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恩顾[下]
恩顾[下]  发于:2009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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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的如意宫正是纷红骇绿,全然不顾世间的喜怒哀乐,也丝毫没有挽留旧主。
      被软禁许久,一直不见日月的圆辽王后,换上下人的粗衣,从呼门逃往建清城。然而,她却没有一丝仓促害怕,因为她要逃离这个都城--
      一年来她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在这个地方!
      黄骠马飞奔不息,蔚阳在满城怀中,有几分悲伤,又有几分豁然:到了建清城,我只是个局外人,可是我再也不会奢望什么。
      他的幸福,我可以成全。
      狂风刮得脸生疼,蔚阳转侧仰脸,眯眼看着满城苍白的脸孔,问他:"满城,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建清城?"
      "往玉茵山走,两天就到!我的马快,说不停还能赶上他们!"满城的声音带着一点急切,却十分柔和。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往那走?"
      满城低头朝她一笑:"那条路最近!"转而皱眉,陡地勒了马,沉吟不决:我怎么忘了?那条路忠善可是最熟悉不过。
      永兆一定派了追兵!想必他们追不上章周,也要顺便占了玉茵山!我们晚了一步,到了玉茵山,岂不是自投罗网?
      满城掉转马头奔回呼门,迎面却遇上了连横。
      "将军!"连横总算是找到了满城,不由欣喜若狂,大呼:"将军!快随属下去建清城!"
      满城点点头,却还是往回走。连横大惑不解,问道:"夏将军,怎么了?"
      "连横,玉茵山去不得!"满城愤愤道:"成忠善那混帐一定在那等着!我们往劫狼道走!"
      连横骇然道:"夏将军!万万使不得!我们都出了呼门,现在又折回去改道往西,永兆军一定占领呼门了!况且往劫狼道必经蔗坡林,那里没人带路我们出不去的啊!"
      "不行!只能往那走!"满城咬牙道:"只要别遇上成忠善,别人都好应付!蔗坡林我可以凭印象出去!"心里却又幽幽悲伤:忠善,你舍得伤我,可我不能杀你!忠善!我希望永远不要再遇到你,因为再看到你,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忠善,这游戏到了最后,玩不起的人居然是我!
      三人两马,掉转马头奔劫狼道去。
      可是,满城却没有料到,其实玉茵山那里一个永兆兵都没有。
      他的幸福,又何止蔚阳一人愿意成全?玉茵山那条捷径,忠善根本半个字都没透露给何明培!
      2
      天白了,红了,灰了,又黑了......
      章周从他父亲手中夺来的圆辽城,他只拥有了六年。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变幻如苍狗。这个与他血脉相联的都城,转眼又落入他人之手。
      忠善看着永兆军的火把如涟漪一样以圆辽城为中心向四处扩张,心中并无半点欢喜。
      广达近到面前,拍他肩道:"成将军,一切都如你所料!何二哥定会重重赏你!"
      忠善脑中一片茫然,封爵厚赏,这些都有什么意义?
      仇,永远报不了。爱,永远得不到。
      事已至此,下一步,我要怎么走下去?
      守年飞马过来急问广达:"有没有看到何二哥那支人马?"
      广达道:"没有!怎么?"
      "何二哥到劫狼道附近就失去踪影了!"
      广达大吃一惊:"那能到哪去了?他身边有多少人?"
      "只有十几人!"
      广达赔笑着望向忠善。
      忠善冷冷道:"王爷不必担心,大王一定是误入蔗坡林出不来了,我带你们去找。"正要翻身上马,手腕上紫檀木佛珠突然散开,洒落一地。忠善一愣,伏下身子一粒一粒拾起来。
      一丝不安闯进胸口--
      满城?
      3
      谧静的蔗坡林被急骤的马蹄声打乱,满城勒住黄骠马,又一次停留打转:上回忠善带我走的那条白叶小道到底是在哪个方向?
      "满城!我们已经在这林子里徘徊一天了!"蔚阳不由有些焦急,问他:"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连横也问:"夏将军,现在怎么办?"
      满城不吭声了,低下头,却见月光照耀的草地上覆盖着落叶,上面怎么隐隐约约有点点黑印?
      他抬手往树上摘下几粒黄豆大的绿色小果子,轻轻捏开,里面是黑色的浆汁。
      满城凝视手中的果子,思如走马,往事联翩浮现眼前。
      满城心中窃喜:难不成这真的就是秘密?"连横,快找长这种果子的树,跟着树走!"
      几人在月色中寻觅着前行,不知又过了多久,满城眼中的怪石奇树越来越熟悉。
      是了!前面就是那白叶小道!满城心中狂喜:永兆军夜里一定不敢进这林子,等天亮他们再侵占这里,我们早就出了覆蓬乡!
      章周!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
      黑暗树林中,白色叶片的反光已恍惚可见......
      黄骠马加快了速度,耳边,却突然传来嘈杂人声!
      金色铠甲?
      满城急忙勒马。
      眼前居然有十几个永兆兵!三匹马上端坐着的人--熊涵,汇五,还有何明培!
      双方都惊出一身冷汗。
      满城眼里喷出逼人杀气,低着声音道:"山大王可好?"
      何明培拱手道:"夏将军别来无恙!"
      "无恙个屁!"满城沉声道:"不想死让出条路来!"
      汇五喝道:"丧家之犬嘴还死硬!今日是你自己撞上来寻死!想要饶你?哼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想起来了,"满城冷冷一笑,"那日蒙你关照,我吃了好几皮鞭,血道子还在身上,痛得很呢!"转而换了音调,暴喝道:"搞清楚点!我不是求你们,是警告你们想死换别处死去,别堵了老子的路!"
      熊涵扫了眼与满城同坐一匹马上的蔚阳,拱手问:"这位夫人是......"
      连横大惊,心想:让永兆军知道了王后娘娘的身份,他们怎么会放过?
      他正要开口胡编,却听满城道:"关你屁事?"
      熊涵低声对何明培道:"大王,想必那女子就是俞国的长公主。我们俘了她,就算不以她要挟俞王,想必那俞王顾念她的安危,也不会轻易对我们犯难。况且,她在我们手上,任他章周再大本事也不能从俞国借到一兵一卒!"说完见何明培沉默,又道:"这夏满城虽厉害,但上回成将军伤他左肩如此重,他的左手现在一定不能用!一个废人,我们还怕他什么?"
      何明培性情仁慈,不由皱眉,"他现在受了重伤,我们乘人之危,又挟持一个女子,这恐怕不大好吧?"
      熊涵发急:大王怎么这时候还优柔寡断?忙又劝道:"如果放他们走了,待夏满城伤好,章周向俞国借兵卷土重来,又免不了一场血战,那刚刚安定下来的圆辽百姓可又要遭殃了!"
      何明培点头却不言语,熊涵全当他答应了,对汇五道:"我们左右夹击,别伤了那女子!"
      满城见他们嘀嘀咕咕,心下已猜到大半。他低声对蔚阳说:"他们要抢你!你到连横的马上,找个空隙先逃出去,我殿后。"
      蔚阳紧紧揪着满城,道:"不行啊,你的伤......"
      "不碍事!"满城腾出右手将她抱到连横马上,连横会意,朝满城点点头。
      "满城......"蔚阳担心忧虑之情流露眼中。
      满城朝她微微一笑,道:"他们伤不了我,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们!"
      说话间,熊涵与汇五已拍马杀来,满城抽刀迎上。
      一弯冷月凄凄惨惨,白色叶片随风晃动的柔和飒飒声被叮铛哐啷的兵器碰撞声盖过,黑森森的树林中精光四溢,满城左手动一动就剧痛袭身,全凭右手刀挡住一枪一棒。
      汇五的棒法漏洞百出,满城接了他两回合,便刀劈他门面,却被熊涵长枪挑开。满城右手顺势下挥,将汇五坐骑砍伤,那马惨嘶一声甩下汇五拔足狂奔开去。汇五反应倒十分灵敏,下地一翻身便挥棒舞向黄骠马四蹄,黄骠马受惊抬蹄,满城也摔落下马。
      "满城--"蔚阳大呼。
      连横左右为难,不知是该先带王后脱离危险还是该冲去替将军解围,咬了咬牙,鞭马冲那白叶小道奔去。
      满城脚未落地,汇五一棒横空舞来,正中满城左肩,登时伤口迸裂,血流如注。满城痛得几乎晕过去,左手刀"哐"地一声落在地上。汇五使棒呼呼生风,朝满城后脑挥去。电光石火中,满城右手反劈,刀光划过黑暗,将汇五斜劈开来。汇五还没倒地,刀光甩血在空中打了个折,熊涵跨下的坐骑前蹄尽失,惨嘶着倒地挣扎。
      熊涵尽力撑地爬起,耳听刀风刮来,忙持枪横胸,挡住满城的扑杀。满城转刀正要砍他腹部,突然胸口一阵气闷,却在这时又要咳嗽!满城强忍着,哪料背后一阵马嘶呐喊,回头看时见永兆军的步兵砍翻了连横的马,蔚阳摔在地上,也不知受伤没有。
      满城心急火燎,一边咳着,一边丢下熊涵赶去相救,这一回身却被熊涵抓了空子,他长枪甩了个半圆,满城只觉背后冷风一过,火辣辣的生疼。
      满城还没反应自己受了多重的伤,熊涵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料定满城已无力再反抗,大喝一声:"夏满城,拿命来!"
      长枪带风刮来,满城急忙转身挡住,背后的剧痛立时穿心彻骨,满城死咬着嘴唇,刀光竖闪,只听一声惨叫,熊涵眼间陡地裂开一道血口拉至下颌,倒地立毙。
      满城立刻回身奔向蔚阳,永兆步兵见他过来都吓破了胆,顾不得捆绑蔚阳和连横,拥着何明培倒退数步。
      "蔚阳!"满城奔至她面前,急问:"你摔坏没有?"
      一个弱女子从马上这样摔下来,怎么会没事?蔚阳也不知痛在哪里,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见满城一脸关切,只好勉强笑笑:"没......没事。"却支不起身。
      满城忙扶她坐起来。蔚阳手扶着满城的背,只觉得掌中粘乎乎的,忙抽回手放在眼前,借着月光一看,惊慌道:"满城!你,你怎么流这么多血?"泪珠和着颤抖的声音,纷纷掉下来。
      满城忍着新伤旧伤的剧痛,柔声劝她:"别怕,那......不是我的血。"
      何明培狂怒难抑:死在此人手下无数爱将,不杀他难泄心头之恨!想着便挥长刀杀来。步兵们受了鼓舞,也奔向这三人。
      满城对连横说了句:"照顾娘娘!"立时站起迎敌。只一刀便砍中何明培的坐骑。
      何明培的长刀法也非等闲,他早有防备,落地立刻挡着满城挥来的刀,"哐"地一声未落,满城已急旋至他左侧,何明培眼角余光中看到满城朝自己浅浅一笑,嘴角颊边无限风情,并无半点受伤虚弱之态。何明培背上冷汗津津,刀挡不暇,退缩不及,左臂已中满城一刀,不由丢了左手的刀连连倒退。
      满城又是一笑,举刀窜至他面前。何明培暗叹:我命休矣!
      他哪知道,满城已经精疲力尽了!
      那边的一群步兵趁机冲去将蔚阳围住,连横顾及蔚阳,打得缩手缩脚,刚厮杀出一条血路,却发现离蔚阳已有几步之远,急忙转身要跑回来,却遭了一刀,斜劈在腿上,不由摔倒在地。
      蔚阳惊慌不已,失声大喊:"呀--"
      满城一悚:蔚阳?
      他立时撇下何明培杀回去,绑缚蔚阳的几个步兵登时血溅头飞,其余的惊恐万状,如鸟兽散逃开去,满城追上,刀刀命中,惨叫声不绝,十几人斜倒横卧在地。
      满城喘着气,一阵头晕,眼前空白旋转,膝盖无力再支撑着,不由跪了下来。
      七十六 末路
      1
      前因
      满城还没跨进朗境园,迎面就扑上来一个脏兮兮的小鬼,"哥哥!你回来啦!"
      "重死啦!死小鬼,不要猴在我身上!"满城立刻眉开眼笑,嘴里虽骂着,却紧紧抱住满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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