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没错,宇文老匹夫!敢把我大哥打成这样,今日定要叫你掉半条命爬着回你的素桦庄!”伴随着门外不断的惨叫声,一人破窗而入挡在了两人之间,众人定睛去看的时候,只要是看到那人正脸的没一个愿意相信眼前这一脸正气的中年人居然也是紫檀宫的!而宇文盟主却认出眼前之人正是和南魇地位并驾齐驱的紫檀宫左护法“邪魅”曲耀,想当年他那张正义之士的脸曾骗得多少人轻易上当命丧他手,至今仍让像宇文无舆一样老一辈的人想到就头痛。“哦~连曲左护法也来了?那正好今天送你们哥俩共赴黄泉!”
“错了哟,宇文盟主,不光是曲某,连我们宫主也来了,就在你脑袋上面的房顶站着,想逃命的话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晚了的话……嘿嘿,你带来的人就都给你做陪葬了喔。”一只手指在唇边摇摇又指指上面,曲耀摆着他那名门正派的面孔很严肃地说出戏谑的话。
“连‘无’宫主也拨冗前来了么?看来南魇你的面子真是不小啊!”尽管说着貌似轻松的话,但包括宇文无舆在内,所有听到紫檀宫宫主已经站到这房子屋顶的正道人士都是心头一紧,那宫主的名字是——无,就像此时他们的感觉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绝顶高手就在他们上方,没有杀气,没有呼吸声,没有存在感,无,才是最让人感到可怕的。
然而任谁也不知道宇文盟主却还有另一层的害怕!他自认如果从武功上来考量,他未必就一定会输给这个无宫主,然而他深知那个埋藏的几十年的秘密也只有这个人知道,尽管他同样也知道无的一个秘密,以此要挟他保守自己那个秘密,当初无也承诺过决不跟他翻这笔帐,但据说闭关多年的无此时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正揭示着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了么?
没有时间可以给宇文无舆再三思考,他知道他只有在无出手或出口之前用武力逼他离开,翻掌击破屋顶,飞身上去的时候却不见一人,宇文无舆正在惊诧间却听到三丈开外那个面具后发出变了腔调的声音:“宇文无舆,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当今的武林盟主在京城因为争斗被抓去坐天牢可是件不错的笑话!”看那人所指的方向,果然有大量官兵涌向这个今天极其倒霉的小客栈,而另一方向近百青衣男子也挥舞着各式兵器游走在巷道里,正是紫檀宫的人马,于是他只能选择号令下面全神贯注戒备这间小客房的武林人士全员撤退,毕竟再耗下去,除非他想日后再无宁日地跟朝廷争斗,否则就只能真的对那些狗官卑躬屈膝了。
盟主带着他的女儿徒弟作别众人离开之后,鸟兽状四散的各门各派全都灰头土脸地回他们的堂口了。仍在愤愤不平的都是那些后生晚辈,尽管他们这次铩羽而归觉得实在颜面无光,然而等他们平静下来之后,也都庆幸听从了盟主的号令,没有一时冲动跟魔道中人缠斗,否则此时他们轻则挂彩重则丧命,要么就是要被抓去坐牢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次的官兵怎么会这么快接到消息来趟这混水,但不知何时加入追捕队伍的风火门大弟子却清楚明白得很!冉再辰暗暗咬牙切齿,表面听着师弟向他报告他们这次将阗鼎珠交由盟主的过程,心里想的却是那该死的小王爷居然还在派人跟踪他!尽管他并不在意被男人从背后看上一半天,但是江湖上的事还是江湖人自己处理才是,莫非那想娶妻想疯了的男人真要从惩治京城聚集的武林人士开始讨好他那未来泰山大人么?
“师兄啊,你说你怎么就被葛三小姐轰出来了呢?尽管说我们等盟主的这几天有些无聊,但好歹有你要被丞相招婿的事迹可以四处宣扬当谈资,吸引无聊人的目光,现在可好了,京城的人都开始说咱们风火门的大师兄高攀不上京城第一才女,但还是自讨没趣非要接那劳什子绣球,现在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唉~~~师弟们跟你一起丢脸啊~~~”圆圆脸肉肉身子的九师弟杭一心不禁跟这个带艺投师却立时窜升为大师兄的人抱怨着,他还很享受当时跟人吹嘘大师兄即将要成为丞相女婿的那种感觉嘛,谁知道短短几天的风光,今早大师兄就两袖清风地回来了?
“行了,一心,你拿我当幌子出去跟人说东道西肯定也不是没捞到好处,就别再得了便宜卖乖了。”沉下脸的冉再辰即便还是那张好皮相,但却让人觉得背后发凉,航一心缩了缩脖子乖乖闭了嘴,故意落后跟后面的师兄弟窃窃私语去了,只剩风火门地位特殊的大师兄独自走在队伍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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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双方人马各自撤退之时,么厶幺自然是拉了曹拾壶也跑出那几乎被毁了一半的小客栈。直跑了几条街,感觉到再无危险,么厶幺才注意到身后被拽着衣袖的人异常的安静,照理说应该是他曹拾壶跑起来就像撒欢的野马吧,怎么此时却僵硬的像块木头?站定了看他,那人却皱着眉思量着什么似的。“你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嗯,很多。”曹拾壶难得的正经面貌让么厶幺一怔,于是探询地问道:“难道你在想南魇利用了你的事情?”
“啊,对,还要加上这件事!”做猛然惊醒状,曹拾壶的表情让么厶幺很有种直接一拳揍过去的冲动。“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雷姑娘临走之前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说阗鼎珠实际上是门什么。”拧着眉头,曹拾壶终于把那让他烦恼了半天的话说出了口。
“是门什么?”一头雾水的么厶幺也皱了眉头,嘿,那大小姐难道知道阗鼎珠的什么秘密么?他很怀疑。可眼前傻小子的话却让他不得不相信也许那刁蛮任性出了名的大小姐这次是真的转了性,即便知道阗鼎珠到底是什么,她也一直沉住了气什么都没说。
皱到脸都变了形,曹拾壶还是没办法回答,他只能说:“么大哥你看我的口型,当时雷小姐是这么说的——”
么厶幺看了那照猫画虎的口型之后心头一惊,但也更加肯定了那位跟他们相处的几天的大小姐果然圆熟了,看来他要在他的本子里重新描绘这盟主的千金了,小小年纪的她,心机也并不单纯,居然可以明白其间厉害关系而一直缄口不言:“哼,我知道了,找个僻静地方跟你详细说,在那之前……先打发了那边那位朋友如何?”
“哎~~~都是老朋友了,你怎么能说的那么无情呢?你知道的事情我也想知道啊!”伴随清亮的嗓音,转角处闪出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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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
来者嘴角一直噙着一抹笑,让人清楚地能看到他左颊下方的酒窝,尤其是曹么二人都调高视线略微仰视的情况下,毕竟此人往那里一站,连中等身量的曹拾壶都显得有些矮小,但那人又身形匀称,个头虽高也不瘦弱,却不会让人觉得“彪型大汉”四字能跟他扯得上什么干系,只见他轻捋额发熟稔地跟么厶幺打着招呼:“怎了,死妖精,连哥哥都不认得了么?”
松了一口气的三痴翻了个白眼:“我怎知是你这只臭猴子?好久没见都听不出你的脚步声了。”
“喂,我可不是什么臭猴子!让别人听见了有损我的名声!”
“那就别叫我死妖精!跟叫你相好一样!你不觉得难听,我还一身鸡皮疙瘩呢!”
“……”
“……”
曹拾壶看着面前两个成年男子跟小孩一样斗嘴,抽动着他的面皮正想插话问“这位大哥是哪位?”刚一张嘴却呕出一大口鲜红,只差一点就吐那还在不亦乐乎的两人一身,他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可胸口的闷痛却让他说不出话。
么厶幺本来还在跟旧友相互调侃,可转眼间身边的傻小子就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终于缓过神的他一把抓住了曹拾壶的脉门,屏息片刻之后黑了脸看向身旁他那位老朋友,同时把曹拾壶的手也搭给了他:“你以为如何?”
修长的手指轻按在一身灰布衣袄的小子脉门上,帱琅凤後颉从跟上他俩之后也很惊异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就是夜闯少林峨嵋的那个人,而当他切上他的心脉,那不寻常的脉象让後颉咂了咂嘴,但最后也仍旧笑笑地对么厶幺说:“如果面前是位少妇嘛,我倒要跟她说声恭喜恭喜呢。”
“哼,别油嘴滑舌了,你那套还是留在勾搭真正的少妇上吧,他是谁我想你不会不知道……”皱皱眉终于问向曹拾壶,“你接了盟主的赤砂修罗掌?”见对方勉强点了点头,气得很想大吼他一顿,然而他终于还是忍了下来,“你可知道当年宇文无舆就是靠一双铁掌打遍天下无敌手,才被推崇为武林盟主,尤其是近些年他那独门掌法以臻化境,后劲极强……不过你撑了这么久才发作,应该已算世间少有了。”
“是……是不是……要立冬了?”没有在意么厶幺的训斥,断断续续地,曹拾壶吐出几个字,见两人面面相觑最后默认似的算回答了他,他竟然笑了,果然,他自己的身体,他清楚得很。“没事……跟那什么盟主……的掌没关系,我只是……最近没睡好。”慢慢地把最后一个字说出,曹拾壶闭上了他那双不小的眼睛,安静得仿佛真是睡着了,可那有些苍白的脸色却吓坏了慌忙扶助他的么厶幺,赶紧上去探他的鼻息,幸好还说不上微弱,终于让么厶幺松了一口气。
“他的脉象……是滑数脉,按之往来流利,却一息七至,正是邪气壅盛之象,他自身内力竭力抵御导致血行加速、气实血涌,所以你不用太担心他,死不了的。”一直跟在么厶幺身后,静静等他把曹拾壶安置好,後颉终于开了口。
“你我的医术半斤八两,我自然晓得他死是没那么容易死的。但你要知道他是谁!曹拾壶这三个字从今天开始就将成为江湖中想快速成名的人趋之若骛追杀的对象,他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一直不醒,到不了晚上就去找阎王爷报到了!”
“……你很关心他?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对武林中焦点人物只持观望态度而绝对不会结交的三痴。”也许是几天来後颉第一次皱了眉头,他能和这死妖精如此熟也用了半年的死缠烂打,怎么沉沉睡着的这小子这么快就让从来喜欢无事一身轻的万事通甘愿为他惹麻烦上身呢,刚才丢他在那个小巷自生自灭不就好了?
“我并不是为了他,是我欠他师父很大一份恩情,不能不还。”冷冷地看了一眼还是一支梨花压海棠般俊秀的朋友,“说吧,你来找我想问什么?”
“一个朋友的下落。”後颉终于露出了一丝着急的神态,毕竟那个人算起来已经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将近一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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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曹拾壶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以为他到了仙境,鼻端闻到淡淡的幽香带来一种静谧的气氛,柔软的织物贴在他的皮肤上,很暖很滑,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奢华到他做梦都梦不到,转转有些僵硬的脖子,终于看到房间中央坐在八仙桌旁看书的竟然是之前遇到的那个高人一等的英俊男子?于是他哑了嗓子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么大哥呢?”
“嘘——说话声音小一点哦。”听到床上的人醒了,微笑着的男子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书看却也没少回答曹拾壶的问题,“我叫後颉,这里是循小王爷的别苑,你的么大哥出去找人了,约莫午饭前会回来的。”
挣扎着坐起来,曹拾壶有些手足无措,他虽然知道除了江湖还有一个朝廷的存在,可让他立刻能接受一觉醒来从幽暗偏僻的小巷变成了华丽精致的王府别苑,他还没那么快的反应能力。“呃……呃,那个,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拾儿,刚刚不是叫你小声一点了么?”微微拧了剑眉,男子放下书册,晃到了床边递上茶水让还没搞清状况的人乖乖闭了嘴,看他喝光了才接过茶杯放在一旁,然后他靠近曹拾壶的耳朵,压低声音继续道:“你受伤了还记得么?死妖精为了给你找个僻静的地方养伤煞费苦心,最后我们想到如果要避开那些想追杀你的无聊之辈,只有借助朝廷的力量。你得感谢我啊!幸亏循小王爷和我交情不错,愿意借我别苑暂住,才让你安安稳稳睡了一天一夜,不过呐……”欲言又止之后後颉把人推倒在床榻上,拉起曹拾壶的袖口给他看那柔软的荷叶边衣衫:“你是被化了女装以我情人的身份被我抱进来的呢,哎,我赔大了啊~~~”
望着那薄如蝉翼的素纱衣袖,终于感觉到脖子里那麻麻痒痒的东西是自己头发的曹拾壶脑袋里一时之间接受不了那话中惊悚的含义,于是只能呆呆地睁大眼睛望着压在上方的人,哪知後颉的右手此时突然捂住了他的嘴,之后那薄薄的唇越凑越近,碰到那只放在他嘴上的手之后缓缓移动着,倏忽又离开了,却瞬间弄红了曹拾壶的脸。
“你刚醒,还需要多休息,所以先不要起来,我去看看厨子做了什么好吃的。”摸摸自己的唇,笑出酒窝的後颉推门离开了,却让床上的曹拾壶赧颜地立时把头埋在了被子里,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屋外还守着几个人,刚才後颉的言行应该也是为了防止他们生疑,然而自打五岁开始独自生活,除了山上他最喜欢的大山猫“花脸”以外就再任何人或动物离他的脸有这么近了!第一次,曹拾壶感觉到山下的人很可怕。
缩在暖被里渐渐平复了心情,运功调息之后曹拾壶明白他的身体应该恢复得七七八八了,静下心想过去一个月来他的经历,先是问路莫名其妙追错了血姐姐的马车队,之后是碰上了自称三痴万事通的么厶幺,好不容易到了滁州想去接阗鼎珠却被告之那东西已经托付他人了,再遇那个么厶幺,聊天之后那人对他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奇怪,以及后来他们破庙里结识了那理应是宇文小姐的雷小姐,他又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了么大哥跟他们去京城找一个叫冉再辰的人,最后接踵而至的是一大堆让他想不透的事情。南叔当初让他去做的事情,宇文小姐让转告冉再辰的事情,那天房顶上那个无宫主的事情,都让他心乱如麻,一筹莫展。
在暖被里翻来覆去无端烦恼了一阵之后,曹拾壶也就豁然开朗了,反正他也弄不明白,又何必苦恼那些复杂的事情?为今他只要去把宇文小姐让他带给冉再辰的那句话在那家伙面前照样学了口型不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就随他山穷水复去吧,关他何事?想到就去做,曹拾壶立刻翻身起床,想凭借他那仿佛生了双翅般的快腿飘身离开这什么王府别苑去找风火门大弟子,却抬眼看见么厶幺板着一张脸站在了门口。
“你醒了?”
“啊,醒了。”
“想去哪儿?”
“呃,去找冉再辰。”
“嗯,你可知道他在哪儿?”
“鼻子底下有嘴,问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