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芙蓉叶——桔桔
桔桔  发于:2010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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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风的脸一下胀得通红,赵月芙更是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俏脸真往柳清风身后藏,
我见他们两情相悦你侬我侬,心里着实有些不痛快,斟了几杯酒,道:“坐下坐下,
一人喝酒忒无趣了,你们既然送上门来,怎可放过?”
“这……”柳清风还想废话,赵月芙已抿唇一笑,柔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大哥,请!”
“请!”我朝她举了举杯,先干为敬,赵月芙抿了一口,与柳清风对看一眼,道:“
李大哥,我大姐她……”
“我自是知道她已许了人家。”我叹了口气,道,“赵二小姐不必担心,在下还是晓
得分寸的。”赵月荷不仅许了人家,许的还是兵部尚书公子,只是,我眯起眼睛,听
闻兵部尚书正力谏皇上出兵征伐山东沿海一带的岛屿,让我不由得想给他戴顶绿帽子

当然想归想,小小调戏一下而已,我也没心思来真的。
“烟澜,难道你……”与我一同长大的柳清风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功夫倒真是
炉火纯青,当下给我哪壶不开提哪壶,“难道你是不满意朝廷讨伐楚……”
一枚银丝卷飞过去,堵住那张不识时务的大嘴,心里却似有一处被刺到,酸酸麻麻地
泛上来,让我更加郁闷。
偏偏那对小鸳鸯还要在我面前卿卿我我,让人怎能不怒发冲冠、由妒生恨?
又一杯酒下腹,暖了肠胃,胸口却一片空茫,我执起酒壶,一双纤纤素手却掩上面前
的白玉杯,赵月芙嫣然一笑,道:“李大哥,举杯消愁愁更愁,莫忘了明日之约,月
芙的性命可是交予大哥手上了。”
夸张!我懒懒地抬眼看她,现任武林盟主膝下无男,仅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大女
儿许了官家公子,二女儿与我这呆头鹅兄弟私订终身非卿不娶非君不嫁,奈何过不了
赵大盟主这关,他老人家硬要给女儿摆下擂台比武招亲,广发英雄帖,扬言胜者得美
人得江湖,引得白道侠士们和黑道魔头们摩拳擦拳、跃跃欲试,这可急坏了赵月芙,
原因无他,柳清风是个只会几手轻功的大肉脚,就算老天爷特别照顾,派天兵神将护
身,也赢不了诸多武林高手,于是二小姐和贴身丫环一凑头,商量出个李代桃僵的馊
主意:让我易容成柳清风的样子上台打擂,赢了让正主儿拜堂成亲,若是输了的话,
再做打算。
可怜我内伤未愈,就被赶鸭子上架地拎出来救急,兄弟兄弟,果然是要两肋插刀,自
从认识柳清风,一路霉星罩顶,我这两肋已是尖刀林立,叹了口气,好歹这算是最后
一回,把这惹祸精“嫁”给赵月芙,自此老老实实在赵府安身立命,省得我三天两头
被牵连。
“烟澜,都是柳大哥不好,若不是我……你又怎么会……”柳清风眼圈红了,声音带
了一丝哽咽,大概是想起三个月前被仇家追杀的惨状,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转,凄楚
绝伦。
我瞪了他一眼,汝一而再再而三的揭我疮疤,是何居心?
“风哥,李大哥为人忠厚,他不会怪你的……”赵月芙柔柔地劝慰着她未来的夫君,
一句“为人忠厚”堵得我有口难言,真不知道她是夸我还是骂我,柳清风与她执手相
望,低喃道:“月芙妹子……”
“风哥……”
“月芙妹子……”
……
我抓起酒壶,压住翻腾不已的肠胃,越窗而去。
出了后院有一片湖,初夏夜里映着月色,闪动着粼粼波光,莲叶遮去了大半个湖面,
芙蓉点缀其间,半开半闭,清香沁人。
解下系在岸边的小舟,脱了外袍铺在般板上,抱着酒壶侧身一躺,月下赏荷品酒,别
有一番风味。
小船被微风推向湖心,漾起点点波澜,慢得磨人,清碧的荷叶擦过头顶,带着微凉的
水气,让人心旷神怡。
抬头望着天边一轮圆月,明亮皎洁,不由得想起那夜,一样夜凉如水,月洒清辉,只
是那共醉明月的人,如今可好?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不知不觉地念了出来,壶嘴凑向口边,却
发现一壶美酒已涓滴不剩,顺手把空壶抛入水里,对着天空低喃,“你……想必是恨
不得一刀砍死我罢……”
三个月前,我和柳清风游玩到山东沿海一带时,他为给心上人买一粒上好的明珠而与
地头蛇霍彻结怨,我们两个被一路追杀,寡不敌众,再加上还得顾着那个不会武功的
三脚猫,打得分外辛苦,最后拼死抢了条破船出海,我一边晕船吐饭一边内伤吐血,
漂了六七个昼夜,也算是命不该绝,竟漂到了传说中的蓬莱仙岛,被岛主所救,收留
下来,又亲自为我疗伤理脉,悉心照料。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越对我好,我就越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眼前浮现出那张俊朗的容颜,狷狂邪魅而又清冷纯澈,那么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结合
得恰到好处,那双深沉如子夜的眸子,眼波流转间勾人魂魄,却又冷得出离尘世,绝
断人间烟火。
耳边仿佛响起那人沉韵温雅的声音。
……烟澜,这名字不好,水火不容,五行相克……
“楚逍……”那两个字终是破唇而出,随着夜风飘散在芙蓉叶间,田田的莲叶微微颤
动着,回我一声低叹。
我想我已经醉了……
第二天比武的场面令我此生难忘,不是因为荣光,而是因为丢脸。
首先是,我睡过头了,睁开眼已日上三竿,赵月芙的丫环们四处寻不见我,正乱作一
团,我看了看四围湛绿的湖水,也顾不得难看不难看了,以手代桨,划到岸前,胡乱
地披上长袍,向擂场奔去。
擂主过五关斩六将,正立在场中,若是有半个时辰无人上前挑战,柳清风的美人就保
不住了,现下他正扶着赵月芙在阁中急得冒烟,后者早已哭得两眼红肿,一边啼哭一
边吩咐丫环收拾行李准备见机携郎私奔。
“烟澜!”柳清风一见我,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扑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眉
道,“你……”
“人不可貌相。”我丢给他一句,纵身掠上擂台,身后传来惊惶失措的呼喊:“等一
下——”
我知道自己的样子难看,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两只袖子还水答答地贴在手腕上,难怪
场下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对面站着的那位倒抽了一口凉气,脱
口而出:“你还活着?!”
我定睛望去,一时火气上涌,那一脸横肉一身刀疤,不是霍彻是谁?当下冷笑一声,
道:“人生何处不相逢,霍大帮主,请!”
霍彻目露凶光,解下赖以成名的青蛇鞭,拱手道:“李公子,请!”
咦?李公子?不是柳公子吗?余光瞥到柳清风急得跳脚,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忘了易
容了!
稍一闪神,那条乌青的鞭子已如灵蛇一般,带着厉厉风声卷了过来,我闪身避开,定
下心来应战,此物由天蚕丝混着缅铁线编成,柔韧灵活,刀剑都斩不断,何况我一双
肉掌,鞭上又尽是倒刺,真要被缠上了,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如果没料错的话,上面必然淬了剧毒,沾肤即渗,见血封喉。
霍彻一心要置我于死地,鞭鞭都是致命杀着,我因内伤未愈,功力不足,只得以守为
上,见机行事。
你来我往间已过了几百招,谁也没讨了好去,霍彻有些急了,低叱一声,乌鞭用了十
成力道朝我甩来,使出了最刁毒的一着“风卷残云”,眼看着缠上我的手臂,霍彻面
带喜色,急急地一收鞭,台下惊呼阵阵,却只听“嗤啦”一声,鞭梢卷了半截袖子过
去,他不禁“咦”地一声出口,尾音未落,我已掠至他身后,手指点上他的侧颈,稍
一用力即可取其性命。
这一招拆得惊险万状,时机拿捏得稍有差错,我即使不死,一条手臂怕是早被卷上天
了。
此时,一道凌厉的掌风从台下袭来,逼得我不得不侧身躲过,我身形刚动,只听“嗖
”地一声,从霍彻鞭柄中竟闪出数点寒茫,险险地擦着鬃角飞过,“夺夺夺”地钉入
身后的漆柱,几缕黑发飘落下来,被轻风带走,飘向再次噤声不语的众人。
我大怒,一脚把霍彻踹翻,抢了他的鞭子到手,劈头盖脸地狂抡起来,旧怨未了,又
添新仇,今天不把他抽死我不姓李!
“兔崽子!你削了你李爷爷几根头发!削几根我抽几鞭!等着见阎王吧你!”
我承认有发泄郁闷的因素在里面,我也知道现在这副披头散发暴跳如雷的样子会被人
误认为癫狂发作,眼角余光看到赵二小姐已经吓得昏倒在柳清风怀里——当然真昏还
是装昏不必推敲——总之就算我得了头名,赵家也决不会把女儿嫁给我了,试问谁敢
把宝贝女儿许给个失心疯?柳清风啊柳清风,你瞧瞧你兄弟对你多好!君子为成人之
美,生生毁了一介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至于方才是何人相救,一时倒被我抛到脑后了。
“李少侠……”
“李公子……”
“烟澜……”
四周传来嘈杂的人声,声声不入我耳,左手累了换右手,右手累了换左手,直到双臂
都酸软无力,才勉强停下手来,赵大盟主的下属见机立刻扶上来,递帕子的弟帕子,
端茶水的端茶水,剩下插不上手的,则指着地上只余一口气的霍彻道:“李少侠果然
英雄,这恶人手段极阴损,一上午竟有十三位少侠命丧他手下,重伤的三位,怕是也
回天乏术了。”
我抿了口茶水润喉,朝台下扫了几眼,挥手退了赵家家丁们,然后朝柳清风一勾手指
,他一溜小跑过来,问:“什么事?”
我把散落在脸前的头发拂到身后,道:“向我挑战。”
“啊?”柳清风显然吓得不轻,伸手要探我的额头,道,“你没发烧吧?”
我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低语道:“你尽管动手,我佯败就是,让你这姑爷当得名正
言顺。”
台下谅必已没有人敢上来一较高下,柳清风还在犹豫,道:“如果我赢了你,再有人
向我挑战怎么办?”
“我再帮你打回来不就成了?”我一瞪眼,斥道,“快些,我还没吃早饭呢!”
柳清风白着一张脸,冷汗渗出额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咬牙,作出玄烨掌的起手
势——
“等一下。”冷不防响起低沉优雅的男声,一道淡蓝的影子飞身上台,朝我一拱手,
笑道,“李少侠,柳公子,在下斗胆挑战,不知二位谁输谁赢?”
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我开始脚软了,低叹了声,把早已陷入呆傻状态的柳清风
丢出擂台,还礼道:“李某不才,还请赐教。”
人算不如天算,柳清风,你还是趁乱带着赵二小姐逃跑为好。
人说一物降一物,又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还说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今日全让我碰上
了,上天着实待我不薄。
楚逍,楚逍,一别之后,你可无恙?
楚逍微微挑起的凤目带着些许嘲弄,打量着我一身狼狈,但笑不语。
我挤出一个笑容,道:“我自知对你不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别为难我兄弟与
赵家小姐。”
楚逍敛了笑容,英俊迫人的面容带了一抹不悦,道:“原来……你心仪于他么?”
她?赵月芙吗?我摇了摇头,兄弟之妻不可戏,我再浑帐也是知道这个的。
楚逍展颜一笑,真如拨云见日,光茫耀眼,说出的来话却让我黑了半边脸:“你站着
别动,接我一掌即可。”
我绝望,接你一掌我还有命在么?!
谁不知道蓬莱岛主断云掌妙绝天下,有胆子上岛冒犯的从白道大哥到黑道掌门,都毙
命于一掌之下,更妙的是谁也看不清他是怎么出手的,掌力柔似轻风,收放自如,不
知从何方来也不知往何处去,通常是对手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便已五内俱裂,口
吐鲜血倒地而亡。
在岛上养伤的时候,碰见过几次颇有来头的人物杀上门,次次都被楚逍看似云淡风轻
实则狠辣无比的一掌轰回老家,看得我心惊肉跳,早就断了和他切磋武艺的念头。
罢了罢了,既然是我不义在先,也不能怪人家手下无情。
至于是怎么个不义,至今未曾向外人道,连柳清风都蒙在鼓里。
那一夜,满月,银色的月光洒满窗台,我内伤已好了大半,心里欢喜,讨来蓬莱宫窖
藏的佳酿,与楚逍把酒言欢,一时不慎喝得烂醉,等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压在楚逍
身上,两个人不着寸缕地相贴于锦被之下,他光滑温热的肌肤上尽是齿痕吻迹,我自
己身上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身的印子充分说明了前半夜是怎样的狂乱。
我居然酒后乱性抱了一个男人?!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还是高高在上无人敢惹的蓬莱岛主!
当下惊出一身冷汗,不等他醒来与我算帐,我就拖着一头雾水的柳清风趁深夜无人,
很没种地跑掉了。
当然跑的时候顺手卷了些细软当盘缠,又顺手牵走了他最快的“云消号”。
想来,我除了贪生怕死,又多了贪财好色这一项罪名,被他一拳毙了也是活该。
懊恼地摇摇头,甩去那些有的没有的,整了整衣襟,道:“来罢。”
漂亮得惑人的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楚逍一步一步慢慢走近,近到发丝相触,缕
缕拂过鼻端,才发现自己早已屏住了呼吸。
温暖清澈的气息拂过脸庞,惹得我侧脸一阵发热,这个男人实在太过于俊美狷丽,让
人忍不住心笙荡漾,我干脆闭上眼,暗暗安慰自己,就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罢!
耳边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轻笑,轻柔如和风丽日的掌力已到胸口,我正斟酌着见了阎
王该说些什么,却觉得一股绵绵的内力从他掌心渡了过来,带动我体内的真气,运行
流动,五脏六腑都暖了起来,这些日子一直未曾痊愈的内伤竟渐渐好转,我不由得睁
开眼,低语:“你……”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重新闭上眼,定了神调动体内的真气,没来由地,心里一阵慌乱。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气息平稳下来,楚逍收回掌去,扬声道:“我输了,李少侠,后
会有期。”
说罢,头也不回飞身离去。
“等一下!”
当我意识到自己正对着他的背影呼喊时,不由得鄙视自己:真是,俗毙了的台词!
当夜,订婚宴,赵大盟主虽不情愿,也不敢惹一脸晦气的媒人我,柳清风终于抱得美
人归,只苦了那些陪擂的,背人处直骂赵老爷子多此一举没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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