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晓——温书
温书  发于:2011年0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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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弦

立秋以来的第一场雨,在夜里簌簌落下,凉意沁人,夜弦从纷乱的梦中惊醒,在五更的秋寒中竟渗了一身细汗,再无心安枕,干脆披衣坐起,挑亮了灯盏,对着窗外深不见底的夜色发起呆来。


边关的捷报传来已有月余,算算日子,再有三两天,镇北将军沈英持该率大军凯旋而归了,夜弦胸口一阵躁动不安,长长地吸了口凉润的空气,压下心头隐隐的雀跃。


雁门迢递尺书稀,鸳被相思双带缓。分别了半年,每天都在想他。

一颗心像水上的浮萍,漂移不定,乍喜乍忧,边关的战事时缓时急,京城中总能听到他的消息,即使是深居简出的夜弦,贴身丫环宝珠也会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人的一举一动,真切宛如亲见。


末了总是抿唇一笑,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他,调侃一句:“公子可是思念将军了?”

身边的人怕是都看出来了吧?夜弦望着跳动的灯花,淡淡地笑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映上迷离的光彩,胸口那一点带着甜意的微酸慢慢扩散开来,仿佛连四肢百骸都浸透在浓郁的思念中,那其中还夹杂着一点无措的恐慌——记得听闻沈英持负伤的时候,那种喘不过气来的焦虑与忧心如焚的挂念,胸口疼得好似要裂开,恨不得插翅飞到边关,是生是死,都陪在他身边。


双颊泛起脉脉的热,穿窗而入的冷风唤回神游天外的思绪,夜弦拢了拢衣衫,身上渐觉寒意逼人,心中却依旧躁乱得全无睡意,正想起身去走廊里站一会儿,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巡夜的人么?才这么想着,房门被推开,夜弦蓦然抬头,又惊又喜地看着门口俊朗伟岸的男子,双唇翕动了几下,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英持回手阖上房门,几步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低声问:“怎么,高兴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么?”

夜弦瞪大了眼,生怕这一切是上天赐他的美梦一场,他屏住呼吸,一手抚上沈英持略带沧桑的面容,声音低哑微颤:“你……你怎么……”

“太想你,快马加鞭赶回来了。”沈英持满意地揽过他的腰,低头吻了下去,霸道的不容拒绝的亲吻,品尝着他朝思暮想的唇瓣,夜弦低喘一声,双臂环上他的颈项,柔顺而热情地与他唇舌交缠,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一吻终了,夜弦喘个不停,扶着沈英持的肩膀平复了呼吸,子夜般的眸子漾满柔情,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衣袍上风尘尽染,夜弦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给他,道:“我叫下人烧洗澡水给你。”


一转身,又被抱了个满怀,满盏的茶水泼了出来,沈英持笑得有几分顽皮,低头咬他的耳朵:“我等不及了,夜弦,难道你嫌弃我不成?”

夜弦摇了摇头,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几近贪婪地嗅着对方夹杂着青草气息的男性体味,几不可闻地低语道:“我怎么可能会嫌你……”

清晨时分,宝珠带着两个丫头来伺候夜弦起床,在门口看到了沈英持丢下的斗篷,她识趣地停下了脚步,对着跟来的丫头做出噤声的手势,悄声说:“去告诉管家,将军回来了,昨晚宿在夜公子房里。”


床帐不住地抖动,压抑不住的呻吟声萦绕其间,混着粗重的喘息,夜弦趴卧在被褥上,细瘦柔韧的腰被一条健臂托起,随着身后的撞击而扭动迎合,红肿的唇吐出碎不成声的呻吟,体内盈满的白浊由于身后热楔的一再侵犯而溢出穴口,沿着大腿滑落下来,沾染床褥。


夜弦绷得泛白的手指抓拧着床单,努力想在汹涌而来的快感中保持一分清醒,却是徒劳,沈英持一手包裹住他前方颤抖的分身,放缓了律动,然而每一下都撞击在他最敏感的地方,逼出一声声失态的吟叫,夜弦的眼泪迸了出来,眼神涣散,沈英持扳过他的脸蛋与他深吻,将对方情动至极的尖叫声吞咽下去,感觉到一股热液沾湿了手掌,而包裹着自己的柔软火热痉挛着收紧,销魂蚀骨,他满足地低叹一声,也随之释放。


半年未见,一朝重逢,对他的渴求再也无法压抑,两个人缠绵竟夜,到天明时分才云散雨收,夜弦浑身虚软地喘息着,沈英持紧搂着他的腰,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


虽然被压得气闷,但是那种熟悉的温度与重量却让他觉得无比心安,只是……夜弦动了动腰,被反复侵占到酥麻的后穴,仍能清楚地感觉到异物的存在。

他红着脸转过头来,小声道:“把你的那个东西……拿……拿出去……”

“嗯?”沈英持低沉的声音让人酥了骨头,而他探到相连之处的大手却充满调戏的意味,“你不喜欢?”

夜弦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央求:“英持……”

沈英持亲亲他的后颈,暂时收起欺负人的念头,缓缓退出夜弦的身体,将他翻过身来,伸手搂住,调笑道:“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还害臊么?”

夜弦濡湿的黑眸乖顺地望着他,顺手挑过他一缕长发在指间把玩,道:“我……还是记不起来,英持,对不住……”

三年前,他从一场大病中醒转,前尘往事俱已忘怀,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从服侍的丫头宝珠口中得知,他自小就跟着沈英持,从那人一文不名到位列朝堂身居显贵,始终不离不弃,相濡以沫,沈英持也对他独宠珍爱,连侍妾都不曾纳过,这三年来更是殷勤备至,纵然是聚少离多,这份深情厚意,也足以让夜弦心动不已了。


“傻话。”沈英持一指点住他的唇,眼中柔情万千,“别去想那些了,你只消记住,我会疼你一辈子就好。”

夜弦点了点头,困倦感阵阵袭来,他枕着沈英持的手臂,打了个呵欠,渐渐沉入梦乡,而那个一直拥着他的男人,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后背,覆上一个清晰的虎纹刺青,宠溺的眼神变得幽深难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夜弦再度醒来时,已近晌午,雨虽然停了,天色却依然阴沉晦暗,湿冷的空气带进几分桂花的香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夜弦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靠在床头。


被褥换了新的,早已散尽余温,身上也干净清爽,昨夜种种,恍然如梦,然而腰间传来的阵阵酸软疼痛告诉夜弦,那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

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起来穿衣,哆哆嗦嗦地系好衣结,指端仿佛残留着坚实而火热的触感,让他回忆起自己是怎么一遍遍地抚摸着对方结实汗湿的肌肉,夜弦不禁有些恍惚,三年前失去的记忆仍然让他耿耿于怀,像是丢失了珍贵的东西,总令人忐忑不安。


少年时的沈英持是什么样子,他很想记起来,而在陪伴着他的那么多年,两人又是如何相处呢?

在他心中,自己究竟是何等身份?

若说宠娈,夜弦已经过了稚嫩纤细的少年时代,而沈英持对他确是一片真心,三年来不娶妻不纳妾,亦很少涉足秦楼楚馆,像他那样身份的男人,即使是对结发妻子,也未必会如此专一,夜弦明白他的好,越是明白,一颗心陷得越快,无法自拔,沉迷中却免不了患得患失——两个男人,如何能天长地久?


开门声唤回他的思绪,宝珠笑盈盈地道:“公子总算醒了,将军还特意吩咐过让奴婢们晚些再来伺候。”

夜弦回了她一个浅浅的笑容,披上外袍,起身梳洗。

沈英持清晨进宫面圣,晌午被留在宫中用膳,夜弦一个人对着满桌菜肴,困乏已极,分外提不起精神,草草动了几筷子,便叫人撤下了,宝珠见他胃口不佳,叫厨房做了些甜品端上来,硬逼着他吃完,夜弦眼皮都快黏在一起,大口吃完甜羹之后,碗一推,脚步虚浮地晃进内室,合身扑在大床上,连衣服都顾不得脱就倒头睡下了,宝珠为他解开外袍,脱掉鞋子,顺手拉过锦被盖在夜弦身上,无奈地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将军也真是的,怎么没个节制,把公子累成这样。”


半梦半醒的夜弦听见她的话,脸皮红了红,不自在地转过头去,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宝珠忍住笑,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收拾了碗盏下楼,迎面撞见匆匆赶来的门丁小池,对宝珠揖了一揖,道:“烦劳宝珠姑娘禀报夜公子一声,黎国的使节来拜谒将军,拜帖在此。”

宝珠皱眉,道:“将军还没回府,找公子做甚?公子不管事的,你去找管家。”

小池一张脸垮了下来,道:“刘伯一大早就出门采买去了,府里能主事的只剩夜公子一人,谁不知道他也算半个将军夫人……”

“闭上你的嘴!”宝珠低斥一声,“这种话少在公子面前说,真不知道你是冒失还是笨得不透气!”

夜弦在府中的地位很是尴尬,身为男子,注定名不正言不顺,纵使将军把他宠上了天,“将军夫人”的名份,也断然落不到他头上。

小池委屈地扁了扁嘴,看着手上的拜帖,挠头道:“那,这个怎么办?”

“怎么回事?”低沉的男声插了进来,两人蓦然抬头,对上沈英持问询的目光,宝珠行了一礼,笑道:“黎国使节前来拜谒,将军没碰见么?”

“打发了。”沈英持轻描淡写地一挥手,问:“夜弦呢?”

“夜公子刚歇下。”宝珠指指楼上,拖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小池,飞快地告退。

房内帘幕低垂,幽沉晦暗,沈英持撩开床帏,静静地凝视着那半掩在枕间的睡容。

忘记了过去的夜弦,纯稚如纸,像初生的婴儿一般依赖着自己,倘若,他回想起往昔的种种,这番景象,是不是只有在梦中才能重温?

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庞,眷恋着那温暖的气息,沈英持一时忘情,低头轻吻他的面颊,一手滑到他的颈项,按住一处温热的脉动。

只要再用力些,他就完全属于自己了,沈英持渐渐箍紧手指,神情冷冽狰狞,沉睡中的夜弦皱起眉头,不安地低喃一声:“英持……”

窒息的疼痛在胸口漫开,沈英持蓦地松开手,盯着夜弦颈间隐隐的淤痕,半晌,紧锁的眉头平缓下来,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颈侧,眼眸中满是怜惜。

夜弦被扰醒了,半睁开眼睛,含糊地轻唤一声:“英持?”

“嗯。”沈英持脱靴上榻,将夜弦连人带被拥进怀里,歪着头看他,问:“还想睡么?”

夜弦摇头,闭上眼睛,惬意地靠在他身上,低声道:“做了个怪梦,梦见你我对峙沙场、兵刃相见。”

本以为对方又会笑话他胡思乱想,沈英持却没做声,将他拥紧了些,子夜般深邃的眼眸凝视着他,温柔中闪动着莫名的伤感,夜弦心中一悸,撑起上身,疑惑地看着对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胸中左冲右撞、蠢蠢欲出,只是无论如何也忆不起那如飞沙散雾般的过往。


沈英持回了个温柔的笑容,放开他起身,道:“宫里有夜宴,不能陪你了,叫宝珠丫头过来侍候,我尽量早些回来。”

夜弦点点头,自然地服侍他更衣,沈英持一双浓眉微蹙,不悦地按住他的手,道:“这些琐事,叫下人来做就好。”

夜弦愕然,问:“你……我服侍你不是天经地义么?”

沈英持执起他的手,笑道:“你歇着吧,等我回来,有你累的呢!”

暧昧的低哑声音暗示了又一夜的浓情蜜意,夜弦收回手,心头的疑惑又浓了几分。

沈英持离开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弦立在廊上,望着槛外扶疏的花木,晚风带着沁肤的凉意,他倾身过去,摘了一片梧桐叶在指间把玩。

修长有力的手指骨节分明,掌心还带着薄茧,这双手,以前究竟是怎样,挽弓持剑还是执斧劈薪,无从知晓。

“公子,晚膳备好了。”宝珠带着几个摆饭的丫头,娉娉袅袅地上楼来,柔声道:“夜里风凉,还是进屋里去吧,冻病了我可没法向将军交待。”

听出她话里三分调侃,夜弦笑道:“我有那么娇弱么?你们将军怕是杞人忧天了吧!”

宝珠顽皮地皱皱鼻头,一挥手让那些丫头先进去摆饭,她倚着栏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夜弦,道:“将军这番出征平乱,又立战功,你猜皇上会赏他什么?”


夜弦淡然一笑,漠不关心地道:“不外是黄金美人、宝剑名驹罢了。”

宝珠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听刘叔说,皇上似乎有意把荣玉长公主许配给将军。”

夜弦胸口一紧,眼中仍是波澜不惊,淡淡地道:“那我倒要恭喜他了。”

长霄殿,香气缭绕,缓歌慢舞,明眸皓齿的美人们穿梭在席间,殷勤把盏,笑语嫣然,真要让人生生醉倒在温柔乡中。

年青的天子搂着一名美艳舞姬,眉眼含笑地转向沈英持,问:“沈爱卿不必拘礼,朕这后宫的倾城美人,比得上你藏在府中的心上人么?”

镇北将军沈英持沉迷于一名男宠、不娶妻不纳妾的事已是公开的秘密,无论是朝中大臣的窃窃私语还是民间的街谈巷议,都当作一个绝大的笑话,朝中几位大臣曾动过将女儿许配与他的念头,却被一一婉拒,皇帝赏他的美艳女子,都被沈英持的管家安排嫁人,听说将军府还贴了不少陪嫁,让那位小气的管家抱怨过不止一回。


朱锦恒虽然对朝臣的家务事没什么兴趣,不过那位深居简出、甚少露面的男宠倒让他起了好奇心,召见了一回,倒觉得与他原本的想象出入甚大,那人面容俊美夺人,却无媚气,言谈举止流露出尊贵而内敛的气度,沉稳淡然,宠辱不惊,让一向苛刻的朱锦恒也挑不出毛病,态度自然温和了些,结果还没多说几句话,沈英持那个小气的家伙就用活像要吃人的眼神瞪着自家主子,生怕心头肉被人剜了去似地,让九五之尊很不是滋味。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那么个丰神如玉的美男子,朱锦恒明白沈英持对夜弦忠贞不二的缘由,不禁又羡又妒,虽然身为皇帝,不好意思眼红得太过明显,暗中使几个绊子倒是无伤大雅,所以他时不时借些名目赏赐美人给将军府,没事给他破破财也好——而那个吝啬管家的抱怨声只怕已经上达天听了。


至于荣玉公主的事,虽然碰了个软钉子,他也不打算松口,总之要让他这位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伤伤脑筋才成。

沈英持似笑非笑地扫了那群舞姬一眼,轻声道:“芸芸众生,臣只得一人足矣。”何况这个人还是他千辛万苦才抓到手中,怎能不尽心珍惜?

“你听见了么?”朱锦恒与身边的舞姬调笑道,“咱们镇北将军可是个百里挑一的有情郎呢!”

“陛下过奖,臣不敢当。”沈英持四两拨千拨斤地带了过去——反正说来说去,这皇帝虽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却总觉得少一个,就是看不惯别人双双对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罢了。


朱锦恒讨了个没趣,轻轻推开怀中美人,抿了口酒,又冒出一个戏弄人的馊主意,他笑得像只狐狸,道:“爱卿既有意与你那心上人白头偕老,不如由朕做主,赐你们结一对佳姻如何?”


沈英持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苦笑道:“皇恩浩荡,臣感激不尽,却是愧不敢当,惟恐污损陛下圣名。”

嘴上打着官腔,心里已有借机开溜之意,奈何皇帝目光如炬,早看出他的心思,适可而止地收起顽心,欢饮之后,赐了他一名黎国献上的歌姬: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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