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哥哥狠狠一眼瞪向最小的弟弟,兰若脸红耳赤,全没了半点平日镇定从容之态,关洲见他窘得厉害,缓缓放开他,似笑非笑地看看炽水:"原本我是当作你们不在的,只不过,你一开口我便是再想自欺欺人也不行了!"
兰若啐道:"胡说八道!"他干咳两声,勉强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炽风在花万群手下,小洲,有时间你为他们两个引见引见!"
炽风笑道:"不用啦,我与花将军已见过面了,只不过花将军并不知道我是王爷手下的人。"
兰若想了想,缓缓道:"花万群我最是了解不过,是个重性重义的真汉子,是时间让他知道我已到了京中了。"他转向关洲:"小洲,明日你设法将我那信转给花万群,看看他的反应,若如我所料,後日晚上我和你夜访神威将军府。"
关洲皱眉:"我一人去即可,你身子受了寒,只怕......"
兰若微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无妨,总要让花万群见见我才能去得他的疑心。"
关洲想了想:"後日我通知苏原,让他回状元府!"
兰若笑笑:"偏你如此小心,也好,你让他回来吧。"
炽火沈声道:"王爷的毒要如何才能全解了?"
兰若淡淡道:"不知道,‘勾魂'剧毒无比,现下没有什麽好的方法!"
关洲见他竟似全不在意的模样,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五兄弟互相望望,面上均露出担忧的神情。
兰若看著他们这副模样,失笑道:"便是解不了,也只是身体弱了些,不会危及生命,你们不必如此担心!"
关洲最见不得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何止是弱了些?这三年来竟似一年不如一年,这毒留在体内总是个祸根,便是你不担心,我却时时不放心!"
炽火接口道:"小少爷说得有理,王爷,不如托丁来楚去在江湖上访访,不定有什麽奇方!"
兰若摇头道:"待京中之事解决了再说吧!这时候提起解毒之事只怕引起兰显的注意。"
关洲和炽火等人也知道此话有理,却仍是放心不下,特别是关洲,简直是忧心忡忡,兰若这段时间身体状况似是愈发地差了,关洲见一次苏原便忍不住责怪一次,苏原懊恼到极点,乖乖地听他冷嘲热讽,连吵架的心都没有了。
巡更的五声更响,五更斜月入空船,几人这才意识到天快亮了,兰若清美的脸庞隐隐透出一片苍白,神情也显出几分疲惫之色。
关洲冲著炽火等人使了个眼色,炽火会意,恭身行礼:"王爷还有什麽吩咐吗?"
兰若挥手道:"今日就到此了,你们下去歇息吧!小洲替你们在东厢留了房间。"
炽火摇头拒绝:"属下们不在状元府留宿了,以防被人发觉。这就回去了!"
兰若点头道:"也好!你们快走吧,不一会儿便要天亮了,回去得快还能休息片刻。"炽火等人相视一笑,行礼後退出屋外,翻身出了状元府。
关洲关了房门,回头一瞧,兰若已经坐不住了,半身靠在床头,眼睛微眯,神色倦怠无比。
关洲走过去,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脸颊,忍不住埋怨:"偏不注意,总是勉强自己。"
兰若闭著眼睛笑道:"过了这段时间便好了!我累得紧,想睡了。"
关洲担心地抚了抚他的额头,替他脱了衣物,扶著他躺好,将火炉中的炭火微微减了几分,自己脱了衣物也上床休息。
兰若静静地躺著,关洲温暖的怀抱拢了过来,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小洲,我不会离开你的,不要太担心。"
关洲沈默地搂著他,片刻後慢慢道:"这段时间你的身体似乎又差了几分,我怎能不担心?"
兰若翻个身,将自己全身缩进关洲的怀中:"不要紧,只不过最近想得过多,有些劳累了,又正逢冬季。待立了春,过了这段时间好好休养,便会渐渐转好的。"
关洲叹道:"但愿如此。你累了,快睡吧!"
兰若确实疲倦到极点,低低地咳嗽了几声,不再说话,不一会儿呼吸渐渐平稳,沈沈睡了过去。
关洲借著微闪的烛光细细地看他柔和秀美的面庞,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地吻著,喃喃道:"欢,我爱你!"
第二十章
第二日下了早朝,关洲笑眯眯地步出宫门,远远看到德柱鬼头鬼脑地向著他打手势。
关洲心里暗笑:好呀,就担心你不怕死,你这麽怕死,小爷不用用你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他慢腾腾地走到德柱身边,脚步不停,低声道:"到全福楼!"竞自走了过去。
德柱不敢吱声,跟在他身後,遥遥隔了百来步的距离,慢慢向著全福楼的方向走去。
关洲大摇大摆地走进全福楼,在小二殷勤的招呼下上了二楼一间临窗的雅间,看了菜单,向楼下望了望,结帐的冤大头正急急忙忙赶了过来,顿时心情大爽,大口一开,全是全福楼的招牌菜,一口气点了十来道。
全福楼不愧为百年老店,厨师的手脚就是快,待得德柱气喘吁吁地走进雅间,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菜肴。德柱吞了吞口水:"状元公,这麽多菜我们两个吃得下吗?"
关洲笑嘻嘻:"不瞒公公说啊,我虽然是个状元,又被皇上新封为常侍,旁人看上去必定风光无限,其实......唉!我可是真正的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家里是一穷二白,连跟著我的小书童也吃不饱,面黄肌瘦的。这次公公请客,公公是宫里的贵人,家大业大,银子多得流油,我想著能吃饱一顿算一顿,就多点了几道菜。若是吃不完,也好打包带点回去让我家的小书童尝尝鲜!"他这话罗里罗嗦,胡说八道,反正板上钉钉:这顿饭公公铁定是您付帐了!直把德柱气得半死:一个太监,谈什麽家大业大,虽是个太监头儿,月禄不过一个从四品官的月傣银子,哪儿能有流油那麽多,这死小子明摆著敲诈!
德柱自认倒霉,闷头坐下来,提著筷子一阵猛吃,得多吃一点,自己出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好肉疼哦!
关洲肚子里笑得翻天,手上不停,嘴巴咬得咯吱咯吱响。
两人吃到再也吃不下去了,德柱懊恼地瞪著桌上剩了一大半的菜,心里直把关洲骂得狗血淋头。
关洲笑眯眯地擦嘴,清咳出声:"公公看上去神清气爽啊!"他从怀里左掏掏,右摸摸,拿出一粒赤红色的药丸:"这颗药丸看来我是白带了!"
德柱吃了一惊,伸手便夺,关洲手一晃,药丸缩进衣袖里:"公公,不要心急嘛!"
德柱好汉不吃眼前亏,笑意泛了开来:"状元公,昨日说好要将解药给奴才的。"
关洲从衣袖中重新掏出药丸,放在掌心滚来滚去,德柱死死瞪著他掌中的药丸,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了几分勉强。
关洲用手指拈起药丸,吹了吹,伸到德柱眼前:"公公,你看看,这可是最最正宗的解药哦!"德柱陪笑:"奴才知道状元公良心最好!"
关洲不理他的陷媚,收回手,脸上的笑容隐去:"要解药也不难,我只想要公公的几句话!"
德柱心里"格登"一下:这死小子又想问什麽?面上仍是笑得桃花儿开:"状元公有什麽话要交待奴才?"
关洲眼神犀利,缓缓开口:"太後现今仍住在慈宁宫麽?行动可自由?"
德柱一愣:怎麽问到太後了?他对这个老主人十分有感情,忍不住有些伤感:"太後娘娘仍住慈宁宫,行动也算自由,只不过,唉,身边的人使得都不称心哪!"
关洲捏著药丸,再问:"据说太後还有一儿一女,不知这对皇子公主现在何处?"
德柱更为伤心:"要说娘娘这许多皇子中,五公主是最孝顺的,八王爷是最和善的。可惜呀......"
"怎麽?"c
"五公主去年已被皇上下旨送到鲜卑去和亲了,八王爷......死了有三年了!可怜的娘娘,老来丧子,差点跟著八王爷去了,偏偏女儿又被送到关外,都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活著见面!唉!"
关洲脸上似笑非笑:"公公,你说这些,不怕被皇上知道砍了你的头?"
德柱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走到门口,四下里望了望,关上门:"状元公啊,奴才是看您人实诚,跟您说了几句心里话,您可不能害了小的!"
关洲不动声色:"公公坐下吧,我还有事要问!"德柱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眼神有几分疑虑。
关洲继续问:"八王爷是怎麽死的?"德柱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据说是在外面给歹人害死的!"
"公公怎麽看?"
"唉,皇家的事我见得多了,上头说是害死的就害死的吧,谁知道呢?"
一阵沈默,关洲靠在椅背上,眼睛微眯,只管转动著手里的药丸,半晌不开口。德柱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状元公,那个......解药?"
关洲缓缓道:"公公还记挂著太後吗?"
德柱没得到结果,有些丧气:"自然记挂著,太後对奴才那多好啊!"他想到以前在慈宁宫中仗著主子作威作福的日子,脸上不禁露出了向往之色。
关洲看了看他的神色:"公公可愿帮我做件事?"
德柱看了看药丸,迟疑地望著他:"状元公要奴才办什麽事?"
关洲转了转手里的药丸,一字一句道:"我要面见太後!"他挥手制止了德柱的话:"你放心,我只是见见太後,没有别的意思,不会有什麽事牵连到公公!"说著,把手里的药丸捏了起来,对著阳光仔仔细细地观察。
德柱看了看药丸,低头想了片刻,终於咬牙道:"好!"
关洲哈哈一笑,痛快地将药丸摔给他:"公公请用!三日後我要见到太後,还望公公废心安排!"
德柱忙不迭就著酒杯将药丸吞下去,方舒了口气。
关洲看著他终於将药丸吃了下去,突然笑眯眯地开口:"哎哟!"德柱吓了一跳:"怎麽了?"
关洲神色严峻,竟似带了几分歉然之意:"公公,我......我今天早上起得迟了,太过匆忙,药丸拿错了,这颗是毒药。"
德柱怔住,突然弯下腰将两根指头伸进嘴里,拼命地挖,妄图将已经吞进去的药丸吐出来。
关洲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公公,您别挖了,挖不出来的!这毒药比昨天那颗更毒,以毒攻毒,昨天那颗的毒算是解了,三日後我定会将这枚毒药的解药带给公公!"
德柱垂头丧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里气得个半死,脸上却半点火都不敢泄了出来:"但愿状元公言而有信,不要再拿错药了!"
第二十一章
德柱一步三叹地走了,关洲靠坐在窗口漫不经心地瞟来瞟去,吃著桌上剩了一大半的菜肴。
不知道他瞧见了什麽,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意,不再看一眼桌上的剩菜,飞身一跃,跃到楼下一处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远处,神威将军府的轿子摇摇摆摆走了过来。
根据兰朝的制度,武官在京时,除有非常事情发生,平日只能坐轿上朝,这项规定,便连当年的三王爷神武大将军兰旭也不曾违反过,花万群自然更不会违反,每日规规矩矩地坐轿上朝,再坐轿回府。
此时,花万群端坐在轿中,双手搭在轿杆上,虽然轿子颠得厉害,他的身体仍是纹丝不动。
突然,轿子一个剧烈的颠簸,右边猛地踏了下去,花万群吃了一惊,右手猛地抓住轿杆一提,轿身堪堪稳住,没能摔下去。身边微风轻拂,抬头一看,一个人稳稳地坐进轿中,正冲著他笑得温和无害。
外面仍在喧闹,几个轿夫破口大骂暗施偷袭的人,周围围了一圈的行人,议论纷纷,一时街市上所有的老百姓都凑了过来,想看看是什麽人敢惹到神威将军的头上。
花万群淡淡地瞥了一眼仍然笑得十分无辜的关洲,微微掀开点帘缝斥道:"这麽点事慌成这般模样,成何体统?还不快回府!"
轿夫顿时噤了声,围观的闲人见将军不悦,不敢再看,陆陆续续散了开去。
关洲摸摸鼻子,自己几枚花生米不偏不倚打中右侧轿夫的膝盖处,右边两个轿夫同时跪了下去,幸好花万群功力深厚,及时提出了轿子,若是花万群来不及反应滚出轿外,自己可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了!想到原是自己无理在先,顾不得花万群的铁板脸,讨好地冲他笑了笑。
花万群不动声色:"坐过来点,你那边份量会加重。"
关洲干笑著挪动身子靠进他,花万群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脸上毫无表情。
关洲偷偷看了他两眼,见他不理睬,自知理亏,摸摸鼻子,不敢吱声。
轿子一摇一晃地进了将军府,停了下来,花万群帘子不掀,在轿中沈声喝道:"抬到书房门口!"
轿子又晃悠了半盏茶的功夫停住,花万群继续压著声音:"你们都退下去,叫花英过来!"
几个轿夫面面相觑:将军今天中了什麽邪,以往坐到府门口便急著出轿,今天抬到书房了仍不下轿,却叫花总管过来做什麽?碍於将军威严,话是不敢问出口的,只能急急跑去找花英。
花英听了轿夫的传话,满肚子疑惑地赶了过来:"将军!"花万群"嗯"了一声:"让他们走,你进来!"
花英更是奇怪,吩咐那几个轿夫过半个时辰後再来将轿子抬到轿房去,打发走了,自己钻进轿子里。
刚一进轿子,便与一人面对面地碰了个正著,花英吃惊地看著面前关洲笑得眉眼弯弯的俊脸,脑子瞬时打结,怎麽也反应不过来。关洲小声道:"花管家,我们又见面了!"
花英瞪大眼睛呆呆地看著他,嘴巴半张,发不出声音来。花万群轻咳一声:"你要看到什麽时候。"
花英回过神来,臊了个大红脸:"你......你怎麽在将军的轿子中?"
关洲看看狭小的轿厢,忍不住问道:"花管家,你要我在这儿跟你说麽?"
花英的脸一直红到耳後根,退出轿外,四下里检查了一遍,低声道:"出来吧,没人!"
关洲跳了出来,四周望了望,微微一闪,已窜进了书房。
花万群慢慢跨了出来,望著自己管家仍在不好意思的脸,忍不住轻轻抚了上去:"什麽时候脸皮子变得这麽薄了?"
花英的脸"轰"地一下红透了:"我去叫他们来提轿子。"不等花万群反应,已飞身冲了过去。
花万群微笑著望著他慌慌张张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书房。
关洲瞪大眼睛好奇地盯著他,嘿嘿一笑:"将军和花管家感情好得很哪!"
花万群瞥了他一眼,慢慢走到书案边坐下,随手端起小杯子,啜了一口:"关大人对本将的私事很好奇吗?"
关洲发现自己一见著这位将军便想摸鼻子,此时右手忍不住又摸到了鼻子的部位,苦笑道:"没有没有,下官对将军的私事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将军不要误会!"
花万群的手指慢慢刮过杯沿,缓缓道:"没有就好!本将差点就误会关大人也是那种喜欢探人私密、乱嚼舌根之辈了!"
关洲继续摸鼻子:"幸好将军还没有对下官的人品下定论!"
花万群微微一笑。书房门外传来零乱的脚步声,几名轿夫压低声音商量著今晚到哪儿去喝酒,不一会儿,话声越来越远,想是抬著轿子离开了,花英推门走了进来。
关洲的手总算从鼻子上收了回来,接过花英递过来的香茗:"多谢花管家!"
花万群道:"花英,你也坐下!关大人,此次半路伤我轿夫,摸到我轿中来,不知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