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晓——温书
温书  发于:2011年0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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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沈大将军专宠一名美男子的闲话越传越热闹,特别是他再一次婉拒了皇帝赐婚,又三天两头告假不上朝,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人们猜也猜得到这位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怕是已经积溺成迷、无法自拔了。


朝臣之间的闲言碎语传到皇帝耳中,都被一笑了之,朱锦恒只要臣子们尽忠尽职,向来懒得管他们的家务事,直到右丞相奏了沈英持一本,说他荒唐淫逸、败坏伦常,勾起了朱锦恒的好奇心,一时兴起,某日早朝之后,摆驾将军府。


“沈爱卿久病不愈,朕着实放心不下。”换了一身便服,朱锦恒只带了几个贴身护卫,打着探病的幌子,行扰人清静之实,沈英持也装得有模有样,恭谨道:“陛下挂心了,臣感激不尽。”


朱锦恒哈哈一笑,道:“你倒是比朕还逍遥,王丞相早朝上奏了你一本,抱怨咱们大将军沉迷酒色、荒怠朝务了。”

沈英持挑挑眉,完全没往心里去——反正他在京城也待不长久,懒得同那些酸迂文人们一般计较。

夜弦有些尴尬,平时虽足不出户,也知道自己与沈英持的事被朝堂市井之间传为笑谈,他又没有沈大将军那样的厚脸皮,一时如芒在背,俊美的面容带了几分黯然,沈英持给了他个温暖的笑容,眼底尽是满溢的柔情,看得朱锦恒肉麻之余,不禁又羡又嫉。


啧啧,自己贵为天子,身边珠翠环绕,美人如云,却没有一个让他心动情撩的,后宫里个个端庄娴静,温柔得像春水一般,可是,朱锦恒暗中叹了口气,他要那些死气沉沉的宫妃们做什么?这怦然心动的滋味,九五之尊难道一辈子也尝不到了?


狭长的双眼微眯了起来,闪动着狐狸般狡猾的光茫,不怀好意地扫了他们几眼,看得沈英持头皮发紧,心知这皇帝的坏心眼又冒出来了,果然,皇帝端着茶杯,笑眯眯地道:“朕听闻前一阵子,三弟带着黎国使者岳承凛到你府上听曲?”


“确有此事,不敢欺瞒陛下。”摸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英持决定见招拆招,夜弦听到“黎国”二字时,心头突然有种难言的苦涩,不期然想起那个如月亮一般苍白美丽的少年。


他知道三年前沈英持曾领兵大败黎国军队,将黎国太子斩于帐下,并一路攻入都城虎堰,使之不得不割地求和,向天朝俯首称臣。

一场征伐,寥寥数言提起,却总是让他心惊肉跳,说不清是为了谁。

朱锦恒看出夜弦心神不定,笑道:“那瑞雪也是黎国人,岳承凛可是找她叙旧来的?”

沈英持的头开始疼了,含含糊糊地答了声是,果然,那皇帝朝他倾过身来,问:“你没把她收房?朕的大将军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么?”

沈英持脸皮抽筋,咬牙答道:“美人虽好,臣却无福消受。”

“哦?”朱锦恒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杯上精致的花纹,“可是太座发了虎威?”

夜弦从神游中拉回意识,半懂不懂地听了这句,更是尴尬得想挖个地缝钻下去,沈英持看出他的恼意,找了个借口替他向皇帝告退,朱锦恒也不为难,挥挥手放行了,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夜弦离开,他笑吟吟地转向沈英持,道:“逗逗都不肯,沈爱卿真是小气呐!”


沈英持无奈地道,道:“内子脸皮薄,让陛下见笑了。”

“你们啊……”朱锦恒摇头,“罢了,开春了就带他上任吧,省得在京城里让人指指点点,朕原本懒得管这些事,只是王丞相参奏上来,不好驳他那张老脸,扣你两月薪俸,以示惩戒。”


“谢陛下成全。”沈英持慌忙谢恩,至于扣两个月薪俸,完全是鸡毛蒜皮的事,不疼不痒。

“好了。”朱锦恒放下茶杯,摆了摆手,道:“听说整个京城就属你这府里桂花开得最好,沈爱卿陪朕去后园走走,权当散心吧。”

沈英持岂有不从的道理?于是君臣二人挥退了随从,一边闲聊,一边悠然踱向后花园。

花事将了,香气愈加浓郁幽深,整个将军府都弥漫在沁人的幽香中,穿过月亮门,芳云满眼,细小的花瓣飘了一地,在水波中浮浮荡荡,秋风吹过,枝头的花儿纷落如雪,沾满了人的衣角发梢。


朱锦恒深吸了口气,叹道:“可怜天上桂花孤,试问恒娥更要无。月宫幸有闲田地,何不中央种两株?”

一向意气风发的当朝天子突然觉得寂寞了,特别是看过别人卿卿我我之后,不由得有些伤春悲秋之意——纵然拥有万里山河,身边却连个能消烦解闷的人都没有,原本比较亲近的三弟这些日子总是与那黎国使者腻在一处,让他这做皇兄的倍感无聊。


看出皇帝的满腔怨气,沈英持没有点破,道:“臣让人在湖心亭中摆了酒菜,陛下若不嫌弃,小酌几杯也是趣事。”

朱锦恒给了他个赞赏的眼神,道:“也好,朕真觉得有些饿了。”

两个人穿过桂树林,朝湖心亭行去,迎面走来一个下人打扮的少年,看见他们,行了个礼,低头站在道旁,让开通路。

将军府的新来的家丁没见过皇帝,再加上他一身便装,认不出来也是常理,朱锦恒仍在欣赏着道两旁的桂花,懒得多看对方一眼。

擦身而过的时候,那少年突然发难,抽出一把解腕尖刀朝朱锦恒胸口刺来!

一国之君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锵啷”一声,那刀落在卵石路上,少年纤细的手腕被沈英持扭在身后,身体被钳制住,神情却平静木然,没有丝毫变化。

沈英持冷笑一声,一手揭下少年脸上的人皮面具,朱锦恒禁不住低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即使是疼得扭曲的面容依然漂亮得让人屏息,而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更是燃着熊熊怒火朝他瞪过来,杀气腾腾,却诱人得要命,朱锦恒只觉得自己胸口发胀,一颗心狂跳不已。


“行刺皇帝,罪该斩立决。”沈英持拾起地上的刀,少年脸色煞白,却死咬住嘴唇,在刀光迎向他胸口时也不肯吐半句求饶。

“慢着!”朱锦恒厉声喝止,从刀下救出一条小命,“这么少见的美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少年的脸色从煞白转成铁青,破口大骂:“你这狗皇帝丧尽天良……”

沈英持点了他的哑穴让他消音,单膝跪倒,道:“臣用人不察,请陛下降罪。”

那少年还挣扎着踢打个没完,朱锦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沈爱卿平身,这孩子是什么身份?像是对朕恨之入骨。”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惧色,死命地踢向对面的皇帝陛下,沈英持把他向后拖,避免了朱锦恒被踢断命根子的惨事,单手制住那小鬼的动作,道:“他是黎国的二皇子,炽月。”


片刻的惊愕过后,朱锦恒很快恢复了君王的冷静威严,沉吟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个烫手山芋了。”

黎国的二皇子潜入将军府意图行刺天朝皇帝,这事一旦走漏风声,两国再度开战再所难免,朱锦恒在位三年,早已没有才登基时的凌厉尖锐,作风稳重了不少,再看对方那美丽无双的容貌,油然升起了几分怜香惜玉一般的不舍。


不过他可没忘了这小鬼凶悍得很,瞪他的样子恨不得把他锉骨扬灰。

沈英持扯下炽月的发带,将他双手捆在身后,道:“陛下不必忧虑,此事微臣万万不会张扬出去,要杀要剐,但凭陛下一句话。”

“不可。”朱锦恒下意识地阻拦,一手抬起炽月的下巴,问:“你想死还是想活?不想死就摇摇头。”

被点了哑穴的少年无法出声,张口朝皇帝的手腕咬去,沈英持一掌砍向他的后颈,打昏了这个屡屡冒犯天威的小鬼,摇头道:“陛下,恕臣直言,此人性情乖张暴戾,不宜常伴君侧。”


皇帝的心思他看出几分,无疑是见色起心,对炽月有了绮念,看那眼神,活像要一口吃了人家。

炽月软绵绵地倒下去,朱锦恒伸手将他揽在身前,阴着一张脸,道:“朕自有分寸,沈爱卿不必多言了。”

说罢,他拦腰抱起炽月,用衣袖挡住少年的脸,道:“朕要带他回宫,从今日起,他就是朕的人,不再是什么二皇子!”

沈英持垂首应是,恭送皇帝起驾回宫,目送着缓缓远去的龙辇,唇角绽开一个狡狯的笑容。

熟悉的薰香混杂了陌生的甜蜜香气,让他昏昏欲睡,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任他怎么挣扎也是分毫不动,梦境将他包裹起来,无数个场景从眼前闪过,快得来不及辨别,依稀听到有人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低声唤他,一句句,一声声,悲伤欲绝,夜弦循着声音四处寻找,混沌中,前方纤细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远去的低泣声揉碎了他的心,茫然伸手想碰触那个熟悉的影子,却像镜花水月一般,转瞬成空,半梦半醒之中,翕动的双唇无意识地低喃出在心底埋藏已久的名字——


“炽月……”

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看清楚床边握着他手的男人,夜弦无力地笑了一下,声音沙哑:“我睡了多久?”

沈英持将他的手轻贴在自己脸上,低声道:“傍晚了,正要叫你起来用膳,怎么不舒服么?”

“那薰香我闻不惯。”夜弦有些眩晕,撑起上身,手指抚触对方隆起的眉心,问:“你有心事?”

沈英持抿着唇,拉他坐起,半倚半抱地靠在他身上,道:“我想带你去江南过冬。”

“随你。”夜弦低咳了一声,犹豫半晌,抬头道:“有个在厨房帮佣的孩子,我想把他要过来。”

“嗯?”沈英持一双浓眉拧了起来,“谁运气这么好,蒙你青眼?”

夜弦张了张口,才想起那孩子从没报过名字,他皱着眉,道:“他长得极美,而且身体单薄,怕是做不得粗活。”

“所以你动了恻隐之心?”沈英持从鼻子里哼出一句,“你就不怕我吃醋?”

夜弦漆黑的眸子盛满笑意,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吃小孩子的醋?”

心里总有几分顾虑,怕那个性情单纯的孩子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蠢事,干脆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管束一些。

无论是他伤了英持,还是英持惩处他,都不是夜弦所愿见的,不是出于什么慈悲良善,而是他总觉得,那个少年与自己有着某种微妙的牵连,说不清道不明,也解不开斩不断。


沈英持深深地凝视着他,眼神复杂,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你说晚了,那小鬼才让他家人接回去,现下怕是已离开京城了。”

“哦……”夜弦不禁有些失落,“罢了,这样也好。”

翌日,下了早朝,皇帝将沈英持宣到御书房,脸色十分凝重,摒退了左右,不耐烦地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沈英持恭立在一边,神态平和,眼角余光瞄到皇帝手腕上的牙印,猜到昨夜八成是闹了个天昏地暗,才让年轻英武的皇帝活像一头被踩了痛脚的狮子,一身戾气。


沈英持可没有蠢到送上门去当出气筒,便一直不动声色地等皇帝陛下先开口,朱锦恒把书桌前的织毯蹭得快要掉毛,对方偏偏像块木头似地呆愣笨拙,不知道要发呆到什么时候,想起寝宫里那个难缠的小鬼,他就头大如斗,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清清嗓子,问:“沈爱卿,你可知罪?”


“臣惶恐,还望陛下明示。”沈英持打着官腔,毕恭毕敬地垂首而立,朱锦恒冷哼一声,讽道:“你真不知炽月的大哥是谁?”

沈英持眼皮跳了几跳,答道:“是……夜弦,臣不敢欺瞒陛下。”

“好你个沈英持!”朱锦恒火冒三丈,“你有什么不敢?!能神通广大到把黎国皇太子软禁在你府里,还整整三年!胆大包天的东西!”他转身取了一本奏折摔在沈英持身上,怒道:“三弟代岳承凛上了一表,黎国提出以六城换回他们皇子,幸好他还没有囔囔得人尽皆知!你把朕的脸都丢尽了!天朝的肱股重臣,竟然做出如此禽兽之事!”


“陛下息怒。”沈英持不疾不徐,悠然道:“如此说来,连炽月也要一并还给他们?”

朱锦恒霎时语塞,狠瞪了他一眼,额角的青筋起起伏伏,沈英持低咳一声,道:“陛下,臣与夜弦是真心相爱,求陛下成全。”

“成全?”朱锦恒被气笑了,“你是说,黎国皇太子心甘情愿抛国弃家、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你?”

“正是。”沈英持面不改色,脸皮厚度让朱锦恒钦佩不已,回想起那两个人确实恩爱逾恒,不见半分勉强之色,当今天子更是羡妒交加,连珠炮一般问道:“你让朕怎么成全?他毕竟是黎国未来的君主,难道要为了儿女私情置家国于不顾?为一个男人连江山都不要了?”


沈英持眼底闪过杀机,道:“黎国在京中只有使者数人,若想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们灭口便是。”

天朝的把柄岂是那么好抓的?何况他们的皇太子早忘了前尘过往,记忆中只有沈英持一人而已。

天下长相相似的人何其多也,就是一口咬定此夜弦非彼夜弦,他们又能如何?

朱锦恒火气降了几分,看他一眼,道:“你以为朕不想?若不是怕伤了三弟的面子,岳承凛焉能活到今天?”

事关国体,幸好岳承凛也明白分寸,没有四处张扬,皇帝的私心沈英持看得出来,他想留下炽月,又不想伤了两国颜面——若是教黎国人知道二位皇子先后陷在天朝都城抽身不得,他们怎能善罢甘休?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沈英持换了个话题:“陛下,炽月……有没有冒犯之处?”

朱锦恒揉揉额角,露出几分懊恼的神情,道:“若以国法论处,他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一想起炽月昨晚闹得昏天黑地的样子,他的耳朵还有些嗡嗡作响——没见过那么能闹腾的,原本朱锦恒怜惜他身体纤瘦,想将养几天再拆吃下腹,只打算调调情就算了的,没想到那小鬼不仅不领情还对九五之尊连踢带咬,又打又骂,像只牙尖爪利的野猫,害得朱锦恒御体挂了好几处彩,把脸一拉正要发怒,炽月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地动山摇,险些震聋了他的耳朵,朱锦恒哪里还有调情的兴致?耐着性子连哄带骗地折腾了半宿,而那小鬼根本充耳不闻,直到哭累了才收声,又哑着嗓子,抽抽答答地骂朱锦恒禽兽不如,骂得他浑身发毛,最后不得已灌了那小鬼一盅蒙汗药,换得早朝前的片刻安宁。


一国之君窝囊至此,可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朱锦恒想起来还一肚子火气,更加坚定了要把炽月彻底驯服的决心。

看来,皇帝是真的迷恋上了炽月的容貌,才对他分外忍让,沈英持并不希望将事情做得无可挽回,他毕竟是夜弦的弟弟,不看僧面看佛面,力所能及地照应一下也好,他思忖片刻,开口道:“陛下,炽月还是小孩子脾气,不识体统……”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朱锦恒冷冷地打断,“你以为朕是什么,畜牲么?”

一国之君才不屑于对一个不情不愿的小鬼施暴,朱锦恒唇角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一字一句道:“朕要让他哭着求朕宠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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