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死後,她抚养两个姨侄长大成人,却又发现兰旭居然与自己的幼子产生了违背人伦的感情,她害怕此事被先帝发觉,威胁兰旭要将兰若欢毒死,自己虽不能管得妹妹的儿子,却可杀了自己的儿子,免得他继续做那等天地不容的丑事。
兰旭爱极兰若欢,情愿以命易命,喝下了她亲手斟满的慢性毒药。此後,怕她加害兰若欢,每次都准时前来喝了毒药,直至最终毒发身亡。
第二十七章
兰旭过世後,太後心中既得意又害怕,得意的是兰旭最得先帝宠爱,突然暴死,自己儿子争夺帝位便少了一名最厉害的劲敌。却又午夜梦回,汗湿重衣,妹妹愤怒的脸庞,兰旭哀伤的眼神在梦中是那般地清晰骇人!
她虽然心魔缠绕,夜不成寐,却因自幼良好的教养,仍能克制自己不露声色。先帝病重时她尽心服侍,终於从先帝口中得知皇位欲传给皇八子。她心下大喜,终是自己的儿子夺得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偷偷嘱咐长子将弟弟寻回。
她算来算去,却未能算出长子对帝位的觊觎之深,竟能骗得弟弟拱手让出皇位,交出兵权。
当她看到小儿子冰冷的尸体,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她原先欲加害兰若欢是假,威胁兰旭是真,却不料自己毒死兰旭这个眼中钉後,不仅要了丈夫的性命,连最心爱的小儿子也一并送走了。
其後女儿远嫁,新帝驾空了她娘家势力,杀了她的哥哥,这一系列的变故彻底催毁了她苦苦支撑的意志,终於软弱地接受了新帝的安排,从此幽闭在慈宁宫中,除了同仪公主偶尔进宫请安外,便连後宫嫔妃轻易也见不到她。
关洲拿出来的荷包正是太後当年亲手所绣,挂在小儿子的脖子上,里面是从皇庙求来的护身符,此时那符已被取出,只有一个空空的荷包。
关洲见太後情绪激动,暗暗舒了口气:还好,她心里终是疼爱儿子的,看这番情况,只怕凭她的阅力,必能猜得下毒人是谁了。
果不其然,太後毕竟是太後,母仪天下数十年,慢慢恢复了镇定,稳稳站好,抓著荷包厉声问道:"你说他被人下了毒?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毒害他?下的什麽毒?"
关洲抬起头来,目光定定地注视著太後,一字一句道:"他被下的是天下第一剧毒‘勾魂'!"
太後身子一晃,脸上表情突地惊骇凄然,身体不自觉又靠在了柱子上,喃喃道:"是他......是他......"她突地瞪视关洲,眼神凌厉:"你可知凭你今日所说的,哀家便可要了你的命!"
关洲冷冷一笑,站起身来,掸了掸跪皱的长衫,慢吞吞道:"死了一个三王爷,差点将他也搭了进去。难道太後还想再死一个,彻底断了他的生念?"
太後一惊,退後几步,身形堪堪碰到珠帘,帘子如水般摇了过去,发出叮叮咚咚清脆的响声。
关洲盯著太後的眼睛:"三年来,他身中剧毒,苦不堪言,若不是得遇名医,早已魂归九泉!太後,您顾得大儿子,便不要他了吗?"太後有些颤抖,嘴唇翕动著说不出话来。
关洲继续道:"您可知这三年他是如何过的?怕被人发现,他只能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便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太後,您是他的亲生母亲,於心何忍哪?"他嘴里说得凄凉,心里暗念:这可是胡说八道了,怎地把欢比作犬了,回去自己掌嘴!
太後事神情突地悲愤,似是想起了什麽,目中竟露出几分心痛焦急,直视关洲:"他......他竟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吗?"
关洲微微点头:"太後,他要我转告您:他不要权势富贵,只望能在朗朗青天下堂堂正正地生活!太後......"忽地跪了下来,叩头顶著地面:"他是您的亲身儿子啊,他受的罪还不够吗?您忍心看著他抑郁到老,终生不得安宁吗?太後,您帮帮他,还他一个公道吧!"
皇太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串串滑落下来:"你起来吧!回去告诉他,便是拼了哀家这条命,也定要......定要还他一个公道!"她这话无疑是摆明了立场,在两个儿子中间,终究还是选择了小儿子。
关洲伏在地上呜咽,脸上却不自觉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幸好他低垂著头,太後心思繁乱也未曾注意到。
德柱在慈宁宫外跺著脚望风,耳听著四更的更声响了起来,暗暗嘀咕:"小爷爷呀,你还不出来吗?这都过了四更了。哎哟,冻死了!"他悄悄打开宫门,走了进去,回身关好宫门,正要走进内宫瞧瞧,只听里头传来太後的声音:"德柱。"德柱急忙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进去。
太後仍端坐在珠帘後:"你带关常侍出宫去吧,小心行事!顺便去看看紫芳!哀家让她去做点白粥,这都什麽时辰,怎地还未做完?"紫芳是皇帝送给太後的贴身宫女,太後使唤人不多,平常几个眼前的宫女已去休息了,今天轮著紫芳值夜,三更不到时便被太後遣去亲自做粥,
德柱瞟了眼关洲:"关常侍,您随奴才出宫吧!"
关洲正正经经的跪拜嗑头,站起身来,退到门槛处,才与德柱一起转身出了内宫。
到了外间,德柱拿了套太监服要他换上,关洲一笑:"我怎麽来怎麽回去,偏你这麽多事!"抓了放在一旁的夜行衣重新穿好,蒙了面,推开宫门,刚要离开,德柱忍不住喊了一声:"关大人!"
关洲心里一笑,转过头来,假装不解:"公公还有什麽事?"
德柱吱吱唔唔:"那个......那个解药!"
关洲恍然大悟,扯开面巾:"哦,给你!"随手抛来一粒丸药,德柱忙不迭接住,塞进口中,咽了下去。
关洲看著他缓缓道:"公公,张妃死得可难看?"
德柱一惊,慌忙道:"关大人请放心,奴才知道轻重!"
关洲笑笑:"公公在宫中这麽多年,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懂得比我多得多了!想必不需我来叮嘱!"
德柱急急点头:"奴才省得,奴才明白!"
关洲收起笑容,冷下脸来:"但愿公公真的明白。否则......"他突地一伸手,屋中茶几上的一个茶杯腾空而起,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关洲不再说话,蒙上面巾,出了宫门,几个起跃,身影已是不见。德柱张大了嘴巴,想不到这位文状元的武功如此高深,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关洲回到府里,在门房处脱了夜行衣交给一直候著的树儿,问道:"王爷歇了吗?"
树儿无奈地摇摇头:"原先歇下了,隔不得多久又起身了,只说想看书。其实,还不是记挂你啊!"
关洲皱眉:"这麽晚了还不歇息,只怕身上又要不好!你也不劝著点。"
树儿撇嘴道:"王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啊!哪是我劝得了的。"
关洲一边出了门房,一边吩咐:"去做点宵夜吧!想必王爷饿了。"
树儿忍不住笑道:"少爷,你自己想吃说一声就是,何必拿王爷说事儿!"
关洲哼了一声,回头翻了个大白眼,脚下不停,直往沁兰院赶去。
兰若坐在床上,盖著棉被,就著烛火翻著《唐诗》,正心不在焉地读著,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抬起头来,正是关洲急急闪了进来,舒了口气:"总算回来了!"
关洲虎著脸走了进来,一把夺过他手上的书,摔在桌上:"说好早早休息的,怎地又不睡?"
兰若陪笑道:"我这不是在床上吗?"关洲气结:"你这是睡觉休息吗?"
兰若伸手揽住他的腰身,抬起头来,无辜地道:"我担心你!"
关洲狠狠搂住他,咬牙切齿:"身子刚好了几天就不注意,你总是让人不安心!"
兰若将脸埋在他怀里,吸取他身上浓浓的气息,微微闭上眼睛,软语相求:"别生气了,你去那种地方,叫我怎能睡得著?"
关洲受不住他那可怜兮兮的声音,叹道:"幸好花英的药管用,若是平常,如此强撑,只怕又要病了。"
兰若偷偷一笑:装可怜,这招最管用了,每试必灵!柔声道:"我有那麽没用吗?"
关洲不忍伤他的心:"怎麽会?你还是我的老师呢!"
兰若抬起头来,两人相视一笑,算是吵架结束了。
第二十八章
"来去酒楼"今日又歇业了,奇怪的是虽然歇业,楚大掌柜却似乎更忙,忙得连走路的时间都没有了,全用轻功飞来飞去;丁小二也一脸紧张样,把店内所有的桌椅条凳擦得干干净净,不时还走到门口去张望一下,喃喃道:"也该来了吧!小去,你的菜可烧好了?"
"快好了。"楚去探个头出来:"你别急啊,都说了要过了午时。"
丁来皱著眉头:"你说他们大白天出来不会出什麽事吧?"
楚去正要答话,便听到一个笑嘻嘻十分欠扁的声音响了起来:"有我在,能出什麽事啊?"
两人对望一眼,脸上神色一喜,双双抢出门来。
午後的阳光柔和地洒了下来,门口站了两个人,一人正是关洲,另一人身材颀长,面目和顺,披了一袭白色的貂绒披风,竟是个陌生人,此时正微笑著望著他们,眼神清亮。
楚去还在思索记忆中是否有这个人的存在,丁来已出声唤道:"王爷!"
楚去吓了一跳,王爷?这人是王爷吗?他仔细一瞧,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温和柔美,如清潭幽谷,深遂悠远,不正是王爷的眼睛吗?
关洲永远都是嘻皮笑脸地:"怎麽?请我们过来罚站啊?"
两人回过神来,让进屋内,丁来搬了软椅过来:"王爷,坐这儿!"
兰若失笑道:"你们把我当成小孩子了,不必如此。"
楚去笑道:"你们先坐著聊会儿,还有两个菜,我炒完了便可开饭了。"
兰若阻止:"别再忙了,我们两人能吃得多少?楚去,你也过来坐会儿吧!"
楚去嘻嘻一笑:"放心吧,没几个菜,只是王爷喜欢吃的!你们先聊著,我一会儿就过来。"说罢,圆滚滚的身子已呼地一下跃进了厨房。
兰若笑道:"楚去的轻功不让当年啊!"s
丁来撇嘴:"王爷不要夸他,小心这人越发地上脸了。"说著,递过去一杯热茶:"天冷,喝了也好暖暖身,这是楚去去年去天山时采来的雪莲,我们将它晒干了冲茶喝。"
兰若接过微抿一口,赞道:"果然清香扑鼻,爽口沁心,不错啊。"
关洲好奇地喝了一口:"小丁,你们真是偏心,这种好茶上次我来的时候可没能喝到。"
丁来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给你喝?我还不如直接倒了干脆。你壮得象头牛,这类补茶喝多了不好,这是专为王爷制的。"
关洲汕汕地放下茶杯:"那我不喝了。"
丁来一个大白眼又翻了过来:"偶尔喝一次也没什麽大碍,这茶水都被你喝过了,别人还喝得麽?"
关洲气结,兰若顺手接过他手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笑道:"小丁,多年不见,你这呕人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
丁来一瞄到兰若便没了脾气:"王爷,多年不见,你这护短的毛病还是一点没变!"
关洲心里甜滋滋,嘴巴却气人:"怎麽?你嫉妒了?老楚待你不好吗?也是,你这麽厉害,任谁也受不了!"
丁来怒:"你个臭小子说什麽?"
关洲跳:"什麽臭小子?你在说谁?"
两人同时蹦上了条凳,互相瞪视,眼看就要开打。
兰若无奈地看著这两个毛里毛燥的人,苦笑道:"你们,都给我下来!"
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两人不情不愿地跳下了条凳,坐了下来。
兰若瞧著这两个不对盘的人,摇头道:"好了,你们两人每次见面都要吵架!"
楚去正巧端了菜过来,接口道:"王爷,他们两人并不是每次见面都吵的。"
兰若瞧著他把托盘上的菜一样一样端到桌上:"哦?怎地我瞧著每次都吵?"
楚去眼睛被周围的肥肉挤压得快要看不见了:"上次小少爷一个人来,他们两个就没吵架。要我说啊,他们两个只有当著你的面才会......"
那边斗鸡似的两人同时喝道:"闭嘴!"丁来阴森森地:"肥猪,你想再睡房梁吗?"
楚去吓得噤了声,低声道:"还有几盘菜,我去端来!"一溜烟钻进了厨房。
丁来哼了一声,瞪了关洲一眼,起身到厨房拿了干净的碗筷出来摆好:"王爷,这些都是以前您喜欢吃的,肥猪又加了些料,您先尝尝。"
兰若点头接过筷子:"这麽多菜,真是辛苦你们了!"
关洲头一昂,象个骄傲的孔雀,提了筷子每个菜先尝了一遍,喃喃道:"老楚的手艺真是越来越不错了!小丁真是御夫有方啊,这样的口味,恐怕连御厨都要让贤了!"
丁来气结:"你是夸他还是损我?"
关洲放下筷子,眉毛一挑:"当然是夸他!怎麽?想打架?"
丁来瞪:"打就打,谁怕谁?"
兰若轻轻拍了拍桌子:"吃饭!"
两人再瞪一眼,乖乖提起筷子埋头吃饭。
兰若瞧著这两个别扭的小孩,忍不住摇摇头,岔开话题:"小丁,你那十六人现下在哪些衙门供职?"
丁来想了想:"京城大小衙门有用的都混进去了。吏部、工部、兵部、刑部、礼部都有我们的人。"
兰若点头:"很好,是时候了!你吩咐手下的人煸风点火,就说我还没死,现下正在回京途中。"丁来点头。
楚去端著新炒的几盘菜走了过来,摆在桌上:"王爷,等了两年了,终於可以大干一场了。"
兰若叹道:"你们平时可要小心一些,千万不可被人发现异状,若是因为这事害了你们,我......"
楚去打断他:"当年若不是王爷出手相救,我与小来早不是这世上的人了!"
丁来皱眉:"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做这些事原是我们自愿的,王爷以儿女之态论之,岂不是小看了我们!"
兰若有些不好意思:"却是我不够豁达了!多谢你们仗义助我。"
楚去嘿嘿一笑,独自坐到桌头,顿时占了大半边桌子:"平生江湖,快意恩仇,有机会做点轰轰轰烈烈的事也不枉来人世走一趟。"
兰若黯然:"夺宫争位,兄弟阎墙,这等肮脏之事,何来轰烈之说?"
丁来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楚去一脚,笑道:"王爷,快意恩仇原是不假,他不仁,我们便不义。人生在世,岂有总是任人欺凌的道理?"
兰若不语,他心中纠结万千,既恨大哥心狠手辣,不念半点兄弟之情,又想著终究要兄弟互残,却又於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