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鬼——君侬
君侬  发于:2011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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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的大雨,城里已沸沸扬扬的传说是周家孩子有冤。突然就有这孩子又活过来,还把个天生傻子给治好了的消息传出。一时间更是谣言四起。吴老爷听了如何肯罢休,立时三刻就叫衙役来拿人。

那边周家上上下下正哭得死去活来,突然有家人从街上得了信,少爷又活了。周老爷周夫人也顾不得是真是假就赶到宋府,正遇上衙门里来拿人。
一时间,宋府之内乱做一团。宋家人和周家人哭的哭,闹的闹,喊的喊,叫的叫,扭住衙役不让他们拿人。
忽听得静轩一声大喝:“都不要吵了!”
立即大家都静了下来,看著静轩。静轩走到父母面前:“爸、妈!没有什麽的,我们跟他们去一下就是了。放心,不会有事的。”
秋颉也跟自己的父母:“爸、妈,我没事儿,那妖道用火烧我,我都没事儿,没什麽可怕的。”
衙役们也没难为两位少爷──毕竟是奇人,得罪了万一老天降罪呢?没用锁子锁他们恭恭敬敬的请二位前面走,一干人等跟在後面。周宋两家又在後面,也跟著往衙门去。
出了门,早有看热闹的站了满街。一行人走了,他们也跟著走。不一会儿,浩浩荡荡几乎倾城出动,都往县衙来了。
秋颉和静轩头里走著,不象是被拿了,倒向带了满城的人上县衙请愿。

又是大堂上。秋颉和静轩并肩跪在大堂口。
吴老爷坐在上面心下十分烦恼。本只不过是个强奸民女的案子,收了几万两银子,稀松平常的事情,那想到後来引出鬼来,又赶上洪水,还有了天生白痴有了心智的异相。
按说来,这些事凑在一起不能不说是奇。但要是自己稍有些态度暧昧,难免引出百姓的猜疑。若要传扬开来,被那个上官听见了,若要查将下来,再兜出受贿的事,自己的乌纱就不保了。於是咬定周秋颉是妖童,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才是万全之策。

惊堂木一拍:“大胆妖童,本官惩办了你,你还不死心,还要施妖法,引发山洪,祸乱地方。快快从实招来。”
秋颉沈著应道:“老爷,却说那里话来。老爷说我是妖,打我没打出凭据,烧我引来大雨。我也死一回了。只是大雨一击又击活了回来。我却那来的妖法?”
“笃!好个妖童还敢狡辩!依你说来,倒是老爷冤枉了你才引发大雨洪水。”
“洪水如何而来,我却不知,只是小的实在不懂什麽妖法,倒是那位道长惯会开坛作法,老爷为何不问他一问?”秋颉说著指了指坐在堂侧的清玄。
清玄气得一瞪眼:“嗯!”
吴知县大怒。抓起签子叫到:“好你个大胆的刁徒,来呀给我打!”
左右不敢怠慢,上前来就拉秋颉。静轩却不干了,伸手就来护秋颉,嘴里说道:“老爷这就不对了,问也不问清,审也不审明,胡乱就打人。这如何能审出真相来!”
吴知县气得混身乱颤“反了!反了!大堂之上岂容你撒野。给我一起打。”
堂下宋周两家这时也开始叫嚷起来,骂吴知县是赃官。田家和清玄却嚷著让快打。看热闹的也跟著瞎喊起来。
一时间,县衙内外开了锅一般。
正这时忽有一衙役挤开人群,到堂上禀报:“八府巡按大人到了本县,已到衙门口了。”
吴老爷一听,惊的目如土色,赶紧起身迎接。
正这时,只见人群中闪开一条道来。一行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一身鲜豔的朝服。众人细一打量,无不大吃一惊。原来这城中老幼都认识此人。你道是谁?──却是那夕日书院里的先生薛子睿。

秋颉离书院上山之时,正又值开科,薛子睿再上京。没想到这次竟高中状元。
刚刚要求假荣归,正有吏部侍郎奏江南吏制涣散,急待整治。皇上便加薛子睿为八府巡按,巡视江南,顺路回乡省亲。
吴知县也认得薛子睿,也知他高中了状元,做了巡按,本以为还要些时候才能到来,却不想薛子睿一路微服,已然到了。战兢兢迎进衙内。请坐了堂上。弓身下拜“卑职不知巡按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诶!世兄说那里话来。薛某不才,蒙当今圣上隆恩,敢不鞠躬尽瘁。皇上此次让我察看江南民风吏制。我一路微服也不声张就是要看看实际情形。今日到了家乡才换了朝服,不过是让父老乡亲看看,我薛子睿父母双亡,多年来受大家照应,今日得中也,大家也喜欢喜欢。正赶上世兄审案,不知是何案子,引得全城都来观看?”

吴知县听见问案子心里甚觉恐慌,又不敢不回。只得胡乱把事情说了一回,却没说田家少爷强奸一节,从他死说起,便说有鬼,闹了洪水。
薛子睿听了淡淡一笑,就让传秋颉上堂。
秋颉上得堂来。
子睿并不作认识的样子就问他:“吴知县说你通鬼,是否属实?”
秋颉也不慌忙,也平平常常的答话:“大人,小的冤枉。小的清清白白一个良家子弟,那里来见过什麽鬼?”
子睿转头又问吴知县:“世兄可抓到鬼了?”
“这个……那鬼上了宋静轩的身!”
“喔?你可有凭据?”
“那宋静轩,生下来就是白痴,昨日突然就好了,可不奇怪?”
“传宋静轩及其父母。”
宋氏一家三口上堂来。子睿就问宋仁安夫妇“你儿子可有可能是鬼魂附体。”
宋夫人忙答道:“不可能!”
“喔,何以见得?”
“我儿子醒转之後,记起好多小时候的事情,若是其他人的鬼魂如何知道这些?”
子睿微微一笑,点点头“说得倒是。”又转头问吴知县“世兄可有凭证说周秋颉通鬼,宋静轩就是鬼。”
“这个……”
突然间子睿脸色一变“大胆吴卫甫!你无凭无据,就胡乱断案,草菅人命,天怒人怨,招至水患,祸害百姓,本按今日要替朝庭整顿吏制,替百姓申冤做主。来啊给我摘去乌纱,扒掉朝服,羁押起来听候处置!”


周宋两家开仓放赈,救济洪水中受害的灾民。吴知县因欺君渎职贪污受贿被判了斩监候,秋後问斩,清玄道士因胡乱作法祸乱一方被发配幽州,却病死在半路。云空寺住持戒嗔法师得信後长叹一声:“都只怪他枉执。破善缘,接孽缘,终究没有悟。”


一乘轿车行进在山路上,帘子卷开来。两个清秀俊俏的少年书生相偎坐在车里看著山色风光。
周宋两家抢著要买下耿家老宅,还是宋仁安快了一步,买下宅子。翻修整葺一新,拨了仆佣便让静轩和子睿搬过来,相伴读书。
今天两人正在往新居的路上。
前面过来一个青年樵夫,生得有些憨实,却眉清目秀,俊朗矫健。两个人盯著人家看,直到车走出好远。
突然秋颉转回头来。啪!就给了静轩一个耳光。
静轩被打的懵了。好半天才又惊又怒的喝问道:“你干什麽?”
“我是提醒你──你要胆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就要你好看!”
“你才要给我小心了呢!你个水性杨花的东西!不要以为你和那个薛大人的事我不知道!”
“我怎麽样你管不著!”
“凭什麽?!那有这麽不讲理的?!你可以管我我就管不得你?!”
“因为你欠我的!”
“什麽?!……你个不要脸的!明明是你上辈子欠我的!你居然还敢说我欠你!”
“我还了!我还了!今生我救了你一命。前世的债都了了。我还为你受了那麽多刑,都是你欠我的。”
“你少来!我也救了你一命的!我们扯平。我前世也受了好多刑,你见死不救,今生你受刑也是还债。”
“我在阎罗殿上还受了一百零八种酷刑,还是你欠我的!”
“呸!我今天要好好跟你算这笔账,我作了这麽久的孤魂野鬼,都是你害的!”
说话间两人早以你一拳我一掌的撕扯,而且越打越起劲,越打越兴奋。
突然静轩趁秋颉向他扑来,一把把他搂在了怀里,嘴找到秋颉的嘴狠狠的吻了下去,直吻到两人都快窒息。
“好!我欠你的,我还你,行不行?”好容易两人才分开来,静轩盯著怀里的秋颉问。
“啊~”秋颉气息微弱的应道,然後喃喃的说:“没还够,我还要!”
静轩笑了,又低头把嘴凑了上去。
正当两人的嘴要碰到一起时,路边的树林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两人一惊,直起身子看向哭声处。

赶车的家丁在树丛中找到了繈褓,抱过来交到静轩手里。
这是个两三个月大的孩子。静轩解开繈褓,看是男孩女孩。原来是个男孩子。正要包好突然静轩一楞,抱到眼前仔仔细细地又看了看。
那孩子的肚脐周围有三颗红痣。
静轩突然笑了。他把孩子捧起来,在那小肚皮上轻轻吻了一下“我欠你一条命,我一定好好补偿。”
没注意秋颉在一边满脸怒气加不屑地看著这一切。这时他突然一把抢过孩子。“喔~!旧情人了。跟人家做,把人家给做死了,现在要补偿人家了。”
“无聊!刚落地的孩子,居然值得你吃醋?!”
“孩子?转眼就大了。到他十五六,你也就三十出头,难保不出事,我可得管紧点。这个小宝宝以後我来带,离你远远的。”
静轩一咬牙恶狠狠的说:“周秋颉!我要沾花惹草!招蜂引蝶!要欠你好多好多!下辈子还不完!下下辈子还不完!八辈子,百辈子,千辈子,万辈子都还不完。那样你就得生生世世都跟在我後面讨债,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


《袖残》之《角鬼》後记
後记:
男风,鬼,人

文言短篇小说,即笔记小说,仍以《聊斋志异》为最高成就。当然首先的得分因素是思想上的前瞻性,其他笔记小说的封建意思都更浓,唯有蒲松龄在“孤愤”之中有了一些朦胧的启蒙。

就文学性本身而言,《夜雨秋灯录》、《萤窗异草》、《续聊斋》等,本来就是学《聊斋》的,没有发展,当然就谈不上可取,如果反过来应该就有价值一些了。另一个值得注意的:这几部似乎受话本影响更重,讲故事的痕迹很清晰。《聊斋》也讲故事,但平话的戏剧性手法却压低了许多。尽管鬼狐出没,但是事件的发生、发展却极具现实主义色彩。而後几本故事编的痕迹都要明显得多。

《阅微草堂笔记》和《子不语》明显高出其他几部。但其“冬烘脑袋令人发指”,与作者境遇关系很大,既得利益者总是很自然的以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看待事物。
而就写作手法来看,这两部却是现实得触目惊心。几乎就是新闻报道,直截了当的把所闻记录下来,後面加自己的观点评述,但决不用自己的期望,左右事件的发展方向和人物命运。那里的人以当时的思维定式,道德观念和生活方式存在著,而不是超前於时代的作者的传声筒。因而其社会学文献价值更大。

“男风”方面,《阅微草堂笔记》、《子不语》、《觚剩》的实例记录最多,几乎是现代研究明清同性恋现象的基本资料库。《夜雨秋灯》、《萤窗异草》中有些十分戏剧化的故事,但涉鬼狐的却不多,因几本书都不在手头,只有凭记忆。恍惚觉得有一个关於安陵君的魂魄在路旁勾引路人的故事,情节几近没有,只说有人在路边遇见他与另一鬼魂交欢──似乎也是中国同志史上一著名的人物──於是路人也与他做了,然後就完了,甚是无趣。而且人鬼相隔几千年,与中国的轮回观不附──一般人死後在阴朝地府算了帐就去投胎,即使阴阳两界有时差,差个几十年也该够了,安陵君却从战国时死後一直没投胎,到了清朝还在阴阳两界之间徘徊,形迹十分可疑。正理,跳出轮回就是升仙了。而安陵君从楚王男妃沦落到阻街,实在看不出升仙迹象,更何况那事情神仙是不为之的。

另有一个全阳世背景的故事倒是有意思一些。说一富商养一娈童专宠,成群妻妾都独守空房。而此娈童却与一妾通奸,有了孕。娈童却告诉富商是他有了孕,但若他生产,传出去必被人痴笑,便要“谎称”是某妾生的,其他姨太当然都不答应背这锅──一是心有怀恨,二则也难相信。自然由那妾承担下来──只听说替人背锅当爹,居然还真有替人背黑锅当妈的──那富商还真信,对这个姨奶感恩戴得,姨奶说为怕走露风声,分娩前两人闭关,连富商也不能见,富商居然也信了!到了足月产下好象是个儿子(这个我们不关心),後来好象一对姨奶、舅爷一直瞒著老头来往到老头归天。故事已具备了卖座片的因素,但整体来说我们并不喜欢,那娈童背叛糖爹虽然可以理解,但偷情对象是二奶就属十恶不赦了。

《子不语》里有两则涉鬼同闻一直极其喜欢。
一则《鸭嬖》,说有个青年学生好象叫杨什麽,长得漂亮。同学都愿意与他私,他脾气极好,来者不拒(也许脾气好不是唯一原因,袁公就没深究)。一天他在河里洗澡──也不知是条件不好,还是喜欢亲近大自然──游过来一只鸭子在他身边转,扑翅膀,用硬嘴壳啄他的屁股,他赶它也不走,突然鸭子嘎!就死了,不明不白的。拾起来看时,阳具拖出好长,还有腥骚之水流出。故事戛然而止,只交代了一句:於是大家都叫这杨同学“鸭嬖”。正如前面所说《子不语》是听见什麽记什麽,绝不让自己的想象力去飞翔,也许口传的内容就这些,所以构不成一个故事,袁随园也没有去把他补圆,倒是留下了许多给我们遐想的空间。首先是那色鸭的死因不明。一个可能是因为杨赶它──被情人拒绝,因失恋而自杀,或忧愤而亡。但後来验尸结果却提出了不同意见,死者勃起而且射了精,显然是在性高潮时死亡的,而死者与性对象之间没有实际插入,只是做了些类似前戏的活动。因而是否认为,死者在一边接触性对象身体时,一边自慰达到高潮,而引起心脏病突发导致死亡,更接近事实一些?

另外淫鸭对受害者的猥亵行为也十分有趣,看起来象一种类似咂臀舔肛的技巧。而由於生理构造的原因,其引起的肉体感觉自然更接近疼痛,这里所透露出的某种倾向也值得注意。而就被骚扰一方来看,他只是赶骚扰者走,但赶的力度明显没有到拼死拼活的地步,因为起码使淫鸭在与他对抗的同时没有影响到继续获得快感,最後达到高潮。因而杨某的本来意愿也值得进一步分析,联系其平日的态度,不难得出某些结论。应该说来故事的可能发展还有很大余地。这也许就是多年来一直喜欢这篇两三百字,没头没尾的小品的原因吧。

另一则名字都忘了,却觉得故事更有趣。有一座寺庙改造,有一些工匠来干活,晚上就睡在庙里。接连的,大家晚上就相继梦见被鸡奸,想要动,手脚却象被牢牢捆住。第二天早晨检查肛门,里面便有少许青泥,这样持续了很长时间,夜夜都有人被奸,人人都被奸过。而且大家相互还拿这事开玩笑。後来当地的地方官知道了,命人追查,发现工匠们住的地方殿内有四大天王像,後一个细节记不得──不知是找到了什麽证据──最後把犯罪嫌疑锁定在某一个天王身上,用铁链子锁了他,工匠们就不做梦了。

天王造型是中国古代形象设计中极少见的阳刚典型。与民工间的带有强奸性质的关系,已足以让人觉得惊心动魄。更有意思的是民工早起检查肛门里有没有青泥,这景象营造出一种惊人的淫猥气息。而大家对此事的态度,初读时给人石破天惊的感觉。民工被奸後并不当成一回大事儿,根本没有呼天抢地、寻死觅活,却还相互用此事开玩笑──自然也被别人开玩笑──一点也没有羞耻一类的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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