自言自语道:"错了。"
我问:"什么错了?"
他突然踩了刹车,打开车门,然后从衣服口袋掏出皮夹子,从里边抽出一张一百快丢给我:"在这儿下去吧,一百块够你打个的了。"
我没有接那一百块,慢慢走下车,对他说:"我自己能回家。"然后重重地关上车门。
他缩回手冲我点了点头:"对不起,认错人了。"脚踩油门,绝尘而去。
我望着他绝情地离去,自嘲地笑了笑:"成辉,你不是CC,对于他们来说,你就什么都不是。"
我一个人走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看着来往的车辆,它们都急匆匆地从我身边驶过,我不知道哪一辆能为我停下,真诚地对我说:"成辉,上车。"
我拨通了李云石的手机:"李云石,他知道我不是CC就把我扔在路边儿了,你来接我吧。"
李云石问我具体位置,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景物,陌生,看了半天,也没辨认出到底身在何方,我拿起手机苦笑着:"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还是打了的回到家,也许对我来说,不是风扬的米色大奔,也不是李云石的热带风暴,只有这辆深红色的捷达才真正适合我,普通却到处都有,只有出租车司机才会真诚地对我说:"请上车。"只有他们,才不会把我扔在路边儿不管,就因为我不是另外一个人。
我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地呼着气,告诉自己:可以回家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贵公子
我仍然在维修中心上班,每天洗车,还跟别的师傅学了很多修车的技术,我已经能解决一些简单的问题了。即使风扬不再来洗车,或者说不想见我这个冒牌货,我也能有个工作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我以为风扬不会再来找我了。
可他还是来了,依然是周五的傍晚。
他来的时候我正躺在车底下专心致志地拧螺丝,螺丝很多,车下面的空气不好,我带着口罩屏住呼吸不去闻那股汽油味儿,按理说工作了这么多天,应该习惯这味道了,可我天生对汽油味儿比较敏感,一闻到这味儿就条件反射似的头晕想吐。我一个个拧着螺丝,头又有些晕觉得该出来透透气,一点点从车底下蹭出来,一双黑皮鞋也一点点儿地进入我的视野,顺着皮鞋看上去,深灰色的西裤、西装、雪白的衬衫、浅灰色的领带、英俊的脸、银丝边儿水镜,风扬像一尊高贵的古希腊神像一样,降临在我的面前。
不知道他在旁边儿看了我多久,我愣了半天,立刻从地上弹起来,擦擦额头的汗,毕恭毕敬:"风,风老板。"
风扬上下看了看我,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确定我到底是不是那个被他扔到路边儿的人。
"你怎么这么脏?"他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我才注意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到处都是车油,双手黑漆漆的,还握着一把大号儿的扳子。我连忙扔下扳子,摘掉口罩:"干活儿呢,钻在车底下,不脏才怪。"
他一边盯着我一边慢慢微笑,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我也傻呵呵地回笑他。
风扬一边笑一边对我说:"车库有没有镜子?你可以去照照。"
我笑着说这又不是理发店,又没有女人,哪来的镜子,看汽车反光镜就行了。我走到反光镜跟前,蹲下去照了一会儿,然后也笑了出来。现在才知道风扬为什么会对着我笑,因为我的脸已经被分成了两半,口罩遮住的部分,皮肤干净白皙,可露在外边的部分,像抹了黑脸的包公。原来风扬是在嘲笑我啊。
风扬走过来对我说:"去把脸和手洗干净。"
我说:"风老板你不洗车了?我洗干净了待会儿洗车又会脏的,况且我车还没修完呢。"
他皱了一下眉:"今天不洗车,你跟我去个地方。"
我又想起了他把我丢下的事儿,使劲摇摇头:"不去,你要是再把我扔下怎么办?"
风扬笑了,"今天肯定不会把你扔下,我保证,成辉。"
我想了想,虽然不敢信他,可为了CC和李云石,我就豁出去一次,只要他不把我扔到荒郊野外,大不了再打车回家。
"那你等等,我去跟老板说一声,换个衣服。"
风扬点点头,我跑去和老板说我要提前一点下班,老板朝外边看了看,看到了风扬,担心地对我说:"跟风老板出去吗?"我没吱声,他又说:"小辉别怪我多嘴,这个风老板你还是少招惹得好,有钱人家背景都复杂,咱们小老百姓还是过过安稳日子最好。"我说谢谢老板的关心,我自己能掌握分寸。老板见我没有悔改的意思,又不甘心地说:"他一直在这儿洗车,几年前总带一个男孩子过来,挺招摇的,偶尔也会带女孩儿来,都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说起来,那个男孩儿跟你还挺像的,不过比你张狂多了。"
我一震,他说的那个男孩肯定是CC,原来李云石把我安排在这儿真的是用心很深,那我干吗还要浪费机会?
我换好了衣服洗好了脸,风扬又靠在车子上抽烟,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挟着一根细长的烟管搭在车盖上,目光又落在外面,看不清他的脸。这样优雅的男人,全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忧郁,缠绕着淡淡的忧伤。我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外面还很亮车库里很暗,这样看过去,他的身影就显得有些落寞。
他在想谁?是CC吗?
我轻轻走过去,不想打扰他,可还是要开口:"风老板,我好了。"
风扬转过头笑了笑,透过水镜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很漂亮,只是似乎把什么掩藏住了,偶然流露的东西,却是转瞬即逝。
我们在市政府附近的一家大型高档购物广场门口停下了。
他停好了车,我问他:"到这里来干嘛?要买东西吗?"
风扬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进去,我也跟了进去。
果然是高档商厦,里边金碧辉煌的,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大大的橱窗,通透的玻璃,背着手像游魂一样走来走去的服务员,人烟稀少的地方。我突然局促起来,看看自己身上廉价的衣服和脚上穿得半旧的球鞋,突然很想逃出去。风扬看出了我的不安,拉了我的胳膊一下,然后一闪身进了一家店,我抬头看了看几个英文字母:Armani。我只记得这是一个外国的品牌,既然是外国的,就肯定价格不菲,风扬他可是个的的确确的贵公子。
服务员一看见他都露出了春光,我又想起了一部电影的名字:春光乍泄。见到了风扬,就像见到了财神爷,当然要乍泄了。
"风老板,要我为您介绍春季新款吗?"女服务员鞠了90度的躬,然后眼睛就离不开风扬了。
风扬走了一圈看了看,然后从架子里拎出一套藏青色的西装对服务员说:"这款看有没有适合他的。"他看向我,我正无聊地靠在大门边儿上,等到服务小姐捧着西装衬衫笑着冲我奔来的时候,我还不相信风扬说买东西,原来是要给我买衣服。
我愣在那儿,小姐也定在那儿,我俩就像被使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风扬坐在沙发里对我说:"愣着干什么?去试衣服。"
我说:"我试衣服?为什么?"
风扬有些不耐烦:"让你试就去试,哪那么多废话?"
总不能干挺着,我很不情愿地跟着服务小姐走到试衣间,极不情愿地套上那身昂贵的西装。
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呆了一下,然后服务小姐脸红着说:"太合适了,太合适了,就像您量身定做的一样,就是鞋子还不配。"
我看了看镜子里的我,明明是小丑,却穿上了王子的衣服,穿上了王子的衣服,就能变成王子了吗?
我对镜子里的风扬说:"试好了,我去脱了。"
风扬说:"脱什么?你今天就穿着它。"转头对服务小姐说:"再给他配双鞋,配条领带。"小姐答应着,飞快地挑选了一双黑色的皮鞋和一条蓝色的领带。
我不想穿,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太昂贵,我这么低贱的人,穿上这样的衣服会没有底气,我不会像风扬那样潇洒自信地走在路上,接受男人女人倾慕的目光。我只能低着头,然后飞快地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我不想引人注目,我不想要那些光芒。
可我不敢违抗风扬。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我总是提不起气,原来那点儿傲气也不敢轻易表露出来,也许是为了CC,我必须要努力讨好他吧。
风扬开着车又把我拉到了一个地方,有很多的大型集装箱和货运车。
然后风扬打了个电话,就有人过来让他签单子,我们跟着那个人来到一个很巨大的集装箱面前。
箱子开了,白色的车身,黑色的轮子,一点点地被拉出来,是一辆车,只不过这辆车和一般我见过的车不同,很宽大,而且,很长。我看着它,每次我以为它的头该出来的时候,却总是没到尽头,在我最后放弃对它长度的猜测时,它终于神气活现地来到我们面前。风扬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然后他拨通了电话:
"曹力,你从美国弄了什么玩意儿给我,怎么这么长?"
"什么?悍马?太招摇了,你叫我怎么开出去?"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回头再联系。"
风扬挂了电话,取了钥匙,然后叫醒了一直呆看着的我:"愣着干什么?上车!"
上战场
风扬让我上那辆吓人的车,我死也不肯上。我觉得那不是一辆车,绝对是一个移动的监狱,如果我进去了,就休想再轻易出来了。
风扬见我死活都不肯上,要把我强行拖进去,我反抗,要回家,他却不让,惹得周围的工人都在看我们。本来车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再加上两个男人在一起撕巴,晚上的新闻频道就有猛料可以爆了,嘿嘿,题目就叫:某某市惊现超长悍马,两男子为争宝马名驹大打出手。他给我套名牌衣服,他拖我坐这暴发户的破车,他到底想干什么?
风扬突然打了我耳光,趁我晕头转向的时候,把我塞进车里。
如果是看到它的外表已经让我目瞪口呆了,那么车里的风光,就足以让我晕死过去。这里边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娱乐场所、客房、酒吧、观光厅、电影院、KTV。。。行了,您能想到的娱乐设施它全都有,这是车吗?不会是一座装着轮子的高档会所吧?有钱人的把戏!
看得出来,风扬也对这辆车的奢华感到无可奈何,他在驾驶室里坐了一会儿,把发动好的引擎又关上了,然后他拨通了电话:"喂,马哥,到国际货运中心来一趟。。。对,帮我开车。。。我当然会开,可是曹力从美国帮我订的这辆,恐怕有点难度。。。嗯,8点钟要赶去参加一个聚会。。。好,我等你。"
原来也有风扬驾驭不了的野马,悍马果然是匹"悍马",我心里有些幸灾乐祸的得意。等等,他说要去参加什么聚会,难道要带上我?我顿时紧张起来。他看我浑身不自在,问我:"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